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非看了眼正與明玉玩耍的寶寶,心說抱著寶寶做事,任務很是艱巨。但是這事情早解決早好,而且她在場插手解決,事情不會又節外生枝。她看來又得出山打拚。「行,你打電話給你爸,說授權我代辦,明天早上九點我去找他,盡量還是避開明成,免得彼此難堪。然後你把我們前幾天找出來的房產中介資料以及看中的幾套二手房資料發到我信箱,我明天可以按圖索驥。這幾天網上查看下來,大致價格我心中有數,你別太擔心。」
「你準備買房子的事也一起解決了?時間不夠啊。」明哲驚訝,但心中非常感動。吳非雖然與他生氣,但需要做的事情卻一點不迴避。
吳非嘆息道:「你爸不相信由明成賣房子,你以為他能相信明成買房子嗎?我這兒能辦多少辦多少,不行我酌情交給明玉或者明成。先做起來再說,邊做邊想。」
明哲由衷地道:「非非,謝謝你。你抱著寶寶奔波,會很辛苦。」
吳非不客氣地道:「你知道就好,以後別對我們娘倆苛刻。」
明哲在電話那端尷尬不已,明玉卻聽了笑岀聲來。吳非放下電話對明玉尷尬地笑道:「你別高興,也別想脫身,我還得問你哪幾個房子比較合適。我用你的電腦行嗎?」
明玉拿下巴指指書房:「那裡面,你自己去用。我明天派車給你,我這幾天非常忙,不能幫你。對不起。」大哥二哥做這件事,她覺得是理所當然,但是由吳非來做,雖然知道她代表的是大哥,明玉只得為自己不能幫忙而道歉。
吳非先叮囑寶寶:「寶寶,不許總揪姑姑的頭髮,跟姑姑好好玩。」然後才對明玉道:「謝謝,車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還有,我們稍微減些價賣掉老屋,稍微加點錢買大屋,你同不同意?」
明玉道:「不是我出資,我沒多少發言權。而且……我不想參與太多,請原諒。」
吳非聳聳肩,道:「那好,我只想這件事早結束早好,在合理範圍內寧可多花一點錢。對了,你家只有一張大床,我們晚上怎麼安排?」
「我睡書房地板,你別擔心我,總不能讓寶寶睡地上吧。」
「寶寶巴不得躺地上呢。那這兩天就辛苦你,我不跟你客氣了。我可能還得住兩天。明成家裡岀事情,我不敢再去麻煩他。」因為明玉都與她直說,吳非也有話直說,沒有虛情假意。
明玉一笑,沒再多說,她在心中替吳非不值,好好一個女子,大哥就這麼道一聲歉,她就肯自覺吃苦,豁岀性命替父親和明成這兩個不爭氣的人忙碌,這個傻女人,可見她是真愛大哥。明玉對吳非起了敬意,但對大哥明哲就更加不以為然了。
吳非看電腦時候,寶寶拋下明玉追去書房,她覺得媽媽忽略她的時間太久了,這很不應該。而且這個姑姑並不好玩,只知道沖她做鬼臉,沖她笑,卻沒一點好玩的主意。明玉只能自己玩,坐在地上也懶得起來了,拿起筆記本電腦先上網查郵件。人家都說她記性一流,殊不知她是將別人回家與父母團聚或者與朋友玩樂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對待工作就像學校時候對待功課,先預習後複習,所以那些數據她想不記住都難。
但今天被柳青的話影響,她查完郵件,便拐去本地美食網站,果然不出所料,論壇上有一條食葷者發的帖子,帖子題目是,《兄弟去香港了》。明玉心想,去香港就去香港,鬧什麼鬧。可最終還是忍不住誘·惑將帖子打開來看。這才知道,原來石天冬獲得一個去香港某知名酒店烘焙房打工的機會,他想到可以實地偷師學藝,學他嚮往已久的美食之都的中西式烘焙點心,他情緒激昂,立馬就把食葷者湯煲店轉手,輕裝上路了。明玉看著不由莞爾,這個痴人,對吃的愛好還真是孜孜不倦。忽然想起前不久從北京到上海的列車上收到的簡訊,簡訊寫著「我去香港了,回來再聯絡」,她當時看是陌生號碼,並沒留意,一把刪了。現在才想起,其實石天冬有通知她,只是她不熟悉石天冬的手機號,耽誤回信,不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會不會失望。明玉發了會兒呆,感覺自己有點想入非非,便收起心神專心辦公。
但做了會兒事,鬼差神使地又回去美食論壇,結束潛水生涯,浮岀水面註冊了一個名字「瘦高個兒」,在石天冬的帖子後面跟了一個。寫得很簡單,跟暗號似的,「我從北京培訓逃回來,發現店主易人,很遺憾無處覓食了。」發了帖子,心說石天冬到香港後不知道會不會上網,上網看了這帖子會不會知道是她發的,不管了,她先發了再說。但回頭再看一遍自己寫的,感覺有點鬼鬼祟祟,心裡很想將這帖子編輯掉了事,可猶豫了一下,心中生出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凌雲勇氣,讓那帖子保留。
吳非在書房忙碌完,又帶寶寶睡了覺,一頓忙碌下來,一個小時過去。走出卧室關上門,見明玉依然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專心致志翹著嘴巴做她的工作。吳非看了會兒,走過去輕輕打斷:「我能與你談一談嗎?」
明玉抬起頭,微笑看向吳非,「談買房子的事?」
「是,你看看這幾間房子。」吳非將列印出來的文件交給明玉,明玉看了下,看來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兩室一廳或者兩廳,七八十平方左右。她看了一下道:「地段都在老屋附近,不過我對這行不熟悉,我剛才想了一下,據說最近房地產市場太火爆,二手房銷售很多歪門邪道。你一個外地人急吼吼購房,很容易被人利用。我建議你先賣掉老屋,錢放到我爸賬戶,新屋看看也好,但別急於下手。不過這會讓你很沒成就感。」
吳非一笑,「我採納你的建議,我也知道國內中介的誠信很有問題。但我是真想把房子問題解決了,免得節外生枝生出很多是非,影響那麼多人生活。你知道,我們在國外生活相對單純,很容易相信人,所以我們本來想請明成出面辦這事也是基於這點考慮。現在看來行不通,我們得另想辦法,可這事沒法拖。你能不能提供舉手之勞的幫助?」
明玉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吳非,發現這個大嫂可真是直爽,比大哥爽快多了,想要什麼就直接要求,沒一點婉轉。可明玉偏又能接受吳非的意思,因為吳非並沒用親情責任什麼的來打動她感化她,要她作為蘇家一份子解決問題。大嫂只是告訴她,這問題不解決,拖著是大家的麻煩。這話非常實在。可問題是明玉現在沒法抽出時間幫這個忙。所以她也很實在地告訴吳非:「大嫂,我明白你想讓我接手,但是我最近絕對沒有時間,我的腦袋,最近不可能給工作外的事情騰出空間。你如果想讓我做買房子這件事,你得等好一陣。你如果真要在這幾天速戰速決,我給你一個要好律師的電話,他會對你負責,起碼保證你不被欺騙。」
吳非想了會兒,道:「我先按照後者做起來。如果沒做成,只有交給你了,等一陣就等一陣吧,你爸在明成家未必就活不下去。」
明玉聽了又想笑,這個大嫂真是太可愛了。她肯定在大哥面前說得更直,愚孝的大哥就受不了了。「反正如你說的先做起來,邊做邊看吧,總比討論來討論去的好。這個問題就這麼解決。」
吳非聽明玉最後那句話差點就有「散會」的意思,忙又道:「再談談你大哥的事。」
明玉看住吳非一笑,笑得吳非忍不住臉紅,將臉撇了開去。吳非知道明玉在笑她前一刻還離家出走,後一刻又替丈夫說話了。吳非自己也覺得自己不爭氣,但事到臨頭她還是幫明哲說了。但在明玉明察秋毫的微笑下,她竟然開不了口。明玉淡淡地道:「隔閡已經存在那麼多年,我現在對我爸尚且親不起來,何況是大哥。所以,請大哥也別勉強了,強扭的瓜不甜。」
吳非聽著覺得有理,不再勉強。「只是挺可惜的,我喜歡你這個人。」吳非直言,她覺得在明玉面前還是少耍花槍的好。
「我?」明玉脫口而出,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相信吳非嘴裡的「你」說的是她蘇明玉。但她看見吳非又不好意思地緋紅了的臉,忙道:「謝謝,我也很喜歡你和寶寶,可惜你得回去美國,否則可以常來常往。明成家的朱麗也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嬌氣,有時小資得做作,但本性大方合理。」
「那是因為你大方。」吳非微笑道,「還不睡嗎?你看上去很累。」
明玉扶著沙發站起來,不出所料,又是一陣暈眩,看來這幾天得好好補充營養,居然貧血了。但她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自己解決,自己忘卻,與人無涉。
朱麗衝出家門後,又不敢回去父母家,因為父母如果知道明成敢與他們女兒作對,他們會與明成鬥爭一輩子。朱麗並無讓父母與明成對立的打算,只有選擇不回父母家,也沒興趣逛街,最後還是去辦公室加班,反正她總有加不完的班,做不完的工作。
事務所不止朱麗一個人加班,但也沒多少人加班,正好,朱麗也怕別人過來寒暄,看見她眼皮的紅腫。她坐在自己拿玻璃隔出來的小辦公室里,打開電腦取出文件。很快,滿心的怨念都被數字取代,她一門心思沉浸在工作里。
大老闆下午有意無意過來公司取文件,看到加班的人,毫不意外,但還是留意了一下是誰。當他看到玻璃屋裡的小領導朱麗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伸縮了一下手指,這女孩最近工作非常勤奮,加班次數超過想像。其實坐在辦公室里的也有比朱麗加班更勤快的,但因為朱麗是美女,大美女,見到的人雖然未必個個打她主意,但看著賞心悅目,不免一眼不夠多看幾眼,看了印象比別人深刻肯定是有,美女在工作中多少佔有一點優勢。朱麗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入了大老闆的法眼,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下班已經是華燈齊放,朱麗飢腸轆轆,卻沒有胃口,約了老同學在附近的星巴客喝咖啡。老同學家正遭遇七年之癢,整天想找人探討男女關係的真諦,與恰逢或者偶遇家庭矛盾的朱麗一拍即合。朱麗找人時候也是有所選擇的,她是亦舒的信徒,認為找朋友訴苦不得超過十分鐘,超過的話,自己成怨婦,別人有怨念。所以她找到老同學,兩個有怨念的人在一起,不叫訴苦,叫探討人生。
兩個女人撒了一個多小時的氣,女友先打車走了。朱麗在商店裡一直逛到打烊才被人流卷裹著離開。她隨波逐流地往路邊走,被人搶先了好幾輛計程車後,才終於搶到一輛。等前面的計程車司機問她去哪裡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吐出那個最不想回的家的地址。話音一落,她垂下了頭,脫口而出是不是意味著潛意識裡她想回家?可是回去不得讓某人得意死?
因為忍無可忍沖父親發火,明成被大哥塞進書房閉門思過。但明成怎麼也無法認為這是他的過錯,他這是怎麼了?媽去世後怎麼流年不利了?大家原本都說他熱情開朗,笑口常開,怎麼現在個個對他充滿不信任,他說什麼都是錯?不,他不承認錯誤。他確實沒與周經理曖昧,他憑什麼要向朱麗認錯?父親公然對他表示不信任,那是對他人格的最大侮辱,枉他在母親去世後一直擠出業餘時間,甚至犧牲生意時間來伺候他,父親這麼沒良心,他能不發怒?泥人也有土性子,他不忍了。
朱麗看不起他,他現在做什麼都是錯。父親不信任他,說到底也是看不起他。兩人看不起他,究其根源,還不是因為錢?朱麗嫌他現在賺得比她少,父親嫌他沒錢給換大房。原來他辛辛苦苦花時間伺候他們都不算數,他們都看不到他對他們的好,他們衡量他的唯一標準竟然是且只是錢。這個社會真現實啊,什麼夫妻,什麼父子,都是狗屁,唯有錢才決定一切。
但,也有例外,那是他永遠失去的母愛。明成不顧大哥還在,自己奪門而出,到街口買了一束白色康乃馨,開車去母親那裡。那裡的樹還低矮,太陽沒遮沒擋,明成戴著墨鏡在母親墳前坐了半天,發了半天呆。他在母親像前發誓,走著瞧,等他哪天賺錢了,看大伙兒怎麼巴結回來。
回來時候曬得跟下滾水的蝦似的,一臉油光一臉紅。開門,見父親的臉在客房門口一閃而沒,他恨不得再次嗆聲。但又一想,母親以前曾經與他說過,與父親這種人爭論,勝之不武,最佳辦法是視而不見。於是明成便看也不看客房的門一眼,大步走進自己的書房,打開電腦玩遊戲。今天他有意選擇最血腥的,他腦子計算快捷,三下兩下便掌握規律,持一桿槍如入無人之境,耳邊都是耳機傳來的震撼聲音,地動山搖。
明成將心中的憤怒轉化為手下滑鼠射出的子彈,雖然他還不至於將對手幻化成朱麗或者父親,但是當他將子彈射向對手時候,他只覺得陣陣痛快,陣陣解脫。他玩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當最後血流成海,屍橫遍野,他一個人傲立天地之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天地悠悠,唯有硝煙滾滾,他才扔下滑鼠,「哇嗚」一聲伸了個滿足的懶腰。出氣了。
他走出書房,烤了兩塊麵包吃下,看時間已是半夜。回去卧室睡覺,卻見朱麗已經朝里背著他側身而睡,不知道睡著沒有。薄軟的被子勾勒岀朱麗柔美的線條,在昏暗的腳燈下透出強烈的誘·惑。明成站在床邊咽了下唾液,很爭氣地告訴自己,必須克制,絕不可投降。
但是揭開被子才鑽進去,撲面便是一陣甜美的幽香。明成毫不猶豫就違背了剛剛的誓言,他不得不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