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在下班時候,才接到她媽打來的電話。她媽是哭著跟她說話。
「阿美,你下班沒有啦,我能跟你說話了嗎?」
樊勝美工作時候不便接電話,曾經跟家裡有過通牒。不過她家只有她媽做到,其餘人都當耳邊風。而今在擁擠的車廂中聽她媽含淚一說,她當即想到她媽已經不知哭了多久,可為了不影響她,一直哭著等她下班才打這個電話。樊勝美心中一陣酸楚。「媽,我下班了,你說吧,聲音說重點兒,我在車上,聽不清。」
「你哥那事……對方人都在我們家裡坐著呢。」
「啊,怎麼回事?不是都堵在哥哥家裡嗎?」
「你嫂子不知想了個什麼辦法,逃走了。逃到娘家給我一個電話,讓我去接雷雷放學,她就在娘家避幾天,說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敢一個人待家裡。那些人找不到她,就摸到我們家了,要我先去交了3200塊醫藥費,不交的話他們哥哥就會被醫院趕出來。你說你哥咋這麼沒頭腦的,打架能打得人住院。」
「什麼,住院?昨天不是說沒住院嗎?訛我們吧?」
「住院,手續都有,左手骨頭斷了。我剛才把雷雷接回來,順路把你剛匯給我們的錢和你爸這個月的退休金,還有平日存下來的加起來有2000塊,都拿給他們,他們先拿去醫院。可我再也拿不出來了。他們說要搬東西換錢。我說好說歹,讓他們等等。阿美,你說怎麼辦呢?」
樊勝美心中暗嘆,她媽讓對方等等,問她怎麼辦,其實是要她說聲她給錢。「媽,我就這點兒工資,可昨天一發工資我就先把給你們的錢匯了,再把後面三個月的房租交了,我現在手頭哪還有錢呢,吃飯都得省省了呢,每天兩餐吃食堂。本來還想報名學一門課程的,看起來只能押後到下個月了。媽,我這回真沒辦法。」
「這可怎麼辦呢,人家等在家裡,不給錢他們不走啊。唉,我跟你爸想想辦法,家裡都沒值錢的,只有你買的一台電視機值點兒錢。」
眼看著她媽哭哭啼啼地打算掛電話,樊勝美忙道:「媽,你不是有哥哥家的鑰匙嗎,讓他們去哥哥家搬東西去,闖禍的是哥哥,不是你。」
「你這話說的,你前腳領人進門搬,後腳你哥就得離婚。阿美,你能不能跟房東商量一下,讓他把房租還給你,你去公司宿舍住兩個月?總得一家人想辦法把這事應付過去才行啊。」
樊勝美郁得兩眼發直,哥哥一家住著自家的房子呢,闖禍了卻要她連租房都不得住,拿房租給哥哥擦屁股。可電話那頭是同樣委屈正被哥哥闖的禍逼得哭泣的媽媽,她撒氣也沒法撒到她媽頭上,只得咽下一口氣,道:「房東拿走的錢怎麼要得回來,沒商量。怎麼辦?要麼你跟那些人商量一下,打借條給他們。」
「說了,他們不肯。我做飯去,雷雷餓哭了,家裡來的人也得招呼。」
樊勝美直著眼睛看窗外光怪陸離的都市夜景,腦袋一片空白。只要稍微一思考,她眼前就彷彿能看到媽媽這會兒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廚房忙碌,一邊還得給來人賠小心。來人的家屬被哥哥打傷了住院,豈是容易招呼的。而爸爸肯定坐在屋角低頭吸悶煙,什麼話都不說。
思緒太亂,一不小心,公交坐過了站。樊勝美不得不踩著高跟鞋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得氣喘吁吁的時候,樊勝美終於忍不住,一個電話打給她嫂子。「嫂子,那些人轉到我爸媽家裡了,爸媽已經給了他們2000塊,再也拿不出錢。你們總有點積蓄吧,先湊點兒過去,把人打發走……」
可不等樊勝美說完,嫂子就哀哀哭泣,「勝美欸,日子又沒法過了,等你哥出來又變成是我一個人做鐘點工養家,我就是累死累活,一個人養得過來嗎?一家人又要喝西北風了。你問我有沒有積蓄,我就是今晚出去做雞,也掙不來這麼多錢啊。我現在厚著臉皮住娘家白吃,心裡只能指望你了。勝美欸,這家人就你有出息,你就幫幫忙吧,連雷雷都說以後等姑姑找工作呢,你擔待,你多擔待啊……」
樊勝美茫然地聽著,聽著,聽不下去,關掉手機。她在地鐵站里隨波逐流,下班時忘了補妝的臉早已花容慘淡。可忍不住地,她心裡牽掛老家的父母,這會兒不知怎麼樣了,對方的家人拿不到錢不知道有沒有發作。可一邊又想,這回真的不能給錢了,哥哥是個無底洞,她給榨了一輩子了,必須有個結束。她必須硬下心腸,必須的。
安迪等一行草草吃了一頓晚飯,分頭開兩輛車回歡樂頌準備打牌。奇點到這時候才問:「這就是你上回說的那個醫生?」
「是啊,看不出兩人已經這麼好,小曲有本事。真的從完全不認識開始追的呢,當中有一半時間她還出差。」
「小曲有眼光,我也挺喜歡趙醫生。這個人想得很明白,大概是醫生,在醫院裡看多生死,而且又那麼聰明,看的書也多。他跟小曲一樣,都洒脫,可小曲是無知者無畏,他相反。」
「嘿,你又研究人。我在你面前是不是透明的?這很可怕。」
「你怎麼可能透明,你提升得太快,每次我以為我了解你的時候,你稍一提升,我眼前又一團亂麻。你有沒有感覺到小曲在趙醫生面前裝模作樣?或者是我過去有錯覺,小曲果真腦袋裡有點兒料?」
「小曲腦筋挺好,又見多識廣,打個馬虎眼還是行的。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八卦?」
「不能怪我,要怪趙醫生,他風流倜儻,一點不避諱地欣賞你,我煩。最希望他跟小曲的關係牢不可破。」
「哈哈哈,我還煩小曲一口一個魏大哥呢,真膩,你似乎又很受用。」
「禮貌而已。我還真想不出來,如果跟小曲一起坐車兩個小時,說些什麼話才好,只好放音樂。」
「你指她和趙醫生?他們現在需要說話嗎?」
「乾柴烈火,頃刻燒盡,變灰的時候,說什麼?所以以後還是得想方設法拒絕與趙醫生吃飯打牌,今天算了。」
安迪哭笑不得,可看著奇點忌妒的樣子又很好玩,很受用。到歡樂頌附近的時候,她看見樊勝美。「咦,小樊這麼晚才回家?」話音未落,車子早掠過樊勝美。奇點沒搭腔,只小心地避開小區進出的人流,尋找合適停車位。安迪好整以暇地扭頭看樊勝美,見樊勝美蔫頭耷腦地走路,心說宿醉夠傷人。這個鐘點,車位難找,奇點轉了幾個圈才找到一個狹窄的,小心倒進去。等兩人出來,樊勝美早進去了。
結果,樊勝美撞見掛在趙醫生肩膀上的曲筱綃。樊勝美神思恍惚,壓根兒沒看見曲筱綃,還是曲筱綃喊了兩聲,她才聽見。可她身心俱疲,懶得擠出笑容,尤其是懶得對曲筱綃擠笑容,只漠然點點頭。曲筱綃眼睛裡都是跳躍的光,可她身邊有高傲的趙醫生,她又答應過安迪元旦之前不找樊勝美麻煩,她便忍了。可是一想到樊勝美昨晚醉酒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她醉酒可不會那麼老實,她醉酒時候什麼都幹得出來,唯獨不會哭。
樊勝美回到2202,走進昏暗的卧室,心中異常悲憤地想,連這一方陋室都保不住嗎?不,這是她最後的領地,絕不退出。住公司宿舍?與一幫吵吵鬧鬧的打工妹住一起?殺了她吧。
房間里有一股燒菜過後的氣味,邱瑩瑩卻不在。樊勝美洗乾淨臉,鑽進被窩睡覺。天冷了,被窩很冷,她蜷縮在被窩裡,想什麼都不管,蒙頭睡覺。可是,在床上輾轉了半小時,全身終於焐熱了,她還是起來,黑暗中給父母家裡打電話。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但電話才被不知誰接起,她就聽到雷雷的哭聲,又有哐啷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碎裂,還有幾個男人的吵鬧,和隱隱約約傳來的女人的哭泣。她急了,對著電話大喊,可是沒人接聽。她只能坐在床頭,無措地聽電話那頭傳來的各種吵鬧聲,卻一點兒都幫不上忙。
也不知過了幾分鐘,終於她媽媽的聲音傳來,「阿美,阿美,阿美,快回家啊……」
「媽,怎麼回事?他們要是鬧,報警啊。」
「吵起來了,吵起來了,阿美,你回家啊,你回家找人啊,快……」
媽媽在電話那頭的哭聲早已啞了,而背景中的其他男人的吼聲依然中氣十足。樊勝美終於憋不住了,忍不住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她真不是東西。「媽,你讓他們一起去銀行,找個ATM取款機,我立刻找人借錢,匯給你。」
「我只有存摺啊,晚上銀行關門。阿美,你還是回趟家吧,派出所有你同學。」
「告訴他們明天,明天一早拿錢,讓他們別吵了,滾出我們家。答應他們,明早我借2000打到卡上,你們留800,過日子。」
樊勝美一個人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氣,欲哭無淚。她明白,這件事,2000塊錢才是開始。那家人既然住院,總要住到盡興才出來,誰讓哥哥先動手打人呢,人家有氣,才不會客氣。而對於她樊勝美而言,這個口子又開了,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產生多少賠償,她付得起還是付不起,她是不是又得問同學朋友借錢。
而好歹,電話那一頭,上門的人跟樊勝美通話獲得保證後,不再鬧了,但是留下兩個人盯著,怕二老學兒媳婦跑路。
樊勝美關掉手機,渾身氣得發燙,她氣自己。而她更操心的是,年底到了,可以問誰借錢呢?她是如此好強,可為什麼總逼著她去低聲下氣地借錢?
2203裡面,四十分打得如火如荼。起先安迪還不熟悉這玩意兒的規矩,與曲趙搭檔打得有輸有贏。等她一熟悉,強大的賭性發揮出來,曲筱綃頓時蔫了。趙醫生最初連呼過癮,後來漸漸話少。可怨不得他,他打得再好,這一桌既有神一樣的對手,又有豬一樣的搭檔,他渾身施展不開。他唯有安慰自己,曲筱綃說不大會打牌,只要再練幾把可能會打順手。可好年景沒盼到,他打得越來越上火。
這一局,每人手中剩幾張牌的時候,安迪將手中牌往桌上一覆,笑道:「小曲手中牌不多,而且精,只是沒出牌機會,兩張K,一張2。趙醫生的是兩張4兩張5,更沒法出,但有張2,一張5或者7,一張J。魏兄的牌正好克你的2。我出了,趙醫生你請出牌,可怎麼出你都是輸了。」
「我的牌是透明的嗎?」趙醫生鬱悶無比,看看奇點手中牌還不少,只得抽出一張J,扔到桌上。但奇點給的是2,而不是趙醫生以為的怪。5分拿走之後,奇點一串順子出來,將牌結束。此時,安迪才將牌反過來給趙醫生看,原來小怪在她手裡。她出聲擊潰趙醫生的心理防線,才有奇點的出牌機會。否則,若是趙醫生先出2,後出對,讓給曲筱綃,這盤安迪和奇點就得輸了。
曲筱綃尖叫,「安迪,你壞透了,這麼騙人。」
「你對著趙醫生比手指打暗號做暗示,這麼多犯規小動作都做出來了,我騙你幾下又怎的。」
奇點數著底牌里的分數,數完,對著抑鬱的趙醫生笑道:「又是大豐收,升兩級。」然後他對曲筱綃笑道:「對,小動作可以做,騙人卻是原則性問題,不可以。尤其是這次,簡直是木馬屠城。明知你底牌壓這麼多分,她還騙你,太壞了。」
安迪一邊洗牌,一邊笑:「親愛的麥克白夫人,您的雙手也並不幹凈。」這會兒洗牌這件事都她和奇點包了,輸家已經輸得賴皮,不肯動手。
曲筱綃聽到這兒,忽然福至心靈,哈哈大笑,「夫人?你叫魏大哥夫人?難道你們兩個……」她的手指在兩人之間擺動,眼珠子不懷好意地亂轉,「難道魏大哥竟然是小受?」曲筱綃頓足大笑,可笑了半天,發現沒人呼應,她驚訝地停下,見大家都有些尷尬地看著她。
還是趙醫生拿了安迪手中的牌,裝入殼子,「算了,今晚輸得落花流水,不打了。輸家請吃夜宵,這附近哪兒有夜宵?這個小曲應該知道。」
曲筱綃直覺這其中肯定出了問題,她當即毫不掩飾地問安迪:「怎麼回事?」
奇點微笑道:「幸好我不是小受,要不然今晚被小曲無情揭穿啦。麥克白夫人是莎士比亞劇里的一個典型人物,一般指幫凶一類的人物。趙醫生,不早了,我回家還有個報價要做,下次專程去醫院找你,我們另約時間吃飯。」
趙醫生也起身,「那我跟魏兄一起走吧。兩位小姐也儘早歇息。」
曲筱綃連忙拉住安迪,「別,我開玩笑,你們別當真。我又不是腐女。」她又去拉趙醫生,趙醫生比她快手地捉住她的手,很紳士地吻手而別。而奇點已經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關雎爾剛剛下班從電梯出來,她看到2203裡面熱熱鬧鬧但匆匆忙忙地走出男人女人,可仔細一看,她見到那個心儀的人。更讓她奇怪的是大家的神色不大對勁,似乎都在裝作平靜,但都看上去不是很平靜,尤其是那個帥男。奇點經過關雎爾身邊的時候,打個招呼,但沒止步。關雎爾扭頭,見曲筱綃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看她看過去,曲筱綃就砰的一聲摔上門。電梯口的趙醫生往2203看看,沒有出聲。關雎爾不知為什麼,而她也沒勇氣上前介紹自己,趕緊輕輕打開2202的門進去。
奇點對安迪道:「你回屋去,別送我了,現在晚上外面很冷。」
趙醫生卻道:「一起去吃夜宵?我今晚輸了,可我認準你們兩位牌搭子,讓我們喝幾杯酒鞏固友誼。魏兄沒有對我不愉快吧?」
「怎麼會,我也想認識你這個兄弟。不如去我家,我有不少舊版書收藏,料想你也有收藏,我們喝酒交流。安迪?」
「我看報告,不跟你們玩了。一娛樂就得擠占睡眠時間,頭大。」
奇點一笑,拉趙醫生進電梯。安迪也笑,看著電梯下行。她正要走開,身後傳來輕輕一聲「安迪」,轉身,卻是關雎爾。「有事?」
關雎爾點頭,扭捏了一下,「可以去你那兒說嗎?」
邱瑩瑩卻晃著一大袋麵包出來,「你們看,晚上超市打烊麵包打對摺,我終於守來一禮拜的早餐,哈哈哈。」她估計樊勝美睡著了,所以誇張地壓低聲音大笑。
安迪驚訝,「很牛,有這麼多?你真會動腦筋。」
邱瑩瑩得意,「以後要買麵包,跟我說,我幫你捎來。我下禮拜還去。」
「好啊,下次看到有切片麵包,替我拿兩袋,先謝謝啦。」
邱瑩瑩非常高興連安迪都認可這個麵包,她歡歡喜喜地答應了,回去整理。
關雎爾進了2201,才扭扭捏捏地道:「上回……跟你說起的……遇到一個人……就是剛才那個人。」
安迪吃驚,「他?趙醫生。小曲的朋友。今天打牌輸得火氣大,小曲又冒壞心眼,他不大開心。」安迪頓了頓,看看關雎爾的臉色,索性將話說透,「有個周末,我看到趙醫生在小曲家過夜。」
關雎爾一愣,略微沮喪,「那,算了。謝謝你。我回屋去了。」
安迪也不好說什麼,打開門送關雎爾走。但關雎爾一走,曲筱綃就從2203衝過來。「安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存心說你們壞話,我只是輸火了,趙醫生看上去又都怪我,我煩死了,腦子混亂。你跟魏大哥說,我沒那個意思。」
「他沒生氣,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他。趙醫生今晚輸慘了,不舒服,回頭你再找他解釋就是。」
「安迪,你也不會怪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脫口而出了。」
「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輸得本性全失了?來,坐,自己找水喝,我看幾份報告。」
曲筱綃看著安迪開電腦,想了會兒,告辭離開。她覺得安迪看上去一切正常。安迪卻斜睨著她剛出去的門,看了有好幾秒。
再等幾秒鐘,也沒聽到曲筱綃進2203的門時,再傳出摔門聲。安迪不禁托腮轉悠了一會兒眼珠子,鼻孔里「哼」出一聲,給奇點發去一條簡訊,「十二點鐘之前,如果落單,請電我。想問你為何小題大做。」
不料,沒過多久就有奇點電話進來。安迪接通就問:「這麼快就落單?」
「沒,出門轉出去就看到一家烤羊肉串攤兒,兩人都覺得餓,決定坐下吃一點再走。那件事你沒猜錯,回頭我跟你解釋,別掛心上,我不會壞事。」
「噢。羊肉串?報紙上不是說可能是湯姆和傑瑞的肉嗎?」
「呢,你們……」奇點在電話里痛苦地憋出三個字後,電話那端就沒他的聲音了,唯有嘈雜聲。過一會兒,電話被趙醫生接起,「魏兄在嘔吐。他比畫手勢讓我跟你說一下。」
「啊,怎麼回事?是不是因為我說了羊肉串可能是貓和老鼠的肉?」
「哈哈,真的?可憐的魏兄,你丟給他最後一根稻草。我們等羊肉串的時候開始討論,煙熏的溫度是多少,夠不夠殺死羊肉里的寄生蟲、蟲卵、致病菌等。這個課題我也有興趣,於是我很詳細列舉羊肉中可能存在的寄生蟲及癥狀以供討論。很顯然,魏兄雖然堅強地吞咽下羊肉串,心裡卻存了疙瘩。胃酸倒流到食道和咽喉,會不舒服。嗯,他做對了,從後備箱拿出礦泉水稀釋食道里的胃酸。」
「他不可能這麼嬌弱,你們在哪兒,我過去看看,會不會吃壞了什麼。」
「有我在,不用怕。魏兄自己跟你說。」奇點接過趙醫生手中的電話,強打笑容道:「你別過來了,天晚,你又不認路。沒別的事,跟醫生吃東西真需要點兒精神麻醉劑,趙醫生一邊說絛蟲,一邊鎮靜地咬開一塊看似未熟的羊肉,稍微檢查一下羊肉上面白色的顆粒,解釋一下白色顆粒可能是什麼,然後鎮靜地吃下去,我那時候胃已經泛酸了。」
趙醫生在一邊兒笑道:「我早警示你討論這個問題很危險。哈哈。」
奇點道:「情緒積累很可怕,若不疏導,就是我這種後果。安迪,別擔心我。」
「你是不是暗示我,你看到小曲和趙醫生兩人情緒積累快到極點,所以你小題大做結束牌局?可為什麼小曲特意跑來要我轉達對你的道歉?這不像她的性格。」
「想不到她是聰明人。回頭我跟你詳細說。」
安迪心中疑點得到印證,但她想不到奇點一個行為之後還有更多解釋,難道還玩環環相扣?
關雎爾失望地回到2202,才進門就被邱瑩瑩抓住,「嘿,你,每天上班聽安迪教授經驗,有什麼適合我的賺錢妙招沒有。是不是剛才又去找她問錦囊妙計了?」
關雎爾愣了一下,看看樊勝美的房門,道:「樊姐不愛早睡的,會不會感冒。最近我們辦公室里流感爆發,今天一個出差不得不延後了。」
邱瑩瑩不疑有他,立馬被轉移了話題,「可能哦,樊姐今早就起得很晚。我買有一隻雞腿,要不給樊姐燉一鍋雞湯?我去找找菜譜,不知道雞湯里該加點兒什麼。」
「你如果先遇到樊姐,告訴她,我這兒有好幾種感冒藥。」
樊勝美根本睡不著,鑽在被窩裡乾瞪眼。聽得外面邱瑩瑩說要給她燉雞湯,她剛剛支撐了好幾個小時的心忽然散了,幾秒鐘之前,她還將自己當個力挽狂瀾的女英雄,心裡頭憑著自己的社會經驗盤算第一筆款子之後的後續費用將會有多少,她有限的存款見底之後該怎麼辦。可一碗雞湯的關懷,讓樊勝美意識到,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即使把她剁成泥,都不夠填哥哥那個無底洞。她以前不是再三檢討不再出手嗎,為什麼今天又犯賤,答應匯錢給媽媽解哥哥之困?
可是一想到索債的人在爸媽家裡肆虐,她只好嘆息,她能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她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爸媽挨揍,家被搬空吧。好在哥哥很快就會放出來,等哥哥出來,冤有頭債有主,她撒手不管了。
薄薄的卧室門外,有鍋碗瓢盆的響動,樊勝美意識到邱瑩瑩在替她做雞湯了。她想出聲阻止,可她心煩得懶得見人,懶得假裝若無其事,她恨不得逃離,她每天就想著逃離,逃到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赤手空拳從頭開始。
邱瑩瑩在廚房一頓忙碌之後,跑去找關雎爾繼續剛才的話題。關雎爾正在心煩,她想不到心中那個阿波羅一般的男子,竟然與小曲是那種關係,而小曲不是還有姚濱嗎?何其混亂啊。她抓破頭皮想將那男子的形象從頭腦中驅趕出去,可這幾天一個人時的想像給那男子附上太多光環,那人,居然揮之不去。對於邱瑩瑩的提問,關雎爾只能剋制著回答:「安迪不擅長理我們這種小打小鬧的財,我向她請教工作方面的問題。」
「啊,想起來了,連小曲上回遇到公司問題請教安迪,安迪也說不知道。」邱瑩瑩不知道她一提小曲,關雎爾就心煩,她自顧自地說自己高興的。「我今天中午拿著自己做的飯盒去,本來以為大家都會說我摳門,結果大家都說自己做的才好。只有店長不讓我在店裡吃,怕吃出一股飯菜味兒,影響一屋子的咖啡香。我就上樓去公司辦公室里吃。勇敢吧?才不怕別人白眼。只是得想個辦法,不能總吃熱水泡冷飯。」
關雎爾繼續克制自己,「小邱,光省錢沒用,你即使不吃不喝,一個月工資全省下來,一年都只夠買兩平方的房子。開源節流,首要是開源。」
「往哪兒開源呢?抓住魏兄那個大生意人請教,也沒請教出花頭來。唉,我真是腦子壞掉了,為什麼現在每天凈想著錢。但是我下個月起就會有少量存款,我是把存款上交我爸媽呢,還是留著自己投資?」
「你投資什麼呢?炒股?我建議你先把本職工作做好,你那工作有提升空間,可以憑業務量獲得高提成。但是,邱,你不覺得你這幾天變化太大了嗎?以前你不是這麼凈想著錢的啊。」
邱瑩瑩彪悍地道:「我發現要忘記一些做過的蠢事,最好的辦法是想錢。」
關雎爾愣了,心中有萬般感觸,忽然扔下淑女矜持,握拳向天,咬牙切齒道:「我也要掙錢!」她家境優渥,一向自視清高,不願談錢,總是說夠用即可。可遇到曲筱綃,尤其是曲筱綃不知怎麼與那個完美男人走到一起,她才發現,原來錢很重要。
邱瑩瑩不知關雎爾心事,哈哈大笑道:「好,我們一起掙錢,回頭拉上樊姐。」
樊勝美一直無聊地躺在床上聽著,夜深人靜,外面兩個人的對話格外清晰。她心中不禁曆數自己攢下來的每一筆錢,都上哪兒去了呢?她還真不如外面兩個小妹妹呢。樊勝美煩躁得冒出一身汗。
正好,電高壓鍋叫了,將2202全體從錢眼子里揪出來。於是,大家又走回原本的生活軌道。
近12點,奇點才給安迪打電話,因趙醫生剛走。
「打牌鬧成這樣,一半跟你有關,我替你收拾殘局。你一玩就來勁,在你第一次連勝三局的時候,我提醒你放水,給曲趙兩個留點兒臉面,你沒在意,之後還越打越勇。那時候小曲的臉紅了,開始作弊,以後越來越明目張胆。可惜趙醫生清高,不肯配合她的作弊。等你從算牌精熟到算人的時候,趙醫生對小曲愚鈍看不清失敗原因而繼續作弊的不配合已經積累到不滿的地步。可小曲被你打昏了,不知收斂。趙醫生又輸得不好意思喊停,心裡有點兒煩,還得抗拒小曲的作弊,連帶被你嘲笑兩人一起作弊被冤枉,我看他也開始出昏招了,畢竟還年輕,沉不住氣,被人冤枉別的還可以,被人冤枉做笨賊大概是他這個聰明人的命門。我只好藉機叫停,委屈一下小曲。但顯然小曲等我們走後已經認識清楚,我叫停是為她好,若是她和趙醫生在牌桌上翻臉,兩人未來的關係不容易挽回。我小看她,原以為她有點愚笨,看起來只是不會打牌,做人很拎得清。過程就是這麼回事。另一方面,發個小火還有我個人的考慮,小曲那小傢伙說好聽點兒是個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主兒,說不好聽點兒則是近則不遜遠則怨,我想太太平平在22樓混,最好時不時給她點兒小顏色瞧瞧。」
安迪聽得目瞪口呆,她當時滿腦子不是牌就是分析每個人的出牌心態,壓根兒沒考慮別的,只知道贏得痛快淋漓。直到後來曲筱綃明明正在氣頭上卻來找她道歉,她才看出不妥。「呢,你可以放水的啊。」
「看你玩得那麼高興,有點不捨得打斷你興緻,貿然放水肯定被你看出來,害你掃興。看起來不能讓你上賭場。」
「我……公認的賭性很大。真佩服你,一件小事能被你處理出這麼多角度。怎麼做到的,偶像?」
「一局牌,每個人手中的牌被你算得如透明,怎麼做到的,偶像?」
「可是我做人如此拎不清,你卻如此老謀深算,偶像,我有點怕你呢。」
「你並不是拎不清,你只是不願算計人。我喜歡你這樣。我感覺趙醫生也是類似的人,我喜歡真清高不做作的人。」
「我今天才發現趙醫生真帥啊。」
「這個,不可以發現。十二點,你該休息了。」
「偶像,晚安。」
「誰是你偶像。」
「你是。我有點怕你,又很放心你。很矛盾,我想想是怎麼回事。」
樊勝美被門縫裡鑽入的雞湯香味熏得飢腸轆轆,更加睡不著。本想打熬過去算了,可又不爭氣地想上廁所了。她只得起身。
邱瑩瑩沒睡,正上網研究食譜研究得興起,聽到聲音探出頭一看,確認出聲的是樊勝美,而不是關雎爾,她立馬跳出來攔在洗手間門口。一會兒樊勝美從洗手間出來,邱瑩瑩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樊姐,這麼早睡,身體不舒服嗎?有沒有發燒?」邱瑩瑩身高不如樊勝美,一邊問一邊不由分說地動手環抱樊勝美的脖子,壓下她的腦袋,將兩人的額頭頂在一起。「還好,不燒,抱一個。以為你感冒,給你燒了雞湯呢,喝不喝?」
樊勝美早在聽見邱瑩瑩燒雞湯的時候,已經非常感動,心中感慨家人還不如室友。此時被邱瑩瑩一連串關心動作下來,即使邱瑩瑩只是端出意料中的雞湯,她心中不知怎的一酸,扭過臉去,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邱瑩瑩沒看到,兀自說話,聞聲出來的關雎爾看著不對勁,趕緊拍拍邱瑩瑩,擔憂地道:「樊姐,怎麼了?如果身體不舒服,我們立刻送你去醫院。」
邱瑩瑩跳起來,「哎喲,我去叫安迪,她有車。」
換作樊勝美拉住邱瑩瑩,「別,我沒病,只是……」她抬起淚眼,看著眼前兩雙純真的眼睛,咬了一下嘴唇,下定決心說出來:「我很感動。我今天不開心,沒想到你們兩個這麼關心我,我……我……」,樊勝美又是頓了頓,決心不是那麼容易下的,有些事並不容易說出來,「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關心,謝謝你們。」
可樊勝美下了大決心,邱瑩瑩並沒深刻領會,「樊姐,只是煮個雞湯,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你表揚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再回憶回憶,我感冒什麼的時候我媽給我吃什麼,備用,以後還可以拿來感動你。早說過了,你是我親姐,我最失意時候你對我那麼好,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邱瑩瑩赤裸裸地表白自己對樊勝美的好,樊勝美聽著,眼淚反而泛濫,「我真羨慕你們獨生子女,家裡所有的愛都給你們。我發誓以後說什麼也只要一個孩子,即使生女兒也只要一個,我要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孩子。」
關雎爾聽到這兒,終於明白樊勝美為什麼哭了。大約家裡重男輕女,樊勝美從小沒得到好的照料。但聽得出,樊勝美心裡也重男輕女得很。她當然不會在此時提出反對意見,只是溫言道:「樊姐穿得單薄,進去屋裡坐被窩裡說話吧,別著涼。」
邱瑩瑩將樊勝美推進屋去,一邊問:「樊姐,你家重男輕女?我爸也是,一直埋怨我媽給他生的是女兒,讓他壯志難酬,可對我還是寶貝得很。不過也難說,若是我媽再生個弟弟,我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可見我命大福大。樊姐有個哥哥,我記得。」
此時,樊勝美更吃邱瑩瑩直爽的一套,她也忍不住有話要說。可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她只說出了幾個字,「人啊,都是命啊,尤其女人。」
邱瑩瑩笑道:「樊姐,你可別這麼想。我舉個例子,我爸心裡頭接班人是兒子,他不爭氣偏偏生的是女兒,他對我是一樣的寶貝,可他心裡別提多彆扭,都是他心裡重男輕女的思想害死他自己。但是我就能拿女人做盾牌了,我爸對我有前程遠大的要求,我只要一句我是女孩我就是弱,他就噎氣了。可我對我爸提要求的時候,又搬出我是女孩我需要照顧,我爸只好乖乖答應。所以什麼命啊不命的,別信,真的,你要真像我爸那樣信了,就被我這種人利用了,還好我不是壞人,哈哈。」
樊勝美聞言驚心,可想來想去,還是道:「你爸爸不是被你利用,你爸爸是愛你。一個人的家庭是一個人的宿命,改不掉的。」
關雎爾謹慎地問:「樊姐今天是為家裡的事不開心?」
樊勝美條件反射地道:「沒,不是,我公司里遇到一些不開心。我真幸運,有兩位這麼好的室友。人們說,好朋友如溫泉,渾身僵硬地躺進去,每一根神經都會慢慢地帶著幸福蘇醒。謝謝你們。不早了,咱們休息了吧。」
「晚安,樊姐。」關雎爾識相地扯扯邱瑩瑩的衣角,但邱瑩瑩撲過去抱抱坐被窩裡的樊勝美,「樊姐,晚安,我們都是你的溫泉。」然後才與關雎爾一起退出。關雎爾斷後,輕輕替樊勝美將門帶上。但邱瑩瑩站在門外,意猶未盡,「樊姐,我們不僅是你的溫泉。前兒我遇到那麼多事情,你一句『有樊姐呢』,不知給了我多少勇氣。我沒你本事,可你只要一聲喊,我也在呢。」
兩人聽樊勝美在裡面悶聲道:「謝謝,小邱,有你這句話,我也有勇氣了。」
但關雎爾將信將疑,有勇氣就能解決問題了嗎?能讓身經百戰的資深HR樊勝美哭出來的絕不是小事,精神勝利法不管用。可她還真幫不了樊勝美的忙,因為她猜不出樊勝美究竟遭遇了什麼事。但屋裡的樊勝美被友誼溫暖得少了點兒唉聲嘆氣,她想到,該來的總要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生活就是生出來活下去,所不同的是,以怎樣的精神狀態去面對。
翌日,樊勝美一大早去公司,趕在八點鐘銀行開門之前,將2000塊錢轉入媽媽,不,爸爸的賬戶。家裡的銀行存摺雖然都是媽媽在操作,可媽媽自始至終都是用爸爸的名字開戶。一個小時之後,樊勝美估計媽媽已經陪著苦主去銀行拿錢後回家,她終於敢放心大膽地給媽媽打電話,此時,媽媽家應該解圍了,大家心情都輕鬆,她這個出錢的也要感受一下,起碼錢扔出去得聽個響兒。
但媽媽的回答讓樊勝美直罵自己手欠,不該上杆子打這個電話。媽媽說,醫院的住院費用是逐日產生,這才是給了昨天之前的所有費用,以後每天都得產生,每天都得給錢。聽說,一天一千總要的。一天一千!樊勝美算了算,距離哥哥放出來還有四天,她一天一千,還得準備四千,差不多她存摺可以洗清了。
關雎爾擔心樊勝美,又自知沒能力從樊勝美嘴裡掏出真相,讓她能真正幫上忙,她想來想去,將昨晚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安迪。安迪將樊勝美的話整理排列一遍,有蛛絲馬跡將樊勝美的不快往家務事上指,可證據不夠有力,無法就此斷定樊勝美昨晚早睡又哭泣是為了家務事。但她想到樊勝美前天晚上醉酒,醉得人事不省卻還不由自主地哭泣,不知會不會是同一件事。她猶豫了一下,將樊勝美醉酒的事兒告訴關雎爾,但讓關雎爾對樊、邱兩個緘口不言,以免小邱嘴快,樊勝美尷尬。
關雎爾立刻想到很多,女孩子一個人,跟人喝酒醉成那樣,事後又哭泣,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兒呢,很有原因。她看看安迪,相信安迪的告知說明安迪也想到差不多的事兒。兩人在紅燈前瞭然對視,關雎爾道:「樊姐最近好像跟上回與你去酒會認識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那人是誰,但不認識。」
「我們……千萬千萬不能讓小曲知道得太詳細。她會發散型思維。我絕不會告訴小邱。」
安迪無語了,只知道點頭認可。兩人都不敢去想樊勝美在章明松那兒發生了什麼事,當然,也不敢再貿然插手,詢問樊勝美為什麼不愉快。
關雎爾不知為什麼,為此覺得異常尷尬,她只得提出一件自家的事兒來轉移話題,「安迪,我下個月要過大關了。如果考核不過關,我可能被刷掉。這個月起,上司開始做對我們的考評,我真擔心。」
「不要怕。繼續盡自己的努力做事,用實力說明問題最簡單易行,而且心安理得。往往糾纏於辦公室鬥爭並抱怨不斷的人,最該反思自己的工作有沒有達到要求,可很多人看不到這一點。你則是反思過多。」
「是的是的,但做事真的需要竅門,你上回跟我說了每一個人該怎麼逐級對公司負責,我再回頭看自己做的工作,才明白我為什麼要做這些,該如何分清輕重緩急。只是,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看我的,上司跟我說,我工作還不夠有創造性。可我的腦袋每天被工作塞得滿滿的,真沒時間去想創造什麼的。有一次在茶水間聽一位前輩說,是不是重點大學畢業,絕對是智商的分水嶺。安迪,他們在考評時候,也會持這種偏見的吧。」
「看來你的心頭刺是文憑。只要做過高層管理,握有人事調配權的人都會告訴你,文憑只是進入的門檻,工作一年之後,唯有量才錄用。你問題不大。考評過後,是不是收入猛漲了?值得慶祝啊。」
「問題是考評結果不知怎樣啊。還有,還有……」關雎爾說到這兒,臉紅了,久久不能開口。
「怎麼了?又幹什麼小壞事了?」
「前幾天工作中發生一些糾紛,同樣是面臨考評的同事背後踩我和另一個同事,她被上司批了,上司說他相信我為人,說我敢作敢當,不會做那事。真好。但我說的是考評結果出來後,我媽她……她要安排我相親了。」不知為什麼,關雎爾與安迪特別投緣,與2202室友不肯說的事,都願意跟安迪說。「可是……」
「趙醫生?」
「是。讓我怎麼可能淡定地去相親。而且,以後可能經常在樓道里遇到他,我要抓狂了。啊,我到了。」
安迪愕然,抓著時間的尾巴趕緊說出心得:「我要記得以後一定善待對我示愛的人。」
關雎爾跳出車門,正好聽全安迪這句話,她不禁頓足喃喃自語,「這有關聯嗎,這有關聯嗎……」忽聽有人喊她名字,一扭頭,見到久違的李朝生。雖然李朝生西裝革履,可自打看見趙醫生之後,眼前的李朝生在關雎爾眼裡變得傻大粗。但安迪臨走扔下的話在關雎爾腦袋裡敲響,善待,善待,微笑。「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今天來這兒辦事,想到你一定照舊在這兒下車,來看看你。好久不見,又恢復一臉蒼白。」
「嗯,你依舊濃眉大眼。」
「我又不是蠟筆小新。」李朝生見關雎爾撲哧一聲笑了,也跟著笑,「又看到你笑,真好。還是很希望能邀請你一起出去玩,見見天日,別總悶在工作里。」
「謝謝你的邀請。但我喜歡上一個人,以後不會再跟你一起出去玩了。」
李朝生驚住了,在分道揚鑣的道口傻站著,都忘了說再見。他想不通,他是看著關雎爾進公司,是個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覺生活異常規律的乖乖女,怎麼幾天不見,忽然心有所屬了呢。不,一定是借口。
關雎爾說出此話,覺得心頭異常輕鬆。善待,就是說明真相,不讓對方抱有幻想。幻想,是個多麼耗神的事兒啊。
邱瑩瑩照常上班。她向來是個大快活,不大善於計較。而今心思鑽在錢眼子里,她除了計較錢,其他依然不計較,雖然她主職收銀,只要手頭沒活,她就勤快地在店堂里幫著忙碌,與店長一起擦拭灰塵。尤其,她喜歡招呼客人,因為那些客人在她眼裡就是她喜歡鑽的錢眼子。
店長歡迎邱瑩瑩一起擦灰,卻不歡迎邱瑩瑩幫忙招呼客人,因為那無疑會分去她的提成。店長官大一級壓死人,吩咐邱瑩瑩盡量不要跨界,客人來了由她接待。於是每當客人光顧的時候,邱瑩瑩只能在收銀台裡面干跺腳。終於等客人來付款,她就幫忙細細打包,並遞上一張名片,名片上面印有淘寶網址。於是輪到店長乾瞪眼,因為網店的收入提成歸邱瑩瑩。而由於邱瑩瑩服務周到,態度真誠歡樂,客人很願意此後光顧網店購物,省得大冷天為了一磅咖啡專程跑一趟。
店長越看邱瑩瑩越討厭。可老闆計算總銷售額,發現開網店後有增長,尤其是分析表明回頭客通過網店得到鞏固,老闆便垂青於邱瑩瑩。店長越發討厭邱瑩瑩。
今天,店裡來了個不速之客曲筱綃。曲筱綃戴一副大墨鏡,穿黑色短皮衣,脖子上掛著的肥厚圍巾幾乎淹沒曲筱綃的小臉。邱瑩瑩不吱聲,斜眼看著曲筱綃,她對曲筱綃有成見,再鑽錢眼子也不願主動招呼曲筱綃,這叫氣節。
曲筱綃卻撇開店長,徑直走向邱瑩瑩,「小邱,安迪說你在這兒。我想買一隻插電摩卡壺,可以在辦公室用的那種,不佔地方,使用方便,而且最好是容易清洗,比較衛生。你幫我推薦一個吧。還有哦,要不鏽鋼的,不要鋁的,可能有些人講究。」
「有些人,是誰?」
「男朋友,絕對帥哥!」
「難怪倒貼。」邱瑩瑩佔得一句便宜,就快樂地適可而止了,去貨架上取來兩個樣品,「你看看,這個是貴的,這個是馬馬虎虎的,貴的不鏽鋼一看就很有質感,材料用得好。貴的分四杯量和六杯量,你看買哪種。安迪一說就要六杯的,你那朋友做什麼的……啊,我真混,上回山莊那個,四杯量,一看就是個沒壓力的。那人叫帥?你什麼眼光。」
「醫生!上手術台的醫生!」
「六杯量的,毫無疑問。來我們這兒的醫生不是潔癖,就是大煙大酒什麼都上癮的,咖啡恨不得拿茶缸喝。你挑摩卡是對的,上回來的一個心血管醫生說最愛摩卡壺高壓出來的濃縮咖啡,過癮,喝了後心尖兒顫顫地痛快。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秘訣,讓你去討好帥哥?」
曲筱綃本來還在游移,不知該選哪種,她對咖啡有概念,對做咖啡沒概念,她家只是一隻美式壺,只是剛剛聽了安迪的推薦才開口就說摩卡壺。但一看邱瑩瑩悔不該告訴她的模樣,她立刻決定了,「就這種六杯量的。」她知道邱瑩瑩不是那塊做戲的料。
邱瑩瑩翻著白眼幫曲筱綃包裝好,順便,不問就扔進去兩袋磨好的咖啡粉,一隻咖啡杯,一把咖啡勺,一大包奶球,一盒方糖,最後,才扔出一張賬單。曲筱綃鬱悶地看著,恨不得奪路而走,讓邱瑩瑩為她的態度後悔。可這兒是安迪推薦來的,這禮物又是打算送趙醫生的急著要用,她現在哪個都得罪不起,只有忍氣吞聲。但她不是甘於屈服的,趴在櫃檯上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我爸集團公司每月需要採購大量咖啡,我的小公司上家是老外,也需要採購咖啡。邱瑩瑩,你還拉著個晚娘臉嗎?」
「你扛採購單來,每月五公斤以上,你想讓我怎麼對你笑,我就怎麼對你笑。像你一樣嬌滴滴狐媚子地笑也行。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放空炮嗎,才不信你。」
「對我激將嗎?得了唄,你那三板斧也想跟我較量。不跟你鬧著玩,你給我包幾種好豆子樣品,我幫你去做推銷,銷出去了你也不用沖我怎麼笑,只要,在22樓遇見我的時候,你嬌滴滴地撲上來熱情無比地擁抱我五秒鐘即可。」
如此好事,邱瑩瑩卻不敢相信了,「你有什麼陰謀?」
曲筱綃側目,「這也有陰謀?我拿無數SPA無數香奈兒5#身體乳伺候出來的嬌軀白讓你抱,你還叫陰謀?」
「哇,我嚇得嬌軀一震。行,就這麼定。」
曲筱綃付款,戴上墨鏡出門。但邱瑩瑩送到門口,忽然嬌滴滴高呼一聲「小曲」,就將曲筱綃熊抱了五秒鐘。面對曲筱綃震驚的臉,邱瑩瑩鎮定地道:「給你嘗個甜頭。」
曲筱綃做嘔吐狀,「可以,當然再肉麻點兒更好。」
邱瑩瑩以念念有詞送別曲筱綃,「我只是見錢眼開,我只是見錢眼開……」等曲筱綃大笑離去後,她立馬想發簡訊給樊勝美,告知古怪,可一想到樊勝美與曲筱綃堅定對立,只得作罷。安迪,她不敢打擾,關雎爾,忙。她只能將狐疑埋在心裡,猜不透曲筱綃為什麼要來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