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譚吃飯應酬回家,見安迪住的客房還亮著燈,就過去敲門,「安迪,開門讓我看看你臉色。」
安迪乖乖打開門,「在做事。別打擾我。」
「早點休息,你這兩天都沒睡好。」老譚看看安迪挺平靜,便放心了。
「這幾天都沒好好做事,欠了一屁股工作債。唉,要是打字速度能趕上腦子運轉速度就好了。你去睡吧。」
老譚現任女友站在邊上看著,完全不能理解這兩個人的關係。但,不敢問。老譚只是看似和藹而已。
老譚卻跟女友揮揮手,讓她先去樓上。等女友的腳步聲離開很遠,老譚才問:「再問一個問題,什麼時候搬回去?」
「為什麼?不可以嫌我煩。再讓我住幾天。」
「行。但再住幾天後你得搬回去,不是嫌你煩,你這麼安靜的人,多住幾個我也不會覺得。我看你那小區住著蠻好,你現在事兒挺多,總算活得像個普通人。其實我更見不得你在我家裡窩著,又變得冷冷清清的像個嫦娥。」
安迪瞪目,「我快被22樓那幾個小姑娘煩死了。寧可自閉,我需要幾天安靜時間處理工作。」
老譚呵呵一笑,「小姑娘們嘛,再煩也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你真在意?還是這幾天心情不好,才會嫌那些小姑娘們煩?」
「不是嫌她們煩……好吧,我矛盾了,我挺頭痛朋友越界臧否……好吧,我擦槍走火傷及無辜。這就收拾了回家。」
「也不用這麼急的,我喝酒了,懶得送你。司機也不在,你一個人又開不回去。再住幾天吧,過了周末再回。」
「這就走。能行,右拐,到丁字路左拐,開到熱鬧地段,找輛計程車帶路。老譚,你就是嫌我煩。」
老譚看安迪跳起身有條不紊地收拾,躲在門外陰影中偷笑。剛才那句,他有沒有聽錯啊,怎麼聽著像撒嬌,這可不是安迪一貫風格,可這樣才像個大活人。
安迪既然已經與魏渭說開,那麼現在可以不用躲躲閃閃,又換回她的寶馬M3代步。對於回22樓這件事,安迪一想到就頭痛。最擔心的還是一回去就被追著噓寒問暖,被追著道歉賠不是,被這個被那個。若都像關雎爾該多好。
安迪這回終於沒向計程車求助,獨立自主地將車開回了家。見2202的門縫透出燈光,她猶豫了一下,敲開了門。來開門的是兩個人,關雎爾與邱瑩瑩一起緊張地站在門裡面。安迪遲疑了一下,決定多事一把,問:「怎麼回事?小關,明天繼續一起上班,你可以晚點兒起床。」
關雎爾含蓄地道:「好,謝謝。很高興你回來。」
安迪見邱瑩瑩欲言又止,而關雎爾在邱瑩瑩身後做小動作不讓邱瑩瑩說,她決定聽關雎爾的,微笑一下道別,什麼都不問。她還有好多工作要做,不能顧此失彼。
等安迪進門,這邊2202也關了門,關雎爾才鬆開背後捏邱瑩瑩的黑手。邱瑩瑩道:「你幹什麼不讓我說。我想代樊姐向安迪道歉,安迪也去跟魏總解釋清楚,事情不都解決了嗎。多簡單的事,幹嗎搞得這麼複雜。」
「不要越俎代庖。你憑什麼替樊姐道歉,你知道她想道歉嗎?她都沒覺得自己做錯,幹嗎道歉?」
邱瑩瑩被問住,但忍不住道:「你太偏心安迪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出賣朋友是最差的人品之一。睜著眼睛說瞎話則是差人品之一。這還不夠?難道還要大奸大惡殺人越貨?」
「關,你太上綱上線了。其實樊姐已經受到懲罰了,小曲向王柏川告狀,夠狠,這不是拆散兩個人嗎。小曲怎麼……」
「你要是覺得樊姐對安迪的所作所為不是大事,小曲對樊姐的也算不了什麼。你試著一碗水端平,再想想?不是我偏心,而是你偏心。」
「可是不一樣啊,安迪的事是誤解,可以解釋清楚,最後沒事。樊姐的不是……」但邱瑩瑩說到這兒挺迷惘,樊姐究竟有什麼不對,她倒也說不上來。但關雎爾不接話,等著邱瑩瑩說下去,邱瑩瑩想了會兒,道:「樊姐是真的跟別的男人過夜了,所以她才那麼緊張。」
關雎爾差點兒噎住,不過邱瑩瑩的邏輯一向與她的不對路,關雎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只得將解釋含血吞下,淡淡地道:「都什麼年代了,沒跟王柏川在一起的時候,跟個男人過夜也沒什麼。即使小曲一五一十都說了,樊姐只要一口咬定小曲血口噴人,咬定小曲一向聲譽不佳,王柏川難道能拿她怎麼辦,又不是捉姦在床。她是自己……」關雎爾將「做賊心虛」四個字硬生生咽了下去,不願背後出口傷人。「她自亂陣腳。」
邱瑩瑩聽了卻是眼睛一亮,「對哦,樊姐幹嗎嚇得方寸大亂啊,有的是解決辦法。她不應該自亂陣腳,對,應該以靜制動。我打電話跟她講。」
關雎爾想不到邱瑩瑩能把她的話理解到岔路上去,只得翻個白眼,回自己屋裡閉門睡覺。臨睡前看手機,卻見到一條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簡訊。打開,卻是曲筱綃的。「嘿嘿,小關關,偷偷告訴你,我沒跟王柏川說任何樊大姐的事。別生我的氣了哦。」關雎爾一時哭笑不得。
樊勝美不捨得打車,可外面又冷又黑危機四伏,她當然不敢閑庭信步,而是走得又快又急,小跑似的衝進地鐵站。等進了地鐵站,還有點兒剎不住腳步,一不小心稍稍衝撞到前面的男子,踩到前面男子的鞋跟。樊勝美忙賠笑想道歉,但一時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不出口。前面那三四十歲斯文白領男子回頭厭惡地看她一眼,依然帶著厭惡轉回頭去下樓梯,一點兒客氣都沒有。
樊勝美驚住,前面男人怎麼可以拿這種神情對她,從未有男人如此看待她,在那男人眼裡她似乎是個粗俗打工妹。她邊走邊在包里摸粉盒,沒等走到光亮處,先打開鏡子細瞧。只是劇烈喘息未平,一口氣呵到鏡面,鏡子一時變得糊裡糊塗看不清楚,樊勝美急得在樓梯一腳踏空,差點兒摔下樓梯,結果又是撞在前面那個男子身上。那男子險險穩住,沒有一起摔下樓梯,但那男子依然沒罵,只是更加厭惡地看樊勝美一眼。樊勝美這回終於有氣兒說出「對不起」,但前面男子厭惡地扭頭又走了。樊勝美憤然將再跌跤也不肯扔掉的粉盒舉到面前,查看前面男人為什麼厭惡自己。一看,手中粉盒差點兒掉落:眼前這個神色慌亂,口吐粗氣,披頭散髮的婆娘是自己嗎?
樊勝美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麼個鬼樣子,還怎麼去見王柏川,怎麼說服王柏川。她在轉角處躑躅了。機械地刷卡進去,卻面對著一輛接著一輛開過去的地鐵,沒敢上車。直到喘息止住,她對著小鏡子收拾好頭臉,左右看看,逮到三名以上平頭整臉男子偷窺的眼光,她才放下心來,上了下一班地鐵。已經過了客流高峰,地鐵車廂人不算多,樊勝美避開人群站立,以免弄亂衣服和頭髮。
出了地鐵,離王柏川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可這回樊勝美說什麼都不肯跑步了,她被進地鐵時候那男子厭惡的眼神嚇到。連危機四伏的黑夜都沒男人厭惡的眼神可怕。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這一段路,樊勝美一個人走得提心弔膽,腿肚子打戰。好不容易來到王柏川所住單身公寓,面對緊閉的房門,樊勝美有點兒小悔。元旦從老家回來路上,王柏川想交一把公寓鑰匙給她,她堅拒不要。一個女孩子家不明不白拿了王柏川的鑰匙,算什麼呢,不夠尊重。可不拿鑰匙的後果就是在門口站等,又冷又累,還得忍受單身公寓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住戶的矚目。樊勝美又不便打王柏川電話,催促他趕緊回來,因王柏川正忙於應酬,應酬就是工作,她怎能打斷王柏川做正經事。
樊勝美耐心地倚門等待,先是兩隻腳落地,然後轉成左腳支地,讓右腳歇息會兒;再換成右腳支地。她原想看手機里的電子書打發時間,可心慌意亂,怎麼也看不下去,腦袋總是不由自主地挖掘中午曲筱綃與王柏川對談的內容,想像王柏川當時的表情。她忍不住調出手機里存儲的那張照片再看,可是小曲之可惡,不僅在於背後告密,而且還只給王柏川的背影,不讓別人看清王柏川正臉上的表情。樊勝美都無從判斷王柏川當時究竟怎麼想。她越看手機里的圖片,越是心亂如麻。因她可以想像得到,曲筱綃這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平時曲筱綃當著她的面都能胡說八道,背著她還不是更加信口雌黃。以曲筱綃算計到連拍照都只取王柏川背影的險惡用心,樊勝美可以斷定,曲筱綃的告密一定掐准了她的七寸,也掐准了王柏川的七寸。王柏川聽了究竟怎麼想,怎麼想,怎麼想……樊勝美焦慮得幾乎腦袋停擺。
邱瑩瑩電話進來的時候,樊勝美有氣無力地道:「你們睡吧,給我留著門。」
邱瑩瑩忙大喊大叫:「樊姐你見到王總沒有?趕緊回來。快,趕緊走,別等他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樊勝美被邱瑩瑩大喊驚到,頭一抬,卻見王柏川從電梯那兒走過來。樊勝美頓時一陣緊張,「為什麼,長話短說,他來了。」
「小關提醒,反正小曲這個人平時信譽不怎樣,你只要裝作一切正常,王總問起來也是死無對證,總之就是咬定沒小曲說的那回事就行。越自然越好,切不可自亂陣腳。」
邱瑩瑩的話如醍醐灌頂,澆得樊勝美心中風清月白。是啊,邱瑩瑩是她教出來的徒弟,她怎麼反而驚慌失措了呢。可是,邱瑩瑩的電話晚了一步,王柏川早已站到她的面前,看到她驚惶的神色。其實王柏川看到樊勝美大半夜的站在他門口,湧上心頭的不是柔情蜜意,而是驚訝。再等走近看清她驚慌的臉,更是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想到曲筱綃中午曾經提起,借樊勝美一百個膽兒,都不敢放他與曲筱綃吃飯。為什麼?王柏川心中自然想到很多,可又不敢深想。但見到樊勝美一反常態半夜等在他門前,他不得不心驚,害怕聽到一些什麼不好的坦白。
樊勝美結束與邱瑩瑩的通話,便將一張臉轉為嫵媚的笑,「啊,你可總算回家了。嚇死我了。」
王柏川也不敢主動提中午與曲筱綃見過面,還吃過飯,忙也笑道:「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快進門,凍著沒有?」
看到王柏川笑容滿面,樊勝美放下一半的心,「這麼晚,不進門了,怎麼好意思呢。我走了,你送我。」
王柏川莫名其妙,「怎麼來了又走了呢?話都沒說,而且你等到這麼晚……」
「才沒等多久呢,剛才跟他們玩牌算命,算到……算到……反正我心驚肉跳,趕來看你回家才放心。你只要送我上計程車,其他你不用管了。今晚總之我不放心你開車。」
王柏川這才弄清楚樊勝美這麼晚站他門口的意思,可能算命算到他晚上開車回家出問題,非得親眼來看了才放心。王柏川聽了激動,擁抱的手臂自然更加用勁了。他一直想趁吻得天昏地黑的時候將樊勝美抱進屋去,可樊勝美硬是不許,兩人拉扯的時候,樊勝美的手機又響。樊勝美見又是邱瑩瑩來電,忙將王柏川推開,「走開,呼哧呼哧的,讓小邱電話里聽見多不好。」
王柏川聽說是邱瑩瑩的,只得剋制自己讓開點兒。樊勝美退後幾步,靠在門背上才接通電話:「小邱,我很快就回。」
「樊姐,阿彌陀佛,你最好什麼都沒說,小曲剛才向小關簡訊坦白,她什麼都沒跟王總說。」
「噯……好吧。你們別反鎖。」隨即對王柏川眉毛一軒,「走吧,送我打車去。」
王柏川無奈,只能擁著樊勝美下樓。「小邱還管催你回家?天哪。」
「我們2202交情好啊,誰要是晚歸,總得打電話催一下。都是一個女孩子在海市打拚,大家互相照顧著點兒,省得有所閃失。我來前跟她們說好留門的,她們見我這麼晚……尋我開心呢。」
王柏川小聲道:「何不讓她們心想事成呢?」
「呸,胡說。就不該過來等你回家,早知你會輕賤我。」
王柏川連連道歉,樊勝美才肯罷休。等上了計程車,將王柏川關在門外,樊勝美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才有時間細想,難道曲筱綃真的什麼都沒說,可能嗎,不可能嗎。但幸好,她總算沒頭腦發昏禍從口出。
王柏川送走樊勝美回家,被冷風一吹醒了頭腦,不禁又有點兒狐疑,可心裡更多的還是幸福。他愛了那麼多年的人惦記著他,牽掛著他,為他操心奔波,做人真是夫復何求。
樊勝美回到2202,見其他兩個房間都已黑燈,便躡手躡腳鑽進洗手間洗漱。忍不住一再檢視兩隻生凍瘡的手,離家已有好幾天,都不知道這些凍瘡什麼時候能退,這幾天她總是不好意思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伸出手來,怕人看見她手上的凍瘡。最擔心的還是將一手的凍瘡帶入新單位五星級賓館。那種長年溫暖如春的地方,恐怕連洗手間工作人員手上都不會有凍瘡。樊勝美特意沖了一隻熱水袋暖手,帶入被窩裡。
一時無眠。回想剛才的驚險,樊勝美不得不想到,曲筱綃今天沒說,能保證明天後天以後一直不說嗎。當然她可以抵死不認,可最好辦法應是防患於未然。
可如何防患?其實搬家是最好的辦法。只是一想到一屋子的家什,搬家豈是容易之事。再說……王柏川已經信誓旦旦今年中買房子。那麼她很快就要搬離出租房,還是別折騰了。在這短短的半年時間裡,還是想方設法屈就一下,與曲筱綃搞好關係吧。沒辦法,哪兒都有這種人。
樊勝美心中嘆一口氣,求神拜佛保佑王柏川事業順利,趕緊興旺發達。
第二天清晨,樊勝美等了好久,才等到關雎爾揉著眼睛走出房門。樊勝美鎮定自若地道:「小關,昨晚謝謝你提醒。」
關雎爾還沒醒過來呢,聞言又走了一步,才迷惘地停下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兩隻眼睛睜到平常程度,「不客氣,樊姐。很抱歉我昨天態度過激。」
樊勝美保持微笑,但小心留意著燈光下關雎爾的神色,見關雎爾一臉沒睡醒,倒也看不出什麼別的。「昨天什麼事都擠在一起,我心慌意亂了。等下安迪鍛煉回來,我準備向她道歉呢。」
關雎爾又是神色迷惘地發了會兒呆,「哦。謝謝你。」說完搖搖晃晃進了洗手間。
樊勝美看看邊穿衣服邊站在門口圍觀的邱瑩瑩,苦笑一下,走過去抱抱她,「最感激你。」
「嘿,樊姐,你再肉麻,我會被你嚇死,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這麼莊重幹什麼,你幫我那麼多我都還沒說呢。」
邱瑩瑩嘰嘰呱呱一頓說,才讓樊勝美釋懷。但邱瑩瑩指指門口,「安迪回來了。」
樊勝美連忙重整微笑,趕緊衝出去,「安迪,請留步。請接受我的道歉。」
安迪本想偷偷竄回家,別給2202的人看到,以免被捉住接受道歉,但還是避免不了。既來之則安之,她只能止步,微笑,「不客氣。再跟三位知會一聲,我跟魏渭徹底結束了。小樊,與你無關。」
安迪說完回房間去了,留下2202一室驚訝。樊勝美直到上了王柏川的車子才想到,關雎爾與安迪兩個一前一後,都對她說的是「不客氣」。前後的一致,說明的是什麼?
而關雎爾今天是清醒著坐入安迪的車子。她沒多嘴問安迪的私事,而是嚴肅地道:「我今天得面對HR與上司們的面對面考核。很擔心很擔心。」
「別怕,到這會兒了,都已經內定,你平時工作接觸的上司起最關鍵的作用。除非你今天表現得特別好或者特別差。」
「你早年遇到這種場合會怎麼表現?」
「我沒被內部這麼考核過。不過我常面對客戶,緊張的是在預先準備階段,真正上場了就有什麼說什麼,只要不緊張就是最好的發揮。」
「唉,我的問題就是緊張。今天過後,要麼十日被保安押著卷包走人,要麼十日拿到工資,又可以獲得一年合同,等待來年考核。工作好緊張,就像當年讀書時候,見天的小測驗期中考期末考,以前還以為工作後可以放鬆了呢。」
「聽這意思,原定考核後才肯考慮的戀愛問題又得往後推了。呵呵。」
「我想推,我媽還不讓呢,早已元旦給我安排了相親。這幾天舒展……他叫舒展,總是打電話來約我一起吃晚飯,我總說沒時間,要加班,要過考核關。等考核之後就沒借口了。」
安迪聽了非常感慨,「談戀愛太費時間。生活節奏完全打亂,很多時間段身不由己,需要配合另外一個,真受約束。」
「可我媽硬是不答應,她說人家一邊結婚生孩子一邊做女強人呢。反正我有焦慮症,我不行。」
安迪想了想,「我好像也不行。人得愛得多深,才肯與一個男人結婚生孩子,都想像不出來。」
「那也不是,有好多人相親見面幾次就結婚生孩子了,無非是搭伴過日子。不過你什麼都有,對愛情的要求就純粹點兒,也無可非議。」
「你也一樣。」
「聽說我們這種人最麻煩,很有剩女潛質。」
兩人都笑,覺得「剩女」這個名詞挺諷刺,但諷刺的不是她倆自己。
邱瑩瑩上班時候收到應勤的簡訊,「今天太陽很溫暖,有沒有空中午一起吃飯?」
邱瑩瑩回了一條,「我中飯時間不長啊。可是等我下班就沒太陽了,真糾結。」
「我買好盒飯,在公園佔好位置,好嗎?公園噴水池邊的石階。」
邱瑩瑩一到吃飯時間,便「耶」一聲,衝去公園。果然在噴水池邊見到應勤。不是周末,沒有噴水,池子在太陽下靜靜地反射著冬日的陽光,照得人有點兒晃眼。但應勤還是第一時間看到邱瑩瑩到來,站起來歡迎。邱瑩瑩蹦跳了幾下,站到應勤面前,有點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沒話找話,「老鄉,你今天衣服總算穿得多了。呀,頭髮也理了。是不是項目做完了?」
應勤微笑地等著邱瑩瑩說完了,才道:「項目昨天交付。今天光收拾辦公桌,就整理出一堆垃圾。」
「哈哈,你們同事沒把你也收拾進垃圾堆,真乃手下留情。我們開吃?盒飯呢?」
應勤手忙腳亂地打開一件羽絨衣,從裡面挖出兩盒盒飯,一盒交給邱瑩瑩。「肯定還沒冷。」
「嘿,你拿好好的衣服包盒飯?這衣服還能穿嗎?」
「沒關係,回去扔洗衣機里洗一下就行。」
「羽絨服扔洗衣機?唔,老鄉,我不批評你了,吃飯。哇,咖喱飯,還有西蘭花……這白白的是什麼?」
「西蘭花瑤柱,白白的是瑤柱,你喜歡吃,真好。」
「我當然喜歡吃,你是在飯店裡買的吧,而且是好飯店,太謝謝你了。但以後別買這種好貴飯店的哦,我白吃你的會內疚死。」
「這個沒關係,你肯白吃我的,我高興都來不及。」
「看老鄉分兒上,大兄弟,提醒你一句,海市房子不便宜,你別吃光用光,不懂攢錢。唔,咖喱飯真好吃,這麼好吃的咖喱……我回家就去超市買咖喱來,自己做。」
「我已經買房子了,還有一輛小Polo車,可都是按揭的,你說得對,要省著點兒花錢,每月還款壓力很大。但跟你一起花錢很開心。」
想到連樊姐家的王柏川都還在辛辛苦苦地掙房子的首付款,邱瑩瑩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今天穿得雖然看上去用心,還系著領帶,實則依然形象有點兒亂糟糟的應勤,好一陣子才道:「你們工資這麼高?哇。我怕你。難怪去你們公司有門禁,得打電話喊你下來。」
「我們工資不高,但我喜歡我的工作,我們領導也喜歡把項目交給我做,我就掙做項目的錢。真的不高,別怕,真的。還有一個問題你得留意了……」
邱瑩瑩聽得一愣,心裡毛毛的,緊張地搶著問:「什麼問題呀,這麼嚴重?」
應勤道:「是個挺嚴重的問題,春節回家的火車票你考慮過沒有?我現在起到春節放假都有空,我申請幫你買票,你只要給我一個回家的時間就行。這件事你別內疚,我也得回家。排隊買一張票與買兩張票一樣。」
「咦,你為什麼不自駕回家啊?還可以多帶一些年貨回去呢。」
應勤扭捏了,「我車技……幾乎就是個本本族,常把車子扔小區里,地鐵上下班。路上開起來顧此失彼,看了路牌就忘了看路面,要麼你跟我一車回,幫我看地圖指路……這個想法好,怎麼樣?油費過路費都不要你出,由我來。路線也不需要你考慮,我會搜來最詳細直觀的路線。如果一天到不了家,旅店費也由我來。」
「那不行,不能亂揩油。要不油費過路費我承擔一半……」但邱瑩瑩說的時候心裡又毛毛了,她不知道回家要多少油費車費,萬一比火車貴好幾倍呢,萬一要了她一大半工資呢。那就事兒大了,「太麻煩,還是火車回家吧。強烈申請幫我買票,硬卧,最好中鋪上鋪。我明天拿錢給你。如果買不到硬卧就硬座哦,千萬別軟卧,我坐不起。」
「好,我也喜歡硬卧。其實現在想想開車回家也挺好,你任務艱巨,得監督著我開車,當然你不用承擔一半費用……」
「嘿嘿,工科生,你花言巧語的水平很差勁哦。你還得負責開車呢,究竟誰任務艱巨呢?哎喲,時間不夠了,我加油吃飯,可別遲到了。」
應勤果然不再找話與邱瑩瑩說,安靜地邊吃飯邊偷看邱瑩瑩。反而邱瑩瑩嘴巴閑不住,一會兒說這好吃那好吃,一會兒說太陽光真溫暖,還得加油吞咽,非常辛苦。沒辦法啊,冬天難得這麼好的大太陽,人想心情不好都不可能,什麼叫放飛心情啊,就是曬著太陽吃飯的這種時候。
吃完,邱瑩瑩就趕緊著回店裡了。應勤陪著一起回去。半路上,應勤又紅著臉從羽絨服里變出一束精緻小巧的粉紅玫瑰花球,還有一盒巧克力,做賊似的遞給邱瑩瑩。邱瑩瑩驚呆了,兩腿一個急剎車,看著應勤發愣。於是應勤更臉紅了,想了一晚上的表白,吭哧吭哧說不上來,只會兩隻手伸得筆直,將鮮花和巧克力遞到邱瑩瑩面前。
一瞬間,三個月前剛剛經歷的一場戀愛鬧劇在邱瑩瑩眼前閃過,邱瑩瑩忽然有點兒怕,怕再次遭受從身心到事業的雙重傷害。「你……你……你想幹什麼?」
「我……我沒幹什麼,真的,沒……沒幹什麼,只……想送你花。」
「為什麼送……我花?」
「你……你是我……見過最……最……最可……愛的人。」
由於應勤比她還結巴,邱瑩瑩表示謹慎地放心,接受了鮮花與巧克力。但立即清醒地想到上班在即,慘叫一聲,趕緊往回跑,謝謝與再見齊飛,將面紅耳赤的應勤丟在街上。等到了店裡,邱瑩瑩卻越想越開心,將花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時不時看一眼。這是她有生以來收到的最美麗的花了。
傍晚下班,應勤已經等在門口。邱瑩瑩捧著鮮花和巧克力走出去,臉紅紅地看應勤一眼,應勤連忙緊張地一笑。肅穆地上了應勤的車,邱瑩瑩沒話找話,硬憋出一句話,還是問安迪學來的,「你衣服有股味兒,不好聞。」
應勤急忙申辯,「我昨天理髮洗澡,一系列全做了,一個不落。」
邱瑩瑩權威地道:「毛衣沒換,上回見你也是穿這件。嘿嘿,不會是只有一件毛衣吧?」
「我媽有給我織……挺土,怕你笑話……只好從洗衣機里把這件撈出來再穿上。你真眼尖,要不吃完飯,你幫我去挑兩件,你眼光比我好多了。」
邱瑩瑩心說,她買衣服都還得找樊姐幫眼呢。但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兩人吃完賽百味,邱瑩瑩將應勤領到鄂爾多斯羊絨衫專櫃,在應勤的要求下,買了兩件。但應勤一定要邱瑩瑩也給她自己挑兩件,才肯一起去付款。
邱瑩瑩看看那價格標籤,當然不肯要,每件一千多,怎麼好意思。連去賽百味吃晚飯都是她要求的,因為便宜。可應勤如此殷勤,邱瑩瑩說了好多「不要」他還堅持,她只能使出殺手鐧了,「不行,拿了你這麼貴禮物就得做你女朋友了,這不行。」
「這個行的。沒關係,你拿著,你挑吧,我不會,你自己挑。」
「不可以。非親非故,拿這麼貴禮物就是……」邱瑩瑩腦袋裡蹦出「受賄」兩個字,可又知此詞不準確,卻看著眼前的應勤有點兒語塞,「反正不行。對,不能貪婪。」
「可你第一次見到我,非親非故,只因為老鄉就送我臘肉。還有第二次見我,非親非故,大半夜打車送我臘肉飯,一頓飯就把我感冒治好了。你會不會覺得我當時很貪婪?」
「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還有,臘肉是我家裡帶來的,當然很高興讓老鄉分享。」
「我也想送毛衣給喜……喜歡的人。」
邱瑩瑩再度果斷而權威地道:「現在不行。」為什麼不行,邱瑩瑩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只覺得心裡非常歡喜,歡喜得想唱歌尖叫旋轉,因為對面的這個人真的喜歡她。
應勤懾於淫威,只得放棄。但總覺得對不起邱瑩瑩,一個勁兒地買零食給她吃。直到坐上車子才想起來,「我吃了好幾個酒心巧克力,會不會被警察抓住?」
兩人於是決定放棄駕車,邱瑩瑩提議乘公交回家。應勤發揮了強悍的認路能力,他站在就近的一處公交車牌前,三下五除二便優化出一條最佳線路,與邱瑩瑩坐上了車。夜晚,車上人依然多,兩人被擠得站一起。車子動靜大了,應勤就伸手扶邱瑩瑩一把。邱瑩瑩最先大大咧咧地說不用,她站得穩,可後來就很受用了。有人對她這麼好,她喜歡。一路上,邱瑩瑩嘰嘰呱呱唱獨角戲,把自己住什麼小區,群租,同室是誰,鄰居又是誰,一股腦兒告訴了應勤。
最後在小區門口分手時候,邱瑩瑩發現應勤一直在大門口看著她,她都走得不自然,快不會走路了。直到轉彎才恢復正常。她在冷風中長長呼吸一口,模仿曲筱綃輕輕一聲尖叫,蹦跳著回家。
2202卻沒一個人,樊姐正約會吧,小關又是加班,只有曲筱綃乘下一部電梯累得慘兮兮地回來。邱瑩瑩奮勇上去,興奮地給曲筱綃一個熊抱,要不然她的高興都沒地兒使。曲筱綃懶得推開,翻著白眼問:「幹嗎?有屁快放。」
「嘿,你問對了。」邱瑩瑩將晃來晃去的曲筱綃扶直了,「我要你幫我掙錢。我不能在人面前不平衡。」
「人?誰?」
吃一塹長一智,邱瑩瑩這回當然不肯跟曲筱綃實說,「我同學,他們怎麼工資比我高那麼多呢。我都慚愧得抬不起頭。」
「有鬼。我比你錢多得多,沒見你在我面前抬不起頭啊。誰?領來讓我審核了,才幫你。」
「同學啦,真的是同學聚會。」
曲筱綃將信將疑,「行,周末幫你,現在……放——開——我!」
但邱瑩瑩才不怕曲筱綃的尖叫,她將曲筱綃扛回房間,硬按在椅子上。「你現在就行,真的,而且你是真行,水平高。我給你打開網頁,我的銷售記錄,我都記著呢,憑這些計算提成。你幫我看看,我還可以怎麼做。姑奶奶,我給您老倒水。」
曲筱綃掙扎著想起來,被倒水的邱瑩瑩一個箭步趕過來按回椅子上。「你,卑鄙無恥下流。」
「我肯定比您老良民。」邱瑩瑩將水杯放到曲筱綃手中,「看,這些是我一個月裡面拿雙腳跑出來的業績。」
曲筱綃累得半閉著眼睛呻吟,「我眼花,看不清。」
「我讀給您老聽。」
曲筱綃只得索性全閉上眼睛,老太爺一樣地聽邱瑩瑩讀。聽到一半才扯著累啞的鴨嗓子問:「這個價格怎麼低了?」
「批發價,這個量大啊。」
「才這麼點兒量就可以批發價?得,你也別拿提成了,直接批發來家裡堆著,賺差價比你拿提成強多了。」
「這個量不小了,我一個月工資全拿出來都不夠這個量。」
「反正我主意出給你了,你要是有心,自己找你老闆拿貨的源頭,差價更大。反正做網路銷售,反正……我睡著了。」
曲筱綃打定主意死豬不怕開水燙,邱瑩瑩再怎麼喊她都不搭理。邱瑩瑩無法,只能將曲筱綃扛回2203。但曲筱綃的話她給記在心裡了。她得好好考慮。
而曲筱綃回到家裡,放熱水在泡泡浴中泡到水微涼,才總算撿回一條命來。滾爬著上床,陷入昏迷前,檢視了一遍電郵和微博,打著哈欠將電郵回復了,看微博的時候,真的是眼花繚亂了。唯有趙醫生的微博讓她的瞳孔稍微收縮了會兒,趙醫生在微博上說,這幾天工作繁重,每天都是連滾帶爬地離開手術室。曲筱綃異常感慨,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當然,很好,在她忙碌的時候,趙醫生同樣也沒精力招蜂引蝶。於是曲筱綃積極動手,隔空拋了個小媚眼,「天天發貨到虛脫,今晚竟然慘被妞泡,各種恨。」
邱瑩瑩翻轉頁面看到曲筱綃的這條微博,笑得前仰後合。正好進門的關雎爾看了奇道:「怎麼回事?」
「你看,你看,小曲最新微博,這個『妞』就是我。」
「你又熊抱她了?」一想到狡計百出、妖精一樣的曲筱綃硬是折服於邱瑩瑩的熊抱,關雎爾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當然,她與邱瑩瑩一樣,也有其他好心情打的底子。
邱瑩瑩得意地詳細描述。關雎爾趁機給安迪打個電話,問有沒有空說話。過了不到一分鐘,安迪出現在2202門口,安迪看到關雎爾的笑臉,就瞭然地問:「通過了?」
在邱瑩瑩有點兒驚訝的注視下,關雎爾笑道:「當場的,上司的上司親口跟我說,『恭喜你』。」
「非常好,恭喜你。雖然早知應該是這一結果。看來你上場沒緊張。」
「緊張的,一上去就非常緊張。但後來很快發現他們提出的問題都很容易,我應付起來綽綽有餘。當時就不緊張了。出來發現手心好痛,查看了才知道拳頭握得太緊,指甲全摳肉裡面了。」
邱瑩瑩這時才插了一句,「原來你今天正式考核啊,都沒跟我說一聲。恭喜恭喜,大熊抱。這下工資大漲了。」
關雎爾這才能體諒曲筱綃的恐懼,邱瑩瑩的大熊抱確實不容易消受。她滿臉尷尬地道:「昨晚今早……都想不到要說這一出了。」
邱瑩瑩相當理解,「那是,昨晚今早誰還有心情。幸虧你通過考核,要不然樊姐又得向你道歉了。」
安迪早意識到昨晚2202發生了些什麼事,此時更加證實,但她沒問,反而打斷邱瑩瑩再往昨晚的事兒說。「問答順利說明兩個問題,一方面是你熟悉業務,另一方面是上司內定名單上有你,提問時手下留情,更說明你平日業務表現獲得首肯。我倒是有個好奇,上回那個緋聞事件相關的人,今天遭遇如何。」
「緋聞女主角沒異常,怎麼進去怎麼出來,但也沒有我當場就獲得好消息的激動。另外兩位將緋聞捅上網的,出來都是面無人色,說提問簡直慘無人道。她們隨即又被請入HR辦公室,最終被保安監視著卷包離開。可見真的如你所言,問題都是設計過的,給誰什麼問題,不給誰什麼問題,全由上司掌握。好險,如果一著走錯,我今天就跟她們兩個一樣了。上司們都還真能憋得住氣,一直憋到今天才找個岔子把她們名正言順地打發。你們也是一樣?」
「到處都一樣,以免碰觸勞動合同法的底線。要不要慶祝一下?我們幾個去吃夜宵?我請客。」
邱瑩瑩前面一直聽得懵懂,忽然感覺關雎爾簡直是個小安迪,兩人說話竟差不多的腔調。聽到最後夜宵兩個字才總算還魂,歡呼一聲要去。關雎爾說應該她請客。一行人奮勇將已經睡下的曲筱綃鬧出門,扛著曲筱綃去小店夜宵。曲筱綃真是欲哭無淚啊。沒人看到邱瑩瑩的粉色玫瑰花球,她這回長記性了,將花球牢牢藏了起來,只給自己看。22樓別人無所謂,唯獨小曲,這個搗亂分子,說什麼都不能再給小曲機會。
樊勝美約會回來,見2202沒人,知道她們夜宵未回,但她不打算趕去聚會,那一桌除了邱瑩瑩,都讓她不自在,還是別湊那個熱鬧了。只是,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一向人緣很好的她,怎麼在22樓落得個孤家寡人的地步。而明天就是周五,周末兩天她都有大把時間在22樓待著收拾一兩個星期積累下來的家務。那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滋味真是煎熬。
但包括樊勝美都沒想到,22樓的周五夜晚,她下班回來重新化妝打扮,等王柏川來接她的一小段時間裡,竟然一個人影子都沒出現。只有她一個人踩著高跟鞋進,又踩著高跟鞋出,空曠得與小區瀰漫的紅燒肉溫暖的香氣格格不入。
邱瑩瑩一下班就被應勤接走,兩人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連看兩場電影。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邱瑩瑩眼睛都花了,想不到連著看兩場電影會這麼辛苦,走到冰冷大街上頭腦依然暈暈的像是會飄。但應勤一提議去大學街吃串串燒,邱瑩瑩立馬又來勁了。她也最愛那旮旯好地方,真是一家接著一家的小美食店子,每家店都提供全市最價廉物美的小吃,邱瑩瑩最愛吃那兒的串串燒和烤翅,可惜關雎爾嫌東西臟不肯去,樊姐嫌地方亂不肯去,一個人去太突兀,她都好久沒去那兒了,應勤真是與她一拍即合。
最悲慘的是關雎爾,舊人紛紛被解聘,許多工作分攤到了她的頭上,暫時沒有替代者。她做得頭暈眼花,抬眼看一眼手錶,手錶的指針卻有好幾根,得眨上半天眼睛,才能好不容易看清兩根指針形成的夾角。連她的頂頭上司都頂不住了,驅趕大家先下班,明天再來。關雎爾收拾好桌子下班,大家又都紛紛跑去地下車庫了,只有她一個人走上街頭打車。意外的是,又見到久未謀面的李朝生。場景好生熟悉,彷彿昨日再來。
李朝生穿著件短羽絨服,他彷彿永遠都是精力十足,走路似是腳底裝了彈簧。「恭喜你!大家都說你是實力取勝。」李朝生從背後掏出一束花,是關雎爾非常喜歡的白色桔梗。
可關雎爾腦袋打結,直著眼睛反射性地道:「謝謝,我累得稀軟了,不去玩,不去。明天還得加班。」
李朝生將鮮花塞給關雎爾,「理解。我送你回家。請跟我走幾步路,我的車子停在那邊。」
關雎爾搖頭,她很想婉轉表達,但是腦袋超負荷運轉之後停擺,由不得她。「不好意思麻煩你,我打車很方便。謝謝。」
「你考核已經通過,我可以開始追求你嗎?請給我機會。」
關雎爾一再搖頭,「我有喜歡的人。對不起。」
李朝生微笑:「你沒有。上次你也這麼說,但我會觀察。」說著,李朝生微微蹲下身,「我很會觀察的哦。」
關雎爾不由得一笑。李朝生鬆了口氣,道:「路上冷,上車說吧。」
「不,你等等,別打擾我,讓我想想該怎麼表達。對不起。」關雎爾口氣溫和,但態度堅定,絕無妥協。可加班累得腦子實在不好使,組織幾句話竟然得想好半天。好在李朝生倒是有耐心等待,而且自覺挪了位置,替關雎爾擋風。
關雎爾想好了,才道:「對不起,讓你久等。還記得我們幾個月前一起玩了一個周末。雖然很愉快,可美中不足。到後來我才想明白為什麼,如果有表達不清楚,請見諒。當時我們爬公園裡的一座小山,對你而言,是山在那兒。但對我而言,是對著沿途一草一木一石一亭浮想聯翩,想歷史上的誰誰曾到此一游,面對此山此水曾作何感慨。你不停頓地往上爬,以征服為傲;我卻流連忘返,並不在意登頂。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這種差別是原則性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嫌你拖拖拉拉,你嫌我不解風情?可反過來講,這不正好互補?而且我不是不會流連忘返,而是跟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給春風得意馬蹄疾了。你看,你又笑了,說明我說中了。其實……哈哈,我如果圍著你流連忘返,你可能又會說我娘娘腔十足,偽娘一個。」
「你還會仰望星空,說城市的天空也很美。」
「是啊是啊,沒原則性差別了吧。小關,我保證,我是個很好的男人。你用一兩天時間,真不夠了解我這麼個有深度的男人,真的,你起碼再用半年,你會發現……哈哈,不劇透,讓你自己去發現。」
「我不是小孩子,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你得原諒我沒經驗啊。而且我臉皮又這麼薄……」
「你還……」關雎爾這才發現,她說著話,不知不覺地來到李朝生的車前。上當了,「你連手指甲上每一個半月板都透著厚顏無恥呢。」
「我從頭到尾每一個毛孔都透著凜然正氣。」李朝生嘻嘻哈哈地笑著,很紳士地請關雎爾上車。關雎爾皺著眉頭,痛苦不堪地上了車。彷彿坐上的是老虎凳。但一坐進車子,冬日的寒冷便立刻擋在車外。即便如此,關雎爾還是白眼以待坐入駕駛座的李朝生。李朝生並不在意,打開音響唱起歌,在寒風中上路。辛辛苦苦才將關雎爾騙上車,李朝生這一路將車開得跟烏龜爬似的,異常「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