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從鼻子深處哼岀一聲,「你想得太簡單了。老懞厲害就厲害在別人永遠別想先他一步想到他的心思。你永遠不會想到他會怎麼對付你這個召集人。這個位置應該,而且只有老毛去坐。老懞再狠,也不敢把財務總監太怎麼樣。大家只要再等等,他很快就會表態。要你出頭幹什麼?」
明玉覺得柳青說的也有道理,她也考慮到過。但讓老毛勉為其難坐那個位置,而後事事謹小慎微,還不如由她做了,既然幹了,就大刀闊斧。「蒙總前一陣跟我說過一句話,是在獲知孫副總有可能對他不利的時候說的,他說,無論出什麼事,我們江南江北公司一定要替他守住,無論受多大委屈都要守住。我就記住他這句話了。」
「這話你早跟我說過,如果不是老懞這句話,我前面也不會那麼賣力。但我越想越不對,老懞會不會在玩我們?我前天已經想好,不管老懞生氣不生氣,反正我憑良心做事,我已經做好走的準備,跟你一樣。但是,走也得好好走啊,你看你接了這臨時擔子,你還能好好走嗎?」柳青說到激動時候,兩隻手脫離方向盤都來,「即使最後我們所作所為都符合老懞這條老狐狸很有可能的暗中設計,但他會放過你這個召集人嗎?這就跟古代不能有兩個皇帝一樣,一個公司不可能有兩個主。你左右都沒好日子過了,以後也別想在這行混了。」
明玉苦笑一聲:「柳青,打住,打住,我知道有多危險,你就別再恫嚇我了。只是拜託你一件事,我只了解銷售和稍微了解生產,不像你有生產車間的經驗,遇到進料與生產的問題,你就自覺替我解決了吧。」
「不用你說。」柳青哼哼唧唧地,忽然冒岀一句,「看來,這次風波過後,你得改行了。」
明玉點頭,「北京時候已經想好。我本來想的是,我離開集團,以後也不會做本行的銷售跟老懞跟你競爭,現在看來更不會了。」
「愚忠。」柳青雖然這麼近乎於罵人地嘀咕,但心中還是感慨,這世道,這種人難得了,「是不是準備洗盡鉛華做那家湯湯水水店的老闆娘?」
明玉不得不再笑,「我這回事情過去,乾脆出國重演一遍大學生活。」
柳青想了想道:「這樣也好,你出國去的話,老懞想怎麼樣你也不可能了。你以後回來可得學會用香水。到了,我送你上去。」
柳青丟下車,送明玉上樓。他自己也沒回家,直接趕去江北公司。
明哲前面一天沒有找到吳非,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心裡又氣又擔心,心說吳非也真是夠狠的,竟然一聲不響玩失蹤。但她能走到哪兒去,回美國的機票還在他這兒呢,吳非哪來的錢另買機票。明哲雖然明知吳非肯定會在後面哪一天現身,但心裡還是擔心。在美國的生活相對單純,朋友也不是經常來往,家人又遠在天邊,平時都是他們一家三口拱在一起。雖然日日見面猶如左手對右手這般熟悉,以前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今天睡下來,靜下來,想到吳非或許真的生氣到可能破釜沉舟不再回來,他心裡開始發慌,一種漫無邊際的空虛充溢他的心頭。
明哲心想,沒想到爸這麼想賣掉舊房子,究竟是什麼原因?為什麼爸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爸今天的話算是很多了,今天他都不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問出來。明哲總是覺得蹊蹺。不過這樣也好,今天與爸說清楚了,老房子賣掉做頭款,他未來還貸的壓力可以小很多。在吳非那邊……這下她總該滿意了吧。可惜都不知道吳非在哪裡,否則立刻就上去告訴她。他又不是沒顧念著她們母女,唉,如果他本事夠大工資賺得夠多,家裡兩頭都能照顧得好,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不愉快了。
明哲又輾轉一陣,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蒙矇矓矓中,忽聽旁邊床父親起身。他不由微微睜開眼,卻見已經有光亮從窗帘縫隙透入。原來是早晨了。他覺得倦,又閉上眼睛。卻感覺父親輕輕扭開門,又輕輕掩上門,一聲不岀地出去了。
明哲也跟著起床,走到外面客廳,一室陽光,原來天早亮堂。看爸從洗手間笑嘻嘻出來,頭髮濕濕的,根根如刺蝟。但明哲料想爸肯定不是洗澡,而是洗臉時候順便抹了一把頭皮。明哲自己也洗漱了,見明成夫婦還沒起床,便與爸一起出去散步覓食。走出二十分鐘左右的路,有個超市,兩人解決了吃飯問題,明哲順便給父親買些毛巾什麼的東西。
朱麗照平時周末的時鐘醒來,才一稍微清醒,便想到大事不好,客房的一張單人床上還有明成的大哥在呢,他們兩個當主人的不好意思那麼晚起。她忙推明成醒來,明成哼哼了半天就是不肯睜眼,被朱麗推得狠了,他乾脆轉身給她一個寬厚的背。
朱麗披頭散髮愣了會兒,又堅持不懈壓到明成肩上,對著他耳朵說話:「你大哥在,是你大哥,不是我大哥。快起來伺候他吃飯去。」
明成也不屈不撓:「爸會給大哥準備吃的。再睡會兒,好不容易周末。」明成就是不肯起來。
朱麗推了半天,明成就是不起來。朱麗不得不動用兩根手指,挑開明成的領子,找到不容易被外人看見的一塊皮,狠狠地一擰。明成痛得「嗷」地一叫,可說不起來就是不起來,索性攤開身子趴在床上,一副賴皮樣。換作以前,家中沒外人時候,朱麗也樂得好玩,肯定就出手與明成撓癢嬉鬧地玩上了。但今天不行,今天門外估計還有倆嗷嗷待哺的蘇家親戚。而且她在裡面再折騰下去,折騰岀太大動靜,外面聽著也不好聽。她只得起身踢了明成一腳,自己處理蘇家父子的早餐。
朱麗在鏡子前狠狠地刷牙,心中生氣,怎麼明成這麼沒有責任感。算算時間,他已經睡足八個小時,為了外面難得來的大哥,少賴一會兒又有何妨,而且,他大哥還在擔憂他大嫂一夜未歸吧,明成沒法幫他大哥找到人,總應該陪他大哥舒心一些。但看明成,一點表示都沒有,這傢伙,除了玩,他什麼時候能積極一回?以前怎麼都沒覺得明成這麼憊懶呢?怎麼現在看著這一砣肥肉越來越鬧心了呢?
朱麗出來,換衣服時候順便將兩人昨天換下的衣服抓來,準備放外面柳條洗衣籃裡面去。但走兩步,忽然覺得哪兒有什麼不對勁,疑惑地往衣服上一瞧,終於落實心中不對勁的原因何在。明成的短袖襯衣領子上有一抹玫瑰紅。這種顏色,絕無可能來自辦公用品印泥,只有一種來源:口紅。原來明成昨晚回來這麼晚,是與別的女人糾纏去了。朱麗本來起床後就一肚子的不快,這下,心頭的星星之火被領角的一抹紅艷騰地點燃,頃刻蔓延至眼角。
她幾乎想都沒想,就將襯衫揉成一團,沒頭沒腦向熟睡的明成扔去。「蘇明成,你昨晚幹什麼去了?說,幹什麼去了?」
明成腦袋驟然遭襲,雖然不痛,可心中覺得莫名其妙,支起頭終於睜開眼睛,看著柳眉倒豎的朱麗,好一陣才沒好氣地回答:「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周經理生日,大伙兒一起吃飯。領導馬屁總要拍的。你今天早上怎麼吃了槍葯似的。」明成忽然想到隔牆有耳,忙起身指指房門,又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朱麗沒打算忍聲吞氣,也忍不下來,外面聽見了又怎樣?他大哥昨晚也跑了老婆呢。她指著襯衫道:「吃飯吃到人家嘴上去啦?飯後去幹了什麼?你真不要臉,你找小姐了嗎?」
「你別瞎說,我們部門的頭還是女人呢。我們飯後在酒吧,今晚我帶你去視察,行了吧?我不過是睡個懶覺,值得如此栽贓嗎?」明成沒好奇,嘀咕著又想縮回去睡覺。
朱麗一把扯住明成的領口,不讓他滑下去,勒得明成受不住嗆了幾聲,明成終於動怒,「朱麗,你幹什麼?怎麼做人跟潑婦似的?」
朱麗扯來襯衣,在明成眼前亂晃,咬牙切齒地道:「看,看這是什麼?也不把證據掃光了回家,你太明目張胆了,你。」
明成見朱麗氣急敗壞又說得似是有眉有眼的樣子,不置信地拿起自己的襯衣,心中著實覺得委屈,他昨晚上什麼都沒幹,朱麗幹嗎風聲鶴唳的。但等明成一看見領子上的紅艷,心中也疑惑了,「這怎麼來的?」
「別裝傻,你還問我呢。」朱麗的嘴巴不是明玉的對手,但遇見明成則是技高一籌。
明成兩眼盯著領子上的口紅印子,心裡越想越不明白,哪兒來的?他想了半天才疑惑地道:「難道是周經理的?周經理昨晚用這種口紅嗎?我都沒留意。」
「切,找理由也別找上人家四十歲的女人,你還不如說你們辦公室哪個男同事眼下有女裝癖更可信。蘇明成,你昨晚到底做了什麼?你大哥還在家等著你,你就抱著別的女人高興?你這人怎麼這麼下流。」
明成在朱麗完全失常的高音轟炸下,終於挪開床頭,跳下去打開門一看,見沒人。又赤腳跑出去看了客房,也沒人。不知道父親與大哥是早就出去了還是避免尷尬剛剛才悄悄走開的,他方才放心,又跑回來,對朱麗指天發誓:「真是周經理的,我昨天邀她跳過一支舞。華爾茲。」
「蘇明成你舞技出眾,帶人跳舞怎麼可能將唇膏跳到你領子上?你貼上去還是你們周經理貼上你?太噁心了,原來你們辦公室流行打情罵俏,男同事出賣色相取悅女上司。」
明成聽了怒道:「朱麗你胡說什麼啊,昨天周經理生日,大家為她慶祝,請她跳個舞算是什麼色誘?」
「跳舞怎麼會有口紅印你襯衫上?」
「周經理喝多了。」
「那你就趁她喝醉撿便宜?」
「沒有,你怎麼把我想成這樣,我是你丈夫,不是花花公子。而且周經理是我們領導。昨晚周經理答應借我二十萬,我感謝她……」
「所以就以身相許?蘇明成你真幹得出來。以前厚著臉皮借你媽的錢,置你妹妹死活於不顧,現在你媽沒了,你跟周經理有奶便是娘了?還跟人靠得這麼近,你這麼勾引老女人,你還有沒有骨氣了你?你知道你在做小白臉白相人嗎?你不投資不行嗎?」朱麗扯來襯衫扔地上,狠狠亂踩。想到明成昨晚不知怎麼與周經理摟抱著跳舞,不知小心款款用了什麼手段等著周經理情深意濃時候答應下借錢二十萬給他,多無恥的交易啊,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樣子。對了,他以前拿了他父母那麼多錢也是那麼無辜的樣子,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朱麗氣得亂抖,更是下死命亂踏地上的襯衣。明成被朱麗罵得找不到北,再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朱麗亂踩,他氣得一把就拉出來,拉得朱麗差點摔跤。明成不去扶穩了她,兀自氣憤地道:「朱麗,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是這種人嗎?我什麼時候勾引了周經理?跟媽借錢的事我跟你解釋了,我無心犯錯。你今天怎麼回事,一大早給人臉色,更年期提前了嗎?」一邊說,一邊就找剪刀,剪開一道口子,就嘶啦一聲把襯衣一分為二。「高興了吧,稱你心了吧。」
朱麗氣得發抖,這無賴他還有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錯,從來睜著所謂天真的大眼睛做著無恥的事,事後一句「我不知道」推掉責任。口紅都染到襯衫領子了,他還敢否認什麼事都沒有,弄不好捉姦在床他還會說一句他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反正他是天真寶寶,他做什麼都不會自己承擔責任。朱麗咬牙切齒,想繼續開罵,但氣得罵不出來,轉身拎起包便衝出門去。
明成忙丟了破襯衫追上去,抱住在大門邊開門的朱麗,但被朱麗扭頭狠狠在手臂上咬了一口,一鬆手,朱麗跑了。明成也真火上來了,脖子一扭,說什麼也不肯再追上去,沖著朱麗背影一腳將門踢上。氣得在門外已經下了兩個台階的朱麗差點吐血。朱麗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關不住了,大哭著憑感覺往樓下跑。在樓梯口正好遇到明哲與蘇大強一起回來,她也不管了,自顧自跑開。
明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後面叫了幾聲,見朱麗不回頭,而父親卻在身邊哀嘆「完了,完了,終於惹火她了」。明哲來不及細想,將東西往父親手裡一塞,追了出去。可正好有輛計程車開出來,朱麗跳上就走了,明哲只有無奈地在後面喘氣。
回來看到父親還等在樓梯口,明哲忽然明白父親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母親一直在用錢用力維護著明成的婚姻,不知道這回吵架,結果會如何?想到自己家裡也是一團糟,吳非依然下落不明,他忍不住嘆息,重重地嘆息。明哲不由自主地猜測,這兩夫妻吵架會不會與父親住在他們家而他又頻繁上門麻煩他們有關?都說兩代人住在一起不好,現在看來,還真會岀問題。
而吳非卻是睡了個安穩覺,起床還是被寶寶弄醒的。寶寶起來見媽媽還睡著,就不由分說爬過來拿小手揉媽媽的臉,揉得媽媽睜開眼睛,她就笑嘻嘻鑽進媽媽懷裡鬧騰。可能是還不適應時差,寶寶起得很早,吳非也沒了睡意,兩人高高興興地放了一浴缸水洗澡。
早飯後有人敲門,吳非還擔心是明玉終於不忍心大哥受罪,將她在這兒的消息捅給了她大哥。但沒想到是明玉叫秘書送來早點,一盒花色精緻的西點。吳非這時候氣有點過去,心想一夜沒音信,給明哲的教訓足夠深刻,總這麼避著不是辦法,但讓她自己回到家裡去也不是辦法。他們兩個中間有個寶寶,兩個人還能說分開就分開嗎?顯然是不行,她還得回去解決矛盾。這個時候,吳非倒是有點希望明玉不要跟她講義氣,還是悄悄把消息傳給她大哥了吧。但是,這話她怎麼說得出口?而且,看樣子明玉很忙,否則,以明玉的禮數和對寶寶的喜歡,應該是明玉自己送點心上門。吳非心說,她都不好意思打電話去麻煩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