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光剛把汽車停好,就有人過來拍拍他的車窗,是個穿黑色阿迪達斯運動服,戴墨鏡的胖子,降下車窗,那胖子操著一口省城話很不耐煩的說:「下來下來。」
劉子光開門下車,幾個人立刻圍上來,揪著他的領子,拉著他的胳膊朝一輛麵包車走去,嘴裡罵罵咧咧的,路過的人都不敢過問,站崗武警更是目不斜視,這種事情不屬於他們責任範圍,只要不闖崗他們才懶得過問。
劉子光被押上了麵包車,車門猛的關上,汽車一溜煙開走了,醫科大里有很多僻靜的角落,很適合學生們談戀愛打野戰,同樣也很適合修理人。
三十分鐘以後,劉子光一個人溜溜達達回來了,又坐進帕薩特里悠閑地抽煙,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沒人注意到,他掏出一張餐巾紙,仔細擦著手指縫裡的血。
片刻之後,一輛車頂整排警燈的黑色公爵王閃爍著紅藍爆閃開過來,後面跟著幾輛豐田考斯特,是外交部長到了。
醫科大後山某角落,麵包車的車門大敞著,五六個穿運動服的省城小痞子橫七豎八的躺著,嘴裡嘶嘶的吸著冷氣,但都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剛才那個戴墨鏡的胖子,鼻血長流,用了一卷子衛生紙才堵上,搞得車裡到處是血。
「袁哥,這啥人啊,阿是省散打隊的?」胖子說話有些漏風,看來牙齒至少掉了兩顆。
「不知道,是江北人。」小舅舅倒是毫髮無損,但是身子止不住的打顫,看來剛才那場惡鬥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更準確的說,不是惡鬥,而是單方面的毆打才對。
「哎呦,這個江北佬絕對是練過的,不光勾引小攀西有一套,打人更是厲害的一比,我的牙……」胖子坐在地上哼哼唧唧,雖然不敢過去找回場子,但還是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喂,我是小柯,幫我查查一輛帕薩特的來路,車牌號是江a16978,好,我等你回話。」
擱下電話,胖子又發狠了:「袁哥你放心,查出這小子的來歷,看我弄不死他。」
電話響了,胖子用漏風的嘴說道:「查出來么?」
電話那邊急促的說了些什麼,胖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嗯嗯了幾聲之後說:「袁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小舅舅急了:「小柯,事情還沒辦完怎麼就走,你要是不幫我,下回醫藥合同不給你了。」
胖子說:「袁哥,不是我不幫你,那輛車是皮爺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得給皮爺一點面子,實在不好意思,先走了。」
說完帶著手下一幫殘兵敗將上了麵包車,灰溜溜的走了,氣的小舅舅猛踢地上的石頭:「你給皮爺面子,皮爺給你面子么,把你牙都打掉了,還面子,嗷嗷,我的腳!」
小舅舅不幸踢到一截堅硬的樹樁,疼的捂住了腳亂蹦。
上午十一點,考試結束,豐田考斯特車隊先開出來,然後武警撤崗,考生們也陸續出來,方霏身上還穿著白大褂,蹦蹦跳跳的跑到劉子光車跟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開車,我要去夫子廟吃鴨血粉絲湯小籠包慶祝一下。」
劉子光一邊開車一邊笑眯眯的問:「考的怎麼樣?」
方霏豪氣萬丈的一揮手:「第一,沒有懸念的第一名,外長親自和我握手呢,勉勵我要好好為支援非洲醫療事業添磚加瓦,衛生部長也問了我的名字,讓秘書記下來呢。」
「你這麼厲害啊,不過這麼大的喜事,吃鴨血粉絲湯怎麼能行夠呢。」劉子光說。
「哎呀,你怎麼這麼笨,到省城不吃鴨血粉絲湯怎麼能行,我是用鴨血粉絲湯指代所有夫子廟小吃,別以為我只吃一兩樣就拉倒,哼。」方霏得意洋洋。
汽車行駛在省城熙熙攘攘的車流中,方霏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眨著大眼睛問道:「你打我小舅舅的時候,沒下狠手吧?」
劉子光哭笑不得:「我沒動他,那畢竟是你的長輩,就是修理了那幾個穿運動服的傢伙,沒想到省城黑社會也是這副德行,肥頭大耳掛著金鏈子,穿個運動服,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混混,好好地運動服都讓他們糟蹋了,弄得我都不敢穿。」
方霏嘻嘻一笑說:「就知道你有分寸,其實我小舅舅人不壞的。」
劉子光點點頭,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東西遞過去。方霏狐疑的打開一看,臉色都變了:「手鐲怎麼在你這裡?」
「昨天早上,袁副廳長拿著這副手鐲找到我媽媽,要替你做主和我分手。」劉子光平心靜氣的說。
「啊!媽媽怎麼能這樣,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什麼事都要幫我做主,對了,她有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啊,我替她向你們道歉了。」善良的方霏因為媽媽的事情,坐在那裡愁眉苦臉,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沒關係,你媽媽挺客氣的,咱不理她,對了,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劉子光問。
「是這樣的,媽媽聽說我到省城來了,就接我去家裡,結果……」
原來袁副廳長早就注意到女兒的反常舉動,上回方霏把母親留給她的另一套房子辦了抵押貸款,銀行方面就通知了袁副廳長,神通廣大的廳長大人通過醫院方面,了解到了女兒最近的事情,於是便趁著方霏來省城考試,將她接到家裡想好好勸勸。
無奈工作太忙,袁副廳長緊急去江北市出差了,沒有時間和女兒討論到底是去非洲還是英國,只能臨走之前將方霏的手機給扣了,又把那對翡翠鐲子沒收,帶走還給劉家。
副廳長走了,教育方霏的任務就落在小舅舅身上,這位紈絝子弟哪有什麼巧舌如簧的本事,只會粗暴的將外甥女反鎖在二樓,反正是在省委家屬大院里,還怕她長了翅膀飛出去不成。
事情說清楚了,方霏拿著翡翠手鐲說:「這是大媽給我的禮物,誰也別想拿走,我要戴著它們去非洲。」
劉子光說:「好,我支持你,等有空我也去非洲轉轉。」
「哎呀,臭壞蛋最好了,來,獎勵么么一個。」方霏開心起來,撲到劉子光臉上親了他一口。
一場在父母看來無法化解的風波就此煙消雲散,袁副廳長所有的計劃都落空了,劉子光很隨意的就化解了她的招數,想到副廳長大人得知這一消息後的表情,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了劉子光的嘴角。
事實上袁副廳長並沒有劉子光想像的那樣無能,當得知女兒被外長欽點去非洲之後,她馬上變被動為主動,在江北市接受了省電視台的電話採訪,道出了自己支持女兒援建非洲衛生項目的初衷。
「聽說您的女兒參加了援建項目,並且是第一批成員,作為母親,作為衛生系統的領導,您有什麼看法?」記者這樣問。
「首先,這項目需要的最優秀的人才,通過層層選拔出來的醫護人員才能代表國家的形象,我女兒能參加首批赴非洲醫療隊,我感到由衷的自豪。」
「聽說此前大家都不知道方護士和您的關係,是真的么?」
「是的,孩子在基層工作,如果讓別人知道她有一個副廳長的母親,對孩子的工作和成長都不利,我也一直這樣要求小霏的,腳踏實地,真抓實幹,不圖名利,如果這次不是因為報名信息泄露了家庭關係,大家還是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兒。」
「袁廳長作為老一輩醫務工作者,對我們非洲醫療援建項目組的同志有什麼話說呢,或者說有什麼期待?」
「呵呵,首先希望大家能夠平平安安的,然後我還希望醫療隊的同志能發揚咱們中國醫療工作者不怕苦不怕累的傳統,在那片黑色的大陸上干出一番光輝事業,為黨爭光,為祖國爭光。」
「好,謝謝袁廳長。」
隨後,主持人又聲情並茂的介紹起袁副廳長對醫療事業的熱愛和奉獻來,一家三口全都是醫療工作者,都在為祖國醫療事業默默做著無私的奉獻,這是多麼感人至深的一幕啊。
電視前,小舅舅一邊剔牙一邊不滿的說:「誰說只有三個醫療工作者,我是賣葯的,也能算一個啊。」
「你算個p,大姐是副廳長,你是什麼長?」小舅媽沒好氣的在旁邊諷刺道。
「哼,要不是老爺子生病在醫院躺著,跟個活死人似的,我也能混個副廳級。」小舅舅神氣活現,又有些遺憾的說。
電視都播出來了,袁副廳長再想反悔也是不可能了,馬上就是中秋節,方霏一家人要聚在省城過節,劉子光也得回江北去了,走之前方霏相讓劉子光見見母親,但是劉子光對這位副廳級的丈母娘很不感冒,這一場暗鬥副廳長暫時落敗了,但不代表她就認可了這個毛腳女婿。
同意女兒去非洲,不光可以增加自己的政治資本,也是個緩兵之計,女兒和劉子光將不得不分開三年,這三年功夫足以改變一個人,袁副廳長是這樣想的。
辭別了方霏,劉子光開著賓士350踏上了返家的旅程,中秋將至,還不知道李紈會玩出什麼新花樣呢,想想都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