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門,行經邱瑩瑩的客房,聽到裡面傳來她的歡呼。曲筱綃眉毛一弔,「做師傅的要去教訓徒弟,不能這麼小家子氣,丟師傅的臉。」安迪連忙一把將曲筱綃揪回來,趁門開著,敲門進去,果然是服務員推了餐車進門。邱瑩瑩一看兩人進門,欣喜地道:「你們叫的?哇,太好了。」安迪一看見邱瑩瑩作勢欲撲,連忙躲開,於是剛從後面跟進來,還未站穩的曲筱綃又挨了邱瑩瑩一個熊抱。
等服務員收了安迪的小費離開,曲筱綃就揪著邱瑩瑩的後領子,教她辨別點心,和如何喝香檳。等她看清楚香檳的牌子,便假公濟私先喝了一杯,喝完又得意揚揚地扭頭跟安迪說:「這下我不能酒駕了。」
「你還有借口發酒瘋,說胡話,打醉拳。」關雎爾冷不丁加以補充。
「關雎爾,這幾天為什麼總拿話酸我?」
關雎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發現你毛茸茸的特可愛。」
曲筱綃瞪大眼睛,毛茸茸?可愛?「小關變態了。」曲筱綃纖腰一扭跑了。安迪笑嘻嘻地跟上。到了電梯里,曲筱綃好奇地問:「你到底跟魏大哥分了沒有,我今天看來看去你們兩個在耍花槍,不是真分。真分是完全不想見。」
「藕斷絲連。有客觀原因存在,不可能繼續。你跟趙醫生不也一樣,明知道已不可能,還去人家微博搗亂。」
「我怎麼會不可能,我才不放棄趙醫生呢。我現在只是退一步,麻痹他,哼。」
安迪笑了笑,電梯到一樓,就拉了曲筱綃出去。「咦,車子在地下。」
「不開車了,我想喝酒。跟人分手,心裡不痛快的。」
曲筱綃向門童打聽一下,兩人上了計程車。車等紅綠燈,而酒吧又抬頭在望的時候,安迪一眼瞅見路邊停放的保姆車,看車牌就是她借來的那輛。她與司機商量一下,靠邊停下,與曲筱綃一起好奇地找王柏川。曲筱綃笑道:「咱得對樊大姐負責啊,這麼晚了,王小生還沒回家,幹什麼呢。」
安迪也笑。但兩人都不用走進最靠近的一家中小飯店,就看到三四十米開外的路邊,霓虹燈下的王柏川扶著一棵樹嘔吐。「太噁心了,喝酒不能悠著點嗎。安迪別去,等他吐完,太噁心了。」
但兩人驚訝地看到,王柏川吐完,便舉起手中的礦泉水瓶漱口,又鎮定地抹嘴,然後將瓶子與紙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轉身精神抖擻地走回飯店去。安迪有點兒奇怪,「不是吃壞了?好像也沒喝醉啊。」
「王柏川肯定在喝應酬酒,怕喝醉耽誤正事,又不能不喝,只好喝幾口,出來勾掉,回去再喝。我爸以前經常那樣做,沒辦法,有人酒品很差,喝酒等於灌酒。」
「王柏川很勤快啊,見縫插針安排這麼一個應酬,應該是計劃外的。」
「他不能不勤快啊,光棍一條到海市打拚,你想想海市的房價,他要結婚要買房就得玩命地干。他手頭應該有個一兩百萬,可那點兒錢夠什麼用,全拿來買間市區房還不帶客廳的,像樊大姐這樣的哪肯嫁他。別看樊大姐這幾天給王柏川機會,等她家事情過去,樊大姐一有時間考慮柴米油鹽,王柏川早又不入樊大姐法眼了。」
「這個應該不會,俗話還說患難見真情呢。」
「俗話還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呢,別以為我沒文化,剛小說里看的,哈哈。樊大姐這人,用我娘的話說,就是個眼睛朝天看,眼淚朝地流的人,咱走著瞧吧。」
安迪竟也不敢否定。想想2202房間的格局,單身住著倒也罷了,如果結婚,又如果很快生了孩子,難道也這麼顛沛流離地租房子住嗎?誰不嚮往安定的生活呢。再想想王柏川剛才抱樹嘔吐的慘狀,這麼努力,這麼拚命,這麼……安迪都不敢想「可憐」兩個字。
樊勝美回到家,站在家門口,她拿著鑰匙,卻不敢插進去,她很怕,怕鑰匙一轉,驗證出門被反鎖的事實。可門口站著也不是辦法,她彷徨好幾分鐘,才斗膽將鑰匙插進鑰匙孔。想不到,門應聲而開。樊勝美很是驚訝,趕緊走進家門。屋裡一片黑暗,爸媽的房間門開著,人都已經睡著。樊勝美悄悄走進該是她睡覺的房間,關上門打開電燈,卻發現一床厚厚的棉花被已經鋪在床上,她只需要鑽進去就可以睡覺。
在她與朋友們吃飯擺平的時候,連日勞累的媽媽一個人取出十來斤的棉花胎,一個人一針一線地縫好被面,一個人將棉被鋪成舒適的被窩。想到這兒,樊勝美靠在門板上嘆息,眼淚又奪眶而出。媽媽是個比她生活得更不堪的女人,叫她怎麼忍心對媽媽硬下心腸。
她流著眼淚,掏出記事本,一邊喝水解酒,一邊一條條畫去已經完成的事,再回顧明天早上的安排。即使明天有那麼多的事要緊趕著做,她現在想著都頭暈,可剛才已將最重大的問題解決,相比最大的問題,其他還真不是什麼問題。
她相信明天媽媽都不會問她有沒有擺平債主那件事,那不在媽媽的腦袋考慮的範圍之內。媽媽就是那種極其傳統的婦女,眼裡只有老頭子和兒子,聽老頭子的指令生活。而今沒了老頭子便沒了主心骨,樊勝美心裡毛骨悚然地想,別媽媽以後只聽兒子擺布了吧。樊勝美真想砸了客廳里的電話機。可即使她將電話號碼換了,又怎麼可能阻止得了哥哥在外面走投無路,偷偷潛回家中的決心呢。
於是,第二天早上,樊勝美在飯桌上與媽媽攤牌。「媽,你看看我眼睛,腫吧。我昨晚在飯桌上哭著求債主放過我們,因為有朋友幫忙,哭了一個多小時,債主總算答應放過我們母女,但他們死活不肯放過你兒子。他們說了,只要他回家,只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就趕上來打斷他的腿。我也沒辦法了,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錢也給了,我只能做到這地步了。誰讓你兒子得罪人也不看看人家是誰呢。」
「他都回不來了,你給他匯點錢過去吧。這麼冷的天,他會凍死的。」
樊勝美經一夜好睡,情緒平靜許多。「即使賣了房子,可付了爸爸的醫藥費,付了這回送爸爸回來的過路費汽油費,存摺上也沒剩幾個錢了。要沒爸爸在,我們大活人還能省著點用,多少擠出點錢給你兒子。現在爸爸這種樣子,每天要錢買葯,不吃藥當即出問題,現在葯多貴啊,我算算一個月最低得三千。還要錢僱人幫你的忙,要不然你一個人怎麼給爸爸翻身擦洗,醫生還說要多讓爸爸曬太陽呢,你一個人扛不到陽台上。要只有你和雷雷,省就省了,可爸爸這塊不能省,省了就沒命。存摺上的這點錢,你決定吧,要麼給你兒子匯款過去,你兒子又可以偷懶不幹活了,但爸爸沒錢治病沒人照看,很快死掉。要麼錢留著給爸爸和你們用,你兒子那麼大的人,有文化有力氣,逼急了總能找得到工作。還有啊,雷雷是你孫子,夏天要上小學了,我們也得給他留點兒錢吧。把錢給了他爸,就沒你孫子上學的錢了。反正你選吧,你是要爸的命,還是要你兒子的溫飽。」
「你還搶走我的房契!」
「房產證不給你,怕你一個糊塗,被你兒子把房產證騙去,賣了房子。他做得出來。我替你收著,好歹我們再苦也有個地方住。如果以後風頭過去,你兒子回來也可以有地方住。最要緊的還是,你孫子上小學要看戶口本,片區里的才讓上。你要是沒房子,你孫子上哪家小學呢?人家都不收他。你啊,都不替雷雷想想嗎?最最起碼,也得讓雷雷上了學,再說。」
樊母是個沒主意的,現在聽聽女兒說的也有道理。可是一想到昨晚兒子的哭訴,她又是揪心地難過。現在女兒催著她在老公與兒子之間作選擇,她怎麼能不要老公的命呢,可她又怎麼捨得看兒子受苦呢。她只有哀哀痛哭,哭得眼淚全落在泡飯碗里,一碗泡飯變成咸泡飯。
樊勝美也眼眶發熱,可硬是忍著,她只能忍著,讓心腸變得鋼鐵一樣冷硬。「媽,你要是不反對,我就只能顧爸爸的命,讓你兒子自生自滅了。你可以放心,現在招工很缺人手,你兒子只要真餓急了,找個一兩千塊工資的工作不難。」
樊母沒出聲,但一直拿拳頭捶桌子,流著眼淚捶。直到屋裡睡懶覺的雷雷哇的一聲哭,樊母才抹著眼淚進屋去給雷雷穿衣服。樊勝美嘆一聲氣,她還得回海市工作,家裡這一塊,這麼重的擔子,都得落在媽媽身上。媽媽也累啊。她能做的唯有出錢找個可靠一點兒的人幫忙了。她吃不下飯,匆匆扒幾口,就披上羽絨服出門,去找一位也是早早下崗,也是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的遠房親戚。前兒已經有電話聯繫,但既然人家是長輩,她總得最後上門一趟,親自去請一趟,請親戚來幫媽媽的忙,她得大大地給足面子,事情才能順利發展。人,不就得講個人情嗎。
還得去找老同學幫助報銷爸爸的醫藥費。她不可能不去上班留在老家辦這些事。現在她是家裡唯一掙錢的人了,她更得小心保住手中的飯碗,不讓摔了。如今,她一個人肩上壓滿一家人的生計。
真是無法深思,一想就得嚇死。
還有,她該如何報答22樓眾姐妹和王柏川的大恩大德啊,這真是些連錢都無法解決的人情債。
安迪幾乎是樓下自助餐廳才剛開放,就走進去吃飯。卻看到包奕凡已經沐浴著淡淡的晨曦,坐在窗邊對她微笑。
「這麼早?比約定時間早了兩個小時。」安迪先過去打個招呼。
「我想來碰碰運氣,看你是不是也早起。如果是,我們又多出一個小時的參觀時間。」
安迪一笑,看看包奕凡面前的咖啡和麵包煎蛋,轉身去餐區拿了許多中式的餐點。
「包總這麼早起?」
「習慣了,除非是度假的時候。你那幾位朋友呢?都還沒起來?」
「兩位昨晚被我安排了一個香檳甜品之夜,估計鬧得挺晚。一位昨晚跟我一起去酒吧共享一瓶威士忌,凌晨才回來。讓她們睡吧,今天反正也沒她們的事。」
「而你卻神清氣爽地出現在這兒,準備跟我談半天資產配置。」包奕凡當然看得很清楚,安迪的臉上沒有疲憊,「我聽說有統計表明,智商高的人睡眠時間短。現在我收集驗證的人數已經具備一定的統計學意義,你又往上加一砝碼。」
「你很精英主義。」
「呵呵,這個指控有點可怕。但即使政治不正確,現象依然是現象。」
「問題是什麼叫精英?」
「這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你就是,而且你正是具有標本意義的精英。」
安迪給個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的表情,很想辯解人可以成為精英,可不能抱持精英主義,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沒住進歡樂頌22樓前,她也是個絕對精英主義呢,經常腹誹別人智商低反應慢,老跟老譚抱怨說有的人思考問題時候,幾乎可以聽到老式機械在腦袋裡嘎嘎作響的聲音。可現在,發現22樓的姑娘們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性情,還什麼智商,再談智商就是降低自己的人格。
包奕凡卻是看著安迪微笑。越是對自己的精英身份迷迷糊糊的人,越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還是不帶刺的精英,可愛的精英,簡直就是精靈。尤其是,還天生麗質。只是安迪的胃口異常不加掩飾。包奕凡眼看著安迪將小山似的一盤食物吃得一點不剩。等安迪走後,包奕凡也去拿了個茶葉蛋,想看看是不是今天的茶葉蛋特別好吃,所以安迪一口氣吃了兩個。嘗試之下,感覺也沒什麼特異。包奕凡也想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地表示一下匪夷所思的心情。
周日的清晨,路上車子還不多,包奕凡開著路虎熟練地穿梭前行,奔出市區。一路上,包奕凡時不時指點一下,那幢大樓是他爸某年某月與誰家合作開發的,這大片小區原是他工廠地塊,是他親手操作的退二進三項目……
安迪插一句話,「跟我有合約的幾家製造起家的企業,都有房地產項目。全無例外。」
「被逼上梁山的,資本逐利。我唯一的擔心是精力不夠,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幸好我們是父子兵,現在房地產一塊交給我爸操作,我操作工廠和資本運作這一塊。資本運作對我爸而言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工廠無休止的技術升級和國際市場布局對我爸而言也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他退而選擇比較容易操作的房地產。想不到的是,反而他更掙錢。這是不是很令人沮喪?」
「如果跟金融的比,那投入產出比,你會更沮喪。」
包奕凡笑了,他打個彎,將車子停在一處坡地上。「你看,前面,灰色屋頂白色牆壁的都是我的領域。」包奕凡如期收集到安迪驚訝的眼神。因為,那是「我的一大片領域」,有專門的四車道公路通往那片領域,公路兩邊顯然是員工住宅區,也是一樣的灰色屋頂白色牆壁。於是包奕凡謙虛地笑道:「這兒的土地沒有海市的貴,圈那麼多地,也沒多少。」
「固定資產龐大,可你的流動資金未必多。私企融資難的通病。」
包奕凡繼續將車開行,沿著坡地蜿蜒而下,很快就到了他的領域。在安迪看來,就像進入一個小小的王國。「可我不打算上市。很多人無法理解,我想你應該會理解。」
安迪點點頭。他們很快進入廠區。廠區與門外的宿舍區的綠化很好,顯然父子兩代已經經營了好多年。這時候安迪想到一個問題,「一上午看這麼多工廠嗎?」
「我挑幾個有特色的。會騎馬嗎?天氣好的時候我喜歡騎馬輾轉各個車間,哈哈,我養了兩匹純種馬,很漂亮。」
「會。但大冷天不想騎。難怪不願上市,上市就不能這麼任性了。」
包奕凡開著車,領安迪從產品陳列中心開始看。包奕凡是個最佳解說員,他不僅對公司的一切瞭若指掌,如數家珍,看著一台機器,他可以從購買機器時的考慮,到其間的不斷改造,講到產品的更新換代,一環扣著一環,其中故事妙趣橫生。而且因為傾注了心血,更是解說得激情澎湃。安迪眼界大開。
最後,車子停到一幢造型類似辦公室的三層樓前。包奕凡道:「我最大的任性在這兒。如果上市,必然需要照顧股東利益,這邊的任性就得放棄。現在嘛,從你那兒所得的利潤,都專項投入到這兒。」
安迪看清門口白銅牌,「研究中心?很燒錢。」
「豈止是燒錢,很多時候是絕望。我不懂技術,只以大學水平涉獵一些原理。有時候中心在巨大投入之下幾個月完不成任務,我不得不用巨大定力來克服心中的懷疑,繼續投入。最終他們還經常告訴我力有不逮,我只有絕望。今天不是工作日,人可能不多。我們外行大致看看熱鬧吧。」
安迪跟著進去。雖然是周末,辦公室還有三三兩兩的人趴在電腦前工作。安迪阻止包奕凡領她進入室內,她只是透過玻璃往裡敬畏地張望,一共張望了三層。出來,她才道:「我本科畢業時候選擇往經濟方向走,好幾位作研究的教授跟我談話,我都沒有回頭,那時眼裡只有孔方兄。非常敬佩專心作技術的人。」
「我建議你也可以敬佩一下將科研成果轉化為應用的人。銜接科技與產業之間的媒介,是很不容易做好做實的角色。」
「會不會助長有些人的精英氣焰?時間過得真快,此行不虛。提一個私人建議,如果不介意,給我看看你們最近半年主要賬戶的銀行對賬單,我觀察一下你流動資金利用情況。我考慮一下我這一邊怎麼變長期固定占款為動態占款。這樣可以釋放一部分你的流動資金利用,還可能可以最大化流動資金的利用效率。」
「這樣可以?我的流動資金周轉率幾乎被我開發殆盡,你還能……」
「這是設想,我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嘗試性的設想。你可以先打包你的對賬單,最好再給一份每天各銀行賬戶上疊加的數據。我用兩天時間思考個套餐式操作模型說明給你看,如果你覺得可行,再把對賬單快遞給我。」
「我信任你,今天整理,明天送上。看起來你比較讚賞我的這一片領域,也支持我的一份任性,呵呵,知音。」
「不敢當。我學藝不精,今天參觀並聆聽毫無保留的高端介紹之後,才真正弄明白你們企業資金運作的大致思路。我考慮的操作辦法一方面是拓展我的業務量,另一方面是進一步盤活你的流動資金,這是一種雙贏的想法。從剛才包總的介紹來看,包總喜歡創新,要不我們合作試一把?」
「好,我期待早日收到你的套餐說明。」包奕凡釋放的一條觸鬚被安迪公事公辦了,也在意料之中。但只要未來的操作真正可以達到雙贏,那麼值得欣喜地推進,推進過程中還不得經常接觸?那就來日方長好了。「中飯我請你和鄰居們吃這邊特色。」
「你不如派個司機給我,我回去懶得開車了,打算開始考慮套餐式操作說明。跟你完全寫英語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不是西太博士。」
安迪替換包奕凡開車,包奕凡則是聯繫司機去賓館等候,再聯繫吃飯地點讓預備考驗火候的特殊菜,然後又越俎代庖地聯繫賓館兩間客房的安迪鄰居,讓收拾行李準備退房和吃中飯。完了才布置財務室加班工作。安迪別的沒要求,唯獨岔路口要求指路。心裡卻想,此人真霸道,不僅在他的一片領域霸道,還將手指伸到她涉及的領域。但等包奕凡布置完畢,安迪立刻與包奕凡換了位置,問樊勝美辦完事沒有,如果辦完,聯繫王柏川一起來市區與包總吃飯後回程。安迪想不到王柏川早已到了樊家,已經盡心儘力地做了半天司機。
想到昨晚看到的王柏川,以及曲筱綃的點評,安迪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樊勝美接著道:「我打算在家請王柏川吃中飯,吃完我們一起過去市裡找你們。不能給你多添麻煩了。」
「你跟王柏川說一下,我這兒隨時歡迎你們改變主意。不麻煩。」安迪其實想說,讓王柏川過來認識認識包奕凡絕對有好處,這種非生意場合,又有她儘力撮合,王柏川上哪兒找類似機會。可當著包奕凡的面說這種話太長包奕凡志氣,她只能讓王柏川聽了轉告自己去領會。
可樊勝美頭昏腦漲地沒想到這碴兒,也沒將安迪的話轉告,免得被王柏川誤會,以為她請客的心不誠,恨不得推王柏川去別人請客的場合吃飯。
直到樊勝美家簡單的家宴吃完,樊勝美說下一步去市區哪個飯店與安迪她們匯合。王柏川這時候才問了一句:「她們怎麼找到那飯店的?簡直神通了。」
「她們中午跟包奕凡吃飯,就是那個榕泰集團的少帥,昨天是他幫我找人解決債主問題的。」
「哦,我們趕緊出發,或許還趕得及見個面遞張名片。是安迪還是小曲的朋友?」
「安迪的朋友。我打電話跟安迪說一下,讓他們多吃會兒。」樊勝美這才發現自己誤事,「對不起,我這幾天昏頭昏腦……對了,安迪好像還暗示過我。王柏川,真不好意思。」
「別道歉,別,機會還是你給我的呢,你電話里跟安迪說說,請她盡量拖延,起碼給我十五分鐘接觸時間。」王柏川一邊說,一邊趕緊取車鑰匙與樊母告別,「我樓下熱車等你,你慢慢來。」
樊勝美也不敢耽誤,趕緊收拾東西,與媽媽雷雷簡單道別,留下一周的生活費,匆匆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禁回頭看一眼蒼老了許多的媽媽。以後,家裡所有的擔子都落在媽媽的身上了,她不忍心,也只能離開。她想不到雷雷竟然哭著不讓她走。她為了哥哥而討厭這個侄子,可雷雷這個孩子,卻對她有一份真情。
樊勝美只躑躅了很短時間,狠狠心回頭走了。她不能再耽誤王柏川的正事。
其實安迪不用費勁拖延,這頓飯是包奕凡一直在絞盡腦汁地延長時間。曲筱綃都吃得脹死了,掏出剛才逛街新買的各種小丸子,在桌上擺造型,與邱瑩瑩兩個玩得哈哈大笑。安迪與關雎爾都不知道幾個塑料小人偶有什麼好玩的,只聽得曲邱兩個念念有詞,背誦小丸子語錄,甚至模仿小丸子動作。
安迪從來不是個會尋找話題的,而聊天也擅長直奔主題。即使別人不奔主題,她也能迅速將主題尋找出來,直奔主題。幸好包奕凡給找了個很難說完的主題,那就是回憶美國各地風情。關雎爾兩頭都搭不上,只好欣賞包奕凡。雖說包奕凡也是年輕英俊,可此人氣質咄咄逼人,那種逼人的壓力讓關雎爾都不敢開口說話,只是旁聽,即使包奕凡招呼她一下,她也只微笑回應。即便是曲筱綃也不大願意與包奕凡討論美國,她並非沒開口,但她才開口,就發覺包奕凡比她玩得更精,玩得有理論有體系。即使包奕凡語氣保持著非常好的禮節,她也能感覺到包奕凡的輕視。曲筱綃當即決定不高興答理這種鳥人。
說到《紐約客》的時候,安迪終於同包奕凡一拍即合,兩人的共振頻率叫作刻薄。從中文,到中文夾帶英文,到全英文,反正曲筱綃是放棄旁聽了,關雎爾聽得頭昏腦漲,而安迪與包奕凡說到盡興處則是拍桌狂笑。直到樊勝美與王柏川進來,才將兩人飆刻薄的對話打斷。包奕凡當然是看在安迪的面上,與王柏川交流了十分鐘。但時間不等人,結賬時候,包奕凡對安迪笑道:「過幾天我去海市再找你聊天。你簡直把我腦袋裡壓在最底層的刻薄都誘導出來了。」
「你顯然也不是好人,我都已經改過自新好幾年,要不是你撩撥,我差點修成慈眉善目。」
「我這把年紀,再從良也當不了大房,哈哈。還是墮落來得爽。要不是今天跟你聊天,我還以為如今看見那些邏輯白痴只會冒武力解決念頭了。」
因為這幾句都是中文說的,安迪就不接這個話碴兒了。邏輯白痴這個詞,在她眼裡,幾乎是打擊一大片在場的。但是,大伙兒還是被打擊到了。飯桌上,包奕凡顯然沒興趣與別人敷衍,顯然,大家在包奕凡的眼裡,很可能就是邏輯白痴。
在停車場,包奕凡與安迪單獨話別。他似是不經意地提起,「昨晚跟今天,我們相處那麼長時間,我都沒看見你與你男朋友的電話溝通,很遺憾。下次去海市,我們認識一下?」
「不。」
「我跟你不是朋友嗎?」
「你用心不良,需要隔離。」
包奕凡毫不掩飾地笑,「沒錯。上車吧,期待你的套餐操作說明。」
安迪上車才發現大伙兒都鑽進保姆車裡,只有她和包奕凡的司機坐她的M3。她連忙打電話問最親近的關雎爾,「怎麼都不坐我的車?」
關雎爾囁嚅著,道:「大家忽然發現你好精英,蠻可怕的。」
「呃。」安迪無言以對,顯然剛才樂而忘情,露了狐狸尾巴。
「小曲說,你跟包奕凡在一起,比跟魏兄更合適……小曲你自己說。」
「安迪啊,我看你跟包奕凡笑得比跟魏兄在一起開心多了,那個包奕凡雖然討厭,跟趙醫生一樣狗眼看人低,可對你不一樣。你跟他在一起,好像靈魂釋放了一樣,渾身閃閃發光。你瞧,我這句話多有學問。我以前早就想問你,跟魏兄在一起有激情嗎,你曾說過你冷淡。但,叮咚,今天我看到你不冷淡。多的不說了,不可言傳,只可意會。」
安迪只會對著手機翻白眼,為什麼曲筱綃總想破壞她和奇點的關係,同時不遺餘力地把她與包奕凡拉一起?但剛才,她確實與包奕凡笑得很開心,那是種釋放出心底邪惡時候的縱情。但她很快冷靜地想到,她剛才非常不理性,甚至,瘋狂。她又本性畢露了,她畢竟身上有瘋狂的DNA。所以22樓的鄰居都迴避了她。
安迪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連忙攤開電腦專心做事,以收回心頭剛剛不小心釋放出的魔鬼。
被專職司機駕駛的M3甩得沒影兒的保姆車裡,卻正在展開轟轟烈烈的大討論:安迪究竟是配魏兄呢,還是配包兄。
竟然是關雎爾挑起的討論。關雎爾在曲筱綃結束通話後,謹慎地指出,「安迪與魏兄的關係可能並未結束,小曲你別見到風就是雨。如果真的結束,安迪不會這麼平靜。」
曲筱綃大為不屑,「小關,我說你嫩,你是一點兒都不必辯解的。安迪是你以為的人嗎?安迪一向做事精準,有幾分把握說幾分話,而且她也有這份底氣這份膽魄。她說跟魏兄分手,即使你看到她對魏兄藕斷絲連,可你還是得相信她說分手就是分手了。她不像你們小女生,明明對著男朋友心裡大喊著要要要,嘴裡偏扭扭捏捏地說不,嘔。再退一萬步,即使她和魏兄沒分手,可現在男未婚女未嫁,安迪是自由身。你是看見安迪戴了魏兄的訂婚戒指還是看見安迪跟魏兄的爹娘見面了?為啥安迪不能趁結婚前多比較幾個多找點兒歡樂呢?不比較你怎麼知道誰是最好。我看中包,是因為他能讓安迪大笑。一個現在就不能讓安迪大笑的男人,你還指望他婚後讓安迪大笑嗎?告訴你們,小關和小邱你們學著點兒,男人,戀愛時候躲躲藏藏露出來的小壞,結婚後肯定變成大壞,戀愛時候花頭百出獻寶一樣端給你的優點,結婚後肯定縮水。」
在場唯一的男人王柏川不得不趕緊笑一笑,以示襟懷坦蕩,心中無鬼。但車內的所有女孩還是不懷好意地將目光聚焦到王柏川的頭頂,心中默默回顧王柏川對樊勝美的種種。於是王柏川與樊勝美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邱瑩瑩見終於有插話的縫隙,連忙發表自己的觀點,「我覺得魏兄很好啊,心地好,穩重,好像這輩子都不會變了似的,給人感覺跟他在一起一定能天長地久,白頭到老。安迪說她是孤兒,她該找魏兄那樣可靠的人才好啊。」
曲筱綃從「心地好」這句開始翻白眼,聽到最後,白眼簡直翻無可翻。「你們!表面上個個像是現代人,內心其實都小腳老太婆。你們心裡是不是以為人這一輩子就吃飯睡覺結婚生孩子?你們怎麼每句話都直奔結婚?我上次吃夜宵時候白教育你們了。尤其是小邱,你這種人,香水也只配用六神。懶得說了。」
「小邱又沒說錯。你和小邱人生觀不一樣,你追求各種歡樂,小邱追求現世安穩,各取所需便是,你何必取笑小邱。」關雎爾仗義,「再說,選擇得准一點兒,省得分手時候傷心,不是避免痛苦追求高質量快樂的好辦法?」
「你沒體驗,你怎麼知道選擇是對的?你別告訴我你有把握,感情這東西你把握得清楚嗎?小關同學,談情說愛這種事,這一車人裡面,你最沒發言權,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倒是想聽樊大姐選包兄還是魏兄。」
關雎爾瞅見曲筱綃眼睛斜睨坐副駕駛位置的樊勝美的後腦勺,不禁提心弔膽起來。樊勝美原本心裡充滿擔憂和忐忑,擔心她走後家裡這個那個事情不斷,從來沒有主心骨的媽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更擔心哥哥看到事態似乎風平浪靜,悄悄潛回又鬧出不可收拾的幺蛾子。因此一直沒參與大家熱鬧的討論。可既然曲筱綃點名,又是這回承了曲筱綃太多的人情,不便當作聽而不聞,便開口道:「什麼鍋配什麼蓋。關鍵取決於安迪喜歡誰,安迪與誰最合適。」
「樊大姐這話很公正,就是這個意思,一切為安迪著想。可現在是安迪沒有娘家人,我們得做好安迪的娘家人,替安迪出謀劃策。你說呢,樊大姐,從你經驗,你覺得安迪更適合誰。」
樊勝美不由得想到醫院裡她最困難的時候,魏渭不動聲色地掌控全局,將事情推向最有利於她的局面。因此她毫不猶豫地道:「我偏向魏兄。」
邱瑩瑩當即歡呼一聲,「耶,跟我一樣。我們三比一了。小曲你認了吧。」
曲筱綃不屈不撓地問:「為什麼偏向魏兄?魏兄幫你忙,你就轉風向?不能沒原則,我們得為安迪著想。」
關雎爾鬆口氣,她剛才差點兒誤會曲筱綃。她也等著樊勝美的回答,她好奇樊勝美說出偏向魏兄的原因。樊勝美也見曲筱綃難得語氣中沒惡意,便解釋道:「有好幾個原因讓我看好魏兄。最主要的是安迪很早之前就在網上認識魏兄,他們彼此了解很深,在這基礎上發展出來的感情不容易說結束就結束,而且如此雲淡風輕地結束。再者是魏兄的擔當……」
「你覺得包兄沒擔當?不可能,一個管理著那麼大企業的人不會沒肩膀。」曲筱綃打斷了一下。
「不是說包兄沒擔當。但從綜合條件來看,魏兄身邊可能更少點兒雜音,魏兄本人更多點兒專一。」
曲筱綃聽到這兒,撲哧一笑,眼睛骨碌碌亂轉。關雎爾心裡禁不住一陣發毛。果然,曲筱綃冷笑道:「都還說替安迪著想呢,你們根本是拿自己的條件比畫安迪的男朋友們。安迪是誰?美女,身材一級棒,智商一流,身家自備,她需要別人的專一別人的擔當?該是別人怕她看不上才是!你們啊,什麼叫局限呢,局限就是砍柴的以為皇帝拿金扁擔。不管是包兄還是魏兄,無論哪個配給你們,你小邱的爸媽得把香桌擺到十里外迎接。你樊大姐一輩子追求的不就是這兩位兄弟嗎?當然魏兄長相身家差點兒,對你來說更保險。切,不跟你們討論了,全都說不到點上。」
被指名道姓的啞了。樊勝美怕一反駁,引來曲筱綃更不留情面的揭露,而她身邊有王柏川正開著車呢。邱瑩瑩奇怪曲筱綃怎麼猜中了她爸媽的心思,她也不敢吱聲,她怕惹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的曲筱綃發現她爸那些可笑的願望。唯有關雎爾幸運地置身事外,心說果然沒猜錯曲筱綃。她輕咳一聲,鼓起勇氣道:「小曲,你這些話太惡意。」
「實話難聽,良藥苦口。」曲筱綃得意地笑,並不在乎整個小環境被她搞得一團污濁。但她識相,立馬去電安迪,要求下一個服務區換到安迪車上。
曲筱綃得意揚揚地走後,保姆車上依然久久無話。誰都心裡沒意思。
晚飯時分,即使安迪與曲筱綃並不餓,但她們得體諒司機,她們下了一個服務站,請司機吃飯。安迪與曲筱綃坐得累了,相攜在大廳里溜達。被安迪禁言好幾個小時的曲筱綃終於可以說話:「為什麼不考慮包兄?」
「你看他一臉風騷,搔首弄姿的樣子。吃不消。」
曲筱綃驚訝,「他搔首弄姿?那叫魅力四射好不好,我沒看出他有一絲搔首弄姿。難道他在桌底下對你動手動腳?那別跟他做生意了,換個別人聯繫他。」
「沒有動手動腳,那還不至於。就是……」安迪想到第二次見面共進早餐,包奕凡頂著濕漉漉的頭髮,渾身散發肉騰騰的風騷,還有這次,一會兒要騎馬,一會兒一個漂亮轉身露出倒三角的身材,不是搔首弄姿是什麼。但話到嘴邊,她忽然又覺得,包奕凡那些舉止似乎也沒什麼大的不妥,比起有些男人對著她飛媚眼之類的,包對她夠端莊。可為什麼總給她風騷的感覺呢。她只得轉移了話題,「生意還是得親自談,我想跟他作個新嘗試,如果實驗順利,我可以成倍拓展規模。」
曲筱綃卻抓住不放,「就是什麼?他背著我們對你飛吻飛媚眼?」
「你真八卦,反正我看他不順眼。」
「什麼審美,搞不懂你。是不是人家太性感,太艷光四射,讓你吃不消了?」說到這兒,曲筱綃豁然開朗,一拍手道,「一定是的,哈哈,你也是小腳老太婆,跟2202的一幫人一模一樣。」
安迪一想,好像真是這麼回事。不由得笑了。原來問題出在她這兒。曲筱綃見安迪一笑,便知被她說中,特別得意,就滔滔不絕地炫耀她剛才在保姆車上舌戰群雄的戰績。安迪除了「你們真三八」,無言以對。聽到最後才知原來曲筱綃是捅了馬蜂窩才要求轉車。「小曲,你這是何必呢?」
「裝逼遭雷劈,哼。」
「虛榮什麼的又不是錯誤,你這麼刻薄有失厚道。」
「當然不是錯誤,可她們為什麼心虛?敢做不敢當。啊,對了,我幫你調查一下包兄,他肯定比魏兄有名氣,容易查出底細。」
「別胡鬧,我早有他的資料。合作的前提是知己知彼。」
「你那資料包括他找過幾個女朋友,什麼口味,出手大方不大方嗎?」
安迪圓睜雙目,「難道你調查過魏兄?」
曲筱綃嘻嘻一笑,大無畏地道:「魏兄不像包兄那麼家大業大,做人也低調,調查結果不多,沒什麼好玩的八卦。但包兄肯定不一樣,他跟你一樣,各方面都出眾,又是個男的,至今未婚,你說,該有多少八卦可以被我挖掘啊,哇,想著都流口水。可別調查出來印證一句大實話:帥哥都是有男朋友的。」
「總有一種八卦讓你合不攏嘴。他們車總算跟上來了。」
曲筱綃眼光捕捉到車上跳下來直奔洗手間的2202三女孩,頓時眯起眼睛撇著嘴不懷好意地開笑。安迪旁觀著,知道這傢伙心裡准又詭計多端了,可看著曲筱綃的狐狸精樣,忍不住吟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什麼?」
「沒什麼,你眼睛裡有鬼。奉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家和睦相處多好。」
「不行,我專一,我堅持,我一根筋捅到底。」曲筱綃笑眯眯地看著三個女孩魚貫出來,心裡的壞點子壓抑不住地咕嚕咕嚕亂冒泡泡。
安迪道:「王柏川不在身邊了,看樊勝美怎麼收拾你。好自為之吧。」
曲筱綃依然笑嘻嘻的,等三女進來,便開口譏笑,「怎麼都蔫頭耷腦的,累了?樊大姐你簡直是花容失色啊。」
樊勝美心裡默默騙自己「曲筱綃這是刀子嘴豆腐心」,使出吃奶的勁兒讓臉上展示一個資深HR的職業微笑,真誠大方,令曲筱綃伸手不打笑臉人。兩個人總算一團和氣。關雎爾看著鬆一口氣,忙拉大伙兒去買吃的。
可等她們轉回來,王柏川還沒進來,樊勝美先急了,「你們看見王柏川進來沒?」
「掉茅坑裡了。」曲筱綃哈哈大笑。
樊勝美也笑了。又等了會兒,王柏川還是沒進來,反而曲筱綃家裡來電。樊勝美看曲筱綃去一邊接電話,她不再遲疑,「你們裡面等著,我去看看王柏川怎麼了。」
關雎爾忙道:「一起去吧。我爸從來吩咐不許一個女的在服務站逛。」
三個人走到外面,看看不遠處的男廁所,決定先找車上去。走近車子一瞧,發現王柏川將後排椅子放倒了,正舒舒服服地睡覺。樊勝美才鬆了一口氣,「這兩天連續開車,他也累著了。我們讓他休息一會兒好不好?我們休息半小時再走。」
關雎爾與邱瑩瑩當然同意。安迪聽說王柏川抓緊時間睡覺,與曲筱綃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昨晚王柏川征戰酒場,酒後不知又去了哪兒,估計今天體力吃不消了。安迪道:「疲勞駕駛要不得,尤其在高速上。接下來的路我來開,你們都坐我車上,讓司機開保姆車載王柏川走。」
樊勝美忙道:「他可能只要休息一下就行。」
安迪道:「剛睡醒的人開高速也不安全。只是我車小,擠一起不舒服。再說我們還得路上幫小曲出主意擺脫討厭的人。」
曲筱綃見大家都看向她,聳聳肩道:「我早有主意了,安迪小看我。」她不高興被2202的人用關懷的眼光照射,跟著安迪去找司機說接下來的安排。安迪卻輕聲提示她:「別跟小樊說起昨晚我們見王柏川的事,她……」
「知道,她一級虛榮,一級裝逼。」
安迪點點頭,可又忍不住再提醒一件事,「等會兒一車上路,你對大家客氣點兒。」
曲筱綃忍無可忍,只得回以尖叫。
眾女看著保姆車先一步上路。大家驚訝的是,直至車子啟動,王柏川依然熟睡未醒,真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曲筱綃雖然很有道德地不透露王柏川昨晚做了什麼,但此情此景,不說幾句她會難受。「哈哈,昨晚上我們四個回城,樊大姐,你們倆一晚上幹什麼了,害你家王柏川這麼累。」
樊勝美第一個鑽進車后座,只是在黑暗中翻個白眼,沒有答理。邱瑩瑩第二個鑽進去,嘴裡一點兒不閑著,「王柏川早走了啊,小曲你亂搞。」
「你才亂搞王柏川。」曲筱綃笑嘻嘻地第三個鑽進后座。幸好是三個女孩,擠得下。依然是關雎爾坐前面給安迪指路。
安迪上車,就放了一炮。「小曲明天不得不相親,有人上2203的門相親,你們幫小曲出個主意,怎麼不傷和氣地讓對方知難而退。」
「誰啊誰啊?」「相親幹嗎討厭啊,現在好多人相親結婚呢。」「你為什麼拒絕啊,不見白不見,見了是白見,白見誰不見,直到不白見。」……
面對一車子的七嘴八舌,插不上嘴的曲筱綃只能一聲尖叫,技壓群芳,這才有機會採取主動。「好吧,你們都那麼熱心,我給你們機會。條件一,來人是我爸媽朋友夫婦和兒子,我做任何事都不能得罪他們三個,而且他們是老生意人,什麼花招都別想瞞過他們。條件二,我必須是美美的,知書達理的,一看就是很不愁嫁的,你們的任何主意都不能是讓我扮老扮丑裝瘋賣傻。」
「你得又美又嗲,你又得讓人知難而退,你還不能作假,是這不合理條件吧?」樊勝美一針見血。
「對。你們既然那麼愛出主意,當然得給你們個高難度的。」
邱瑩瑩奇道:「那男孩真這麼差勁嗎?萬一挺好的呢?」
「笨啊,要是個好的,這個年紀,這億萬身家,需要相親嗎?身邊圍的人不要太多。而且你再想,一個年輕大男人,肯連續三天乖乖地跟在爹媽屁股後頭等相親,這種男人不是廢物,離廢物也不遠了。」
邱瑩瑩笑道:「嘻嘻,我看你是心裡放不下那個帥哥醫生。」
「那是,總算讓你蒙對一次。我這是從一而終,要不怎麼叫知書達理呢。」
安迪冷不丁地插上一句,「我提供你一個知書達理的回答:那是,匹夫不可以奪志。麻煩小關寫給她看,讓她記住。」
曲筱綃看清關雎爾在手機上打出來的字,「安迪,是不是陷阱?『匹夫』不是好詞。」
「這句用得挺妙。」關雎爾上這車到這會兒,才說了第一句話。
這兩人,曲筱綃都相信,無他,這兩人的人品在她眼裡都不錯。於是她將這句話牢牢記住了。
車裡七嘴八舌,鬧哄哄地討論曲筱綃砸相親的辦法。樊勝美巴不得曲筱綃別提上一段的事情,緊緊抓出此事不放,免得曲筱綃又刻薄於她。曲筱綃本來貼著車門假寐,做出一副懶得理你們的樣子,但越聽越覺得好玩,不到十分鐘,人來瘋地加入玩自己的討論。
但曲筱綃的條件實在太苛刻,大家凡是想出來的辦法都被她駁回。大家都快沒招的時候,曲筱綃自己想出個辦法:「要不,我把房間弄得狗窩一樣,人家一看就倒胃口。然後我美美地站門邊大喊走好不送。」
「那不有損你知書達理的形象嗎?」關雎爾問。
樊勝美代答:「知書達理的人可以不拘小節,正好不拘在居家衛生方面。這是個好辦法,一家人一齊出動上門相親,一般來說考察的正是小曲是否宜家宜室的一面,說明他們看重。小曲從這一點上擊破,正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樊大姐英明。就這麼定了。」
樊勝美難得與曲筱綃能有共鳴,卻又心中忐忑這會不會又是曲筱綃的陷阱,但還是友好地道:「但問題是你那房子每天有人打掃,地板乾淨得鏡子似的,怎麼造狗窩?明天人就上門了呢,你即使開一晚上的窗,也積不了多少灰。隨便到處亂扔幾隻坐墊什麼的,不僅出不來效果,而且看著假。」
「樊大姐還是英明。但總有辦法。這種辦法得智商最高的安迪想。」
「我開車,沒空想。到家很累,沒力氣想。」
「幫我想吧,安迪,要不然有個麵條似的沒個性的傻男人會纏上我。我們只要在房間里撒上一層灰,可以寫得出大字那麼厚。安迪,好人,寶貝兒,親愛的,可人兒,美女……」
「如果只是撒灰,容易。回家你們四個拿我的吸塵器到處收集灰,我改裝小曲的吸塵器變為放射形噴灰,我改裝完了就睡覺,我今天體力透支了,你們四個齊心協力幫小曲收尾。」
曲筱綃嬌滴滴地奉承:「果然是高智商的安迪呀,而且連安排做事都說得這麼乾脆利落這麼帥。只要你說有辦法,我就放心了。我早跟樊大姐說過,你是有幾分把握說幾分話,我最信任你。」
2202眾女全體毛骨悚然,唯有安迪從小聽多這種話,冷靜地道:「具體怎麼噴灰,我會教你們。但具體怎麼作假不露馬腳,你們得聽小樊。尤其是小曲,你別不服氣,小樊生活經驗比你多。」
「噴了灰就行,還要做什麼啊。」
「傻了吧。你每天進進出出總得留下腳印,腳印路線怎麼設計,什麼鞋踩出來,有些冷僻地方還得腳印上面再加一層浮灰,等等的,你都得請教小樊。我就不對你提更高難度的要求啦,根據房間通風氣流導向,必然還有厚灰薄灰的區別,算了,不難為你,你那些老江湖父母朋友也未必看得出來。」
曲筱綃聽得目瞪口呆,黑暗中,她看向同坐後排的樊勝美,只見樊勝美彷彿勾起嘴角暗笑。曲筱綃此時開始後悔,不該早前肆無忌憚地得罪樊勝美。確實,她腦筋再好使,一想到家裡該怎麼安排那些腳印就頭大,她得向樊勝美求助。曲筱綃眼珠子一轉,大丈夫能縮能伸,立馬掠過邱瑩瑩,擁抱樊勝美,「樊大姐,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看你幫不幫我了。」
樊勝美落落大方地道:「這麼好玩的事兒,你不喊我,我都得踴躍要求加入呢。我們這就商量怎麼做吧。」
曲筱綃的臉上暗暗一紅,幸好天黑,沒人看得見。
到家後,安迪獨自搗鼓曲筱綃家的吸塵器,樊勝美則是領著大伙兒搬沙發移冰箱鑽床底地尋找陳年老灰。等安迪利索地收拾完吸塵器,給大伙兒演示一番,便果真瀟洒地拍拍手回2201睡覺去了。她的工作是高強度腦力活動,她最重視睡眠時間。而2203則是熱鬧開了,大伙兒嘻嘻哈哈地到處噴灰做壞事,嘻嘻哈哈地各自承包一條腳印反反覆復地踩出長年累月的痕迹,然後又把乾乾淨淨的曲筱綃一會兒推到灰撲撲的沙發上印幾個人形印子,一會兒押著在茶几啊桌子啊上面印手印,直把曲筱綃這個夜貓子折騰得花容慘淡,渾身是灰,才算大功告成。最後,大家站在門口,踮著腳尖往裡看客廳里一條條由腳印組成的卧室——洗手間、大門——洗手間、卧室——廚房、大門——卧室等的臟路笑死了,紛紛猜測明天相親大隊到來,打開門會是如何的臉色。
邱瑩瑩不計前嫌,笑道:「萬一明天的帥哥是暗戀小曲好幾年的痴心人呢?打擊太大了。」
「是啊,讓痴心人的夢想破滅是不道德的行為。」樊勝美總算是還了曲筱綃最近陣子幫她忙的人情,心裡鬆一口氣,以後不用欠著曲筱綃了。
「痴心人?能暗戀我好幾年的不是傻瓜就是病態,那種人……哇,我親愛的樊美眉,抱一個,今天多虧你。我們吃夜宵去。」
樊勝美猝不及防,被渾身是灰的曲筱綃抱了個正著,頓時一件黑毛衣給毀了容。樊勝美尖叫,「誰是你的美眉,誰是你的美眉……」
唯有關雎爾敏銳地意識到曲筱綃對樊勝美的稱呼出現了變化。曲筱綃早就對她和安迪坦白過,稱樊勝美為樊大姐是不懷好意,那麼如今改稱樊美眉,是不是說明兩人關係有了小小轉折?關雎爾樂觀其成,尤其是看到大伙兒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親密無間的樣子,她當然什麼都不會說出來,因為這樣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