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北方回來的三個人沒一個臉色好的,熱情的酒肉把這三個人搞得面無人色。許半夏當然是從飛機還沒起飛就開始睡覺的,直到飛機降落,趙壘推她才醒。趙壘心裡在想,胖有胖的好處,要是尋常稍微有點姿色的年輕女孩,睡得那麼熟還不給人提供騷擾慾望?
一起搭乘來接趙壘的車子回市區,許半夏心想,趙壘這方面的享受還是不錯的,不過與這等高檔車相配套的服裝得自己花老價錢買,這個趙壘看上去又是個講究的,還有流水一般的女朋友要伺候,不知他每月手頭還剩下多少節餘?所以說到底什麼職業經理人這些還是虛的,錢只有揣在自己手裡才是真金白銀。
老宋在許半夏的陪同下到賓館登記入住休息,趙壘去公司打個轉後也回家休息,只有許半夏沒有休息,一下午全搭在開發區,找朋友找熟人,四點多的時候就把老宋公司在開發區註冊的手續全部辦完。厚厚一疊的硬皮小本和三個鏡框,還有一袋各色圖章,換成別人,不知要花上幾天。老宋的手機關機,可能還在睡覺,上了一定年紀的人這麼折騰,估計睡一晚是睡不回來的。連許半夏自己也都感覺有點神思恍惚,開車不能專心。
不過許半夏沒有回家休息,知道她回來的馮遇打了兩個電話叫她過去。馮太太看見她的臉色,第一句話就是「小許,減肥要適可而止,不能連小命都不要」。馮遇到底是走江湖的,瞭然地問:「跟著趙總出門,受的接待很上規格?」
許半夏笑道:「是啊,做趙總的跟班也比自己找上門風光。我帶去的一盒名片全部用光,收回來近兩盒名片,有幾個要緊的我還不得不在名片後面註上幾句,否則以後看見准對不上號。馮總你該不會只問我這些吧?」
馮遇看看他太太,笑嘻嘻地道:「你倒是猜猜,我叫你來是為什麼?」
馮太太也是好笑地道:「八卦,絕對的八卦。小許你只怕怎麼也猜不出來天下還有這麼大白天……」馮太太嘴快,馮遇早知道,所以一聽不對,都差不多要露餡了,忙沖他太太擺手阻止。
許半夏好奇地看看這兩夫妻,笑道:「什麼好事情?我這幾天被北方的白酒搞得暈頭轉向的,你們別再搞我腦子。」
馮遇道:「又裝可憐了,我不說了嗎,這個機會,你即使是扒層皮也是值得的。你答應我周日一起去一家很簡陋的福利院,我就立刻告訴你。」
許半夏笑道:「大哥你就直說叫我放點血不就得了?不過大哥你出多少,我總得打個折扣才襯得出大哥的高風亮節。」
馮遇揮了揮拳頭,笑道:「去,我又不是裘總,做什麼大哥。說定啦?」見許半夏點頭,這才又道:「說到裘總,前兩天他來找我,說要拉我出去逛逛,嘿嘿。」
馮太太搶著接上:「裘總這人兜起風來弄不好就兜到什麼洗浴中心去了,我好奇跟去看,沒想到這回他倒是正經得很,帶著我們去了火車站那邊的物資市場。」許半夏心想,不是好奇,而是不放心。「他帶我們去的是個小公司,佔了一間辦公室……」
馮遇打斷道:「小許,我記得你剛開始做的時候也在那兒租過一間辦公室。」
許半夏笑道:「以前不知道,還以為就跟蔬菜市場一樣的,只要有個門面在,人家生意就會找上門來,我租了半年就不幹了。租金貴得很,一般都是一個公司佔一個辦公室,除非公司做得很大,才會幾間一起租。你們看見什麼了?是不是出納和辦事員都很美女?」
馮遇與他太太相視一笑,道:「裡面真有兩個女人,不過其中一個我認識,是阿郭的老婆,另一個女人經裘總介紹,才知道是阿郭的小姨子。兩個女人管著一家貿易公司,胖子,不比你差啊。」
許半夏轉了轉今天略為遲鈍的腦子,道:「難道說郭啟東不止有一家專門為裘總做平頭的工場,還有一家貿易公司專門挖裘總的牆角?怎麼挖的?」
馮遇笑嘻嘻地從自己辦公桌的抽屜里抽出一份包裝精美的文件夾,交給許半夏,道:「你自己看看。阿郭為老婆小姨也是仁至義盡了,整個辦公室布置得幾乎就在誤導人家這家店是裘總的一杈分支。」
許半夏翻開文件夾,見裡面是一份審計報告,說明的是裘總公司財務中出現的不正常現象,比如廢品率的問題。許半夏粗粗看了一下,便翻過去,後面的附件是一張一張的問題發票複印件。這些增值稅發票都只開給一家公司,地址欄上面寫的是剛剛說起的物資市場。幾乎每張發票的產品名稱前面都有一個「廢」字,廢帶,廢接頭,廢扣等。許半夏一看就明白,郭啟東以好充次,低價把公司的正品以廢品的價格賣給老婆小姨的公司,然後她們再拿正品價格賣出去,這一進一出,差價巨大,可謂暴利。合上文件夾,許半夏道:「太明目張胆了點,郭啟東應該知道裘總遲早會查出來,裘總又不是二世子。」
馮遇狡黠地一笑:「阿郭這叫有恃無恐,裘總即使氣得吐血也拿他沒辦法,因為公司新的廠房在造,新設備在安裝,公司幾乎所有重要人手都是阿郭的人,不錯,裘總不是笨人,知道他萬一對阿郭發難,將面臨公司生產停頓,基建停頓,以至資金鏈斷裂而倒閉,反而血本無歸的局面。所以昨天他還不得不答應阿郭的要求,給了阿郭老婆的公司名正言順的身份,對外就打裘總公司的牌子。你說,小許,這世道就是誰狠誰出頭,狠不起來的只有回家吐血抱孩子。」
正說著,出外接一個手機的馮太太跑進來,急急地道:「出事情了,兒子跟小朋友打架咬了人家耳朵,給老師關起來了。」
馮遇幾乎是跳一樣地豎起他的龐大身材,簡短地對許半夏道:「本來還要問你去北方的收穫,改天吧。我去搭救兒子。這臭小子,總給我惹禍。」
許半夏也起身笑道:「你兒子要才有才,要財有財,這會兒開始混大哥,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好孩子!比我還出道早幾年,我初中才開始混大姐。馮總,要不要跟學校耍狠?」
馮遇一邊匆匆關門,一邊笑道:「我兒子被老師捏著,我怎麼敢狠?裘總以前狠過,帶了一幫人沖老師辦公室,最後還是不得不給兒子換學校了事。小許,我們改天聊,你臉色不好,早點休息。」
許半夏笑嘻嘻地上前摟住馮太太的肩膀,道:「阿嫂,你別難過,兒子打架打贏了是好事,你們不過是過去賠點小錢,道個錯。要是兒子每天捂著血淋淋的耳朵回家,那才是糟糕透頂的大事。放心,我小時候打架出了名的,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馮太太將信將疑,上了車還問馮遇:「胖子那麼和氣的人會打架?她還是女的啊,吹牛吧。」
馮遇邊開車邊道:「伍建設都怵胖子。她剛出道時候有人欺她是個女的,拖著貨款不付,胖子火了,一個電話過去,說十天內不付的話,這筆錢她也不要了,專款專用,給對方去醫院治療跌打損傷花費。那人不相信胖子一個女孩子做得出來,沒搭理,結果真被人拖進蘆葦盪里揍了一頓。那人報警都不敢,醫藥費自己出了,第二天就乖乖把銀子捧上,這事情傳開後,誰也不敢再惡意拖欠胖子的錢。不過胖子做人還是很講道理的,人家不欺負她,她一般也不會對不起人家,商業信用比伍建設好得多。」
馮太太目瞪口呆,「胖子真做得出來?怎麼聽著像是黑道大姐大啊。」
馮遇說得起勁,說漏了嘴:「胖子最狠的還不是這件事,這件事還有點殺雞敬猴的意思。她很早時候還叫人出手閹了她出軌的男朋友,本事好就好在她又不用去坐牢。」說完,馮遇才後悔,自己也有出軌行為,所以一直捂著不敢把這條八卦說給老婆聽,怕她學壞了也如法炮製。
馮太太聽了好久合不上嘴,快到學校的時候才道:「胖子幹得好,痛快,都要這樣的話,沒人敢出軌了。」邊說邊拿眼睛晃她丈夫。
馮遇強笑著道:「我是什麼樣的你還不知道嗎?我還能不知道你一定是天天問胖子打聽我的行蹤?有胖子這個男人婆煞神在,你不用太擔心。」至此,馮遇也就只有花言巧語化不利為有利了。
馮太太確實常常向許半夏打聽丈夫的行蹤,不過問不出什麼,她的城府哪裡是許半夏的對手。今天聽了許半夏的「事迹」後又放心幾分,這等疾惡如仇的人,怎麼可能看著朋友們與女人胡混?「是啊,你自己收斂著點,胖子會幫我盯著你。」
馮遇假惺惺地抗議:「老婆,你找誰盯著我不好?偏找胖子這麼凶的。」
馮太太得意地笑,一點沒覺得中了丈夫的計。
許半夏難得晚上回家吃飯,把保姆驚得手忙腳亂,因為阿騎與小陳也要來。最後來的是四個,小陳與周茜,居然阿騎還帶了個小野貓風格的女友回來,叫高辛夷。許半夏聽著感覺與自己的名字倒是很配的,都是中藥。不過辛夷開花比半夏美得多,半夏的花,猶如吐信的毒蛇,料想老爹當年給她起名字的時候,不會沒惡狠狠地考慮到這一茬。
飯桌上許半夏只是和藹可親地笑眯眯地看著兩對人打情罵俏,冷峻的阿騎在高辛夷面前非常溫柔,反而被高辛夷張牙舞爪地欺負,真看不出他也有這麼一招。許半夏心裡其實非常不爽,怎麼也看不慣別人欺負自己的兄弟,即使是阿騎願意的,小陳的周茜就不錯,連蝦殼都會替小陳剝好。不過許半夏不會說出來,「緣分」這兩個字她還是很知道的。但她還是替童驍騎開心,依他現在保釋的身份,很少有女孩敢與他接近的,這個小野貓也算是難得。
吃了飯後各自散去,高辛夷悄悄對男友道:「雖然胖子一直笑眯眯的,可是我一直不敢正視她,她好像看得透我的五臟六腑,她對我有敵意。」
童驍騎不以為然地道:「胖子是最夠朋友的,以前就有錢大家花,打架一起上,怎麼會難看你呢?」
高辛夷扭過臉撇著小嘴道:「你們原來是青梅竹馬,那你為什麼不去追她?她一定是恨我搶了你,只是麵皮薄說不出來罷了。」
童驍騎脖子一梗,道:「你說什麼,胖子是我兄弟,你不要見著風就是雨。」
高辛夷生氣,尖叫道:「你為什麼總護著胖子?是不是你心裡想著她,拿我當幌子?」說完一甩手扭頭就快步走開。
童驍騎急了,忙三兩步地追上,拉住高辛夷,可是才要開口,就被高辛夷一腳踩到腳背上。童驍騎是個硬氣的人,踩了就踩了,才不叫痛,只是拉住高辛夷道:「跟你說清楚,兄弟是兄弟,老婆是老婆,我跟胖子多年兄弟,小陳也是,你看周茜這麼說過沒有?」見高辛夷一個勁地掙著要走,急了,乾脆一把抱起她,往肩上一扔,扛著走。
高辛夷舉起拳頭敲了幾下發現不過是花拳繡腿,對童驍騎沒用,只有哭笑不得地道:「公牛,放我下來,頭朝下要腦溢血的你知不知道。你想害死我再找別人嗎?」
童驍騎忙一頓忙活,改扛為背,被高辛夷死死咬住耳朵,雖然有點痛,可心裡甜,不辭勞苦地背她回家。當然,不是高辛夷的家,是童驍騎現在一個人租住的房子。從此野貓居然變成家貓,童驍騎的形象變得耳目一新。
而許半夏雖然對溫暖寬大柔軟的床留戀不已,可考慮到體重,早上還是掙扎著起身,有什麼辦法,北方走一趟,體重已有反彈。漂染看上去不再像小狗,目光中開始帶上狠勁,許半夏喜歡它的這種變化。一條大狗如果目光溫柔如水,還長那麼大個兒幹什麼。就像老蘇,白長了個子。
路上沒見老蘇,許半夏有點沮喪,背上還背著一袋給老蘇帶的東西呢,而漂染一直聳著鼻子對那袋東西垂涎欲滴。不來就不來,許半夏開始想今天一天的安排。
好不容易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許半夏一垂眼見漂染沖著身後搖尾巴,不用說是老蘇來了,也轉身看,果然老蘇快步跑上來。老遠就大聲打招呼:「胖子,好久沒見你啊,這回出差出得夠長的。」
許半夏倒退著跑,一邊道:「老蘇,怎麼不勤快了?今天出來得晚了點。」
老蘇跑到許半夏身邊,笑道:「早知道你回來,我把幾卷年曆給你帶來,人家送了我一些掛曆,我想你會不會需要。」
許半夏雖然想到桌上的電子萬年曆,不過還是笑呵呵地道:「好啊,明天我還來,你明天給我拿來吧。我也給你帶了一些東西,這個包這下你接手了吧。」便把肩頭的包卸給老蘇。
老蘇拿起來一掂,道:「謝謝你,什麼東西,這麼重?」
許半夏笑道:「不知道你以前在北京讀書時候吃不吃這些,兩個醬肘子,一塊五香驢肉。都不是沒味道的真空包裝貨,你回去得放冰箱里。」
老蘇一聽,就忙不迭打開包,頭鑽進去深深聞了一下,才戀戀不捨地鑽出來,道:「以前有吃過,但沒常吃,胖子,謝謝你,太棒了。」
許半夏看著他笑道:「看著你喜歡我送你的東西,我看著你也順眼多了。哈哈。可是漂染看著你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