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許半夏的生日,沒想到最早來電的竟然是她的同父異母弟弟。小夥子在電話里怯生生喊了一聲「姐,生日快樂」,就沒了下文。許半夏好奇,難道有誰出了什麼事情?不過她不會太在意,因為舅舅什麼的都有她手機號碼,有事他們會打她電話。她氣定神閑地問:「什麼事?」她不復是當年的刺兒頭,這種小孩子,她還不屑於對付。
弟弟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地道:「姐,我想買電腦,可是錢都在你那裡了,媽媽說我要電腦就問你要錢。」
許半夏一聽,嘩地笑了出來,道:「嗯,電腦要多少錢?你去商店看了型號了嗎?準備買台式的還是筆記本?我看還是筆記本吧,你上大學時候也可以帶上。」果然是討錢的,可是橋段太老式了一點,怎麼可能入她許半夏的法眼?不過可以陪他們玩玩,順便娛樂自己.
弟弟立刻猶豫了,道:「是啊,筆記本好,我還是要筆記本。」
許半夏狼外婆式的溫和,道:「那好,你去商店看看價格,準備買哪一款,回頭跟我說說。」
弟弟果然中套,急忙掛掉電話,大約是去跟他爹娘說去了。許半夏想著他娘可能的怒容,樂而開笑。
生日?要不是有人提起,許半夏還不願意去想起它。既然已經想起,只有打幾個電話給外公外婆阿姨舅舅,遍地討取「生日快樂」這四個字。過一會兒,高辛夷來電,一開口就歡快地說:「胖子,生日快樂」
許半夏笑道:「咦,你怎麼知道的?阿騎跟你說的?謝謝你。」
高辛夷道:「阿騎說是跟我說了,但又跟我說讓我別騷擾你,說你不喜歡提起生日。我想不管他了,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那麼多日子了,你又是那麼豁達的人,生日怎麼可以不過呢?我本來想請你客,這一頓就欠著你,等你回家時候補。我寶寶也祝賀你,你聽著,他在踢我肚皮。」
隨即可能把聽筒放肚子上去了,許半夏聽來悶悶的,可什麼聲音都沒有。等她好不容易終於又拿起電話,許半夏忙道:「聲音失真,還是等我回家趴你肚子上聽。野貓,你爸爸過去別墅看你了嗎?」
高辛夷有點失望地道:「沒有,我一來湖邊別墅,老爹就絕跡了。平時他常打電話過來給修姨,但是我要想拿過來聽一下,修姨就給我擱了,她說老爹不想跟我說話。我越來越覺得她這個人陰陽怪氣,好像跟我和阿騎媽媽有仇似的。胖子,你來的時候她有沒有給你臉色看?」
許半夏心裡覺得好奇,嘴裡忙道:「我去別墅的時候,她不是很客氣。野貓,你在家吧,也不怕這麼跟我說電話給修姨聽見了又慪氣?你也收收性子,都要當媽媽的人了,凡事替你老爹想想。」
高辛夷不依了,叫道:「胖子,你怎麼跟我婆婆一個腔調?她還說我是因為懷孕脾氣大呢。可是這是我家啊,憑什麼我要看她眼色?我老爹的真姐姐都不會對我那樣的,她憑什麼?還總是對阿騎動手動腳的,那麼大年紀一點不會檢點,害得阿騎每天晚上都不敢回家吃飯。胖子,你什麼時候回家,一定要來我這兒看看,我快被這老妖婆迫害死了。」
許半夏聽了覺得好笑,道:「什麼妖婆,你們即使沒矛盾,被你這麼一說也有矛盾了。修姨對阿騎的態度,我也感覺有點怪,以前還跟你老爹提起過,你老爹也不知情。你們忍忍,老年人想要她改變是不可能的,不行的話,就搬到我家去住,反正我大多數時間也不在家。再說你們的新家也已經裝修好了,再開窗透幾天氣也可以搬進去住。不用與她慪氣,你誰她誰啊。」
高辛夷哼哼著「對,我誰她誰啊」,這才掛了電話。許半夏立刻撥通童驍騎的手機。「阿騎,你湖邊住著不自在,就搬我家去吧,野貓這人性子爆,別搞得她發火了。你怎麼也不早跟我說,反正我那裡大半時間空著,保姆也閑著可以給你用。」
童驍騎道:「野貓找你訴苦了?其實我跟她說了,看她爹面子上,也就再忍幾天,我們很快就搬到新家去。要不是我那間租屋已經退了,我早就帶著野貓走了。野貓性子急,怎麼也等不到那一天。還好我媽在那裡跟著,否則我都擔心野貓與那女人打起來。說實在的,要不是我媽在我身後跟著,我早一拳出去。」
許半夏聽著又是好笑,阿騎連「修姨」兩個字都不肯出口,可見對修姨之厭惡。「阿騎,你別跟我客氣,要不就跟走親戚似的,只把一些常用的東西帶去我家裡住一段,我家裡東西都很全,等要搬去新家時候再把東西從湖邊別墅搬出來。修姨這個人我也說不出為什麼,總感覺她很怪,陰陰的。你不喜歡她就跟她保持距離吧,她可經不起你一拳頭。」
童驍騎笑道:「說實話,我每天都想揍這個給我開門的老妖婆一拳,這人怎麼說都有病,要不是我躲著她,她早吃我拳頭了。胖子,你不知道這老妖婆有多變態。」
許半夏笑道:「你跟野貓的口氣一模一樣,是不是兩人每天躲房間里一起罵?好嘛,回頭我告你岳父去。阿騎,不順心就搬吧,否則對野貓不好。」
童驍騎聽了想了一想,就道:「也好,我回去和野貓商量一下,明天就搬。胖子,生日快樂,回頭我補你一頓酒。」
許半夏笑道:「切,又是口徑一致。」笑著放下電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機。時隔一年,某人是不是還能記著她的生日。
為免胡思亂想,按著手機找出沙包的電話,用座機撥過去,「沙包,祝我生日快樂。」屠虹已經是很說得來的朋友,隔三岔五通個電話嘲笑一通,其樂融融。雖然,兩人後來再沒見過面。
屠虹在電話那端急切地道:「喲,你還有生日?我還以為你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快樂啦。你等等,別放電話,我有個禮物送給你。」
許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只收實物,不收什麼賀辭啊祝酒歌啊之類的花花調子。」
屠虹拿肩膀夾著話機,到處翻找禮物,一邊笑道:「我幫你看過那麼多合同,光是算算諮詢費就夠你買禮物的。別急,怎麼找不到了?我昨晚才找到的。胖子,我準備年休了,跟一幫朋友約了自駕車去雲南,你有沒有興趣?元旦後幾天。」
許半夏笑道:「我才不去,你有賺錢的事找我,花錢的事別找我。沙包,你的拳腳練出點花頭沒有?如果你還不成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做保鏢的。」
屠虹笑罵:「去,狗嘴不出象牙。我們團里有幾個練跆拳道的師兄,歡迎你來跟他們比試。」
許半夏笑道:「好女不跟男斗。沙包,是不是你的桌面亂得看不來?怎麼一份禮物可以找那麼久?」
屠虹笑道:「錯了,我桌面光滑如鏡,抽屜亂成貓窩。門面還是要的。呵,找到了,是這樣的,東北一家原本做重型機械的工廠活不下去了,被一家上市民營企業買去。不過那個民營企業只要它在市中心的地塊,準備把廠房設備都變賣。那邊現在鬧得很僵,工人到市府門前去靜坐反對,因為當初的轉讓合同約定的是工廠必須繼續開動的。」
許半夏道:「拆廠只會是個時間問題,等工人鬧疲了,只要一個眼錯不見,一夜之間廠房就會被推到。那個上市民營企業還能不把上面的頭頭腦腦擺平了?現在誰肯幫工人說話?那個企業是做什麼的?」
屠虹道:「別急,具體我給你發郵件過來,天哪,我得掃描多少頁資料啊。我看其中的設備有你上回傳給我的資料中列舉出過的,如果合適,搬來用多好。不過你看一下我郵給你的資料。如果合適的話,我給你聯繫那家上市民企,你最好自己過去看看。」
許半夏道:「好,謝謝你,沙包。你們去雲南的車子準備好了沒有?我有一輛寶馬X5的,動力夠足,你需要的話,我叫人給你開到上海去。」
屠虹笑道:「除非你自己一起去,否則我可不敢玩你這麼好的車,可是我心裡真嚮往啊。什麼時候我去高總的公司,你把這車給我玩幾天。」
許半夏笑道:「沙包,你這個人太講道理了。不過我不跟你講訣竅,免得你以後跟我耍奸。你腦子是一流的,可惜少了點刁滑。我一個朋友原來也是如此,看人總帶著玫瑰色,吃了一摔後才蛻變。就是我傳給你的這份資料的作者。」
屠虹回想了一下那份資料,笑道:「你朋友很厲害,那份資料往哪兒放都行,實用大氣,很難得見到這種操作性那麼強的資料。我幾乎是一看就知道重點在那裡。你那位朋友什麼時候給我認識認識,想交個朋友,以後有事可以請教。」
許半夏聽了得意,道:「可以,其實你要請教什麼跟我說也一樣,我的經驗也很足,呵呵。不過沙包你真是好眼光,人家現在是一家很大公司的老總呢。對了,你們見過面,就在你第一次見高總,吃飯結束出來的走廊上。」
屠虹笑道:「原來是他,我有印象,很出色的一個人。你們不一樣,你是實幹派,衝鋒打前陣是一流的,宏觀方面就差了點。不過你現在也用不著。我勸你好好抓住你這個朋友,你那塊海邊的地皮要好好請他規劃規劃。」不過打死屠虹都不會想到,這麼出色的男子會看上許半夏,以為那男子與許半夏大約也是他和許半夏一樣的交情。
許半夏心裡甜絲絲的,雖然屠虹有貶低她的成分在,可她並不難過,心裡反而替趙壘高興。哼哼,沙包,不用你說,也不用我催,趙壘自己會給我做好規劃。放下電話後,許半夏就一遍遍地刷新郵箱。
冬季的天色暗得特別快,下午四點多,外面已經黑蒙蒙的一片。許半夏收拾了東西回賓館,辦公室與賓館才幾步的路,在寒風將要穿透最後一層衣服前,勝利抵達賓館大門。屠虹終於把掃描件分成幾個郵件發送過來,許半夏一邊接電話回絕各路客戶的飯局邀請,一邊雙眼不離電腦看那資料顯示。
終於那個等了一天的,顯示是「帥哥」的電話進來。「胖妞,今晚跟誰一起吃飯啊?」趙壘自那夜分手後,一直喊許半夏為「胖妞」,以示他與許半夏其他朋友的身份區別。
許半夏略略失望,原來是尋常的一天一個問候電話,只是今天的電話早了一點,以前都是晚飯後。「你這麼早打來電話,是不是晚上會應酬到很晚?」說到應酬,許半夏不得不想起昏暗的K房,自己對此有太多認識,雖然見怪不怪,知道交際應酬,這些不可避免,但想到趙壘可能在那裡摟著一個別人給他安排的小姐,心裡就添堵。
趙壘笑道:「我正在車上,等下就趕到你身邊與你共進晚餐。你在哪裡?我立刻過來。」
許半夏翻了一下白眼,玩笑開得不是時候,便惡意地詳詳細細地把自己住的地址給趙壘報了一遍,「帥哥,等你哦,你要不來,明天就會看見一個餓瘦的胖妞。」許半夏說話時候眼睛不離電腦,雖然沒看進去什麼東西。放下電話後,比較鬱悶,還是看不進去屠虹傳來的那些資料,只覺得心情煩躁得很,打開窗戶放進冷氣,在窗口好好站了一會兒,心裡明白,自己在生趙壘的氣。可又理智地一想,趙壘又未必記得今天是她生日,去年那個時候他還高高在上,怎麼可能會記著這個日子。可理智歸理智,心裡的不爽還是沒辦法消弭的,再吹著冷風也不是回事,只得嘆口氣,去餐廳吃飯。很不喜歡地看到,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敏感了?
出門,並沒有一大束會移動的花遮住某個人,所以許半夏沒有驚喜。電梯口,有一部上升的電梯在許半夏面前打開,放出幾個人,裡面也沒有驚喜。終於有電梯下降,許半夏背著手等著,下行的電梯就更沒有驚喜了。忽然,有誰在後面握住她背著的手,許半夏毫不猶豫,就是一腳踩出,雖然不是穿的高跟鞋,不過相信對方不會好受。哼,背後猥褻女子,罪加一等。
沒想到檢視輝煌戰果的時候,見一大束花應聲而落,身後更是傳來趙壘的叫聲:「胖妞,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我可是想來給你一個驚喜的。」
許半夏吃驚回頭,見趙壘的一張俊臉略微扭曲,那條被踩了腳面的腿微微彎曲,顯然是不敢在那隻腳上壓上一半體重。許半夏忙出手扶住他,一手撿起地上的花,雖然心疼趙壘,可還是抑制不住地高興得眉開眼笑,「誰叫你偷襲,也不說預先通知我一下,害我鬱悶一下午。」
這個生日是許半夏過得最快活的生日,也幾乎是有生以來最快活的一天。整整二十四個小時,難以置信的快樂,像個不現實的夢。
送趙壘上飛機後回來,許半夏開車飛馳在高速路上,兩頰依然暈紅。CD里放的是BOYZONE的歌曲,許半夏志得意滿地拿手掌跟著節奏敲打方向盤,偶爾遇到熟悉的部分,就跟著唱上幾句。開到半路的時候才想到要打開手機。想到趙壘的手機關了二十四小時後,至今還下落不明,不知他公司的人會如何著急,許半夏想著就好笑。
才得意沒多久,就聽手機開叫,拿來一看,「沙包」兩字。「胖子,怎麼一天不開機?昨天給你的資料看著如何?」
許半夏反應不及,喃喃道:「昨天……什麼資料?」
屠虹被許半夏搞得愣了一下,「胖子,你不會告訴我你昨天沒有收到電郵吧?你好像在花天酒地是不是?音樂這麼響的,能不能外面說話去?」
許半夏忙擰小音響,這才恍然道:「對了,電郵,我差點忘記,要命。沙包,給我一晚上,我現在正在車上,回去立刻就看。昨天已經看了一點,感覺大部分設備有點舊,都是差不多折舊完了的貨色。」
屠虹這才嘀咕道:「這還差不多。我也發現你說的這個問題,所以更應該人過去親眼看了。今天我跟那家上市民企聯繫了一下,他們很歡迎有人購買那些設備。你既然在北方,過去一趟也快。」
許半夏這才腦袋恢復一點清明,笑道:「他們當然急切盼望有人接手設備,那是轉嫁矛盾,拋出燙手山芋啊,大兄弟。不過我還是會過去看看,了解了解情況,你暫時不要跟他們聯繫,我不想看他們想給我看的表象。矛盾過於激化的東西我不敢要,要了也拆不回家。否則你說鬧了那麼日子,他們即便是把那些設備當廢品賣了,也比一直放著占著資金還要付銀行利息強啊,我懷疑肯定有原因。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