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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所屬書籍: 這麼多年

期中考試見夏考了班裡第十二名,學年五十三,比上一次又有進步。她坐在必勝客里咬著筆桿研究眼前的學年排名,細細研究每一個人的長短板,直到李燃拽過單子,故意逗她:「考好了所以這麼高興?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看啊,下次考試是要默寫名次嗎?」

見夏臉有點紅。她在教室里對成績單瞟都不瞟一眼,一直塞在書包里,只有在李燃面前才敢放大這種得意。

但這也是因為我善良呀,見夏想,否則我可就放在課桌上當著於絲絲的面研究了。

於絲絲的成績一直徘徊在四十名左右,屬於中游偏下,即使見夏再討厭她,也從沒有拿成績的事情去刺激過對方。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將目光落在榜單最前列。楚天闊這次只考了第二名,學年第六。雖然對外說是考試當天發燒了,雖然楚天闊落落大方地拿自己的失利開玩笑,雖然他應對得磊落又得體……但見夏依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那是楚天闊這座冰山藏在水面下的真相。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綠色T恤的男生走進來,垂著頭一臉沮喪,差點被門檻絆個大跟頭。對著門坐的李燃迅速地皺了一下眉,見夏循著回頭,看到男生手裡拎著別的學校的校服外套。

「李燃?」男生很驚訝。

見夏本能地不喜歡他,那副明明心虛卻又故作驕傲的樣子,有些像兩年前的她自己。男生的目光在李燃和見夏之間往返幾個來回,李燃不耐煩地問:「我女朋友。你有事嗎?」

男生瑟縮地往後一退,好像李燃是個隨時會發狂的惡犬。餐廳呈L型,男生剛從後門走進來,就急急轉了個彎推開正門離開了。

「這人是誰?」

「梁一兵。」

見夏不禁想笑,竟有些理解於絲絲了——比較之下,任誰都會更喜歡李燃吧?

「笑什麼!」李燃用暴躁掩飾不自在。

「喂,我一直都沒問你,」見夏輕輕敲擊著桌子,「那件事你倆都被於絲絲蒙在鼓裡,把話說開不就好了嘛,為什麼到現在還記仇?」

李燃不正面回答,見夏就一直嘮叨,終於把他逼得沒轍:「我是好好跟他解釋的。我以為於絲絲是我偶然認識的,誰知道她就是梁一兵喜歡的團支書啊。」

李燃頹廢地趴在桌上,悶悶地繼續說:「梁一兵膽小,以前就不是個講義氣的人,但我倆畢竟一起長大,他挨欺負,老子就去幫他擺平,從小到大我因為他惹過多少禍挨過多少揍啊,沒想到他一直恨我。」

「恨你?」見夏吃驚,「有那麼嚴重嗎?你一直幫他,為什麼他要恨你?」

李燃頓了頓,再次確定:「對,不是討厭,是恨。那天許會他們都在,梁一兵發瘋了,嗓音尖得跟誰踩了他尾巴似的。他說我就是在用錢砸於絲絲,故意跟他搶,顯擺自己有錢了不起。他當著大家的面指著我的鼻子說他從來沒有瞧得起我,祝我們全家早晚散盡家財不得好死。」

「……他罵人怎麼罵得女里女氣的」見夏哭笑不得,「不過既然是他罵你,怎麼現在看見你會嚇成這樣?」

李燃有點不好意思。

「我當然就、就揍他了啊。」

見夏哈哈大笑出聲,桌對面的李燃晃了晃腦袋,好像這樣不好的回憶就能被晃出去似的。突然他想到什麼,神情有些羞赧地拉住了見夏的手:「喂,有件事我昨天沒來得及跟你說。你不許生氣哦。」

「那可不一定。」見夏不再笑,警惕地抽回了手。

「……我不說了。」

見夏瞪他:「那我現在就生氣。」

李燃從善如流,竹筒倒豆子一般:「我說我說。昨天,我請凌翔茜喝奶茶來著。」

見夏面沉如水,死盯著他,等著進一步解釋。

「是她給我打電話。好久沒聯繫了,真的,好久了,她忽然給我打電話,說想回我們初中對面的西餅屋坐一坐。她有點哭腔,挺可憐的,你回去學習了,我正好也沒什麼事,就……」李燃頓了頓,嘿嘿一笑,窘迫地撓了撓額角,「你們班長,真不是東西。」

「啊?」話題突然轉換,見夏沒有反應過來,「你怎麼又這麼說我們班長,他人很好的。」

「哪兒好了,我說的是實話,」李燃不爽見夏對楚天闊的本能維護,「他把凌翔茜甩了。」

見夏太陽穴又嗡嗡地跳。不是因為別人的分分合合,而是「甩了」這個詞讓她敏感。「早戀」「對象」「被甩了」……這都是她的敏感詞,一聽到便如坐針氈,每一個都指向她自己的罪名。

「你別這麼說……」見夏糾正,「什麼甩不甩的,對他倆不好。」

李燃眨眨眼,對陳見夏如此封建的評論感到不可理喻,但沒有糾結於此:「我說真的啊,他們掰了。好像就因為他沒考好。操,從學年第一跌到第六也他媽叫『沒考好』?這不欠揍嗎?又不是高考,就因為這個就甩人,他是不是有病?」

「你用得著那麼義憤填膺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見夏不樂意聽。倒不僅僅是因為李燃替凌翔茜出頭而吃醋;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解。

她理解楚天闊,就算關於這件事,他什麼都沒對她講過。

「難處是什麼?難處是早戀影響學習?你不覺得這跟顴骨高的女人克夫一樣是迷信嗎?你怎麼就沒影響學習,還越考越好了?」

「我……」見夏無力辯駁,「我跟你說不清。別人的事少管。」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雖然平時最愛聽八卦緋聞的就是她。陳見夏收起成績單,合上課本裝進書包:「我要去補習班了。」

李燃怔怔地看著她起身,忽然摁住她的手:「我可是清清白白地去見她的,你別,你別……」

陳見夏笑了:「別什麼,別作你?」

她促狹的樣子讓李燃臉紅了,急急地一擺手:「去吧去吧,晚上去接你。」

見夏推門離開,背對著他笑了。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醋意漫天的小姑娘了,全因為內心充盈著主人翁的篤定與自信。她背著沉重的書包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樓宇間的霞光照得她滿面緋紅。這樣的時刻讓陳見夏驀然想起,離開爺爺家時似乎也有過同樣溫柔的晚霞。

那時李燃從背後抱住她,說,我爺爺奶奶分開過好多年,因為我爺爺被發配到新疆勞動改造去了,但他們始終在等對方。我覺得那個年代的人真難得,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都願意咬著牙等。

見夏沉默。別無選擇的等待倒也不難,難的是前方誘惑滔天,卻仍然願意停在原地,回望著某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身影。要怎麼才能做到呢?

那一刻,她輕輕握住環在腰上的手,本想承諾「我們也要像他們一樣」,半晌後卻只能輕輕地笑著說:「我們好好的,不要吃那種苦。」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第二天早上,早自習鈴音打響,陳見夏趕在值周生到來之前擦拭著前後門樑上的灰塵,忽然看到凌翔茜從樓梯口走過來,背著書包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順勢就要走進二班後門。

那是她以前在理科時候的班級啊。

「凌翔茜?」

陳見夏的聲音喚醒了她,她驚惶地抬頭看了看班級門牌,然後疲憊地笑了。

「走錯了。謝謝你。」

她沒有看見夏,像個遊魂一樣轉身上樓了。陳見夏目送她離開,然後回頭看向自己班裡,楚天闊坐在靠窗最後一排,正轉著筆思考一道題目,同桌跟他說了句什麼,他嘴角一揚,捧場似的笑了笑,眼睛一直盯著習題冊。

見夏再八婆,也從來沒有就期中考試或凌翔茜的事情詢問過楚天闊,即使所有人都善意地笑著調侃楚天闊「你也有今天」,即使楚天闊自己也笑著說「一個個落井下石,平時白罩著你們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楚天闊的一次小小的失利。然而本能地,她知道那是楚天闊的底線,是朋友就不要踩。

見夏扔下抹布,跑去水房洗手。清冽的水衝過她白皙的手背,門外傳來早自習正式開始的鈴聲,她突然一陣氣悶。

一班最近的日子很難熬。

期中考平均分低於二班,連學年第一名都被二班的林楊奪走了,俞丹偏偏一直沒精打採的,隔了幾天又請病假,讓四班的老師幫著帶班。班裡的不滿情緒越來越濃。終於,幾個家長代表帶著三十多人簽字的聯名書,一起去了校長辦公室。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留心著未來的發展。

星期五的下午,教導主任把一班班委會都召集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一個一個地帶去校長室談話,談完了直接回班,不許透露談話內容,也不許私下討論。

第一個就是楚天闊,然後每五分鐘喚下一個人;辦公室的學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了於絲絲和見夏。趁教導主任出去了,於絲絲破天荒主動壓著嗓子搭訕見夏:「如果俞老師真的懷孕了,你希望換班主任嗎?」

陳見夏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可讓她在這裡虛情假意地力挺惹人厭的俞丹,哪怕是面對陰險的於絲絲,她也還是做不來,於是只能敷衍地搖頭:「懷孕的事不能瞎說。」

「你是暗示,你不希望她懷孕?」於絲絲果然不懷好意。

「你呢?」見夏目光灼灼地盯著於絲絲,「別光問我呀。」

適時響起的開門聲救了於絲絲一命,她主動起身跟著主任離開,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瞟了陳見夏一眼。

屋子裡只剩她自己。見夏陷在沙發里抱著胳膊發獃,直勾勾地看著大雨將至的天空,突然打了一個寒噤。

校長辦公室很大,陳見夏是第一次進來。副校長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捲毛短髮,身材微微發福,坐在背對窗子的老闆椅上,看不清表情。

「你叫什麼?在班裡做什麼班幹部、考試考多少名?」副校長的聲音很疲憊,問話的時候也不看她,只是低著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陳見夏一一回答。

副校長嘆氣:「哦,你是外縣過來的,我有數了。那個,你大概猜到要問什麼了吧?你們俞老師懷孕了,預產期大概在明年一月底。找你來也是想徵求一下你個人的意見。其實呢,你覺得俞老師平時怎麼樣?」

把她趕走。陳見夏聽到腦海深處的聲音。

然而她沒有這樣說。

走出校長室後她給李燃發簡訊,問他自己為什麼沒辦法抓住機會對討厭的人落井下石。

李燃的回復很簡單:落井下石是貶義詞。而你是個好女生。

她終究不是壞人。俞丹雖然對學生多有敷衍、思想守舊、功利心強,但總體還是個規範的老師,如果不是被老公和婆婆逼迫,她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懷孕。陳見夏自己不是一個離了老師就沒辦法自律學習的調皮鬼,那她就抬抬手,讓俞丹回來做一個擺設吧。

李燃不是說了嗎,眾生皆苦。那就給彼此一點慈悲吧。

正當陳見夏笑眯眯地盯著手機,忽然聽到腳步聲從旁邊逼近。她驚惶地抬頭,看到俞丹急急地走過來,眼神從她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笑容滑向緊閉的校長室大門。

不施粉黛的俞丹看上去彷彿老了十歲,頭髮隨隨便便扎在腦後,漏了几絲在外面,竟有些落魄。

俞丹像個戰士一樣敲了敲門,擰開把手走了進去。

校長室隔音很好,陳見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冷,只好回班了。

幾天後,陳見夏在洗手池涮杯子,陸琳琳從女廁所拐出來洗手,站到她旁邊,神神秘秘地問:「你聽說了嗎,俞丹不走了。」

好像就在這半個月里,大家嘴裡的稱呼突然就從「俞老師」變成了「俞丹」,彷彿她已經是一班沒有關係的一個中年婦女。

「我聽說,俞丹在教育系統找了後台,而且跟校長又哭又鬧,說學校這是要逼死她。」陸琳琳眼睛裡都發著光。

就是在自己離開後去「鬧」的嗎?見夏陷入沉思。即使聽過俞丹低泣的電話,見夏無論如何也難以想像她「又哭又鬧」是什麼樣子。

「後來學校答應俞丹,不換班主任;俞丹答應堅持上班直到不得不生,而且產假只休兩個月,高三第二次模考前就回來帶班。」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見夏忍不住詢問。

陸琳琳矜持地一笑,沒有回答,反倒故作擔憂地看了看見夏:「你自求多福吧。俞丹聽說學校對班委會調研的時候,有學生說了她壞話,希望她調走。估計她回來了不會輕饒你們。」

這才是陸琳琳和她碎嘴的重點吧。見夏不由鬆了口氣,幸虧她在關鍵時刻做了個「好人」,否則俞丹捲土重來的時候,她肯定不知如何自處了。

請假多時的俞丹在下午第一堂語文課緩緩走回班裡,手輕輕撫著腰,臉上是複雜的勝利表情。她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微笑地環視全班。師生之間發生了這麼多暗鬥,俞丹用淡然的目光一筆勾銷,和以往一樣,粉飾太平是她的拿手好戲。

「一直想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明年我要生小寶寶了。」

班裡所有人都對這個不新鮮的消息做出振奮的回應,四周都是虛假的笑容,還有從稀稀拉拉到滿室轟鳴的掌聲。

見夏也微笑著鼓掌,安心地做群眾演員,直到俞丹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

這個方向坐了很多學生。可見夏就是知道,俞丹在看她。

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掌聲平息下來,俞丹才蓮步輕移,在黑板上寫下新課文的標題。

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地卡住了見夏的脖子。她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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