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夏顧不得香蕉皮,嚇得趕緊回頭。
不是被這聲怪叫嚇的。是李燃。李燃現在可不能出現,雖然清者自清,可也不能因為有自凈能力就可勁兒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啊。
陳見夏猛地起身,束著馬尾的皮筋卻忽然崩斷了,她披頭散髮,領子也是歪的,被太陽曬得滿額頭油光和汗珠,右手掌心黑漆漆一片,要不是一身雪白的校服,跟拾荒者也沒太大區別。
李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目光就轉向了台階下面的四個人。
「你倆是不是男人,讓個小姑娘自己頂著太陽撿垃圾,自己在台階下面站著說閑話,上輩子是碎嘴老太太投胎轉世啊!」
那兩個男生明顯是嚇著了,被李燃這樣揶揄也沒能給出什麼反應。振華成績好的男生大多都以方程式和圓珠筆為武器,台下這兩位自然是把兵刃都落在了教室里,此刻手無寸鐵,奈何不了四肢發達又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李燃。
於絲絲的臉卻比明晃晃的正午日頭還要白。
李真萍明顯還在狀況外,上次吃過了李燃的虧,這時候也不敢硬碰硬,只能小聲嘟囔。李燃懶得聽她嘮叨,罵完了人就轉向陳見夏。
「你們班主任就是讓你帶領這幾個人打掃看台?你倒是讓他們幹活啊!」
見夏囁嚅著,看向李燃的眼神里又是委屈又是為難。
李燃也意識到自己橫插一杠子,看似是打抱不平了,實際上會讓陳見夏很難面對自己的同班同學。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擺平這種狀況,直言不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錯的是那四個人,為什麼好人要憋憋屈屈的,什麼世道。
李燃搶過陳見夏手中的黑色垃圾袋,大步走下台階,直接塞到了一個男生手裡:「拿著,愣著幹嘛,誰把你摁暫停了嗎?幹活!」
那兩個男生應該是被他吼傻了,二話沒說,甚至都不曾為了自己男人的面子而爭辯兩句,拿起垃圾袋就開始默默地撿垃圾。
而於絲絲,自打李燃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用一種空洞的目光緊盯著他,臉龐周圍縈繞著蒼白的光輝。她原本長得就有點黑,但是黑得勻稱而健康,此時的樣子卻有些陌生了。
直到李燃像沒看見她一樣,走過她和李真萍面前將垃圾袋塞到那個男生手裡,於絲絲才像醒過來了一樣,目光幽幽地釘在陳見夏臉上兩秒鐘,然後轉身就走。
「絲絲你去哪兒啊!」
李真萍才不要留下來任人魚肉,忙跟著一起跑了。
事情的結果就是兩個男生因為性別原因吃了虧,打掃了整個看台,而陳見夏則被李燃揪著去了主席台下面的洗手間里洗乾淨了滿手的污泥和酸奶。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兒啊?」陳見夏一邊甩著手上水珠一邊問。
她倒沒有像李燃所預想的那樣擔驚受怕——陳見夏雖然膽小,不愛惹事,但也不是傻子。她早就得罪了李真萍和於絲絲,雖然自己並不很清楚為什麼。
她和她們之間的隔閡可不是像電視劇或者小說裡面一樣,只要敞開心扉談一談,或者見義勇為救個美什麼就能夠輕而易舉地消弭掉。這樣的孤立和為難在未來只會越來越多,她忍讓只是因為她沒有力氣鬧大而已。
不過既然李燃鬧大了,也不過就是破罐子破摔。哪怕這四個人一回到班級就開始大肆宣揚陳見夏的痞子男朋友跑到看台上欺負同學,那有怎樣呢?李燃沒欺負她們之前,她們也沒停止這樣編造。
「我們班下午要辦個傻X班會,我想撒謊裝病翹了。所以問問你要不要出去玩。」
陳見夏兩隻手垂在胸前,微張著嘴,造型像一隻腦殘的松鼠。
「你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翹一整個下午的課?」
「對啊。」
「李燃,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更配得上你的朋友了嗎?」陳見夏面對他的時候,口齒還是伶俐許多的。
李燃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沒有了,我覺得咱倆最配得上。」
他自然不知道陳見夏心中有鬼。
也不知道一班私下底小範圍流傳的那個痞子男友的故事。
陳見夏臉紅了,從脖子一路紅到耳根。
「我,我可,我可配不上你。」
陳見夏轉身就要跑,卻被李燃拎著領子揪了回來。
「真不去?說好了帶你轉轉老省城和老城區。」
「不去。當時又沒說一定要今天,怎麼能翹課去。」
「下午又沒有課!」
「集體活動怎麼能不參加?」
「哪兒來的集體啊,你們集體的垃圾讓你一個人打掃,你倒還挺積極。」
陳見夏說不過他,甚至覺得奇怪。明明應該是自己更有道理的,他一個翹課的壞學生怎麼就能每次都說得她啞口無言?
還是說,自己所立足的那些道理,其實本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牢不可破?
種種念頭一閃而過,陳見夏仰頭看著李燃的臉。剛剛還喧鬧的運動場此時已經空空蕩蕩,李燃的輪廓嵌在背景的萬里無雲之中,清澈得讓她晃神。
「跟我出去玩。」
他看著她,就用那種眼神看著她,不知怎麼,胡攪蠻纏中,竟然帶著幾分祈求的意味。
像只狗。像只叼著項圈乞求主人的大狗。
見夏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去。」
她撒腿就跑,都沒謝謝他幫自己教訓了那幾個欺負人的班幹部。
跑到體育場大門口,見夏才停下來,喘著粗氣往回望,李燃還站在主席台的陰影之下,形單影隻的,視野中一個小黑點,竟然有點可憐。
可那又怎麼樣呢,他們怎麼可能做朋友,還是離遠點比較好。陳見夏的直覺告訴她,李燃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個世界裡面有陳見夏所不懂得的一切,甚至也許更洒脫更精彩——然而她一旦嘗了甜頭,哪怕一絲絲的甜,都能腐蝕了她脆弱的堡壘。
見夏獃獃地看了一會兒,還是掉頭慢慢地回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