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點到時,樊勝美與關雎爾在附近飯店味千拉麵一人來了一大碗。樊勝美擔心吃多了湯水腰部發脹,她總是適可而止,留下一大碗湯。關雎爾看看樊勝美,看看自己碗里充滿誘惑的麵湯,最終忍不住喝掉大半。
樊勝美不急著走,看著感慨:「真羨慕你們吃不胖,不過得剋制著點兒,人到了三十,喝涼水都長肉。我最初比你還能吃,經常半夜還轉著圈兒去大學附近找夜宵,等發現這樣不行的時候,剋制起來就難了。」
「我已經克制了啊。再加上鍛煉的。」
「你這哪算克制。我是不知多想喝面前這碗湯,喉嚨里都長出小手了,可就是不敢,一頓都不敢怠慢。悲慘啊。」
「真的嗎……對,同事也這麼說,中午吃得不多,下午餓慘了,拿出一塊餅乾,也只敢小小啃一口。一包餅乾據說基本上與蟑螂一起分享。」
「竟然敢吃餅乾這種含黃油的東西,要吃法棍,只有鹽和酵母麵粉做出來的法棍,其他麵包也不行。哎喲,我最眼紅怎麼都吃不胖的人了,他們的胃腸肯定有特異功能,比如安迪,想起她的吃相和身材,心酸!痛心疾首!我們啊,年輕時候還能靠天資,等到了三十,長相就全靠自己努力了。」
關雎爾一愣,「我從來沒天資,世上最大的杯具。高中,大學,又一向是女多男少的文科班,從來是醜小鴨。」
「你現在已經不是,你修鍊得很好,讓人一看就覺得恬靜高雅溫婉。真的。」
「謝謝樊姐。」關雎爾臉一紅,可又非常開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也得提醒你,男人與女人的欣賞角度不一樣,遇到真正能欣賞你的男人,態度要堅決哦。」
「樊姐……」關雎爾極其不好意思,可心裡承認,這一點確實很要緊。這麼多年來,多少男人是抱著實用心態接近她,接近她的目的倒是都很單一且純潔:結婚。可她就是意難平。樊勝美的話,讓她心中更是亂躥謝濱的影子。
曲筱綃看準時間,就坐到梳妝鏡前化妝,順手給趙醫生髮去催促簡訊。即使眼睛最需要盯著鏡子的時候,她還不忘念念有詞,背誦即將見面客戶的背景資料與自己能提供客戶的產品特徵。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除了有限幾個,比如爹娘,其餘都需要費心經營,以利益以愛好以各種各樣的可能來加強關聯。只要關係好了,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談。
等聽見門一響,曲筱綃就歡叫著道:「嗲趙,貓貓歸你喂,貓貓歸你喂。」
趙醫生先走過來看一眼,一張臉便如大牙疼一樣扭曲了,「不許穿這件出去,你的腰全露了,你是去談生意。」
「不,就不換,平常一個人出去談生意才要穿得像死老太婆,今天有你在,有主的女人可以隨便穿。啊,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穿這件,你不能阻止,不能阻止。啊……」
趙醫生盯住曲筱綃的腰,很快一臉雲淡風輕,「有個詞,叫『貨腰』。等我有時間慢慢跟你講。喂貓去了。」
曲筱綃一激靈,伸手摸摸自己露在羊絨短毛衣外的小蠻腰,對著趙醫生消失的門口眼珠子溜了幾圈,終於還是心虛地鑽進衣帽間恨恨地將此性感衣服換下。她預感,那「貨腰」兩字絕非好詞,她猜得到,當趙醫生看著她的一圈雪白蠻腰解釋這個詞的時候,眼睛裡一準兒流露出對她低級趣味品位的蔑視。曲筱綃最怕這種無聲的蔑視。
過了會兒,趙醫生戴著口罩手套穿著一次性雨衣出現在門口,見曲筱綃換了衣服,即使挨了曲筱綃一個白眼,還是得意揚揚地收拾自己去了。
趙醫生通常以休閑服打發自己,可他不逆反,遇正式場合,他收拾自己的時間並不比曲筱綃短。他刮鬍子洗臉打領帶,曲筱綃就在他邊上念叨:「男人三件寶,劉海美瞳內增高。我幫你吹劉海吧,讓我吹吧,我一定吹得很好很帥,最帥。」
趙醫生點頭,曲筱綃歡呼一聲,趁趙醫生穿襯衣打領帶,她拉著趙醫生的劉海讓俯身下來,她才夠得著。曲筱綃見多識廣,果然給趙醫生吹了個很好的劉海,她得意地拉著男友一起照鏡子,「你是不是從來沒這麼帥過?」
「這種男人,若放到古代就是個妖孽,得多少和尚道士追著揮桃木劍啊。」趙醫生對著鏡子吹一聲口哨,「當然,像你這樣的女人到了古代,法海要絞盡腦汁喂你雄黃酒了。也——不錯,哈。」
曲筱綃聽得鬱悶吐血,「我們一起到路邊站著數人頭,看我的人多還是看你的人多。」
趙醫生伸手緊緊領帶,但笑不語。可令曲筱綃沮喪的是,他們才剛出門,就遇見從電梯里走出來的樊勝美與關雎爾,那倆女的一看見趙醫生就花痴了。於是趙醫生一進電梯,就鼓勵道:「彆氣餒,你,也不錯,哈。」
曲筱綃見電梯里無人,大做鬼臉,「得意什麼,人家都把你往馬賽克里意淫,不,往無碼里使勁意淫,切,你就是徐錦江二世。」
趙醫生噴笑,投降認輸。幸好有這一插曲,他才比較犯賤地坐到他的病人曲筱綃的客戶的飯桌上。按照慣例,病人即使已經成為前病人,一到醫生面前,再高身份的人也會親熱有加。於是曲筱綃就抓住這個機會,腦袋裡回放著一早上背的背景資料,與客戶猛套近乎,終於將客戶對趙醫生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她的頭上。而趙醫生不屑與人搶話題,投機了喝酒說話滔滔不絕,不投機了就懶得說,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年份不錯的武當。曲筱綃說曲筱綃的,他則是神遊到早上看的文獻中去了。他搭橋任務完畢,此時不過是道具。
但前病人不會忘記恩人,三不五時就湊過來,要跟趙醫生說話,碰杯。趙醫生完全不用擔心前病人總照顧他,很快,曲筱綃就強力插入,將客戶搶了回去。曲筱綃做生意之時有萬夫不當之勇,只要看到金錢在前面招手,她曾經為此不斷推後與趙醫生的第一次見面,推後得差點兒都快忘記趙醫生的音容笑貌。當前,眼下,曲筱綃依然身手彪悍,此時,她無暇照顧男友的情緒了。
趙醫生被多次打斷,只能無奈地看著曲筱綃談生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曲筱綃做生意,他以前一直設想這麼不正經的妖精怎麼跟人談生意,放電眼麻翻客戶嗎?這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疑惑。今天見到了,但趙醫生很不適應。他喜歡看曲筱綃玩無傷大雅的小詭計,卻不喜歡曲筱綃沒皮沒臉地玩大的,見曲筱綃一邊口是心非地奉承客戶,一邊兩眼閃著貪慾拉他做道具利用客戶的感恩心理催客戶點頭,他的心裡開始承受壓力。
趙醫生給病人看病的時候,更喜歡站在權威的角度,單純以一個醫生的態度對待病人。而現在,曲筱綃把他當初對病人的負責演繹成對客戶的另眼相待,令他感覺自己當初好生小人。有人貨腰,他似乎在貨醫技,不,醫德。聽著曲筱綃一再發揮引申他給客戶看病這件事,趙醫生快無地自容了,他才見識到,生意場上的商人原來與各種帶有貶義的描述差不多,與他平日里家常遇到的商人則完全不一樣。
趙醫生終於中途出去,給朋友打個電話,讓過二十分鐘發簡訊來說有急診。他回席又坐了二十分鐘,等朋友簡訊一來,他便很有借口地溜了。走到外面,正是難得的早春艷陽天,他呼吸一口清爽的空氣,往身後的飯店看一眼,拔腿就溜。
而這一切,平日里百般伶俐的曲筱綃完全沒留意。她正應付正經生意呢,自顧不暇,哪兒還管得著趙醫生。
但趙醫生溜走後,並未去別處,而是很沒志氣地回到2203,清理一下客衛里的貓屎貓尿,繼續看文獻做筆記。
曲筱綃卻不同,她送走客戶,一想反正趙醫生在醫院動刀子,她正好有自由時光,趕緊約了好友喝咖啡曬太陽逛街,享受百無禁忌的好時光。等到日落西山,才很賢惠地發條簡訊給估計正在忙碌的趙醫生,報備她在什麼地方吃晚飯。不料,趙醫生卻發一張照片給她,表明他在家裡。又很快電話打來。
「報告,我其實沒急診,是借口溜掉。你繼續玩吧,我把文獻看完。這篇文獻很有趣。」
曲筱綃愣了,「你當著我客戶面撒謊?人家可是成精的。你答應我的事怎麼能中途溜掉……」
「你客戶吃完就打電話給我了,他說會幫你,讓你不用太心急。他早知道我是借口溜掉,我已經向他道歉,他諒解。」
「他當然嘴上說諒解,可你借口溜掉是不給他面子,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講究身份。唉,算了算了,不怪你,我想想怎麼挽救。」
「不用麻煩。我已經跟你客戶說了十二分抱歉,他也說他因為很諒解才飯後特意給我一個電話,讓我不必掛心上。我還挺內疚的。」
「那是他會做人。好吧,他晚上走,我趕緊問我爸借車,送他去機場。」
「貓,不用這麼著相……不用表現得太刻意,人家未必接受得了,你又太刻意委屈自己。我在治療他的時候拿出十二分認真負責來對他就OK了。以後他還得經常諮詢我,我會……」
「不一樣,你跟他是醫生跟病人的關係,我跟他是生意關係。像他這種老闆都是被下人們捧得自以為神仙再世,在他面前表現得再恭謹都沒錯,少表現一點兒恭謹就出問題了。我不跟你辯論,你不會理解生意人。不,你只要看看你們醫院行政人員對院長的態度,一個樣。我不跟你吃晚飯了,我送他去。」
趙醫生沒阻攔。只是想到曲筱綃又得回去對他的前病人曲意逢迎,就跟他們院里那些不在編製里的內勤人員見到院長一樣,心裡便不舒服。那種態度是他從小就反感的。他只能扔下文獻,將流浪貓一隻只地捉出來,仔細觀察傷口癒合情況,及時作適當處理。那些貓可不同於人,才不認他為權威,一個個肆意掙扎,因為沒助手配合抓貓,趙醫生身上的毛衣作廢,手背滿是血痕。趙醫生哭笑不得。隨便曲筱綃啦,以後他總之堅決抵制與曲筱綃一起出現在生意場合,就像絕不再做獸醫,他對付不了各種各樣的貓。
曲筱綃結束通話,才收起好態度,狠狠低吼,連尖叫都免了。她的朋友朋友好奇地問:「怎麼了怎麼了,誰敢讓我們蛐蛐兒生氣了?你男朋友太牛逼了,回頭叫出來,我們一起培訓他。對女朋友要三從四德,知道嗎?」
「嗚嗚嗚,姐不爭氣,姐要給他擦屁股去了。」
「別迴避啊,答不答應?你要疼他,我們大不了拍輕點兒。再說了,打雷那麼多天,該領出來讓我們看看了。」
「嗚嗚嗚,姐來不及了,回頭再說,我愛你們。」曲筱綃與姐妹們擁抱而別,可就是咬緊牙關堅持原則。出來上車,心裡喃喃自語,他奶奶的,老子讓嗲趙吃定了。
樊勝美七手八腳忙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比第一天站總台還辛苦。幸好她為人圓潤,即使主辦方的人與酒店協調得肝火旺盛,到了她的手裡,主辦方人員便心靜自然涼了。當然樊勝美得為此替主辦方多做點兒事。
可正忙著的時候,陳家康登記住店,順口問總台樊勝美在不在。總台的當即一個電話打給樊勝美,樊勝美只能掏出鏡子整理一下妝容,飛速走出來與陳家康見面。
陳家康一見面就搶先道:「樊小姐好久不見。春節後一直忙,總算有點兒時間,提前趕來海市,早上預訂,你們只讓我住一夜,說明天有什麼重大活動。樊小姐,我特意提前來看你,不能不給面子吧。隨便幫我安排一個房間?」
「確實有個重大活動。陳總稍候,我看看有沒有可以調劑的。」樊勝美早知道房間因重大接待而緊張,如果不是兩天前的預定客,內定就是不再放行任何其他客人。但當著客戶的面,她還是得進去總台,裝作認真查一遍,又輕聲與同事商量一下,才滿臉歉疚隔著櫃檯跟陳家康道:「對不起,陳總,真的沒辦法了。如果您嫌一天後換酒店麻煩,不如我現在幫您聯繫其他酒店?」
「這個我自己會定。明後天的會議室呢?餐廳呢?」
「會議室也沒了,明天開始三天。餐廳有,只是可能比較鬧。」
「我不是三天內沒機會見你了?」
樊勝美只能尷尬地臉紅。陳家康卻笑笑,從背包里拿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樊勝美,「我真是嚴重的拖延症患者啊,不過現在說還來得及,樊小姐新年快樂,小小新年禮物,不要拒絕。」
樊勝美客氣再三,才收下。陳家康沒逗留,拉行李走了,樊勝美送到門口,又返回來熱火朝天地工作。
下班累得快不會動,不過王柏川已在趕過來的路上,樊勝美只要等一會兒就行。她坐在更衣室拆開禮盒,她原以為盒子不重,該是巧克力之類的東西,想不到拆開一看,竟然是燕窩,同仁堂的禮盒裝。樊勝美對店裡衣服的價格了如指掌,對燕窩卻沒有認識,只覺得盒子異常精緻,估計價格不菲。
很快,王柏川就打電話來,說是快到了,請樊勝美移步到路邊。樊勝美略一思索,看看自己不大的包,便將燕窩扔進更衣櫃,免得王柏川看到貴重物品生出疑心。
到路邊等是樊勝美的意思,為了避免王柏川為了等她不得不繳費進入酒店停車場,她讓王柏川算了算路線,提前十分鐘打電話給她,她接到電話才出來到路邊等車,方便省錢。
很快,王柏川的車子蹭著她停下,等她上車。一整天沒見,王柏川看看左右前後沒警察,想伸過脖子吻一下,樊勝美聞到氣味就避走,「臭,昨晚上喝白酒?而且喝得很醉?」
王柏川往掌心呼一口氣,聞聞,「不臭啊,我聞不到。客人自己帶酒,真正的燒刀子,喝進去就像火燒著喉嚨到胃裡去。沒辦法。客人自己也喝桌底下去了。我們……」
「啊,我累死了,哪兒都不想去。送我回家吧,我喝口水就睡覺。」
「欸,這個……」
「怎麼了?抓耳撓腮的,別想出什麼讓我跟客戶一起吃飯的餿主意,別的時候行,今天你看看我。」
「不是,我約了兩個崗位應聘的,本來想請你幫我見一下,約好一個小時後在公司面試。今天周末,方便他們那種騎馬找馬的。你要是不在,什麼三金五金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談。」
樊勝美聽了只能翻個白眼,「好吧,好吧。」
「為什麼不表揚我生意規模迅速擴大,不得不擴充人手?」
「你別想在我面前矇混過關,你跟小曲合作多出一些出口生意,就這樣。」
「哈哈,我這兒什麼都蒙不過你,所以你說,人手當然要經你看一眼,加一道保險。」
樊勝美推開王柏川又想湊過來的臉,哼了一聲,當然有點兒得意。
可樊勝美還是被王柏川矇混了,她後來才發現,她累得聽錯了王柏川的話,王柏川說招兩個崗位的人,她誤以為招兩個人,等面試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進來,樊勝美硬撐出來的元氣面臨滅頂之災。可這是王柏川公司的事,而不是王柏川的私事,她不能隨隨便便撂挑子,也不能不負責任亂做一氣,她只能調用吃奶的勁兒繼續支撐,絕不做砸王柏川公司場子的事兒。
等王柏川終於說沒人了的時候,樊勝美嗚呼一聲,癱在椅背上。王柏川連忙上來扶住,免得椅子倒下。「我抱你回家,去我那兒吧,讓我伺候你洗漱。明天一早送回你那兒換衣服。」
樊勝美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你那屋子,你醉到現在,臭!不去。送我回我那兒。」
「回去立刻開窗通風,你先泡浴缸里,我換被套褥子,行吧?我不捨得你這麼累還得自己倒水喝自己走路,你哪還有力氣。」
樊勝美聽著舒心,可三十歲的女人有個原則性的大問題,睡前必須用各種油啊霜啊徹底卸妝清理,否則明天就得大花臉,可她那些油啊霜啊都放在2202的小黑屋,她今晚沒福氣享受王柏川的伺候。只能否決。
路上王柏川休息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總是找話說,樊勝美懶得搭腔,閉著眼睛有聽沒聽的。忽然想到她經常跟朋友們提起的戒條:不能嫁小生意人。若是永遠不發達,女人不僅得自己辛苦工作一同養家,還得業餘時間幫忙打理公司,若是終於苦拼出點兒成就,女人已經熬成黃臉婆,而這世上,多少掘金女閃著貪婪的眼光等著撬有錢男,男人在鮮嫩臉龐面前不堪一擊,黃臉婆的勞苦功高完全不佔一點兒砝碼。而現在,她樊勝美不正埋頭在通往黃臉婆的康庄大道上飛躥嗎?樊勝美不得不在心中暗嘆一口氣。命也。
幸好王柏川體貼。車到歡樂頌,王柏川一定要背起樊勝美。其實王柏川好幾年沒做重活,而樊勝美也並不嬌小,怎麼說都有九十來斤,王柏川背著人起身的時候直晃。總算他沒晃倒在地,邁出沉重的第一步。
雖然,樊勝美覺得宿醉之後的王柏川全身都是臭味,但此刻她趴在王柏川背上,全身心地託付給王柏川扛著,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心懶懶地隨著王柏川的腳步一起一伏。
「王柏川,我要你以後每個月都背我一次。」
「嗯,強烈要求一星期一次,我明天開始舉杠鈴。」
「嘻嘻,哪有這麼討價還價的,君子國呢。哀家恩准,一個月一次夠了。」
「我恨不得一天一次呢,一直背你到頭髮雪白。勝美,你即使頭髮雪白了,也一定是最美的老太太。」
「我不要最美,我只要那時還是你心裡的寶。」
「別的不敢保證,唯有這件事,我大聲發誓,樊勝美從十五歲開始,一直到……」
樊勝美伸手掩住王柏川的嘴,「別說不吉利的話,我懂了。王柏川,你回去再洗個澡,太臭了,用我給你買的沐浴露。知道嗎?」
「好。我回去先整理一下今晚面試的記錄,綜合比較一下,打算今晚就給他們發出最終結論。明天開始又沒時間了。說起來,最近忙是真忙,可越忙心裡越開心呢。」為了讓樊勝美高興,王柏川特意再將自己說得積極點兒,語調更慷慨點兒,雖然他真的回去有事要做。
「嗯,應該的。你好好做,我看著比什麼都高興呢。」
但樊勝美是有原則的,再高興,等王柏川又想以吻作別的時候,她連忙一手推開,臭,此事萬萬不可容忍。
曲筱綃親自開車將客人送到機場,又陪著吃了一頓死貴死難吃的機場晚飯,等延誤的飛機終於喊可以檢票,她才回家。她將車子換給父母,自己打車回家,累得蔫蔫兒地走進歡樂頌,就看到前面屎殼郎背牛糞似的一對兒。她將手插在褲兜里耐耐心心地跟著,聽著兩人假裝很隱私的親密話,一邊不屑地做鬼臉。王柏川好奸哦,什麼叫最美的老太太?老太太還能好看嗎?掉毛的鳳凰比草雞婆都不如。但跟到大樓地下,見一個急吼吼地想吻,一個假仙一樣地推辭,曲筱綃終於不耐煩了,「你倆,拉肚子好過便秘,懂嗎?別憋著,快吻快吻。」
曲筱綃一插手,兩人只能分開。但曲筱綃不依不饒,「幹嗎不上了,怕我喊人捉姦抓你們浸豬籠?」
王柏川只能道:「兩個人手找好了,過幾天上崗,以後你別再急死鬼一樣催命了。」
曲筱綃哈哈一笑,伸個千嬌百媚的懶腰,「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我先上了,你們慢慢磨蹭。這前戲夠長的。」
樊勝美只能當沒聽見,她再伶牙俐齒,也不願往下三路走,尤其不能在王柏川面前亂說。「我也上去了,王柏川你回吧,還有那麼多事要做。小曲你有什麼要跟王柏川說的?」
「有,但不能當著你的面說。王總,我明天找你去,咱關上門單獨親親熱熱地說。」
「那我等下跟帥得慘絕人寰的趙醫生說一下,看他願不願意。」樊勝美拼出最後的力氣,給王柏川使個眼色讓走,自己挽住曲筱綃進大樓。
「他太願意了,他恨不得扔掉我。你們不知道都是我倒貼他,他每天找人假裝打急診電話才能擺脫我,好像他是他們醫院最牛逼醫生似的。」曲筱綃邊走邊與王柏川揮手告別,與樊勝美一起進了電梯。
但曲筱綃再怎麼說,都沒人信她的。往往人越是敢說自己丑事,越意味著心中十拿九穩。
電梯門將關未關之際,有人呼嘯著衝進來。三人相對,都有些吃驚。進來的是邱瑩瑩,樊勝美一下子頭皮炸了,今天沒地兒發泄的邱瑩瑩是不是又出去找應勤的碴兒去了。可她今天真的無力再管其他事,因此只簡單招呼一聲:「小邱這麼晚回來?」
曲筱綃則拿眼睛斜睨一下邱瑩瑩,順著樊勝美的話發揮開去,「是啊,沒男朋友的人怎麼這麼晚回來?」說完才想到昨天邱瑩瑩鬧的事,掩嘴已來不及,便翻一個白眼,面不改色悠悠地說下去:「可竟然還有人把男朋友反鎖在家裡,自己這麼晚回家。這就是我。人為什麼要工作呢?要是每天混吃等死多好。」
邱瑩瑩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曲筱綃後面一句話拐了過去,她急急地與樊勝美打個招呼,忙辯解道:「等你到我這一天,你就會發現有工作多好,心煩的時候才有地方可去。」
「你去你們店裡了?」樊勝美小心求證。心裡直念阿彌陀佛,希望就是這個結果,可千萬別又是盯梢去了。
邱瑩瑩搖頭,「我去推銷咖啡了。可惜……唉,我最近是不是運氣特背,今天咖啡店裡的人看見我都挺不耐煩。」
幾句話時間,電梯直上22樓,曲筱綃在電梯門開的當兒,像是自言自語,「我們最好走廊里放一面落地鏡,進門出門都照照,是不是一張晦氣臉。」
「你說我晦氣臉?」邱瑩瑩很快反應過來。
樊勝美心有餘而力不足,無力隔在兩人中間做緩衝牆。索性心一橫眼一閉,任她們鬧去,她回2202洗漱睡覺。
「自己照鏡子唄,出門做生意掛著個晦氣臉晚娘臉,誰耐煩理你。不過,理解。」
難得曲筱綃表示理解,邱瑩瑩忙訴苦:「是啊,我心裡很難過很難過,我也想笑的,可笑不出來啊,我今天都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腿都走斷了,不掛晦氣臉還掛什麼?」
「我以前還真不理解你,要錢沒錢,要色沒色,還到處對人使脾氣。自從我公司招來一個文員,弄堂小家子出身,我都不知道她哪來的膽,從不怕飯碗被我敲掉,讓她做什麼都得看她臉色,我才開始理解你。」
「我什麼時候對你使過脾氣,你怎麼不說你從來都刁難我們?」
「對,你沒脾氣,你真性情。」曲筱綃懶得再說,果斷取消走廊培訓班,打著哈欠回2203。
2202裡面,關雎爾哧溜鑽進被窩,關上檯燈,睡覺。她的卧室門口一片黑暗。樊勝美無法裝睡,她還得勉強支撐著卸妝。等邱瑩瑩嘀嘀咕咕地回來,她便放棄克制,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哈欠,表明她非常累。邱瑩瑩本來一肚子話要跟好不容易見面的樊勝美說,見此只能放棄,樊姐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呢。她還特意提示了一句,「樊姐,洗手間你先用,我等你用完再上。你怎麼累成這樣兒啊。」
樊勝美垮著臉說了聲「謝謝」,嘆口氣,搖搖頭。遲早,得變成黃臉婆。
邱瑩瑩回自己房間去,見最裡面關雎爾的房間已經一片黑,她很是失望,將包一扔,埋頭趴在桌上,什麼都不願想。工作有個好處,被迫面對他人的時候,她沒法想那個人。而現在,她跑業務累得腳底酸痛,欲想而無力,腦袋無法深入思考。可又怎麼可能不想呢。閉上眼睛,都是他。
樊勝美出小黑屋去洗臉,一眼就看見邱瑩瑩埋頭桌上,她愣了會兒,硬下心腸走開,卻不由得落下兩行眼淚,沖開乳化後的卸妝乳,留下一道淺痕。一個人離鄉背井出來打工,與朋友可以同甘,卻不可同苦。即使朋友有心幫忙,可朋友照樣自顧不暇,又能幫得了多少。總有一天,邱瑩瑩得明白這個道理。她今天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她自顧不暇。
曲筱綃站到2203門口,忽然頭皮一緊,不曉得趙醫生會拿什麼話等著她。而她,今天已經沒力氣了。
曲筱綃硬著頭皮開門進去,見書房燈亮,她期期艾艾地挨了過去。但一道黑影也沿著書房門板移出來,旋即趙醫生跟著黑影出現在門口。
「貓,這麼晚回來?飛機又誤點?」
「這年頭飛機正點起飛才是異常。嗲趙,我要抱,累死我了。」
趙醫生將曲筱綃抱進書房,又張羅一杯水給嗓門有點兒沙啞的曲筱綃喝,才一起坐書房唯一沙發上。但曲筱綃先發制人,「我不要聽批評,我很累。你看我的死魚眼。」
曲筱綃做出眼睛翻白的姿勢,將空杯子放下,摔進趙醫生懷裡。摔得趙醫生滿是內疚,這不是他離席害的嗎。於是本來想辯論的話都縮進肚子里。「對不起,我離席害你多奔波半天,我道歉。以後……盡量你別讓我參加這種答謝宴,我也不給你添加麻煩,行嗎?」
「我讓你參加答謝宴是給你添加麻煩吧?」
「麻煩倒是不怕,我怕的是觀念衝突,影響我們關係。小貓,你鮮活靈動,我一直在心裡阻止自己出手改造你,你,也別勉強我。彆扭來扭去,我們說正經事呢。」
「你才不正經呢,早上是誰不讓我穿露腰的衣服?還說不改造我。有些人做了不說,最陰險。」
「那事不一樣,那屬於主權問題,沒有商量餘地。嘻嘻。」
「可你每天假裝正經,我只好假裝不正經,我犧牲多大你知道嗎。要不你以後嘻哈,不信你試試,親身體驗一下,為了一個人的正經,裝不正經的另一個人承擔可大壓力啦。」
「你總有歪理。」
「這不是歪理,這是你說的什麼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你才想不開呢。說好了,以後我繼續性感如花,你……」
「你做如花?」
「你才如花,你才如花……」
趙醫生被曲筱綃攻擊,不禁笑道:「你跟那幫流浪貓一模一樣,我下午給流浪貓做檢查,挨了不知多少爪子,不得不去醫院打破傷風針。你看。明天有人問起,我說是你抓的。對了,我放走所有公貓……」
「噯,怎麼放了,要多休養幾天。噯,我要把它們找回來。」
趙醫生不得不揪住曲筱綃,「聽著,是結紮,不是閹割,創口不大。兩天消腫,可以自由活動了。你這態度太羞辱一個醫生了。兩隻母貓還留著,拆線後再放。」
曲筱綃愣了一下,確實,人家醫生呢。但她依然強詞奪理,「你是趙醫生的時候,我當然信你。但你是嗲趙了,我就不信你了,古人老話,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看著趙醫生又是被她的歪理噎死,曲筱綃得意揚揚地想,雖然費了點兒勁,可好歹她扳回一局了。
周一的大清早,22樓的上空照例是瀰漫著「不想上班」的逆反。樊勝美被鬧鐘鬧醒,鑽在被子里拳打腳踢好幾下,才將五官擠成一團,鑽出被窩,但等她雙腳一落地,即使穿的只是平底拖鞋,她立刻自然而然地收腹挺胸,姿態之自覺,彷彿活在狗仔隊眼皮底下的明星。
隨後,是邱瑩瑩起來。邱瑩瑩見洗手間門關著,就順手打開2202大門。正好見安迪拎著一袋菜從電梯回來。邱瑩瑩驚呆了,安迪不是應該拎麵包的嗎。轉了一下腦袋才想起,安迪懷孕,大概要關注營養了。「安迪,你還這麼早起?你怎麼總是精神煥發的樣子啊?」
安迪看看自己,她滿腹心事呢,怎麼煥發了。只能順口道:「你也容光煥發。」
「我才不,我什麼勁兒都提不起來。四肢軟綿綿的,就想倒下不動。」
「哦,立刻找個體溫計測量一下溫度,你可能感冒了。多喝水,多吃水果。」
「我不是感冒,沒病,我只是傷心。我身上好像什麼動力都沒有了,不想笑,不想工作,好像也不會餓,只想睡覺。」
安迪不知道邱瑩瑩心裡悶得慌,現在只要逮著一個人就滔滔不絕地訴苦,她認真想了想,「你試試對鏡子笑,像平時開心的笑,笑出聲來,持續十分鐘,聽說是很好的減壓辦法。我以前的同事愛用。」
「啊,真的嗎?我立刻試試。安迪拜拜。」
安迪回家快速上網查了一下笑的功用,覺得功效可能未必針對,但多笑應該也無妨。她便開始燒豐富的早餐。冰箱里有包奕凡昨天一天搜羅來的信得過的肉禽蛋魚蝦,以及包家出錢請人專門種的無農藥蔬菜,由包奕凡派人送來。安迪自己又去菜市場買些綠葉菜,她得開始孕婦生活。好吃不好吃無所謂,只要營養滿足就行。於是,她煮出一鍋含有鱈魚片、牛肉絲、大蝦、菠菜的蕎麥麵。鱈魚早已融化在麵湯里,湯色很是混濁,可有大蝦與菠菜撐著門面,照樣有紅有綠,很是勾引食慾。味道?很好!當然是安迪自以為是的好。
幾乎是吃一口,內心祈禱一句,希望這些後天的營養能幫助她變出一個健康正常的寶寶。
孩子三歲之前,她將一直揪心。而她,願意捨棄自己無牽無掛的生活,整整揪心這三年零九個月。工作照做,而工作間隙,她換作大量閱讀婦產專業書籍及營養學書籍。
但安迪傳授給邱瑩瑩的對鏡大笑治癒法害慘了關雎爾。邱瑩瑩雖然心中覺得安迪高不可攀,對之一直敬而遠之,可只要安迪傳授的方法,她立刻奉為圭臬,回屋都不急著洗臉刷牙,展開鏡子便開始練習。她找出電腦中存著的照片,找出笑得很燦爛的,放大到全屏,看一眼鏡子,看一眼電腦,認真模擬真實的笑。可她不是演員,又加心頭鬱積,她的模仿笑便透出絲絲詭異來,嚇得剛剛睡醒的關雎爾毛骨悚然。
關雎爾趕緊穿好衣服,偷偷下床找到樊勝美,「樊姐,小邱沒事吧?」
樊勝美也是被邱瑩瑩笑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在邱瑩瑩再度響起的洪亮笑聲中,她擔心地瞅瞅邱瑩瑩為隔音關上的卧室門,一邊畫著眉毛道:「我趕著上班,時間來不及了,你趕緊去敲門,我還能看她一眼,如果不行,立刻請隔壁趙醫生。」
關雎爾膽寒,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才剛舉手欲敲,忽然門裡又傳出「嘩哈哈哈哈」的大笑。關雎爾嚇得趕緊逃回樊勝美身邊,「我還是去敲2203。」
「去吧,唉,我去敲,你都還沒洗臉呢,快洗臉。」
樊勝美放下畫了一半的眉毛,跑去2203敲門。趙醫生起得不晚,他一聽說隔壁有情況,趕緊睡衣外面套上風衣。而裡面的曲筱綃一聽急了,讓趙醫生慢點兒,她要一起去看邱瑩瑩究竟怎麼發作。她都來不及換下性感真絲內衣,直接拉開衣帽間套上羊絨大衣,跟著趙醫生衝出去。在走廊里,他們就聽見又一陣怪笑聲爆發。即便曲筱綃都嚴肅起來,難道前天盯梢是發瘋的前兆,而今天正式發作?趙醫生牽頭,後面三女將跟隨,終於敲響邱瑩瑩的門。
邱瑩瑩打開門就驚住了,「我真沒感冒,安迪跟你們說什麼了?」
趙醫生道:「你剛才笑得很有意思,讓我想到一個醫療案例,你能不能再笑一個?」曲筱綃忙將趙醫生拉後一步,以免靠邱瑩瑩太近。樊勝美與關雎爾都躲在趙醫生身後,擔心地打量邱瑩瑩。
邱瑩瑩不由得扭捏了。對著鏡子笑可以,對著趙醫生這個男人笑卻很有障礙。正好抬眼看見趙醫生被曲筱綃搗蛋扣亂了的睡衣紐扣,她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心說這人怎麼紐扣都扣不好。她對著趙醫生伸手,正準備指出睡衣紐扣的謬誤,曲筱綃以為邱瑩瑩失心瘋,當眾對她的嗲趙動手動腳,頓如母豹出山,猛撲上去,將邱瑩瑩雙手拗到身後,成功保護了她的嗲趙。痛得邱瑩瑩一聲號叫。而曲筱綃大聲喊:「都別站著,給我繩子,長筒襪也行。不綁住她路上麻煩。」
樊勝美直覺不對勁,忙上去抱住又是痛罵又是亂扭的邱瑩瑩,「小邱,認識樊姐嗎?趕緊說一聲。告訴樊姐你心裡不舒服,為什麼笑。」關雎爾已經跑進她的房間找長筒襪,手忙腳亂地打翻一隻抽屜。
邱瑩瑩騰出痛罵曲筱綃的嘴巴,快速解釋:「我當然認識你們,你們想幹嗎?安迪剛剛教我這麼笑,怎麼啦?你們都瘋了嗎?」
「安迪教你?什麼時候教的?」
「就你還在洗手間的時候,她買菜回來。」
樊勝美一臉尷尬,「還真是。我隱隱有聽到聲音,但聽不真切。」
曲筱綃一聽,趕緊撒手,「靠,以後別這麼笑,還以為你失戀失瘋了。靠!但無論如何,我最勇。」
「毫無疑問。」趙醫生倒是不怕當著大家的面奉承曲筱綃。於是曲筱綃踩著貓步撲進趙醫生懷裡,兩人緩緩退場。
邱瑩瑩捏著疼痛的肩膀,愣愣地看著大家,「到底怎麼回事?」
樊勝美才想起她上班在即,都來不及解釋,抓起包換上鞋子就衝出門去。渾然不覺臉上還有一條眉毛沒畫。
爛攤子扔給關雎爾收拾,但關雎爾此時接到謝濱的電話,謝濱說外面下雨,要不要他接送上班。關雎爾的臉在邱瑩瑩的注目下,紅了。
好幾個現實問題在關雎爾腦海中一閃而過:安迪義務送她上班半年多,她不可以在不事先與安迪討論的前提下就上別人的車;她的公司上班時間不早,也經常不需要準點,而謝濱的不知如何,這需要事先討論;她所居住的歡樂頌在謝濱上下班路線上,可以順路,還是謝濱需要繞一大圈才能接上她,若是後者,顯然不能麻煩謝濱繞遠路。即使她也想到樊勝美說的「態度要堅決」,依然很遺憾地對謝濱說了抱歉。
邱瑩瑩一直在旁邊看著,如此重大新聞都讓她差點兒忘了大家剛才把她當瘋子看待,等關雎爾通話一結束,她就忙不迭地問:「同事?血淚經驗告訴你,不能發展辦公室戀情。」
「不是同事……」
「同學!像你這麼宅的人,除了這兩種人,還能找到誰,你又不肯相親。」
「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只是普通熟人。」
「你我不是樊姐那樣的美女,才沒有普通熟人願意大清早送上門來讓搭車。也不是安迪,人家是有求於她。總之人家不會沒目的,你也臉紅了。剛才為什麼你也拿我當瘋子?」
「對不起,可你笑得太可怕了,我連敲門問你一聲都不敢。我去洗臉刷牙。」雖然關雎爾明知自己不是美女,也手中沒權,可被邱瑩瑩這麼說出來還是怏怏的。本來她想道歉的,這下放棄。
「是安迪教我的,安迪應該不會……」
關雎爾只能止步,連忙搶斷:「安迪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害你,你回憶一下她有沒有讓你恐怖大笑。」
「好像沒有,她只是讓我對著鏡子笑,我就找到笑得最酣暢的照片來模仿了。好吧,誤會,誤會。得,洗手間又被你後來居上了。但好像還真有點兒效果哦,本來一直有氣沒力的,現在活泛了許多。我再去笑會兒。」
關雎爾對著鏡子只會翻白眼。
跟著安迪上車時,關雎爾收到樊勝美髮來的簡訊,讓她提醒安迪,習俗是懷孕三個月之內別到處宣揚。關雎爾讀給安迪聽,安迪先問一句:「有什麼依據?」
「我早知道你肯定問這句,但比我設想中少了『科學』兩個字。嘻嘻。我問問我媽。安迪,這包小零食送你上班吃,我有個同事也是孕婦,我看她無時無刻不在吃東西,我想你可能也需要。」
「啊,太好了。我今早也看到孕婦貪吃這一條,還準備晚上去採購呢。謝謝。你們都真好。」
「小邱早上……聽說是照著你的說法,對著鏡子笑,笑得很可怕,我們都以為她瘋了,小曲最猛,撲上去就要把小邱捆去醫院,幸好後來說明白了。還好小邱不是個計較的人,也沒怎麼放心上。」
「她最近又走火入魔了。希望她早點兒走出來。還有幾個有關懷孕的問題請你幫我問問你媽媽,包括習俗。我已經整理了發到你的郵箱里。本來應該問包奕凡的媽,可他媽太愛插手。」
關雎爾擔心地道:「我媽是文科中專生,可能她的答案有很多不科學的內容,甚至迷信的,要不要緊?」
安迪的臉紅了,「我現在什麼都願相信,原則是用科學指導做什麼,用習俗指導避免什麼。我現在允許自己軟弱一下,怪力亂神一下,因為我正面對一個最大的不可知。我需要用盡一切辦法填補心虛,只要是力所能及。」
關雎爾當然不知道安迪最大的心虛是什麼,「也是哦,關係到寶寶的一生呢,誰都不敢大意。要是包總在身邊就更好。」
「他還是不在身邊最好,要不然我壓力更大。」
「不會啊,兩個人分擔壓力才好呢。你是獨立慣了,大家都說,女人懷孕是最需要大家關懷的時候。」
「我大概是普遍性之外的特殊性。」安迪終究是不敢說出來,拿話蓋了過去。
曲筱綃卻在這個時候接到包奕凡打來的電話。她有點兒想不出為什麼包奕凡主動打電話給她,即使有什麼事,讓安迪轉告一下就行,打電話給老婆的閨蜜是忌諱,包奕凡不會不懂。所以一般這種莫名其妙的來電絕無好事。因此曲筱綃接通電話,便正大光明地搶先打招呼表明關係,「哈,包總,早上好。恭喜要當爸爸了,什麼時候讓我們吃糖啊?」
「謝謝,呵呵,求你幫忙來了。我暫時不可能陪在安迪身邊,希望你幫我照看著點兒。」
「這是應該的,我家趙醫生也已經給安迪找了幾本專業書籍,我也在使勁想呢,怎麼幫助才好。要是包總有指示就更好,我可以偷懶了。」
「怎麼敢指示啊。我想請你幫我通風報信。你知道安迪很獨立,反感我拿懷孕來阻止她出差,弄不好一聲不吭就跑出去了。可現在她身體不允許啊,我得看著她點兒。請你幫我個忙,每天知會我一聲她在不在海市,發條簡訊就好。非常非常麻煩你,可我真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
「行。這次為了安迪,不敲你竹杠。今天就開始,早上安迪把我們22樓攪得雞飛狗跳,殺傷力太強悍了,哈哈哈。」
曲筱綃跟包奕凡說完電話,卻忍不住好奇地問正開車的趙醫生,為什麼包奕凡擔心安迪出差,難道孕婦如此折騰不起?趙醫生道:「等你有了我也不讓你亂出差,旅途上很多事不可控。而且,包總應該還擔心飛機上的X射線吧。」
「聽上去好甜蜜哦,包總是個豆沙包呢,甜心。但!我更不敢懷孕了。什麼都可以,被你們管是萬萬不可以的。」
「我會很科學,不會讓你覺得受束縛。」
「科學的更要朕命!」
而安迪才到辦公室不久,正跟助理說事兒呢,桌上座機響起。她拿起來一聽是包奕凡,就說了聲「我五分鐘後打給你」,掛下繼續做事。等助理走後才用座機打電話到包奕凡手機。「你還真查崗?」
「不放心,就怕你忽然想不開,又不肯找我分擔,只鑽著牛角尖想著跟我分手,一個人逃回美國去。到時候我還怎麼找得到你。」
「昨晚在機場已經答應你好幾遍了,讓你別擔心,我不會離開,我欠老譚的人情大了,不能說走就走。」
「好吧,但你也得答應我,記得時時跟我分擔。別大事小事都自己消化,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我們三口之家。明白嗎?」
「明白。您老還有什麼吩咐?」
「早上有不舒服嗎?吃什麼?沒再去跑步吧?」
「跑步改散步,散步去菜市場,來回正好四十五分鐘。燒了一碗面,你還沒看微博吧,我都發在上面了,包括配方。很好吃,營養也很全,一點兒沒孕吐。」
早上時間緊,兩人說會兒就結束了。安迪盯著座機想了會兒,致電譚宗明手機。果然,譚宗明的手機佔線。安迪很懷疑,這個佔線電話正是包奕凡所打,包奕凡應是找老譚勾兌,解決他的揪心問題。可安迪不禁苦笑,她還真是抱著偷偷潛逃的心呢,她真的不敢面對,尤其是不願讓包奕凡出現在孩子降生的第一時間。她怕。包奕凡真懂得圍追堵截。
而關雎爾才到辦公室,就收到謝濱的簡訊。「興奮啊,需要告訴朋友一同分享。上班接到通知,我被臨時調到刑大,參加一個重要行動,終於讓我參戰了!我這就要出差。本來是打算今晚一下班就守在你們公司樓下,請你一起去酒吧聽歌,看來只能拖後。我將聽著TheProtagonist的Zoroaster,揉一團黑暗世界的烏云為隱蔽,一拳一拳摧毀邪惡。請祝我凱旋。」
關雎爾很想也用一首曲子來祝謝濱凱旋,可一時怎麼都想不出合適的曲名,無數文字在腦袋裡閃回,從小學了那麼多聽了那麼多,此時著急要用卻一個都不願蹦出來。想了好一會兒,又怕那邊等急了,草草寫了一條,「恭喜得償所願。等你回來,請你去我小區附近的酒吧喝慶功酒。」那酒吧,是謝濱前天吃晚飯時提到過,據說很不錯,關雎爾記在心裡了。關雎爾清楚這是許諾,但她堅決地許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