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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所屬書籍: 再次進擊

孫蕾一臉疲累地打開家門,坐在沙發上讀書的媽媽孫蘭宇頭也沒抬地說:

「《冬日筆記》寫得真好。唉,我可能一輩子也比不上保羅•奧斯特。」

「他的書銷量在國內又沒你好。」孫蕾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說。

「銷量又不是唯一標準,質量才是最重要的。」孫蘭宇放下書反駁。

「現在對我來說,銷量就是唯一標準,銷量就是最重要的。」

「你才回去做編輯幾天啊,就又把銷量看得比什麼都重了。」

「沒辦法啊,我這回被迫接了四千萬的碼洋任務。不看重銷量,就會全軍覆滅。」

「那要想銷量好,營銷就也得做得好吧?」

「我知道你的第二本書因為營銷做得好銷量大增,但那是個案,我依然認為 對大多數書來說營銷並不重要。」

「質量不重要,營銷不重要,那銷量也變不成最重要。」

孫蕾一時語塞,沒有作聲,孫蘭宇欲言又止,頓了頓說:「洗手吃飯吧,我 點了你最喜歡吃的那家店的外賣0 」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吃飯。最近母女二人為孫蕾重回出版行業吵過一架。

「我還是不太理解,你為什麼非要再去做編輯,又會像以前一樣累得不行、 煩得要命,還沒有多大的成就感,為他人作嫁衣裳,何必呢?」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那你的書怎麼出版呢?」

現在語塞的是孫蘭宇,但也沒過太久,她又說:「做影視策劃不是很好嗎,不是還計劃好先做策劃再做責編,最終寫劇本做編劇的嗎?」

「哪有一成不變的計劃。」孫蕾不咸不淡地說。

「是啊,兩年前你還準備結婚生子呢,現在又單身兩年了。」

孫蕾最煩的就是這個話題,就一貫不吱聲,孫蘭宇又追問:「為什麼非要再 做編輯啊?」

「不是編輯職業需要我,是我需要編輯這個職業。」

聽到這話孫蘭宇笑了 :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

「第二次?」

孫蘭宇遲疑了一下說:「哦,張讓說的,下午跟他喝咖啡聊我新書的營銷了。」 聽到「張讓」二字,孫蕾微微一怔:「祝新書大賣。」

孫蘭宇又說:「忘了他說哪天去你們公司做營銷總監了。」

孫蕾臉色一沉,放下筷子冷冷地說:「下周一。我吃完了,整理要聯繫的作 者去了。」說完她起身回到自己房間,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雖然重塑文化沒有人告訴孫蕾張讓「追隨」而來之事,但正如她重回出版在 圈子裡傳開一樣,張讓加盟前女友的公司也迅速傳開。自然有好事的同行告訴了 她,況且她從郁震「一問一答」的最後一題也隱約猜到,畢竟前任只有張讓是同行。

重塑文化的圖書營銷一直聊勝於無,郁震早就想整頓營銷部,但一直師出無 名,因為營銷工作不好考核,無法量化某本書因營銷增加多少銷量,直到營銷部 玩火自焚。營銷部上周在藤蘿網大力營銷一本講日本生活的小眾文藝書1:日日日 本》,不僅要求公司所有編輯給這本書打五星,還找了不少藤蘿書評人以及不大 不小的紅人加持。本書迅速登上藤蘿讀書首頁,結果被發現圖書還在預售期評論 就多達五百條、評分是滿分。瞎子都看得出來是雇了水軍刷分,自然被眾多義憤 填膺的藤蔓用戶發起一星運動,不到一天,分數就降到五分以下。營銷部總監盧 援本想用這次營銷來反擊編輯投訴營銷部只會群發媒體稿,不料弄巧成拙,自然

萬分生氣。氣急之下,他寫了工作十年來的第一篇書評放在該書頁面下,大意是 藤蘿是噴子聚集地,這本書明明還沒上市就有這麼多人打一星,一點都不客觀, 文藝青年行事確實不理性D他不罵則已,一罵更惹眾怒,更多人紛紛打一星並反問: 這本書還沒有上市就有五百多人打五星,評分竟然是滿分,無良書商非常之客觀, 萬分之理性。最終藤蘿官方介人撤銷了這本書的頁面。

《日日日本》原來計劃是從藤蘿開始營銷,打開局面後鋪到全網,現在不僅沒有打開局面,還被撤銷頁面。編輯再次投訴,盧援和自稱「有才姐」的副總監 林舒被郁震狠批一通,當場一個辭退,一個降職。郁震也想辭退林舒,因為她除 了外號「有才」外,並無任何才能,但「有才姐」一邊撒潑打滾堅決承認錯誤, 一邊把一切責任推到盧援身上,堅決不辭,最後只好對她進行降職不降薪處理〇

周一早上張晗君剛打完卡看到趙國鑫和王萌往外走,剛要打招呼就聽到趙國 鑫說:「快走,去大會議室開會,新的營銷總監來了,需要我們小破編輯去迎接。」 張晗君趕忙放下東西隨他們趕往會議室。張讓是業界有名的營銷編輯,上一份工 作是某公司副總編,到重塑文化雖是主編級別,但只是營銷總監,也算是「紆尊 降貴」,故而郁震專門給他搞了個歡迎會以示重視。張讓也不遑多讓,被介紹完 後就一本正經地說:「我今天想跟各位編輯同事探討一個問題,這幾年來我一直 在思考的問題——新媒體時代我們如何營銷圖書。我準備了一個PPT,請哪位同 事幫忙接一下,謝謝!」

韓小蓓熟練地接好投影后,張讓開始滔滔演講:「大家也都很清楚,我們已 經進人一個新媒體時代。這是最好的時代,營銷的渠道五花八門,營銷的方式也 可以花樣百出;這也是最壞的時代,海量的信息很快就淹沒了我們的營銷信息; 這是智慧的時代,因為人類越來越進步,有智慧的書越來越多,有智慧的人也越 來越容易慧眼識書;但這也是愚蠢的時代,人們越來越容易被不對稱的信息欺騙, 越來越喜歡相信所謂的小道消息,對我們以『官方』 口吻進行宣傳的人越來越不 利……」

張讓雲山霧罩的演講說的都是正確的廢話,不懂行的編輯會覺得來了一個非 常懂營銷的總監,懂行的編輯會覺得「國王已死,國王萬歲」,張讓與原總監盧 援可能並無差別,唯一的差別是演講風格頗像副總編輯郁震。

張晗君除了覺得營銷總監很有能力,更關心他跟孫蕾的關係如何。她幾次偷 瞄,但見孫蕾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看投影,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玩手機,一副事不關己、 百無聊賴的樣子,當然偷瞄她的人不在少數。

張讓當仁不讓講了大半個小時,眾編輯也心不在焉地當耳旁風聽了大半個小 時。演講結束時他要求各編輯部匯總一下部門選題,從明天起他將率部拜訪各部 門,儘快了解公司的所有圖書,好全盤考慮,合理分配資源,制定行之有效的營 銷計劃。

孫蕾整理完作者資源後,先聯繫曾經合作過或者關係還不錯,至少對她是個 圖書編輯還有印象的知名作家,目標首先是他們的舊書,其次是新作。但第一梯 隊作家的作品向來是搶手貨,聯繫了十幾個,結果無論是舊雨還是新知,無論舊 書還是新作全部一無所獲。

退而求其次的孫蕾開始向第二梯隊作家下手,她首先想到的是青年歷史作家 梁清鋒。兩人曾經合作過一本大眾歷史讀物《民國國民》,在民國熱時期年銷量 曾高達十餘萬冊。因為簽約條件較低,作為交換版權期並非常規的五年,所以現 在已經到期,但因為知道這本書籤約不是五年的編輯只有孫蕾,所以她輕鬆獲得 再版權 >

孫蕾也很清楚近來歷史書並不好賣,民國題材大眾讀物更是乏人問津,但《民 國國民》內容尚可,當年口碑也不錯,加之梁清鋒近幾年名氣大增,所以再版這 本書賣個三五萬冊也非難事。加之各大網站和北京新華書店網站都顯示此書已全 面斷貨,因此再版條件雖然是首印3萬冊版稅率10%、定價不低於36元,還是 很順利通過選題。

歡迎會結束後,孫蕾帶著分配任務之後就一直壓力巨大的張晗君去見梁清鋒, 約見在互聯網創業者雲集或者說是他們的辦公室——望京漫咖啡。大多數作者會 姍姍來遲以示自己的重要性,梁清鋒卻早已到達,並不是他有多重視孫蕾和此次 再版,更不是他有多守時,而是因為這兒也是他的辦公室。作為某大門戶時評專 欄作家,他最近的專欄主題是互聯網金融職業創業者觀察。所謂職業創業者就是 他們的職業是創業者,長年創業,長年巧立名目,長年到處拉投資,長年高薪聘 請自己/長年創業失敗,長年失敗後繼續創業,最終發家致富。梁清鋒寫這個專 題的靈感來自他曾經的室友,一個在專業創業公司工作的員工。他給梁清鋒講了 很多互聯網專業創業者「發家致富」的故事,這些創業者雲集望京漫咖啡自然也 是室友告訴他的。

孫蕾和張晗君來到人聲鼎沸的咖啡廳,環視一周,在未來喬布斯、扎克伯格 最多的地方找到了正凝神偷聽的觀察者梁清鋒。戴著耳機耐心聽愚不可及的騙子 忽悠更愚蠢的騙子是一種本事,能不發笑更是一種能耐,梁清鋒顯然具備這兩種 能耐。鄰桌一男子正在大吹特吹一個將改變人類社交金融的創業項目,孫蕾和張 晗君聽了都忍不住發笑,梁清鋒卻在嚴肅認真地做記錄,不得不令人佩服。

張晗君覺得跟梁清鋒見面似乎沒有必要,因為出版合同已經在走簽約流程, 簽完快遞寄還即可,似乎沒有什麼事需要面談。但她有所不知,作者跟編輯之間 的關係十分微妙,有的作者一直跟一個編輯合作,無論這個編輯跳槽到什麼地方 都「天涯相隨」,而有的作者則一直跟某家出版方合作,無論編輯換多少人都「雷 打不動」,這都有賴於編輯或者出版機構的作者的維護能力。孫蕾堅持與梁清鋒 見面也是一種維護作者之舉,並且她還有張晗君未知的其他目的。梁清鋒這幾年 雖然沒有出書,但是開了公眾號,寫各種私人調査文章,從研究死人的歷史寫作 轉為研究活人的非虛構寫作。孫蕾這次見他談的正是梁清鋒非虛構文章編輯成書 一事。

自何偉《尋路中國X〈江城》先後出版並暢銷後,一些編輯也爭相尋找同類題材, 雖然其他寫作者尤其是國內作者的水平大都令人不敢恭維、寫作者往往持高高在 上的知識分子悲天憫人姿態,但因持高高在上的知識分子悲天憫人姿態的讀者眾 多,倒也能取得不俗的銷量。

孫蕾興沖沖地提起此事,梁清鋒卻表現得興緻缺缺:「最近半年來,也有不 少編輯聯繫我,但大都不了了之,有的是我拒絕了,因為聊過幾次後發現這些編 輯水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簡直雞同鴨講。」

孫蕾問道:「就沒有人得了您法眼的編輯聯繫您?」

「也不是沒有,有一些水平還是不錯的,寄給我他們過往做的書,也都比較 有品質。但後來都反饋說我的這些文章不積極向上,有一些甚至有些黑暗,這些 編輯就不再聯繫我了。其實我倒無所謂,出書又賺不了幾個錢,我的公眾號文章 都是先發到門戶專欄的,還有其他媒體的轉載,一篇也能賺不少錢。」

孫蕾十分清楚梁清鋒不是欲擒故縱之人,也不是想通過這種說辭來提高首印 數和版稅——雖然這樣做的作者非常多,得逞的也不少。她之所以想做這本書是 因為她真的覺得這些文章有閱讀價值,傳播度也比較廣,編輯成書銷量值得期待, 至少會比矯揉造作、顧影自憐的偽調查記錄高。所以孫蕾說:「梁老師,我也很 清楚這幾年的出版環境,《大路》那書我也看過,乍一看沒什麼,仔細看一一算了, 我就不過多評論了。您的這些文章跟它不同,在不違背文章原意的基礎上略做修 改,還是可以出版的^ 」

梁清鋒還是興緻缺缺,但語氣有所鬆動:「是可以出版,但也沒必要出版。」 孫蕾勇追「窮寇」:「我知道您不是那種一字不易的作者,相信也有其他編 輯向您表達過同樣的意思。我希望您的第二本實體書的出版交給第一本實體書的 編輯。」

梁清鋒態度模稜兩可:「你執意要出,我肯定同意,但忙活半年最後無功而返, 也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實體出版畢竟還是比網路發文要嚴i堇一些。」

張晗君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隨上司見作者,編輯和作者雙方談的並不是寫作、

不是內容、不是編輯,而是如何規避問題,這與她所想、所聽、所讀之編輯工作 相差太遠。她並不是不知道,如今做出版都是戴著鐐銬跳舞,但沒想到鐐銬如此 重要。

孫蕾見梁清鋒已然同意,就說:「說實話,我也不再是那種妄想通過一本書 喚醒多少人的年輕編輯,有出版理想的人我很佩服,但我只有『出版實際』。出 這本書主要是因為我覺得它趣味性足、可讀性強,具備暢銷潛質,即使不會太暢銷, 賣個兩^萬冊也不成問題,我今年的碼洋任務很重,手上選題也非常少,所以還 請梁老師多多幫忙。」

梁清鋒聽她這樣一說,笑道:「按你們業內標準,兩三萬不就已經是暢銷書 了嗎?如果這本書也能賣兩三萬,那我豈不也是不只一本暢銷書的作家了?」

孫蕾見狀忙溜須拍馬:「對對對,這樣別人就不會說您是靠運氣才出一本暢 銷書了,而是靠實力出了三本暢銷書,是名副其實的暢銷書作家。」

梁清鋒愕然不解:「三本,哪三本?」

孫蕾笑說:「一本是《民國國民》,一本還是《民國國民》,第三本才是一 非虛構紀實合集。」

三人爆笑,張晗君沒想到孫蕾竟然如此幽默,也壯膽幫腔道:「我看過梁老 師的《民國國民》,比很多天天張口閉口民國范兒的作者水平高很多。梁老師是 真正有實力的作者,也是認真的研究者,是真正的青年學者,出什麼書都會暢銷。 更何況關注當下現實的書,不僅有市場價值,更有社會價值,是對時代的思考, 也是一種記錄,我非常希望能夠成為這本書的編輯之一,也請梁老師多多指教,」

梁清鋒笑說:「指教不敢當,指點也不會,但指指點點我還是很在行的。」 他轉向孫蕾,「你這個新編輯,讓我想起當年的你。遙想當年,我是個新作者, 沒什麼名氣,雖然自認寫的文章還有些閱讀價值,但也不覺得值得集結成書。但 你就像這位張編輯,一個勁兒地吹捧我。我當時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一句話,你知 道是哪句話嗎?」

孫蕾問:「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可是您這麼謙虛的人也喜歡別人奉承?」 說話從來不摻雜英語的梁清鋒說了一個「bingo」,還背了一段莎士比亞文選: 「他喜歡聽人家說犀牛見欺於樹木,熊見欺於鏡子,象見欺於土穴,獅子見欺於 羅網,人類見欺於諂媚;可是當我告訴他他憎惡諂媚之徒的時候,他就會欣然首肯, 不知道他已經中了我深人癢處的諂媚了——莎士比亞《尤利西斯• t豈撒》。」

張晗君繼續撓癢:「梁老師真厲害,莎士比亞文選都能張口即來,我看都沒 看過呢!」

梁清鋒見欺於諂媚:「我同意把第二本書籤給你們。但我再問孫蕾一個問題,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同意把第一本書《民國國民》交給你嗎?」

孫蕾說:「難道不是我們公司平台優秀,編輯職業素養過硬嗎?」

梁清鋒說:「這當然是要考慮的,尤其是後者,但最重要的其實是當初別人 都要買斷我的稿子,只有你跟我談的是版稅。只有你尊重我一個新作者,並為我 的利益考慮。看來我們的默契度還是不夠呀!」

孫蕾借坡下驢:「也許我們再合作一本書,默契度就能達到只用眼神就可以 交流的程度了。,』

最終他們談定合作,孫蕾執意要先簽合同,梁清鋒則執意來個君子協定。在 孫蕾的堅持下,雙方約定先由孫蕾報選題,之後再簽署正式的出版合同,雖然是 君子,也要有正規的出版協議。

張啥君以為與梁清鋒談妥合作.她們就要回公司上班,孫蕾卻說要再去大興 見一個大作者,懸疑推理界最有名的國內作家餘興振。

雖然有東野圭吾一本書年銷百萬的市場表現,但中國的懸疑推理市場仍然比 較小眾。國內推理作品更是因為作者水平普遍過低而乏人問津,市場小得連圖書 編輯都不大重視。但再小眾的圖書類別,金字塔頂端的作者銷量仍然十分可觀。 雖然推理名家的作品不能像雞湯書一樣動輒五六十萬、上百萬,偶爾也有書銷量

能達到五六萬甚至十來萬的。

尤其是現在,影視行業對懸疑推理類題材比較青睞,作者的銷量也隨之有所 起色,餘興振雖然不是金字塔頂端的懸疑推理作家,但也因其小說邏輯推理經得 起推敲,懸疑氣氛渲染極其到位,尤其是從不用外星人人侵、隕石墜落來結尾, 而積攢了一批忠實讀者,每本書的銷量倒也能達到四五萬。

孫蕾從來沒有做過餘興振的書,但興之所至也看過他的不少小說,做影視後 成功向公<司推薦的第一個IP就是他的長篇處女作《漫長的輓歌》,從而跟他建立 起不錯的合作關係。她決定做再版書後,餘興振成為首先要聯繫的第二梯隊作者 之~’〇

《漫長的輓歌》同名小說改編網劇接近殺青,劇組最近轉到大興拍最後的重 頭戲,身為編劇的餘興振被要求跟組,孫蕾便跟他約到今天下午四點在大興面談。

跟梁清鋒面談時間並不長,還不如她們從城北望京趕到城南大興所需時間。 張晗君還沉浸在思考中,有些心不在焉。孫蕾發覺她有些失落,就問道:「你怎 么看起來有點沮喪,難道我們簽了一個選題,談好了另一本書不值得高興嗎?」 張晗君連忙說:「高興,我當然很高興,只是……只是我以為我們見作者你 們會談一些內容上的問題以及編輯、策划上的事情,我也好藉機學習學習,結果 談的都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孫蕾笑了笑說:「我們在目前環境下做出版就是戴著鐐銬跳舞。」

張晗君點點頭:「編輯工作真是複雜,我原來以為就是找稿子、校稿子、印成書、 擺書店裡賣。」

孫蕾看著她笑說:「我們剛才確實沒談內容,那是因為內容之前都看了,主 題也十分明確,沒有再談的必要。並且這本書的責任編輯是你,內容需要你在編 輯時與作者詳細溝通,現在溝通也沒什麼用。」

張晗君又高興又有壓力:「好的,我一定會做好這本書。只是我沒想到我們 最需要重視的問題竟然是這個,所以有一些心理落差。」

孫蕾說:「不要沮喪,只有這種書會首先考慮這種問題,大多數書並不用, 我們現在要見的就是一個不太可能遇到這種問題的作者。《漫長的輓歌》你看了 吧?」

張晗君說:「看了,看了,我還挺喜歡同態復仇這種主題的小說的。」 孫蕾說:「復仇是人類永恆的話題,所以這個故事時代背景雖有些久遠,但 並不過時。我喜歡作者在講故事的同時探討一些有意思或者有現實意義的問題。 單純講故事的書不是不好,只是生命周期會比較短,也不會長銷。想想我們小時 候讀的流行小說,現在還有多少在出版呢?」

張晗君說:「是啊,我以前還想做了編輯後把小時候喜歡的書再出給現在的 小孩看,但前幾天在家裡翻看小時候買的書,發現大都過時了,那些不過時的也 一直在出,用不著我再版。」

「那你有什麼想做的書嗎?我希望所有人都多報選題,不要只做責任編輯, 更要成為策劃編輯,要做一個編稿子、做選題都在行的全能編輯。」

張晗君記得王翰林以前開會時跟他們說新編輯不要報選題,因為出版社的新 編輯都是從校對做起,一般要做五六年校對,之後再做責編,要安於坐冷板発, 修鍊好基本功才能做好策劃編輯。這話王翰林是針對趙國鑫所說,因為當時只有 他報了個選題,其他人都安心坐冷板凳。只有趙國鑫覺得兩個月無事可做,無稿 可校,不能忍才報了一個選題。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大家繼續坐冷板発,導致現在 七部幾乎無選題儲備。所以張晗君之前才會問自己可不可以報選題,才覺得孫蕾 讓她找選題出乎意料。當然張晗君也很興奮,興奮地想起一個小小的理想:「我 們做不做新作者的書?」

「新作者,你是說一本書也沒有出過的嗎? 一般來說,我不太建議做,但如 果這個作者在網上很火的話,也可以考慮。」

張晗君說:「呃,是我的一個朋友,文筆還不錯,最近打算寫一本自傳體性 質的小說,問我能不能幫忙出版。」

孫蕾問道:「是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發過嗎?」

張晗君見孫蕾貌似有興趣就說:「是的,沒有在任何地方發表過,她想直接 出版實體書,她反對電子書和任何網路形式的出版。」

孫蕾說:「這樣的作者除非寫得非常好,我們一般不會做。別忘了我們今年 最重要的是碼洋任務,不要浪費時間在一本把握不怎麼大的書上。」

張晗君有些失望:「我們不培養作者嗎?我看好多作者傳記和編輯傳記,都 是在作著毫無名氣時開始培養,作者也一輩子跟一個編輯或者一家出版社合作, 這種友誼真令人羨慕又令人神往啊。培養作者不是我們編輯的責任嗎?」

孫蕾說:「培養作者從來不是我們編輯的責任。我以前也像你一樣有這種想 法,但後來才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培養你。一本書只有能賺錢才會有人 出,而現在——以前也是,一本書能賺錢首先需要作者有一定的名氣。」

張晗君說:「可是,她不要稿費難道還不能賺錢嗎?也許只是賺得少一些。」 孫蕾忍不住笑出聲:「一本書最大的成本從來不是稿費,而是印製成本。書 賣不動,賠得最多的是印製成本,而不是稿費。」

「那新作者就沒有出頭之地了嗎?如果沒有名氣,就沒有人給出,那沒有人 給出,也就永遠不可能有名氣。這豈不是類似『第二十二條軍規』的死循環嗎?」 孫蕾說:「我只能說,大多數情況下確實是這樣的,但也有願意培養新作者 的出版機構,只是一是極少,二是這些機構的策劃包裝水平非常差,不僅培養不 出什麼新作者來,反而會把這些作者毀掉。」

張晗君更加不解:「為什麼會培養不出來,怎麼會毀掉呢?」

雖然張晗君越來越像Lucky Louie (《幸運路易》)第一季第一集中路易的女 兒一樣「why」個不停,但孫蕾還是很耐心地解答了她的問題。如梁清鋒所說, 孫蕾在張晗君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但當年自己面對這些問題時沒有人解答, 全靠自己摸索、領悟,走了不少彎路,付出了不少代價。所以現在,她更願意將 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讓後來者少走彎路:「現在大多數出版社的思維還停留在八九十年代,根本不注重包裝和宣傳,如果書由他們來出版,能不能暢銷只能靠 運氣;另一些出版公司則過度包裝和宣傳,往往會改變一本書的主題,往時下流 行的圖書類型上硬拋,這樣做有可能會暢銷,但更多的則是將這本書做成四不像, 最終不僅暢銷不了,還會對作者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張晗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這麼說,新作者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孫蕾說:「並不盡然,現在發表渠道比以前多,並不一定要先實體出版,反 倒是先發到網路平台上更好。其實現在很多暢銷作家都是先在網上火起來,後來 才出版實體書。比如《明朝那些事兒》的作者當年明月、《兩宋風雲》的作者袁 騰飛、《民國國民》的作者梁清鋒、《心理罪》的作者雷米、《蓮花》的作者安 妮寶貝。他們都是在各種網路平台上發表作品,受到追捧後再出版成實體書更受 追捧。以前是先出書再出名,現在是先出名再出書。」

張晗君說:「讀者都在網上看過了,就不會買實體書了吧?」

孫蕾說:「以前我也這麼認為,但後來發現,那些不會買實體書的人,即使 沒有在網上看也不會去買。那些買實體書的可能會因為看了電子書而去買一本實 體書,或者因為看了部分電子書,覺得好而去買實體書。」

張晗君不解:「電子書對實體書沒有影響?」

「確實有人因為看了電子書就不買實體書,但這類讀者估計本來也不會買實 體書。我建議發到網路平台,主要是如果在網上受追捧,會提高知名度,出實體 書也就比較容易。」

張晗君還是十分不解,但也沒有再「why」 : 「那看來我應該建議>她先把文 章發到網路平台上去?」

孫蕾說:「嗯……你最好先把她的東西拿來看一下,可以根據她的內容和文 風,建議她發到一個合適的網站上去。」

張晗君尷尬地說:「她只是一直打算寫,到現在也沒有動筆,因為她一直想 找一家能夠給預付稿費的出版方。」

孫蕾聽後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國情不同,國外往往先預付,但在國內想找 預付的出版方……其實倒也不難,但首先她得是余秋雨,或者易中天。對於一個 無名的作者,我只能給她兩點建議:一、繼續找,但做好永遠找不到的心理準備;之後不知何故,孫蕾主動提起李安寧:「我並沒有想過辭退李安寧,但也確 實很氣憤他上來就讓我難堪 」

「你們之前是同事?」

「對,我們之前是同事,我二校過他一校的稿子,然後和他結了怨 「為什麼?」

「因為我把他一校改錯的又改回來了。他把『銀樣鐓槍頭』的『鐓』改成『蠟 燭』的『蠟』,『陰鴦』的『鸞』改成了『驚勢』的『勢』,我必須撥亂反正。」 「對的改錯,竟然有這種事?!那確實應該改回來呀!他為什麼還會生氣呢?」

「被批評了肯定會生氣啊。也怪我沒改後重新列印就直接拿給領導抽檢了。」

「李安寧文案寫得比我好,選題能力也湊合,他一走打亂了我的計劃,還好 我又把王萌忽悠過來。」說到這裡,孫蕾感覺在自辯,又加一句,「他執意要辭, 我也沒辦法。但——」話沒說完,手機鈴聲響起,她一看是郁震打來的,還沒張 口就聽郁震大聲說:「孫蕾,你在哪裡,怎麼到處找不到你?馬上回來!」

「什麼事這麼急?」

「董事長四點飛洛杉磯,去為公司進軍美國建立橋頭堡,在出國前要給所有 總監員工開會,所以你必須馬上回來。」

「回不去啊,我在外面要去見作者呢!」

「什麼作者,余華還是余秋雨?」

「餘興振,早就約好了。」

「不是余華、余秋雨,你就抓緊回來吧! 」說完郁震不等孫蕾回答就掛了電話。 孫蕾嘆了口氣對張晗君說:「郁總讓我回去,董事長給我們開會,不去不行。」 張晗君急切地問:「那怎麼辦?我們放作者鴿子不太好吧?」

「唉,當然不好。不過我們也可以不放他鴉子。」

「你是說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開會,你去見作者。」

張晗君瞪大了眼:「我?我自己去?那可不行啊!」

「有什麼不行的,又不是相親。」

「相親搞砸了無所謂啊,但見作者如果搞砸了就完蛋了。」

「我會微信跟他談好,你跟他見見面隨便聊聊就行,不用擔心。」

聽孫蕾這麼說,張晗君稍稍放心,但還是無比擔憂:「可是一」

孫蕾打斷她說:「好了好了,我在前面把你放下,你坐地鐵去。這本書只要 簽了就算是你策劃的選題。」

張晗君最大的難題並不是部門碼洋任務,而是與父母的半年約定,但她根本 不會找選題,一直在為此發愁,不料機會來得如此突然。她高興地一邊下車一邊 說:「好好,我會全力以赴,一定把他聊開心!孫總再見。」

「我相信你能行,再見!」孫蕾目送張晗君走向地鐵站後掉頭而去。

地鐵風馳電掣,張晗君也飛速地求救於周未,雖然近來二人日漸疏遠,但關 鍵時刻周未還是會施以援手,將自己有限的經驗傾囊相授。地鐵到站,在導航的 幫助下張晗君很快找到約定的COSTA咖啡廳。雖然時間超了一點,但好在餘興 振還沒有到,緊張不已的張晗君稍稍放下心來。遲到不會冒犯到別人的唯一前提 是對方比你還晚到。

在張晗君的想像中,推理小說家應該都長得有點變態,不然怎麼可能設計出 如此匪夷所思的詭計,塑造出如此違背人倫的變態殺手來,尤其是餘興振,他的

小說中的兇手心理都非常變態,作案手段都極其殘忍。孫蕾給的餘興振的照片也 有點像因演《機械師》而減重減得形銷骨立的克里斯蒂安•貝爾,但張晗君沒想 到接上頭後發現對方體形更像彌勒佛。

打完招呼、給作者點完咖啡後,她直奔正題:「孫總也跟您說過,我們想再 版您的處女座《漫長的輓歌》,由我做您的責編n

餘興振說:「其實我也一直想把這本書再出版一次,第一版雖然賣得還不錯, 但是也有很多人指出了一些邏輯不自洽的地方,我一直在修訂。」

「耶您大概多長時間修訂完呢?」

「不確定,快的話一個月,慢的話三個月吧。」

張晗君迅速算了一下時間,修改時間三個月,出版費時三個月,銷售最少一 個月才能判斷銷量,所以她半年的時間根本做不出一本暢銷書來,如果再有其他 不確定性因素,可能《漫長的輓歌》六個月都不能如期上市=她怯怯地說:「修 訂當然是應該的,但,邏輯上保留原樣是不是更好,因為這是您的第一部作品, 保留原樣是不是更有價值一些呢?」

餘興振堅決地搖頭:「對一個推理小說作者來說,最受不了的批評就是邏輯 漏洞,這幾年我為這部小說想出來的補漏方法多到都可以出一部短篇小說集了^ 」

張晗君趕緊說:「要不你寫成短篇小說集,我們把它出了,詭計都設計好了 的話,寫起來是不是就很快了?」

餘興振說:「短篇小說最難寫,詭計也不是推理小說最重要的地方,謀篇布 局才最費心思,情感展示更是我最大的難題,我現在沒有大段時間構思新小說, 所以只能修訂一下《漫長的輓歌》。我知道你們擔心修訂會用很多時間。我不能 承諾你很快會修訂完,但我會儘快的。至於你說保留原樣,第一版不就是原樣嗎?」

張晗君暗暗佩服推理小說作者邏輯能力就是強,幾句話就把她的馬屁拆穿、 目的揭穿,但她也沒有放棄:「多出一版,多保留幾個樣本,上一版都沒貨了, 連舊書網賣的都全是複印本,後人如果要研究您的寫作歷程可不能沒有原始資料

呀。」

餘興振哈哈大笑:「你還越來越會捧人了,不會有人研究我的,你當我是阿 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和雷蒙德•錢德勒合體呢?」

張晗君越拍越順暢,馬屁脫口而出:「你現在也許是半個傑夫里•迪弗,但 將來不一定不是一個阿加莎•克里斯蒂,一個埃勒里•奎因,或者雷蒙德•錢德 勒呢!」

餘興振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斤兩,將來不會有人研究一 個不過寫故事的人。即使有,我也無所謂,我更在乎的是當下,而當下,與寫作 唯一有關的事就是修訂我的第一本小說。」

張晗君見他如此堅決倒也不好再堅持,畢竟他也是個知名作者,並不擔心不 會有人再版自己的書,況且重塑文化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就改弦更張:「既 然如此,那我們就只好多催促您儘快修訂了,我們希望能稍微比電視劇開播提前 一點上市,您覺得可不可以呢?」

餘興振點點頭說:「電視劇應該是月底殺青,兩個月的後期,一個月的宣傳, 殺青後就基本沒我什麼事了,馬上可以開始修訂,最晚下個月中旬交稿,你們有 兩個半月的時間,足夠了吧?」

張晗君說:「我們肯定能在電視劇開播前讓書上市。您不會拖稿吧?」 餘興振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我又不是約翰•福爾斯,不會把自己的處 女作《巫術師》重新寫成一本新書的,只是修修補補。你要相信我是一個守信守 時的作者。」                                                       *

聽餘興振自誇「守信守時」,張晗君不禁擔心,明明剛剛才遲到,但她也不 能戳破,就換了個周未推薦的話題——《漫長的輓歌》中屢次出現的雞尾酒該如 何翻譯,還把探討這個問題的整篇文章複製給她。

「我前幾天看了一篇關於《漫長的輓歌》的趣文。」

她剛說完就看到餘興振小眼放光,果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什麼趣文,

說來聽聽?」

「就是文中多次出現的那種酒的翻譯」

「哦,馬洛和特里喝過,馬洛和琳達喝過,馬洛獨自喝過。」

「余老師認為這種酒翻譯成什麼好呢?」

「我記得書上是翻譯成『現在喝螺絲起子還早了點』吧?」

「對,有翻譯成螺絲起子的,有翻譯成吉姆萊特的,還有翻譯成兼烈的。」 「哦/我看過的那版翻譯成螺絲起子,但翻譯成琴蕾、吉姆萊特、兼烈都對吧, 應該不太影響讀者理解吧?」

張晗君見作者不如自己了解,有點得意忘形,眉飛色舞道:「那篇文章說, 翻譯成吉姆萊特、兼烈是音譯,都是可以的,但翻譯成螺絲起子則是錯誤的!」

聽到最後一句,餘興振不由得坐直身子:「螺絲起子是錯的?為什麼?」

「因為螺絲起子應該是直譯自screwdriver,而screwdriver是另一種酒,不是 書中描述的這種,而且原文中也沒有出現過screwdriver這個詞,原文中的詞是 gimlet,直譯的話應該是螺絲錐子。」

「哦,原來如此,你說得對,我學習了! 」餘興振點了點頭又問,「那還有 人翻譯成『琴蕾』,對不對呢?」

餘興振把張晗君問蒙了,因為周未發來的文檔中並沒有提到有人翻譯成琴蕾, 她也不便在餘興振的注視下上網搜索,可也不能表現出完全不知道「琴蕾」的譯法: 「琴蕾,不是音譯,我覺得應該是譯者把它當成琴酒,也就是geneva 了,那也是 錯誤的

餘興振欲言又止,微微一笑:「有道理,有意思,長見識=> 」然後他看了看手機,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劇組了,你也得回去了吧。跟你聊天很愉快,謝謝你的咖啡, 我們下次再見。」

張晗君握別餘興振時已經接近下班時間,她發微信告訴孫蕾面談情況,尤其 是「跟你聊天很愉快」那句話後就回了家。

雖然董事長訓政半小時後就離開,張讓卻提議藉機跟各編輯部的總監們溝通 一下營銷T作。張晗君發信息時,正好輪到孫蕾向張讓「彙報」工作:「我們七 部正在做的都是常規書,沒什麼可說的,等有需要重點營銷的選題了,再向張總 彙報吧。」

顯然她是想敷衍過去,但郁震並不同意:「你不是剛簽了《民國國民》嗎, 可以跟張總談談這本再版書的營銷。」

郁震一句話把孫蕾架到了火上,她不僅要應付張讓,還要面對眾多八卦的編 輯部總監,但沒等她回應,六部主管王懋平替她說了:                                        「《民國國民》啊,不是

張總和孫總當年聯袂打造的暢銷書嗎?這是要『場景重現』,還是要再續前——」 說到這裡他似乎發現自己所說不妥,忙改口為,「面的輝煌。」

他這話不僅讓孫蕾尷尬不已,張讓也覺得十分窘迫,但更不適的是他張口說 話時,孫蕾也張口,兩人說的話還有幾分默契:「都是張總(孫總)的功勞——」 結果更尷尬,其他人笑嘻嘻地看著他倆,郁震更是忘了身份,促狹道:「果然默 契依舊,相信張總一定能在七部完成4000萬碼洋的任務上再立功勞的,哈哈!」 所有人都被領導的話逗笑,只有孫蕾臉色通紅,面有不悅,張讓也附和著他 們笑,但也不忘會議初衷』讓A部總監彙報工作。

當孫蕾看到微信留言時,張晗君已到家。她還沉浸在與作者相談甚歡的興奮 中,高興地將細枝末節都告訴了爸媽。張母替她高興不已,張父也為挪高興,畢 竟女兒得到了認可,但沒像她媽媽表現得那麼明顯。張晗君又想到如果作者拖稿, 半年內自己可能成不了暢銷書策劃編輯,就趁機跟他套話:「爸,你是不是總教 導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張父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當然,做事不能半途而廢,但也不能一條道走到里 」

前半句讓張晗君以為爸爸著了她的道,後半句則讓她明白什麼是「知女莫若 父」,但她還是繼續:「那如果是正確的事情肯定不能半途而廢吧?」

「當然啊,但一件事正確與否也是因人而異的不是?你到底要說什麼,就直 說吧!」

張晗君見被識破,就笑嘻嘻地說:「嘿嘿,爸,你看我們的半年之約能不能 延長到一年呢?因為圖書出版會有很多不可抗力,像這本書,有可能半年都出不 來呢! 」 』

「不行,我們要言而有信,說好半年就是半年。」

「11個月?」

「不行,半年就是半年。」

「10個月?」

「半年就是半年。」

「9個月?」

「不行就是不行,半年就是半年,多一天一分鐘一秒都不行!」

張啥君撇了撇嘴:「好吧好吧,半年就半年,半年我也不一定做不到。」

張父白了她一眼:「我相信你能做到,只要付出就有收穫。當然有時收穫的 是果實,有時收穫的是謊話。」

無憂書城 > 青春文學 > 再次進擊 > 第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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