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周末團聚的時間來到,包奕凡早將旅行箱收拾好,各種禮物也準備好。可這幾天包太為兒子的事情傷神,夜夜失眠。近六十歲的人一夜睡不好已經夠嗆,兩夜三夜下來,在床上躺著睡不著,人卻只能萎靡在床上起不來,非常痛苦。包奕凡得知消息便知端的,心疼媽媽為他操心若此,趕緊前去探望。
包太聽到兒子的聲音,就扭過臉去,不看兒子。
包奕凡進屋,見媽媽平常保養得很豐潤的臉皺得滿臉是折皺,臉色更是可用「灰敗」兩個字來形容。他坐在床沿,溫言規勸:「媽,你一向說我知人識人,你這回也相信我一次,我心中有數。你儘管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你知道什麼。她根本不把你放眼裡,才會那樣對我。她跟我說得明明白白,她嫌煩,不想跟你結婚,跟你在一起就是玩玩,沒結果。你還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這是我們跟你們兩個年齡層的代溝。你一直罵我不正經不肯結婚,你說,要是安迪也有親媽跟著,看見我這種人豈不擔心死?我跟她,先戀愛,享受戀愛,如果一直享受,可以考慮結婚。」
包太臉上變色,更是灰敗,無精打採的人卻伸出一隻有力的手,抓住兒子的胸口,「你!還不給我結婚?我會被你氣死。你不用裝孝順來看我,你懂我擔心的是什麼,藥方都在你手上。」
「藥方是我跟安迪結婚?」
「決不能是她,一個不清白又裝得很清白的女人太有心計,我怕你離婚。」
「她沒有不清白,都跟你說幾遍了,我有數。我見過的人會比你少嗎?」
「你見的都是恨不得把你扒了跟你生個孩子好嫁到我們家的女人。這回,你遇到的是裝作讓你扒的人,你上了當。讓一個有身份有手腕的妻子拿她無計可施,只能到我這兒告狀的有心計女人,你玩得過她?我真是為你操透了心。你看我管過別人的閑事嗎?你是我兒子,我才會為你擔心死。我一想到你跟那種女人在一起,我心裡揪得痛。你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做媽媽的心,懷胎十個月,養你到這麼大,你就是媽媽的心肝,想到你被人騙,媽媽怎麼放得下心啊。」
包家母子又兜回到了老路。包奕凡見媽媽中氣不足,又亢奮地雪亮著眼睛,灰敗臉上露出兩坨病態的紅暈,話說多了就氣喘不已,可依然堅持說個不停,說到後來眼淚都下來了。包奕凡取紙巾給媽媽,終於還是鬆口了。「那魏先生,安迪是他私生女,這事不便公開,才會連魏太太都誤會。」
包太驚呆了。
活力很快如氣功般注入恢復清醒之後的包太身上,她有力氣坐了起來,而且腦袋運行正常而富有邏輯。「啊,安迪這個年紀,往上倒推一下,不用說了,《孽債》,電視上早放過不知幾遍。一幫知青給發配到農村,沒人管著,血氣方剛什麼事干不出來,等回城文件一下,孩子一丟回去考大學。年紀一大,才想起要尋回兒女,什麼遺產也都交給那些從小吃苦頭的兒女。作孽。安迪弄不好還可以找到她媽媽……」
「你想幹什麼?」包奕凡感覺到自己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我正要提醒你。人要臉,樹要皮,越是高位的人越要臉皮。你可千萬別仗著與安迪的關係多嘴。問安迪也就罷了,要是問到魏先生頭上,被他知道了,你看他怎麼收拾我們。千萬記住,人最犯忌的是被揭短。」
「太勢利了。我去海市,你可別一再來電轉體180°跟安迪攀交情,給我留點兒臉面。人要臉,樹要皮。別讓安迪連我也瞧不起。」
「去吧去吧,這下再也不干涉你們。早點勸安迪結婚,別玩什麼享受感情那套,結婚才是正經。」
「媽這下身體沒事了?」
「沒關係了,我等下喝點兒粥就睡覺。你快走,別趕不上飛機。」
包奕凡站起身,看了他媽媽一會兒,見媽媽果然精力恢復大聲喊保姆開飯,他放下心來,扔下話讓媽媽別對外亂說,泄露出去便意味他與安迪關係完蛋,等他媽保證了才趕緊出門。對於媽媽的這個保證,包奕凡很放心。當年爸媽離婚大戰鬧得媽媽連殺人的心都有,媽媽都不曾公開公司偷稅漏稅的事兒打擊爸爸,甚至連威脅都不曾,因為在利益面前,媽媽最拎得清。
但包太興奮過度,自以為身輕如燕了,誰都不喊就跳下床找鞋子,不料頭一暈,一頭栽地上,好一會兒起不來,也作不得聲。保姆進來看見才扶起她。但包太說什麼都不讓保姆打電話給兒子,要打也只能打給老包。而丈夫趕回來,包太第一件事便是商議該如何拴住這個兒媳婦。但老包堅決不參與,在家兜一圈換上休閑衣服,聽包太又說剛剛摔跤的事兒,觀察會兒覺得不可能是中風,便叮囑了保姆,自己出門應酬去了。包太只能無奈地打電話給正在路上的兒子,問父子倆為什麼都不理她,都冷落她。
包奕凡道:「你早知道的,早該克制自己。」
「我是為我們家好,為所有人好。你們兩個都太容易輕信別人,你們怎麼都讓我管所有支出簽名呢?我替你們把關啊。」
「我們都不傻。媽,管好你自己,周末找點兒事做,別待家裡。」
包太幾度欲說出自己摔跤的事兒,可一想到這就可能阻止兒子上飛機,只能忍了。
邱瑩瑩回到2202,見整個2202隻有她一個人。關雎爾在出差,周末還得加班,其他人毫無疑問都約會去了。一個人踩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迴響,什麼叫凄凄慘慘戚戚,這就是。邱瑩瑩非常想哭,更想的是給應勤發簡訊問好。可是樊姐都說了,人家那兒有硬杠子,硬湊上去只有招人輕賤。邱瑩瑩將手機捏得火燙,依然下不了決心要不要給應勤打電話。
正好,安迪從機場接了包奕凡回來。兩人走出電梯,撞見邱瑩瑩低頭狠命捏手機,安迪欲走避,可也知道人家肯定看見她了,只能打招呼。「小邱,周末好。」
「不好,怎麼會好,都沒人理我,都嫌我,都嫌我。」總算有人了,而且安迪還親切地發問,邱瑩瑩鼻子一酸,終於流出眼淚。但她稍一低頭,就看見包奕凡緊緊挽在安迪腰間的手。她覺得刺眼。
「那種人的話你當真幹嗎,據說被傻逼嫌棄,是一個人最高的榮譽。」
「應勤不是傻逼!」邱瑩瑩當即憤怒糾正,「應勤不是傻逼。但你最好引以為戒,我的血淚教訓,你一定要引以為戒,一定要跟你的第一個男人結婚。」
包奕凡聽得一頭霧水,更是莫名其妙,皺眉看邱瑩瑩一眼,手臂一使力,挽起安迪就走。「我很餓了,我們趕緊吃你燉的雞湯。」
安迪也沒阻止,沖邱瑩瑩擺擺手說再見,與包奕凡一起進了家門。
關門,安迪就問:「我沒說給你燉雞湯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這幾天感冒,然後你昨天又說誰送你土雞三隻。你沒燉只雞湯給我治感冒?」
「早有文章批駁雞湯治感冒沒科學依據……」
包奕凡笑著深吻,他尋開心,安迪從來就當真。
「外面那女孩,就是你前兩天說剛失戀的?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肯跟我結婚我高興都來不及,可絕對不是這種理由,什麼年代了,這都。要封建也封建得遠點兒,乾脆去母系氏族玩兒。」
「她若是肯定我,我才有麻煩了。我不多管閑事,她每次失戀時候彷彿都有點兒走極端。你來看看我陽台上種的菜。」
「種菜?哦,你花粉過敏。你這大溫室種菜真是餘熱利用啊,哈哈。」
「你上回來,嫌我這兒沒裝飾,還說沒生氣。以後等菜長大了,我到處放上一盆葉子肥大的菜,總行了吧。」
「我沒嫌你,你做的所有事都正確。只是我心疼你清教徒一樣的簡單生活。十二盆?泥土是你自己搬上來的?」
「用了一晚上時間,照著書上說的調配泥土。種的時間還不如後面打掃衛生用的時間長。很有成就感呢。就等著種子發芽了。我種的有青菜、生菜、菠菜,不知道能不能長大,以前從沒玩過這個。你看我這樣種行嗎?」
「我沒玩過。家裡的院子從來不是我打理。明天要不要再幫你去搬些泥土回來?我們把陽台種滿,再把你東窗邊上也種滿。我們充分利用每一縷陽光。以後我每次來,就能吃你燉的土雞湯下你自己種的菠菜。」
「你總能給我找事。好吧,我現在就查怎麼燉雞湯。你這個麻煩精,跟小曲可以媲美。」
包奕凡簇擁著安迪離開陽台,他想直接奔卧室,安迪卻問他包太到底要怎樣才罷休。包奕凡只能哀嘆一聲,兩個都是不屈不撓的女人。「她這幾天為我們的事失眠,她固執起來誰都拿她沒措施。」為了對話順利,包奕凡緊緊擁抱安迪,只能再次色誘。「幾天下來已經面無人色,下不了床。我爸……對她感情淡薄,只有我關心她。非常可憐。」
「她是不是在你爸那兒得不到感情,就把全部關注傾注到你身上?」
「應該是你說的這個意思,但我不便多評論。剛我來前去看她,她奄奄一息躺床上,又不肯去醫院,即使去了,照舊失眠,跟不去醫院沒什麼不同。我只好跟她說了實情。」包奕凡明顯感覺到安迪欲掙開他,他只能抱得更緊,只能利用男人本錢耍無賴了。「要不然我都無法過來看你。她答應我決不再插手。」
「我懷疑她現在已經開始查魏國強的聯絡方式,明後天就與魏國強聯絡上,然後兩人合謀幹涉我的事。但這只是建立在推理基礎上,只要沒發生,我按理說無法據此生氣。可我非常生氣。我的事,她憑什麼越界?這不是尊重人的表現。而且我很討厭她一再花樣百出在我的事上玩手段。」
「所以我得跟你面談。我早說過,我們兩個的事不要去管其他人的想法。可是,你想想,她是我媽媽,女人懷孕十個月很辛苦……」
「人家大象還懷孕二十個月呢。這不是理由。」
「當時我爸跑業務基本上不著家,只有她一個人帶我,更辛苦,那時也沒什麼保姆鐘點工,全她一個人操勞。我上小學有次晚上發燒,她背起我這麼個大個子跑去醫院打針,到了醫院就累倒在地,血吐了一地,這一幕一直在我記憶里。我雖然猜測她失眠有一半可能是苦肉計,可我依然沒法眼看著她萎靡下去,她是我親媽啊。我已經警告,她自己也知道惹不起魏先生,以後不會有事了。」
「我已經不再相信她。而且,我很肯定,只要我跟你交往,她一定會橫亘於我們之間。我完全徹底拒絕別人干涉我,零容忍。」
「寶貝兒,為了我,稍微容忍她,好嗎?我會克制她,不讓她接近你。她已經答應不干涉我們。」
「她心中沒有是非,只有利益計較。我如果容忍她,必然受她得寸進尺的算計。她的承諾完全沒信用。」
「安迪,不可以這麼說我媽。」
「我已經對她很客氣,只說實話,不出惡語。但她對我了解更多,必然閑不住對我更多干涉。我們只有兩個選擇可以解決問題,一個是你劃線,另一個是我劃線。」
包奕凡盯住安迪的眼睛,一臉不置信,雖然雙手依然緊抱,「你劃線,是劃在你我之間?」
「你如果不肯劃線,除此還有什麼辦法阻止她干涉我?你別激動,我並不是讓你跟她斷絕母子關係,而是讓你堅壁清野,不讓她撈過界。」
「你有沒有想過,我已經在非常努力地做,希望可以處理得圓滿,修復你倆的關係,我也不願我媽干涉我們的私生活。可你拿你我分手來逼我,你讓我很傷心。你說出劃線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很愛你,你在傷我?」
「當你說讓我稍微容忍她的時候,你已經決定讓她傷我。你這不是愛我的表現。我不做開門揖盜的事兒。」
「不能說得這麼絕對。人跟人之間有妥協,有牽制……」
「我又不是孩子。你媽不是隔壁小邱那種人,小邱只會說不會做,我跟她話不投機可以走,走了就完事。你媽會做,會緊追不捨。」
「很簡單,她去找你,你不見。她電話你,你不接,不就行了嘛。」
「這種招數只能用來對付小邱之類心中沒惡意的人。你媽呢,即使她現在不出現,我們兩個依然為她傷神。她有的是辦法無孔不入。」
「你只要有稍微的容忍,就可以對她施展的影響視而不見。」
「我為什麼容忍她?一個對我惡意的人?」
「我說了,她是我媽,你看我分兒上,稍微容忍。我知道你是天之驕子,一向只有別人容忍你。所以我只要求你稍微容忍,只在我面前,允許我提起她,我的媽媽,可以嗎?」
安迪閉目,好好回味包奕凡的每一句話,心知只要跟他在一起,按他的意思,是撇不開他媽了。而她又是擁有如此難堪千瘡百孔的人生,她敢讓他媽無孔不入嗎?何況他媽已經知道了魏國強。「我不是因為天之驕子而不能容忍你媽,這一點需要聲明。然而我可以合理推測,你媽對我的惡意,必將最終極大傷害我。為自保,你走吧。」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你走。」安迪試圖脫離包奕凡的懷抱,但沒成功,包奕凡的手臂如鋼箍般圈住了她。
包奕凡完全想不到安迪會說出讓他走。他也完全清楚,這不是有些小姑娘撒嬌,而是真話。「你忍心為了這種小事斷絕我們的感情?」
「在我面前很多事都是小事,唯獨這件事,對我是大事。為這件事,我可以放棄你。請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包奕凡想來想去想不通,多大的事兒,怎麼輕易說放棄就放棄他,彷彿他無足輕重,他的愛更是不值一提。他啞了。發了半天愣,將安迪扔在原地,獨自走進卧室,將渾身衣服脫得滿地都是,一聲不響上床睡覺。
安迪只是滿心複雜地看著包奕凡走進卧室,也不吭聲。她絕不鬆口。這件事上面,她不能作任何妥協。她沒有任何資本可以讓她在這件事上妥協。
邱瑩瑩寂寞得撓牆。好不容易見到有人影子在22樓出現,可安迪基本上淡漠以對,那個包奕凡更是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抓著安迪就走。她原本就沒想打擾安迪,沒想拖住安迪多說,可安迪如此冷漠,而安迪與包奕凡如此當著她的面親密無間,讓她改撓牆為撞牆。屋裡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又無處可去,今晚說什麼都不願腫著通紅的眼皮去推銷咖啡,她想來想去,穿上最厚的毛衣,套上羽絨服,決心連夜去火車站排隊,豁出去周末兩天時間買回家的火車票。
天,又黑又冷,邱瑩瑩從沒覺得海市的冬天竟可以如此肅殺。她茫然地鑽進地鐵,在地下迷宮裡繞來繞去,終於又來到人頭攢動的火車站預售票處。排到隊伍里,邱瑩瑩才想到一個嚴重問題,她忘了帶小板凳來,她忘了帶乾糧和水,她怎麼撐得住在寒冷冬夜裡佇立通宵。
她只能退出已經有兩人跟在身後的隊列,去附近購買一應物品。上回半夜來火車站是與22樓鄰居們一起找樊姐的爸媽,有人做伴,並不覺得夜晚有多可怕。一個人在火車站穿行時,才忽然感覺遍地可能都是壞人。邱瑩瑩緊緊捂住背包,跑步到最近的小店高價買到吃喝的,卻買不到板凳,只能買一份報紙湊數。
夜,異常的冷。
曲筱綃與趙醫生約會,即使接近春節,飯店依然高朋滿座,一座難求。曲筱綃今晚謀不到雅座,身邊總是人來人往,甚至有菜盤子從頭頂險險飛過,可她只要有趙醫生在身邊,其他什麼都是浮雲。甚至趙醫生主動提出與她換個位置,她都非常賢良淑德地拒絕,她又不覺得難受,而且她不捨得菜盤子在趙醫生頭頂飛過。
可如此良宵,卻有不長眼的朋友來電,而且來電講的又是令曲筱綃異常心動的八卦,她那個已經結婚的異母大哥居然包養了一個唱歌的,在外面租著一套兩室的酒店公寓做小公館。而大哥此時正酒後留宿小三的小公館。朋友問她,要不要捉姦在床?
當然要!曲筱綃忍痛看著身邊英俊的趙醫生,撒了一個謊,「有客戶需要立刻報價,我得回辦公室去做,嗚嗚,客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時間,都春節了,還周末呢。人都回老家了,誰現在還有閑心做這些啊。你先回家吧。」
「去吧,總是我被醫院電話叫走,這回輪到我獨自回家。」
「你去我家好不好,我很快就完。」
但趙醫生吻吻曲筱綃的臉,「我在家看書,你要是結束時間早就過來。」
曲筱綃好生依依不捨,但她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
車到酒店公寓,曲筱綃才抓著喉嚨電話她爸爸,她裝作氣喘吁吁的樣子,拉著長音,拖著舌頭,結結巴巴地道:「爸爸,我在簡訊給你的地址,我喝多了,好像有人往酒里加了什麼,現在渾身難受。你快來接我回家。別讓媽媽知道。」
曲父二話沒說,嚇得立即結束手頭應酬,出門打車往酒店公寓的地址趕。而曲筱綃則好整以暇,悠悠閑閑地上樓,選擇一個最佳地理位置,笑眯眯地埋伏起來,等待爸爸上門廝殺。
果然,曲父很快氣喘吁吁地趕來,不僅他來,還拖來公寓門口的保安。曲父救女心切,才敲門三下不見有人答應,就毫不猶豫踹門進去。氣勢之剛猛,令曲筱綃嘆為觀止,這才是她的老爸,最愛她的爸爸。曲筱綃心頭對爸爸的不滿因這一踹而消散了不少。她連忙蹦出去,沒等她喊爸爸,就聽她爸爸一聲咆哮,「怎麼回事?」
曲筱綃從爸爸肥厚的背脊探出頭,一眼就看到只披睡衣的大哥,睡衣下面疑似真空。曲父不知身後有人,見出來的居然是兒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直奔內室試圖阻止亂倫。曲筱綃趕緊跟去,果然,床上貓著一個人,那人鑽在被子下不肯露面。曲父於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總不能上去掀開被子做捉姦在床狀,那下面可能是他被下藥的女兒啊。他憤怒轉身找兒子問話,不料,卻一眼看見閃著賊溜溜大眼睛的女兒就在他身後看好戲。
「噯,怎麼回事?」
曲筱綃伸出手指頭往大哥一點,「姦夫!」再往床上一指,「淫婦!」
曲父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才知又上了女兒的老當。好在這輩子他不知上了曲筱綃多少回當,早已虱多不癢。只驚訝了一小會兒,就回過神來,「你回去,這兒爸爸處理。」
「爸爸,你一個人處理這種事不方便,算什麼話,讓外人一看就覺得不正經。要麼我這就打電話請媽媽來。」曲筱綃說話時候瞟了一眼大哥,見大哥渾身緊張,一臉窩囊,卻又趁爸爸不注意對她凶相畢露,她心中說不出的快活得意。曲筱綃完全沒有聽爸爸的話挪窩的意思,她當然知道,她爸更不可能讓媽媽來,媽媽一來,肯定直接就藉此廢了大哥的前途。
曲父沖兒子大吼一聲:「還不穿上衣服出來,都出來。」將兒子喝將進去,見兒子關上腰門,曲父就低聲怒問女兒:「你設計的圈套?」
「他包二奶,我怎麼設計得了。我只是今晚聽說有這事,趕緊通報爸爸一聲,免得他在歧途越走越遠啊。」
「你也沒安好心。」
「那是肯定的。要是這種事都不積極,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積極得起來。那裡面的是個酒吧唱歌的。」
「你自己今晚又在做什麼?」
「我跟趙醫生在一起,正當約會,趙醫生是正經人。我來這兒幫你,他就回家看書了。爸爸,我這幾天也跟著趙醫生看書呢,都是正經書。」
「幫我!說的比唱的好聽。」曲父悶哼一聲,曲筱綃回以調皮一笑。曲父拿女兒沒招。而當然,他眼下火氣集中在兒子頭上,才結婚的小東西,居然就敢在外麵包二奶。這一年分管的工作不見成效,原來心思都花女人身上了。相比之下,他女兒才回國幾個月已做出不差的利潤,這等成績他連做夢都沒想到過,他怎能不對親手苦心培育的兒子失望。「看什麼書?」
「台灣人寫的《巨流河》,好厚一本,不是言情哦,講歷史的,我卻看得掉眼淚。看不懂的就問趙醫生,他好像什麼都懂。」
曲父眨巴眨巴眼睛,沒聽說過。他於看書方面,實在是有限得很,越是有限越發覺得看書是非常崇高的事兒。因此只能大而無當地道:「看書好,你現在越來越走正道。」
「什麼走正道,好像我以前老犯錯似的。我坐牢了嗎?讓你丟臉了嗎?從沒。我還報名MBA呢,等我鄰居小關出差回來,一起填報申請,用英語的。他們怎麼還不出來,還要化妝還是怎的。」
曲父當然知道是為什麼,但按住女兒,耐心等待。曲筱綃卻等不住,抓起一隻水杯就飛砸腰門。瓷杯應聲而裂,沒多久,一男一女哭喪著臉出來。但曲筱綃一看見那女孩,心中竟然生出我見猶憐的感覺。那女孩不是最漂亮,眼睛不大,但是彎的。嘴巴圓圓的如一隻櫻桃。臉有點兒嬰兒肥,不是那種專屬狐狸精的錐子臉。那女孩抓著裙擺坐那兒,那種嬌柔的樣兒,誰見了都油然生出保護欲。不僅曲父,連曲筱綃心裡都生不出詭計來。曲筱綃心說,她要是個男的,她也願意包養這女孩子。
因此,曲父都沒問為什麼發展出這種關係,為什麼對家室不忠,非常通情達理。而是直奔另一個主題,「你哪來的錢租這種房子,付包養費?你的工資收入都上交你老婆,你做生意至今沒利潤沒提成,你上哪兒找額外的錢支付這一頭的額外開銷?」
曲筱綃連忙輕輕地在爸爸耳邊一聲讚歎:「爸爸真英明。」曲父只能皺皺眉頭,知道女兒這是火上澆油。
曲大哥自然是回答不上來。他的錢還能從哪兒來,當然是公款私用了。於是曲父一條一條地提問,應該給客戶的幾筆回扣是不是自己昧了,昧了哪幾筆,昧了多少;拿到公司報銷的發票有沒有實報實銷;問公司拿的備用金是多少;跟承銷人有沒有私簽暗度陳倉拿回扣的協議,等等。曲父的生意完全是親自胼手胝足拼將出來,因此所有陋規心裡都清楚,曲大哥被逼問得一條一條地回答,曲父又從回答中順藤摸瓜,找出紕漏。曲筱綃眼看著豆大的汗珠從大哥額頭滾下來,砸到地毯上,她彷彿能聽到最美妙的叮咚聲從地毯傳來。
於是曲父當場決定,剝奪曲大哥現有職位,降級待用,再不給接觸錢的機會。今天起,先暫停工作,春節後再說。曲筱綃不禁同情地看一眼大哥身邊的美女,該美女得另找飯碗了。
曲父處理完憤然出來,曲筱綃一溜兒小跑跟上,還好心地替如泄氣皮球的大哥掩上被踹爛的房門。但等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曲筱綃當即尖叫了,「我冤枉啊,爸爸冤枉我啦。」
曲父鬱悶地道:「別玩惡人先告狀把戲啦。知道你現在心裡最高興。」
「我就知道爸爸生我的氣,你氣我兄妹不親愛,處處找哥哥們岔子,處處給你出難題,是吧?爸爸,你好好想想,我今晚如果報告的是媽媽,不是你,結局會怎樣?你心裡要是再有一絲生我氣的意思,我這就打電話給媽媽,舉報你恩將仇報。哼。」
曲父當然知道女兒心思,但到底還是感謝女兒跟他講義氣沒報告到老婆那兒去。他當即對女兒許以好處,以堵住女兒的口:成倍追加註冊資金。
曲筱綃心裡開心得亂唱饒舌。爸爸妄圖蹭她的車,她將爸爸載到門口,毅然將爸爸扔到計程車上,直奔趙醫生家會情郎去了。半路遇見紅燈才想起來,最應感謝的是給她通風報信的朋友。於是她車頭一轉,找到朋友正夜生活的酒吧,投入到朋友們的陣營。人,可不能重色輕友。朋友幫了她的大忙,她就得識相地結了朋友今晚的酒賬。再說,趙醫生風流不下流,她才不擔心趙醫生獨守空房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雖然包奕凡在卧室里不聲不響,安迪卻心煩意亂得無法做事。她穩守住她的底線,但她受不了包奕凡拉下臉生悶氣。
三心二意地看了幾個報告,估摸著包奕凡應該睡著,她走進去瞧。見大大小小的衣服扔了一地,她反而笑出來,這公子哥兒可真會發脾氣。她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才剛準備出去,包奕凡就在床上悶悶地喊了一聲:「牛郎不許偷織女的衣服。」
安迪愣了一下,回頭見包奕凡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對她伸出兩隻手。安迪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到包奕凡身邊,伸手讓包奕凡握住。兩人在夜燈昏暗的光線中默默對視。
良久,包奕凡才道:「我回家處理,讓我好好想想。你給我一個月時間。」
安迪忍不住大大地點一下頭,表示同意。心裡卻分明看得清楚,她也不願真的失去包奕凡,她很願意給包奕凡一個月的緩衝期,期待他有所作為。
邱瑩瑩在寒冷中硬撐著排隊。人越來越冷,肚子卻越來越餓。這倒不是難題,邱瑩瑩當即打開一包旺旺雪餅啃起來。雪餅鬆脆,邱瑩瑩每啃一口,總有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睜開眼不耐煩地看看她,彷彿被打擾。同是天涯淪落人,邱瑩瑩只好再打開礦泉水,與雪餅一起吃,這樣響動就小了些兒。可寒冬臘月喝冷水,沒幾口下去,邱瑩瑩就捧著小腹痛苦地彎下腰去。小腹錐心地痛,彷彿孫猴子在裡面扯著子宮打鞦韆。
邱瑩瑩原想撐過去,忍痛在原地踏步給全身取暖,以活血化瘀,她覺得自己身體強壯得很。不料後來痛得根本挪不開步子,反而虛汗在背脊涼津津地蔓延,頭腦也開始暈眩。邱瑩瑩開始慌了。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萬一栽倒,可怎麼辦。她摸出手機,第一反應就是給樊勝美打電話。可是很不巧,樊勝美與王柏川小吵怡情,今晚濃情蜜意地到另一城市度周末去了,根本是鞭長莫及。
樊勝美一接到電話就慌了,雖然她是被邱瑩瑩從夢中吵醒,但她還是強打精神讓自己清醒過來,趕緊給應勤打去一個電話。謝天謝地,應勤沒關機,被她吵醒。「應勤,我在其他城市。邱瑩瑩一個人在火車站買票,身體出事了,我半夜三更找不到別人,只能找你幫忙。請你去救救她。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男子漢大丈夫,即使你看不起小邱,但你不會置她安危於不顧。」
「樊姐你言重了。我還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樊勝美鬆一口氣,心裡則是升起一個小小的希望。身邊的王柏川也是有點兒想不到應勤竟然答應得爽快。
但樊勝美又有點兒不放心,她見識過不少將胸口拍得砰砰響,但最終什麼事兒都不做的男人。她無法放心再睡,過了十分鐘,實在忍不住,又打電話給應勤,「小應,不好意思剛才把你從睡眠中吵醒,疲勞駕駛,一定要主意安全哦,要不要我跟你講講話解解乏?」
「不用,我要留著注意力開車。我開車不利落。」
聽應勤果真出車,樊勝美再鬆一口氣,吩咐應勤找到邱瑩瑩後來個電話。
應勤本來有點兒懷疑這事兒來得蹊蹺,可能是什麼苦肉計。但樊勝美第二個電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邱瑩瑩則是打安迪電話,關機睡覺;打曲筱綃電話,沒人接,因為曲筱綃還在熱熱鬧鬧地夜生活,沒聽見手機叫響。正當她絕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遠處一聲聲地呼喚她的名字,似乎是應勤的聲音。但邱瑩瑩懷疑是幻聽,她也沒力氣抬頭分辨是不是幻聽,她反而在熟悉的聲音里散了精氣,再也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應勤喊了半天沒人應答,就問有沒有個女孩子似乎病倒。問了幾遍,終於邱瑩瑩身邊有人喊應勤過來辨認。
應勤終於找到邱瑩瑩。而邱瑩瑩早痛得冷汗將臉都濡濕了,看見應勤眼睛只是恍惚著,說不出話,眼淚卻決堤似的奔湧出來。應勤瘦弱,見此忙掏出錢請人幫忙一起將邱瑩瑩扛到車上。他的車上很溫暖,他又一坐下就將暖氣開足,只是他開不了口,不知怎麼問坐在後排的邱瑩瑩。想了想,才道:「我送你去醫院。」
在溫暖中,邱瑩瑩的痛感稍微緩解,腦袋似乎也不太空白,她掙扎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道:「旁邊……飯店……熱粥……薑湯……都行。」
應勤得令,連忙衝出車去,跑向最近的一家飯店。沒找到熱粥薑湯,但他捧來一碗滾燙的牛肉麵。為了儘快救人,他跑得飛快,熱湯灑出來,燙得他亂跳如猴子。好不容易鑽進車裡,問題又來了,邱瑩瑩雙手捂住肚子呢,他得喂邱瑩瑩喝湯。為了救人,應勤豁出去了,大力扶起邱瑩瑩,將面碗湊到邱瑩瑩嘴邊。
邱瑩瑩感受到的溫暖是雙重的。她喝著又燙又辣的牛肉麵湯,眼淚也忍不住地滴滴答答全落在面碗里。
應勤將邱瑩瑩的眼淚都收於眼底,他試圖避開不看,但他端著面碗餵食,不看就對不準位置,只能不斷閃避著目光,盡量不要與邱瑩瑩的眼睛對上。直至喂完麵湯坐回駕駛位,而邱瑩瑩躺在后座濃重的陰影里,他可以視而不見,應勤才聳聳差點兒僵硬的肩膀,恢復清明。
邱瑩瑩喝了熱湯,雖然虛汗依然如漿,肚子卻慢慢平歇下來,不再鬧她。她依然無力地躺在后座,攢足精神說了句:「應勤,謝謝你不計前嫌。」話音不高,良久未得應勤回復,邱瑩瑩差點兒以為應勤沒聽見,正想再說一次,前面應勤總算回答了:「沒什麼。」於是邱瑩瑩都不知接下來說什麼,兩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歡樂頌小區,應勤將車停在樓下,往後看看,見邱瑩瑩依然蜷伏在后座,就說:「到家了。你要是起不來,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邱瑩瑩一想到醫院,就聯想到巨額醫藥費開銷。她連忙支撐起來,強打精神道:「到了?哦,謝謝你。我好多了,不要緊,真的不要緊。」
應勤想既然她說不要緊,那就肯定是不要緊了,他下車打開後車門,讓邱瑩瑩出來。但邱瑩瑩雙腳才落地,身子才挺起來,就雙臂吊在車門上,搖搖欲墜。邱瑩瑩連忙解釋:「真沒什麼了,肚子已經不疼,可還是沒力氣,睡一覺能恢復。」
「我……扶你上去,並不是想占你便宜。你請放心。」應勤小心翼翼地扶起邱瑩瑩。雖然動作僵硬,可邱瑩瑩依然覺得他好溫柔,她的頭正好靠在應勤的肩上,不由得趴在應勤的肩上流淚。應勤更是說什麼都不敢動一下,硬是將自己幻想成木柱子。上行的電梯里,唯有邱瑩瑩輕輕的啜泣聲。
打開2202的門,果然空無一人。應勤小心地將邱瑩瑩扶到床上,便遠遠地跳走,站在距離床最遠的對角線上,背著手問:「你還需要什麼?」
「幫我倒杯水,冰箱里有一塊生薑,最好切切碎,扔到熱水裡,再放一勺糖。麻煩你。」
「好,我試試看,你等著。」
邱瑩瑩淚眼看著應勤走出去忙碌,心裡頓生無限希望。她忙伸手抓來床頭紙箱上擱的鏡子,將頭臉整理了一下,可憐她連自己看著都覺得現在的自己巨丑無比。她擦乾淚水,正對著鏡中蒼白如鬼的臉色束手無策,門外傳來熟悉的尖叫聲。是曲筱綃興盡回家,從敞開的2202大門看到應勤在廚房忙碌,頓時驚呆了,以為見鬼。而應勤一看見曲筱綃,立刻條件反射,想到房間里是孤男寡女,想到如今正是深夜,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手上一松,菜刀應聲落地。
曲筱綃勇敢地站在門口,但一隻手伸進包里,捏住防狼噴霧。「你怎麼在這兒?小關出差,樊大姐度蜜月,只有你和小邱?哇噻,你這個色狼,趁機來佔小邱便宜?靠,前兒還非處女不要,原來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偽君子。」
應勤急了,他擔心的,正好全讓曲筱綃給搶先說了出來。他唯有竭力解釋:「小邱生病,我從火車站把她接回來,現在給她煮薑湯。不信你問樊姐,是樊姐打電話給我。」
「小邱一定不是生病,是被你這色狼糟蹋了。」
「沒有,你誣衊。」應勤撿起菜刀,心一急就揮著菜刀說話。嚇得曲筱綃連忙蹦走了。她好漢不吃眼前虧,剛才完全真的是誣衊應勤,見應勤真生氣,那她趕緊溜。但溜的時候她還是扔下一句話,「半夜三更,你們孤男寡女說不清了,應勤你要為小邱的名聲負責。他媽的,怎麼今天凈碰見姦夫淫婦,我要長針眼了。」曲筱綃等鑽進2203,覺得安全了,又探出半張臉,大叫:「我拍照了,看你怎麼賴。」
應勤哪兒是曲筱綃的對手,等他想分辯,曲筱綃早跑得沒影兒了。應勤氣得肺部欲裂,極想一走了之,但想到邱瑩瑩氣息奄奄的樣子,他怎能不負責任地走開,只好忍氣吞聲繼續剁生薑煮薑湯。
曲筱綃回到屋裡就給邱瑩瑩打電話,「你能啊,這就把人找回來了?恭喜。這下不用恨我了吧。」
邱瑩瑩剛才雖然沒力氣大聲說話幫應勤辯解,可聽得清清楚楚,忙道:「我真的不舒服,在火車站排隊買票喝了太多涼水,肚子痛得抽筋一樣。幸好應勤去火車站救我。他現在是給我煮薑湯。你向他道歉。」
「啊?真病?那書獃子怎麼不送你去醫院?」
「醫院貴,誰看得起啊。你趕緊道歉,算我求你。」
曲筱綃聽到這個答案驚呆了。邱瑩瑩竟然為了看病貴而寧可挨著痛。她發了會兒呆,找出她吃冰激凌吃得肚子疼配來的葯,又找出一盒巧克力,給邱瑩瑩送去。2202的門依然開著,她走到門口,看見應勤,連忙道:「我道歉,我剛才誤會你了。你放下刀,我給小邱送葯來。」
應勤趕緊放下刀,垂首貼料理台肅立。惹誰都不敢惹這大小姐。曲筱綃進來,卻見到案板上一堆黃乎乎的東西,「不是說煮薑湯嗎?這是什麼?」
「生薑,我剁細一點兒,應該藥性更容易出來。」
「奇怪,我喝的薑湯,生薑好像是一片一片的。」曲筱綃更是個肉糜,她拿葯進去,倒水給邱瑩瑩,「怎麼我一天不管你,你就搞得鬼一樣的?生薑湯怎麼煮?剁碎還是切片?」
「切片,天哪,別煮了,熱水沖一下,加糖就行。」
曲筱綃趕緊傳達出去。應勤連忙照做。邱瑩瑩才終於喝上生薑水。曲筱綃知道沒大礙了,伸個懶腰,不懷好意地扔下一句話,「困死了。應勤你看著小邱,要是情況又轉壞,打我電話,我們一起送小邱去醫院。我睡覺去了,撐不住,真快要死了。」
等曲筱綃一走,應勤正為難於曲筱綃的囑託,邱瑩瑩就虛弱地道:「謝謝你,你回吧,我差不多開始好轉了。」
邱瑩瑩這麼說,應勤怎麼都走不開了。「沒關係,我經常熬通宵。你睡吧,我看著你。我就在廚房坐著,會半個小時進來看你一次。請放心,我不會亂來。」
應勤無視邱瑩瑩淚光閃閃的眼睛,離開門口。邱瑩瑩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應勤離她這麼近,可她反而覺得更加落寞。她怔怔地看著應勤離開後的門框,她真想厚著臉皮告訴應勤,其實她更需要應勤的懷抱。可她怕這麼一說更被應勤鄙視,只能默默地脫去羽絨服草草睡覺。
安迪清早沒去鍛煉,給包奕凡煮土雞湯為底的陽春麵。包奕凡也不是個賴床的,他去陽台將花盆巡視一番,回來失望地道:「菜都還沒發芽。我都等它們一晚上了。」
安迪撲的一聲笑了,哪有這麼快的。她笑著拿起手機,趁空檔給曲筱綃發一條求救簡訊。「起床請回我個電話,有個人問題需要求助,你應該有獨特思路。」她拿給包奕凡看看,才發送出去。「我也不願離開你。小曲一貫劍走偏鋒,我希望她能幫助我。」
「那小壞蛋即使想得出主意,我們兩個做得出來嗎?何況這種事最好去問結過婚的,家裡有個難伺候婆婆的人。」
「你媽,連我這麼不傳統的人都吃不消,除了找小曲幫忙,我還真想不出別的辦法。理智上說,對你一個月的嘗試不抱信心。」
兩人話音未落,便傳來啪啪啪的拍門聲,那聲音顯然是用兩隻手大力拍出來。「這麼快?」安迪驚訝地去開門,卻見曲筱綃披頭散髮,睡衣外面罩大衣,一臉激動地撲進來。
「哇,我說誰大清早的發簡訊把我吵醒,一看是你求助,天啊,機會太難得了,你居然求助。興奮,興奮死了。什麼事?啊,包大哥……你轉過身去,當沒看見我。」曲筱綃一邊尖叫,一邊跺腳,但低頭就發現自己穿得嚴嚴實實,便改口道:「沒關係,讓你看,幸好我不保守。安迪,說,說,是不是問我該怎麼勾引包大哥?」
曲筱綃一進來就唧唧喳喳興奮地霸佔了所有的話語權,等她終於情緒穩定,也不再發送擾人尖叫,包奕凡才敢接近,送上一杯咖啡,安迪則將她按到沙發上。
「他媽,很強勢,喜歡插手我們的事。而我一點兒都不想讓她管我。包奕凡阻止不了他媽……」
曲筱綃一聽,就開始笑了,好精彩啊,值得犧牲睡眠。聽到這兒,就笑得狐狸精一樣地問包奕凡:「怎麼會阻止不了?舉例說明。我來對症下藥。對付婆婆我沒經驗,對付爸媽,哼,你們問對人了。」
包奕凡一臉為難地看著安迪,勉為其難地將最近一次媽媽失眠讓他心軟說了出來,只是迴避了具體對話。安迪這才明白原因,換她,即使對方並無血緣,也心有不忍。而曲筱綃聽到一半就恨不得阻止包奕凡說下去,完全是看在還有生意需要包奕凡幫忙的分兒上,才沒奉送一個哈欠。
「明白了。包總你是讓你爸媽欺負大的。爸媽都最不講理了,他們什麼道理都不講,就要我們服從他們,憑什麼?我跟你講,包總,你要比你媽更不講理,她對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你乾脆跳過前兩步直接奔上吊。你本來明天後天回家,是吧?我勸你現在就打包回家,回去就鬧失戀自殺。一般人只要讓你鬧一次,就順服了。強悍一點兒的,鬧兩次三次,以後你指東她不敢向西。我爸媽就是這樣被我收拾的。」
「這種方法……並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是強力壓制其行為。若是靠鬧一次讓他媽不敢再提,可他媽依然懷揣心病,又失眠生病地身體萎靡下去,包奕凡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曲筱綃冷笑一聲,「你們小看爸媽們。他們混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心理都皮實著呢。以前血本被人騙得精光都死不了,現在更死不了。他們只是貪心,企圖控制你們。只要他們自己不想鬧,誰鬧得死他們。你們下決心掐了他們的貪心,大家反而相安無事。我跟我爸媽的規矩已經做下了,安迪你看,我們家正常吧?」
包奕凡本來對曲筱綃的主意頗不以為然,他心中也有安迪一樣的疑問,強壓下去只能解決表面問題。可一聽曲筱綃說父母們經歷大風大浪心理皮實,他心頭豁然開朗。可不是,他媽連離婚都經歷過,他這兒沒影兒的小事怎麼鬧得死媽媽。完全是媽媽自己想折騰自己,要折騰給他看,讓他順服。「狹路相逢勇者勝。」
「就這句話,誰狠,誰老大。包大哥開竅快,但明白道理並不表明你做得到,像我們樊大姐一直想不開。人啊,要不使點兒殺心,黏黏糊糊什麼事都幹不成。」曲筱綃說完,就利索地將原本盤在大衣下面的光腳伸出來,落到地上的小丸子拖鞋裡,「安迪,昨晚我想個壞主意害應勤在2202過夜呢,你說,孤男寡女,一晚上還不天雷勾地火?我給你出了這麼好的主意,沒別的要求,你陪我一起捉姦去,我怕應勤又跟我掄菜刀。既成事實,我捆也要把兩人捆作一堆,哼。」
果然劍走偏鋒。包奕凡只會笑。他跟著同樣也是嬉笑的安迪出去「捉姦」。曲筱綃卻不滿地看著他,「包大哥,我其實跟安迪有體己話要說呢,你跟來我還怎麼說。」
「我給你們兩位女士做保鏢。」
曲筱綃一個鬼臉,「安迪,包大哥擅長嬉皮笑臉,我也常拿嬉皮笑臉打諢,你可別上當哦。」她一邊說,一邊敲響2202的門。她知道包奕凡不會拿這種話當回事。
不料,應聲而開的門裡面走出來的是衣著嚴實,拿著一本書的應勤。曲筱綃看著應勤暈了,脫口而出:「看一晚上的書?沒姦情?」
應勤眨巴眨巴疲倦的眼睛,「君子不欺暗室。從今早三點半開始臉色恢復。你去看看。我走了,這兒移交給你們。」應勤說完,還真是將書擱到料理台上,走出門來。
大伙兒都自覺讓開一條道,讓應勤通過。等應勤走進電梯,安迪與曲筱綃才面面相覷,無比驚訝。應勤如此潔身自好,他們還真難苛責他的高標準嚴要求。見事情變得越來越不好玩,曲筱綃呼嘯跑回自己家去了,寒冬臘月的走廊快把她凍死。邱瑩瑩當然是扔給安迪照料。
安迪進去看看,邱瑩瑩臉色正常得很。她便拿了2202的鑰匙回家。
包奕凡進門就道:「我查查明天的機票,今天說什麼都不走。」
「吃了早餐就走。我送你去機場,陪你等機票。」
包奕凡無奈,被安迪逼著上路。
但等安迪送走包奕凡回家,曲筱綃探頭探腦地又摸進來。
「安迪,我夠朋友吧?我把趙醫生扔家裡,剛才有些話當著包總的面不方便說。讓包總這種人跟他媽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有兩個條件。你想過沒有?」
安迪微笑,「想過。一個條件,你已經暗示過我不要被他的嬉皮笑臉迷惑,是我必須強硬堅持,絕不妥協。另一個條件是,我值不值得他回家對他親媽施展強硬手段。前者我做得到,後者我沒把握,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黏滯力,才能勝過他媽媽這麼多年的愛。」
「咦,全中。但我最不擔心的是後者。憑包總上哪兒找比你條件更好的?他是成年人,經歷不比我少,他心中早有計較。而且他心裡最清楚,他爸媽那兒,他無論怎麼折騰,他永遠是他爸媽的獨生兒子。所以我相信他回家會怎麼做。只要你心狠手辣,他什麼任務都會完成。你一點兒都不要心軟,那邊父母不是你親爸親媽,你不欠他們。」
安迪聞言有點兒驚愕,但她從來就不是個做夢型的人,被曲筱綃的思路一拐,就明白了原因。所有的事,講究的就是個平衡。
於是等曲筱綃告辭離開,她就電話打給包奕凡。她從機場回來這一路,正好夠包奕凡從海市飛回家。不是面對面,她說話可以理智許多。她並未打算與包奕凡結婚,因她並不適合帶著出身的秘密與包奕凡結婚,那對包奕凡不公平。既然不結婚,她就不便讓包奕凡犧牲太多,以致與他生母作對,那對包奕凡依然是不公平。對包奕凡如此不公,安迪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