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閃過一道閃電,然後是轟隆隆的滾雷聲,暴雨接踵而至,高檔轎車陸續離開,趙輝帶著劉子光上了葉清那輛雪佛蘭巨無霸,葉組長一言不發的啟動汽車,尾隨著前面的汽車魚貫出了301醫院。
暴雨來得很急,豆大的雨點敲擊在車頂上,發出砰砰的聲音,雨刮器快速刮動著,前面的路依然模糊不清,霓虹在雨霧中似乎變成了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光影,車裡很悶,依然沒有人說話。
忽然,葉清開口了:「五哥,你說我爸和二伯父,三伯父他們會同意么?」
「不會的,老爺子雖然病入膏肓,但依然是我們葉家的頂樑柱,他在一天,葉家就穩一天,你明白的。」趙輝幽幽的答道。
急剎車的聲音傳來,葉清硬生生將車停在快車道上,回頭怒道:「難道他們就不考慮爺爺的感受!」
趙輝嘆口氣:「小清,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叔伯們也是為了葉家。」
「我當然懂,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總以為爺爺還在就沒人敢動他們,可他們也不看看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事!爺爺整天躺在病床上像個木乃伊一樣任由他們擺布,靠著昂貴的進口藥物維持生命,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爺爺是戰將啊,就算老了也是,戰將最好的歸宿是馬革裹屍,而不是躺在301的特護病房裡衰竭而死!」
「夠了!小清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趙輝忽然聲色俱厲的斥責道,但是他的威信顯然沒那麼高,葉清根本不當回事,心煩意亂的從包里摸出一個金質煙盒,拿出香煙來點上。
此時暴雨已經變小了,深夜的街頭汽車並不算很多,要不然早就堵車了,趙輝也拿出煙來自己叼上一支,給劉子光遞上一支,三個人在汽車裡吞雲吐霧起來。
葉清只抽了一口便將香煙掐滅,說道:「我不管,爺爺最疼我,我要報答他,說什麼都要滿足他最後的願望。」
「別傻了,你什麼身份,說話能頂事?別說你了,就連三哥這種肩膀上抗星星的說話都不算數,再說長輩的考慮也是為了葉家,不能完全說是自私。」趙輝勸道。
「頂不頂事那是我的事情,五哥你別插手就行。」葉清道。
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到了巨無霸的側後方,從車上下來四個全副武裝的特警,領頭一人來到駕駛座窗前,輕輕敲了敲玻璃,示意裡面的人下車。
葉清降下車窗,面無表情的遞出了自己的證件,警察接過來用手電筒照著看了一眼,當即立正敬禮,雙手奉還:「姐們,辛苦了。」
葉清略一點頭,收回證件,又把車窗升了上去,警車悄然離開,趙輝笑道:「你看看,葉家大小姐不也享受著特權么,要是沒有爺爺,你能在單位里這麼囂張?想辦什麼事兒,叔叔伯伯的喊兩聲人家就答應了,你以為真是看你的面子啊?」
「我知道,就是因為我欠爺爺那麼多,現在該到了報答的時候了。」葉清說完,一踩油門,巨無霸咆哮著向前衝去。
趙輝苦笑一聲,向劉子光解釋道:「這樣的事兒,今年已經是第三回了,每一次醫生都說不行了,可每回老爺子都能挺過來,這一次最嚴重,新華社那邊通稿都準備好了,老爺子在彌留之際說要見見老家的人,也就是原來的淮西遊擊區,現在的江東省南泰縣那邊老鄉,自從上次出了個老英雄刀劈日本鬼子的事情之後,老爺子就一直關注著那邊的事情,時間太緊找不到人,我就想到你了,你不是江北人么,呵呵,結果還真有效果,沒談幾句話呢,老爺子就又還陽了。」
劉子光說:「葉清說的對,你們家老爺子是戰將出身,生命力頑強的很,沒那麼容易走的,做小輩的也別太刻意強求什麼,畢竟自然規律是不能違背的,咱們共產黨人是唯物主義者嘛。」
趙輝說:「大家心裡都有數,該走的總是要走的,爺爺戎馬一生,奉獻的太多了,你別看今天晚上來了那麼多人,沒有一個是他親生的,爺爺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我們的大伯,抗美援越時期死在了越南,連屍骨都沒找到,剩下的幾個兒女,包括我父親在內,全都是他收養的烈士遺孤,老爺子剛正不阿,從不任人唯親,這些年來沒提拔過幾個身邊的人,所以我們葉家別看表面上風光,其實還是老爺子在撐著,他一走,葉家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又是一陣沉默,劉子光忽然想起來關野,便問道:「關野的案子怎麼樣了?」
「又有了新的變化,很難說。」葉清說完,一腳剎車,原來已經到了酒店門口,「下車吧,唯物主義者。」葉清說道。
此時雨已經停了,劉子光跳下汽車,趙輝又交代了幾句,說自己最近可能比較忙,有什麼事情請大家多分擔一些,劉子光自然是滿口答應。
第二天下午,正當劉子光準備乘機返回江北市的時候,突然接到了趙輝的電話,讓他迅速趕到火車站來。
「老趙,你這不是玩我么,我已經在機場了。「劉子光說。
「那也得來,老爺子要乘火車去江北,點名你作陪。」
劉子光愣了:「開玩笑吧,就老人家那身子骨還能坐火車?」
「不能也得能了,你過來再說吧,這事兒弄得……」聽得出趙輝也很鬱悶。
於是劉子光迅速趕到了火車站,在車站辦公室見到了趙輝,趙輝告訴他,葉清那丫頭把事情搞定了,現在一路綠燈,誰也不敢反對老人家出行了。
「她怎麼搞的?」劉子光詫異道。
「她把事情捅到總理那裡去了,拿了個電話讓爺爺直接向總理告狀。」
「那總理就能答應?」
「當然不會答應,總理把皮球踢過來,讓家屬會同院方研究決定,小清一個人的力量自然是不能對抗那些叔叔伯伯的,關鍵是現在老爺子也跟著她一起鬧啊,說是不讓他去就拒絕治療,老人家的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那絕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所以,就這樣了。」
「為什麼不乘飛機?」
「醫生說高空氣壓對病人不好,本來想調陸航的直升機,可是想到老爺子連公車私用都反對,更別說用飛機了,就想到用火車了,好在現在火車速度也提高了,比直升機慢不了多少,他們正在安排,咱們在這等著就行。」
劉子光點點頭,忽然又問道:「那叫我來做什麼?」
「這事兒你也有份啊,別不高興,這是好事,別人巴不得作陪呢。」趙輝說。
半小時後,幾輛汽車直接開到了月台上,其中一輛是救護車,身穿鐵灰色襯衫和黑色西褲的彪悍男青年清理出一條通道來,醫護人員從車上抬下一張病床,送入了火車車廂,這是一節專列車廂,臨時掛在列車後面,趙輝和劉子光也上了車,火車準點出發,向南駛去。
專列里配備了搶救設備,四名醫護人員隨時陪伴左右,除了趙輝葉清等人,還有幾個上了歲數的老人,以及一些工作人員,大家陪坐在老人身邊,神情都很緊張,生怕出什麼意外。
但是老人半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著氧氣管,側頭看著窗外的景色,話還很困難,依然需要小孫女的翻譯。
列車有節奏的搖晃著,老人慢慢進入了夢鄉,監控儀器顯示一切生命體征都很穩定,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葉清一邊放下窗帘一邊輕聲說:「爺爺不比常人,越是安靜的環境他越是難以入睡,以前睡不著的時候就坐上吉普車,讓警衛員去野外兜一圈,顛啊顛啊的就睡著了。」
「小清,你過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沉著臉將葉清叫到一邊談話去了,估計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趙輝和劉子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
從首都到江北市,動車不過五個小時,夜裡九點鐘的時候,火車終於抵達了江北市火車站,列車段的工人直接將這節車廂摘下,軍分區的司令員和政委早已等在站台上了,但是由於老人還沒醒來,誰也不敢驚動他,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小時,當老將軍醒來後才上了救護車,直接送到軍分區醫院的特級病房裡。
來的都是首都的重量級人物,雖然時間倉促了一些,軍分區的首長還是接待的很到位,在招待所擺下酒宴款待貴客們。
面子總是要給的,雖然老人還躺在病床上,大家還是出席了宴會,而劉子光卻獨自回家去了,第二天上午又準時來到醫院,陪同老人回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此前老人有交代,不許驚動地方政府,所以只有軍分區的車輛陪同,兩輛互為備用的救護車,一輛豐田考斯特客車,以及負責開道和警衛任務的三輛越野車,組成一支車隊向南泰縣駛去,當車隊開出軍分區大院的時候,門口的衛兵都換上了禮賓服和高筒皮靴,手拿鍍鉻的56式半自動步槍,向老將軍的車隊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