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的清晨是被陽光喚醒的。她以為昨晚收拾得昏頭了,忘記拉窗帘,睜眼一看,卻見窗帘拉得緊緊的,原來是早晨的天光刺穿厚厚的窗帘,灑下一屋子的亮堂。樊勝美才知道,高樓清早的太陽原來是這麼亮。她不禁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得寸進尺地想到,此刻若來一份陽光早餐,很簡單,只要一杯咖啡一個麵包,是不是神仙一般的愜意了?樊勝美的美目在方寸之地逡巡,可房間早被她放滿衣服的整理箱塞滿,哪兒還放得下一張小圓桌。即使放了也不美。但,總有辦法的吧。樊勝美打開房門,看著她剛搬出的小黑屋。要不要與關雎爾商量一下,索性把小黑屋租下來,放兩個人的雜物?
但清早緊張如戰場,樊勝美只能一邊做夢一邊洗漱化妝,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晰地化妝。等出門才想到關雎爾還沒起來,便好意去敲門,「小關,你還不起來?有人要等急了。」
關雎爾被敲得鬱悶死,才大叫:「讓我多睡會兒,我今天跟安迪的車,剛給安迪發簡訊了。」
「安迪連夜跑包大人那兒去了,怕是現在正睡著,沒看見你簡訊。趕緊起來,來不及了。」
屋裡頓時爆發出可媲美曲筱綃的尖叫。但樊勝美也時間緊張,只好無視關雎爾的尖叫,繼續大聲道:「小邱昨晚來電,說她爸反對她搬過去應家,要搬回。」
「搬吧搬吧,但我沒時間管她了,我爸媽禮拜六來三堂會審。」
「這麼早讓小謝見爸媽?」
關雎爾迅速竄出來,迅速沒入洗手間,留下一串話,「我正在後悔!」
「如果小邱不搬回來,不知誰會搬進來。我想和你一起把小黑屋租下來堆放雜物,生活質量提高一大截。」
「啊,同意。完全同意。還真無法想像搬一個新人進來。」
樊勝美滿意地上班去了。陽光明媚,心情燦爛。
而關雎爾走出洗手間時候終於眼睛也清醒過來,她驚訝地發現,樊勝美竟然已神奇地將小黑屋搬空。這麼迅速,出乎意料。但等她想到早先搬進來時,樊勝美早已盤踞三間租房中最差的這一間,原因是為了省錢貼補家裡那一幫慾壑難填的家人,就這麼貼補了好多年,她心中惻然。誰不知道住得好吃得好呢。
可關雎爾沒精力替樊勝美更多惋惜,她有自己的擔憂呢,禮拜六,後天,爸媽見到謝濱會怎麼說。她最怕媽媽當場就挑剔起來,就像平日里數落她似的,將謝濱也說得一無是處。一想到這個,關雎爾就心跳加速。
曲筱綃清晨窩在趙醫生背後,不肯醒。趙醫生醒來想起床,被曲筱綃纏住不讓走。趙醫生自己也想賴會兒床,就伸手將手機鬧鐘關了,但也一眼看到曲筱綃手機上有好幾條來電和簡訊提醒。「哎,你爸媽又是簡訊又是來電,好幾個。」
曲筱綃模仿她媽媽的聲音,熱情洋溢地道:「哎呀,寶寶,清明小長假過了,眼看五一小長假了,你陪媽媽去香港呢還是去澳門?媽媽送你一隻包,隨便你挑。」然後又模仿她爸爸的聲音,悄悄地道:「寶寶,你快答應你媽,你香港一切開銷都由爸爸贊助。」最後才恢復自己的嬌滴滴聲音:「肯定是這些破事兒。老娘五一節發達了。」
趙醫生笑死,知道她家花頭多。他將手機遞給曲筱綃,自己脫離魔掌去洗手間。但才擠出牙膏,只聽外面一聲尖叫,「我奶奶要掛了,哎呀,大事件。」
趙醫生立刻道:「問問你爸,需不需要我幫忙。」
「我爸連夜趕過去了。其實幹嗎連夜,大清早飛機也不會慢多少。嚓,兩個孫子倒是沒忘記帶上。你說,我爸為什麼把兩個孫子帶上,卻不來敲我的門,把我也帶上?」
「你奶奶重男輕女?嚓,你奶奶不懂她錯過什麼。」
「啊,老趙,我最愛你了。可你只說對一半。另一半原因是我爸生意做到海市,再也看不上家裡那個女人,想離婚,可前妻有兩個兒子,我奶奶為了那倆孫子堅決反對。另一邊呢,我媽是個女強人,我爸必須追到我媽,才能好好在海市待下去生意做大。可他要是不離婚,就別想擠到我媽面前,更別說拍拖。這一手呢,我爸做得不地道。可後來就是我奶奶不地道了。她為了兩個孫子,硬是把前面那個兒媳留在老家,不許我媽回去,不認我是孫女。我爸要是違抗一下,她就哭著喊著跳河。逢年過節我爸只能撇下我媽回老家說什麼盡孝,但我看他也是巴不得兩頭都占著,學古代鳥男人。最苦是我媽,只有我陪著,每年都這樣。我媽結婚後太沒脾氣了。你明白剛才我說的五一小長假怎麼回事了吧。」
趙醫生在牙刷的嗡嗡聲里聽得目瞪口呆,他吐掉牙膏泡泡,忙道:「無論如何,我站在你一邊。」
曲筱綃開心大笑,跳進洗手間親了趙醫生一下,「我給我媽打電話。我想知道,如果那邊我奶奶掛了,我爸讓不讓我媽去,讓不讓我去。其實我才不關心她掛不掛,但是,我得看看我爸到底認不認我媽。別以為結婚證在我媽手裡,就能把我媽騙個服服帖帖。」
「如果你媽媽不在乎呢?」
「我媽怎麼會不在乎,每年大年三十哭一頓,我一手拿著我爸的賄賂,一手拿著我媽的討好,陪著一起哭,你說我容易嗎。好了,現在我要替我媽出頭。我先弄死那倆孫子。」
趙醫生猶豫了一下,道:「這事,我看主因是你爸。你爸如果不願意,堅持到底,你奶奶也拿他沒辦法。放過那倆孫子吧,你奶奶一走,他們也得瑟不到哪兒去了。」
「你說中了。本來說得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這邊是我媽的家,我爸定期拿錢過去那邊,把倆孫子照料得很好。可奶奶貪心,要死要活把倆孫子插到這邊來,我看我爸也是順水推舟,他完全可以拿錢給倆孫子在老家安排前途,為什麼要插來這兒,明擺著搶我的份子,我媽更不答應,家當是我媽一起掙的。但老太尋死啊,上吊喝農藥兩回了,我媽只能答應。等我奶奶一掛,我爸還有什麼借口?非把倆孫子趕回老家去不可。原先說好的,必須做到,別以為我也好脾氣。」
「小心別把你爸惹毛了,吃不了兜著走,倆孫子沒趕走,你先被你爸趕走。不過我會養你,趕走也無所謂。」
「就等著你這句話。你走著瞧,我連我媽都不會全告訴。你答應我,別向我爸打小報告。」
「切,我打小報告!?」
「我愛死你啦……」曲筱綃呼嘯著鑽回卧室去給媽媽打電話。一問,果然,奶奶危在旦夕,也果然,爸爸不要她們母女倆過去。她毫不猶豫地提出:「媽,趁爸爸不在,咱動手做手腳。」
「你……想幹什麼?」
「得了,媽你還跟我裝傻呢。這回奶奶病床上不會一天兩天,爸爸一時半刻回不來,大好時機。」
「筱綃,你爸會不會……」
「讓那倆孫子進門,本身就是爸爸理虧。媽你要怕爸爸生氣,這事我來做,我看還是我來做比較好,我反正從小就沒個正經的。爸要是氣到發昏趕我走,我吃趙醫生的,我不怕。但你不能再受氣了,這個機會再不抓住,你沒救了。」
趙醫生洗漱完了,知道曲筱綃打理頭髮的時間最多,就拿著梳子出來替講電話的曲筱綃梳頭。趙醫生旁聽著,知道曲筱綃沒對他隱瞞,他以實際行動做出支持。雖然男人不免下手有點兒重,扯痛曲筱綃的頭皮,可曲筱綃一直甜到心裡去了,她倚著趙醫生繼續電話,內心更加堅定。
「你上班就來媽媽這兒,我們好好商量。乖孩子,現在都能跟媽媽商量大事了。」
「那是,怎麼都不能看著媽媽受欺負。道理全在我們這邊,沒什麼好說的。我一上班就到。」
曲筱綃結束電話,先緊緊擁抱趙醫生,以示感謝,才飛奔進浴室趕緊收拾自己。牙齒刷到一半,她忍不住探出頭來,含糊不清地道:「老趙,我真太愛你了,可你真不覺得我邪惡?別回頭皺皺眉頭說不要我了。」
「這叫快意恩仇,好不好?」
「趙大俠,我愛你!」
趙醫生笑,走進洗手間,從背後抱住曲筱綃,「你心裡有分寸,我放心你。總之最後有我兜著,我會養你,雖然粗茶淡飯一點。」
「真的?」曲筱綃看著鏡中的兩張臉,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獃獃回味趙醫生的一席話。等她醒悟,都不管滿嘴的牙膏泡泡,轉身揪下趙醫生的頭,與他激吻在一起。這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懂她,她此生認定了。
曲筱綃與趙醫生在停車場分道揚鑣,她驅車鑽到地面,一眼看見行色匆匆的關雎爾,趕緊搖下車窗擦著關雎爾而過,尖叫著大喊:「關關,我愛死老趙了。」
關雎爾不明所以地看著遠去的車屁股,不知道曲筱綃幹嗎忽然來這麼一句。
曲筱綃難挨激動,索性在紅燈前群發一條簡訊,依然是這句話,「我愛死老趙了!」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紛紛發來揣測簡訊,一致認定曲筱綃昨晚與趙醫生盡興了。曲筱綃笑而不解釋,他們哪知道還有那麼那麼一種愛啊,切。
曲筱綃坐在她媽媽辦公室,面前是一大杯咖啡,已經被她喝掉一大半。她如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桌子對面的她媽媽,憤怒地道:「好好地說正題,你一會兒跟我扯我現在跟著安迪有早飯吃了,一會兒又跟我扯跟著趙醫生上正道了,兜半天圈子,原來你壓根兒就捨不得對爸爸下手。」
曲母臉上一紅,避開眼去,略帶心虛地道:「我……我只想稍稍懲戒一下你爸,你想多了,我不想傷筋動骨。你知道,那會破壞家庭婚姻。」
「噢,難怪爸爸吃定你,你只會向我求救,騙我回國給你做擋箭牌。既然你能忍,你年三十都哭什麼,你小長假幹嗎找我出國玩,你又幹嗎稍稍懲戒爸爸?索性一口氣忍到底,讓倆孫子搬進家來住,你做老娘姨伺候他們,爸爸一定會從頭到腳誇你賢惠,永遠不看外面女人一眼,跟你白頭到老。」曲筱綃怒氣沖沖地說完,氣難消,又忍不住尖叫。
曲母聽得心煩氣躁,抓起手頭紅木鎮紙啪一聲拍下,瞬間鎮壓了曲筱綃的尖叫,「你這是什麼態度!」
「對自家親媽的態度!要不是自家親媽,我愛管閑事嗎?看見這種由著老公欺負的小媳婦,我早一腳踹過去了,還跟你耐性想辦法出主意?」
「你……」曲母氣得又舉驚堂木,這回曲筱綃早有防備,眼明手快地搶下。
「媽你更年期綜合征沒完沒了啊,這麼凶。對你女兒這麼凶,對你老公這麼沒用,你槍口對錯忒了。」
「混蛋,想看你爸媽離婚嗎?」
「肯定不想。但你不能再忍氣吞聲。現在連奶奶都已經不能說話了,說不定都已經掛了,再也不會鬧上吊跳河了,爸爸還不讓你一起回老家,明擺著欺負你。」
「別胡說,你爸為難。」
「是,忠孝不能兩全。我給爸打個電話,問問他怎麼樣了。」
正說著,曲父的電話卻打到曲母手機上。曲母一看顯示,先嚴厲警告曲筱綃:「不許胡鬧。」見曲筱綃點頭,才接通電話,開了免提,聲音溫柔,若無其事。「到了嗎?累嗎?」
「我剛到,唉,媽還有一口氣,但連我到了跟她說話她都沒反應。我讓醫生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她活著。」
「你儘力,這邊的事情別掛心,我會看著。筱綃也在我這兒,她很乖,特意來陪我。」
「啊,我也是這意思,本來想打好你電話,就給筱綃打,叫筱綃過來陪你。」曲筱綃聽到這兒,翻個白眼。
「你總是替我想得那麼周到,我這兒你放心啦。我看你找地方打個瞌睡,稍微休息一下,千萬別把自己累垮,你媽還等著你主持治療呢。醫生那兒別忘了說辛苦。」
「嗯,現在睡不著,我正忙著找醫生。你隨時查查我卡上的餘額,不夠替我補上。」
「好的,我讓財務盯著。還有啊,如果,我是說萬一,但一定是不可能的啦。如果有個萬一,你記得提前打電話給我,我和筱綃可以早有準備,即使連夜趕去都不能落下盡孝。」
「這……你知道的,來了也是自討沒趣。哎呀,醫生來了,我回頭再打給你。」
曲母放下手機,立刻臉色鐵青盯著做鬼臉吐舌頭的女兒,一言不發。曲筱綃裝舒服了,才道:「這下清楚了吧?原因完全不在奶奶身上!那邊是大婆,媽你是小妾。那邊倆孫子是正房嫡出,我是小娘養的……」
「別說了。」曲母大喝一聲,這一聲喝,比驚堂木還管用,曲筱綃立馬噤聲。曲母獃獃看了女兒好一會兒,有氣無力地道:「筱綃,我們笑,笑著走出去。你開車,我們去銀行。」
「是。」曲筱綃一句話都不多說,起身繞到媽媽身邊,扶渾身哆嗦的媽媽起來,母女倆相親相依地走過一個個辦公室,鑽進電梯。
銀行私人保險箱門口,曲筱綃神經質地來回踱步,不知道媽媽領她來這兒做什麼。時間彷彿過得特別慢,等了好一會兒,她都急得跳腳了,才見媽媽板著臉從裡面走出來,手裡拎一隻塞得厚實的無紡布袋。
曲筱綃疑惑地問:「什麼東西?」
曲母搖搖頭,伸手拉女兒離開。直到上了車,才剔開封印的火漆,抓出一把房產證,遞給曲筱綃。「這是我這幾年用你的身份證買下的房產,都是店面,都記在你名下,你看仔細了。」
曲筱綃大驚,翻開一本本來看,竟然都是眼下最熱俏區域的店面房產,果然用的全是她的名字。「我……我拿護照出國,媽拿我身份證做這些?錢是哪兒……」
「媽不是不知道,媽早給你留下你的一份。都用的是家裡的錢,你爸不知道。你把這些拿走收好。你別怨你爸啦,你爸現在手裡的是空殼子,掙來的都落入媽媽口袋,也就是你的口袋。媽不想跟你爸翻臉,這回若你奶奶去了,以後他不會再有借口回老家過年過節,以後都陪著我了。既然不想離婚,媽只能當以前的事沒發生過,好好跟你爸過日子。你那兩個哥哥呢,你也給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奶奶一死,他們再跳不起來,放他們在公司掙幾個小錢吧,我們不能趕盡殺絕。聽話?」
曲筱綃目瞪口呆地看著媽媽,醒過神來,默默抱住媽媽流淚。「媽,你對我最好。」可忍不住,又補充一句,「媽媽,你最苦了。」
「媽媽這把年紀,離婚了心裡才是真的苦呢。媽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你答應媽媽,聽話。」
曲筱綃重重點頭,她理解了媽媽的意思。「媽,晚上我去陪你。」
「你還是陪小趙吧。」
曲筱綃一聽跳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又跟他在一起了?」
曲母拿出手機,翻出曲筱綃早上群發的簡訊給曲筱綃看,「媽媽能挪走你爸所有的血汗錢,還能不懂在你手機里打個埋伏?」
「哇,你扮豬吃老虎。一定是假扮我哪個朋友,我要揪出來。」
「晚上有空請小趙一起吃飯吧。回頭讓他跟你爸爸通個電話,問問有什麼可以幫忙。媽媽要不要把你身份證還你?」
「你收著你收著,再有錢偷渡出來,媽媽你繼續給我添門面房。對了,媽,你給自己留了沒有?」
「我怎麼能給自己留,我的就是全家的,你爸也有一半的份。對了,這些本子你自己收好,別跟小趙說起了。雖然說兩人在一起要……」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啊,原來我這麼聰明是跟媽媽的。」
「唉,你以為我願意跟你爸兩條心嗎。筱綃,媽只有你一個。」
「媽媽。」曲筱綃再度與媽媽擁抱,一起流淚。等流淚完畢,她立刻聲明立場,「媽,回頭該跟你鬧,我還是要鬧的。這脾氣是你給生的,像你,你得擔待。」
曲母哭笑不得,卻把心中的怒氣沖淡了許多。
才剛到下班時間,關雎爾就收到邱瑩瑩的簡訊,簡訊的內容驚得關雎爾吊起了眉毛:我在你們樓下等你,請你務必下來一趟,急。關雎爾看看桌上幾乎清空的工作,索性跟上司說一聲下班,立刻飛奔下樓。才剛出院的邱瑩瑩冒險趕來找她,絕非小事。
衝出大樓,關雎爾便看到靠樹站著的邱瑩瑩,居然只一個人單槍匹馬而來,她媽媽沒跟著。「你怎麼來的?不要命了?又是應勤那兒出事?你偷偷跑出來的?」
「別凶我,千萬。妞,給爺笑一個。」
「笑不出來。什麼事不能電話里說?」
「這事情只能你幫我,我只好跑出來找你。唉,凡事爸爸媽媽一插手就煩。你知道我是應媽媽同意搬到應家,結果應勤跟我說,他爸知道後,跟他媽吵起來,說這事做得沒頭腦。應媽媽被罵哭了,責怪應勤出的餿主意,要應勤自己解決。應勤求我暫時搬回歡樂頌。我媽也生氣了,說應家出爾反爾,要跟應媽媽理論,被我按住。我來找你想辦法……」
「應勤也讓你搬出來?」關雎爾強烈克制,才避免口出惡語。
「他沒辦法,他被他媽媽逼著。而且他只是說說,並沒逼我一定搬。反正,我一定不搬。」
關雎爾聽得胸悶,「我想不出主意,換我,只有一個想法,搬。」
「我知道換你肯定搬,但我沒你的底氣,我既然搬去了,就絕不搬走。主意我已經提前問樊姐要了,我打算直接給應爸爸打電話,直接跟他對話。」
「你瘋啦,不怕提前露餡?」
「怕什麼來什麼,與其提心弔膽等應勤出院,不如乾脆不怕了,主動解決一切問題。應家一切問題只有應爸爸能解決,只能直接找他。這張紙上寫的是我想跟應爸爸說的話,就是這些意思,請你再次替我給應爸爸打電話,用你的方式把這些意思表達出來。」
關雎爾接了字條,暫不打開,先問一句:「你認定這樣的應勤了?」
「什麼叫這樣的應勤?應勤很好啊,他公司不斷送來的水果營養品多得他吃不過來,還能送我,可見受重視。你看我公司就沒那麼客氣,說明我無足輕重。你趕緊看我寫的,然後你先跟我說一遍,再跟應爸爸打電話。幫幫我,幫幫我。」
關雎爾打開字條,卻還是沒看,又掩上了。「這事責任重大,我不敢。上次是為了救應勤,我只要把消息清清楚楚傳達出去就行。這回說完你字條上的意思之後,應勤爸爸肯定有提問有商量,涉及到我所不知道的你們兩家的隱私,我一定心虛一定穿幫。不如我用我的語氣組織字條上的幾個要點,你自己裝嗓子啞自己跟應勤爸爸說。」
「我自己說?肯定不行,怎麼可能,我還從沒跟他爸爸說過話,我怎麼可能一邊裝嗓子啞一邊動腦筋回答應爸爸的問題,我比你更心虛更穿幫。關,你幫我做吧,我在旁邊隨時提示,即使鬧砸了,我也一定不會怪你。你只要再幫我一次,回頭我做牛做馬報答你。關,求求你,我必須保證在登記日前萬無一失。」
關雎爾心裡厭惡為了結婚無限放低自己的身段,可又無法拒絕邱瑩瑩的哀哀懇求,只得違心地道:「好吧,既然你心裡清楚你在做什麼,也已經做好最壞打算,我只能勉為其難,再次幫你作假……」
「啊,對對,要的就是你這種公事公辦的說話態度。我們找個地方,安靜點兒的。我們動手吧!」
關雎爾差點兒噎住,扶邱瑩瑩去附近一家文藝咖啡館。到咖啡館門口,邱瑩瑩意識到問題:「關,別進去了,我帶的錢只夠來回車錢。你懂的,我受傷沒上班沒收入,現在手頭拮据。再說今天這頓咖啡斷斷不能讓你請我,我們還是找個不要錢的地方吧。」
關雎爾將邱瑩瑩推進門去,「知道你,這頓我先墊著,回頭你記得付給我。」
邱瑩瑩這才安心坐下。關雎爾也這才打開字條細看。一邊看,一邊腮幫子肌肉抽搐,受不了三從四德的陳腐味兒。好在關雎爾不是那麼逆反,她還是提筆好好組織了一下語言結構。「我就這麼跟應勤爸爸說:應爸爸,您好,這會兒給您電話不會打擾您吧……」
「最好先問問晚飯吃了沒?」
「我的風格沒有這句話!繼續,別打斷我。應爸爸,您好,這會兒給您電話不會打擾您吧。我接到應勤給我的電話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決定給您家造成這麼大的麻煩,真抱歉。不過有幾個小小問題需要跟您說明一下,您看怎麼處理才好。首先,應媽媽是在看到我租住的地方狹小,很容易引發創口感染的前提下,提出讓我搬到應勤那兒的,應媽媽內心充滿善意,真是我的榜樣。請您千萬別責怪她,若是有錯,也是我答應的人錯了;第二,當時一邊是應勤電話勸說,一邊是兩位媽媽在場母命難違,我最終沒堅持住,對不起,我性格有些懦弱,是我的錯;……」
說到這兒,邱瑩瑩急得又插話,「不能承認錯誤,承認了就得搬出來。」
「我的風格就是這樣,你別打斷我。如果不行,只能你自己來了。」
邱瑩瑩鬱悶,揮手道:「好吧好吧,我只有一個要求,不搬出來。其他隨你。」
關雎爾繼續說下去,直到邱瑩瑩勉強答應,供出應父的手機號,她忐忑地與應父第二次通話。
通話間,謝濱匆匆趕來,見此安靜地坐下,微笑地凝視關雎爾開著免提與應父說話。
「但是,第三,現在錯已鑄成,我只能斗膽請您千萬別責怪應媽媽和應勤,他們全都是為我好,該受責備的是我。請您責備我吧;第四,應勤說,應媽媽擔心我爸爸媽媽會想不通。真的別擔心,我會做我爸爸媽媽的思想工作,不會讓應勤做了好事還受委屈,不能讓他好事變壞事;第五,我爭取儘快搬出來。我因為身上還有傷,行動不方便,需要叫齊朋友幫忙才行。朋友應該星期六可以來幫我。應爸爸,我很擔心,不知我說清楚了沒有,總之,別怪應媽媽和應勤,我會周六搬走。」
謝濱聽得一頭霧水,不禁頻頻看向邱瑩瑩,邱瑩瑩被這雙犀利的眼睛看得心驚膽戰,彷彿看到應父在電話那頭也是如此犀利地審視她,她不由得扭過頭去,不敢看謝濱。卻依然如芒刺在背。
但關雎爾說完她預備好的那些話,電話的另一頭卻沉默。關雎爾無措了,而邱瑩瑩卻慌亂地在紙上寫道:怎麼辦。關雎爾又是差點兒噎氣,怎麼問她怎麼辦。她只能橫下一條心,繼續輕言細語:「您,在聽嗎?我想說的就這五條,沒別的了。請你別擔心。如果沒其他事,我就不打擾您了。」
「哎,慢著,別掛。小邱啊,你沒錯,遇到那種場合,你也沒辦法。你總不能不聽兩個媽的話吧?再說應勤媽那臭脾氣……」
「沒,應媽媽脾氣不臭,她純粹是為我好,替我著想。正好我也是考慮欠周到,只想到懂規矩要聽媽媽的話,卻忘了別的,害得應媽媽和應勤反而好心……好心……總之他們是好心。」謝濱聽得只會笑,尤其是看關雎爾胡謅不下去,來個「總之」,他真快忍不住噴了。誰會拒絕一位女孩柔柔的、委屈的請求?謝濱這種經過專業訓練的都恨不得張口替應父答應下來。
應父也笑了,「沒你的事,你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你別搬,好好待那兒休養。順便替我向你爸媽問好,請你媽媽別太辛苦。應勤媽見風就是雨的,回頭我跟她說清楚點兒,省得她誤會。」
「謝謝應爸爸,我一定好好休養,早日恢復。那我得寸進尺再斗膽一次,可不可以誰都沒錯,只是陰差陽錯?」
「是啊,長途電話里說話總歸說不明白,還是你爸最爽利,見面說,什麼不能說開呢。這麼晚,你們吃了沒?」
「我們吃了。真不好意思,我和應勤闖禍,害得您辛苦一天回家吃不上熱飯。」
「呵呵,我沒關係,沒關係,孩子們好就行。長途電話貴,不說了,問你爸媽好。」
關雎爾結束通話,終於不需要硬撐了,差點兒虛脫,癱在椅子上發獃。邱瑩瑩等關雎爾一結束通話,她立刻喜極而泣,抱住關雎爾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能行,再加上樊姐的點子,我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哇噻,我放心了,我這下放心了,你看應爸爸這麼喜歡我,再也不會有事了。所以你看,一定要主動出擊,不要等人逼上門來。」
邱瑩瑩很快擦乾眼淚,笑道:「我現在渾身是勁。你們想吃什麼儘管點,關幫我墊一下,我回頭領工資了就還你。你們坐會兒,我去問問那邊老闆要不要我家的咖啡。嘿,我活過來了。」
關雎爾驚愕,抓住邱瑩瑩不讓起身,「我替你去,你拿名片給我。」
「這事你替不了,你只知道雀巢和麥斯威爾。」
關雎爾只能放手,看邱瑩瑩走後,若有所思地對謝濱道:「她可能是對的。」
謝濱依然一頭霧水。兩人默默注視雖未痊癒,卻歡喜得輕舞飛揚的邱瑩瑩跑去談生意,談得似乎很成功,與店主互動得很好。過會兒,邱瑩瑩開心地回來,告訴大家,這一家,有門兒。
曲筱綃與趙醫生手挽手在曲母的目送下,踏夜色去取車回家。小區里夜色溫柔,有不知名的花香悠悠襲來,曲筱綃走幾步,就蹦起來親趙醫生一下。等坐進小車,曲筱綃左右看看沒人,神秘地對趙醫生道:「老趙,我今天發財了。發大財,一下子成為富婆。」
趙醫生以為這是曲筱綃一貫的誇張,笑道:「你一向是富婆,你從來就是富婆,你們一家都是富婆。」
「哈哈,這回你錯啦。你抓穩方向盤,來,叫一聲二奶奶聽我表一表。」
「擦,我見多生死,還有什麼能嚇到我。放馬過來。」
曲筱綃好好扭了個pose,才道:「早上我不是去找我媽媽商量嗎,可最後結果完全不在我預料中,我媽比我想的厲害多了……」
曲筱綃口齒伶俐,嘰里呱啦描述得栩栩如生,趙醫生似乎能看見前擋玻璃上3D場景撲面而來。
「……你知道嗎,撲克牌一樣的房產證啊,寫的都是我名字。也就是說,我家的錢財起碼百分之八十在我手裡,公司幾乎靠貸款和預收款在運行……啊,你幹什麼,怎麼掉頭?」
「去救你媽。我輪急診時候,這種故事聽太多了。」
「啊,不會,不會,我媽很堅強,我媽很看得開的。老趙,你快開,開快點兒……老趙,我要不要打電話……不,不能打草驚蛇……啊,我應該陪媽媽過夜的……老趙,老趙,老趙,老趙……」
「別鬧我,安靜。」
「老趙,嗚嗚……老趙,我靜不下來,讓我跳幾下。不好,我有感應,我心裡亂跳,老趙……」
曲筱綃與其說是跳,不如說是猛抖,拿頭一下一下地撞車頂,都不覺得痛。她被趙醫生提醒,才覺得媽媽正常得似乎不對勁,把那麼多財產一股腦兒交給她,有些交代後事的樣子。幸好趙醫生手穩,不為所動,即使心急如焚,依然穩穩地開車。
到了小區,兩人跳下車就飛奔去曲家。曲筱綃嫌高跟鞋累贅,索性甩了鞋子,赤足狂奔,可還是被趙醫生拋在身後。趙醫生已到門邊,曲筱綃眼看著家門在前,卻腿腳一軟,狠狠摔地上。她忍痛掏出鑰匙,扔給在門口跳腳的趙醫生,「別管我,你衝進去。」
趙醫生二話不說,開門就衝進去。見曲母拿著個茶杯孤獨地坐沙發上看電視,聞聲轉過臉來,驚訝地看著趙醫生。趙醫生眼明手快,上去搶了曲母放嘴唇邊的杯子,不出所料,桌上果然放著一隻藥瓶子樣兒的東西。「您……您別想不開……」趙醫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夠說得出這幾個字,一邊飛快抓了藥瓶子看,「安……安……」
曲母怔怔看著趙醫生,卻見趙醫生大力揉揉胸口,才憋出一口長氣大聲喊:「筱綃,你媽沒事。」
「我——怎麼了?」曲母毫無頭緒,愣愣地問。
趙醫生晃晃手中的安眠藥瓶子,一邊搖頭,「筱綃……急死了,外面摔了。」
「你們……哦,你們以為我自殺?沒,沒,我睡不著,吃了顆葯,等睡意上來。哎喲,筱綃摔在哪兒,我們去找她。」
趙醫生將信將疑,但還是將瓶子揣進兜里,硬按住曲母,扯來檯燈肉眼診斷。門口,曲筱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來,見媽媽還活著,趙醫生似乎正在搶救,她披頭散髮地趴在門口換鞋子的小凳上癱了,「媽,嗚嗚,你還有我呢,我是最愛最愛你的人。你別想不開啊,媽媽。」
曲母徹底明白怎麼回事了,頓時淚如泉湧,掙開趙醫生的手,跑去與女兒擁抱在一起。「筱綃,媽怎麼會做傻事呢,你真是媽最好最好的好女兒,好寶貝女兒……」母女倆相擁痛哭,趙醫生卻還是小心地檢查了茶杯里的水,感覺無色無味無嗅,才徹底放心。
但趙醫生這邊才剛閑下來,只聽一聲尖叫,「啊,我的寶貝克里斯提·魯布托,老趙你謊報軍情,罰你給我找回來。」
趙醫生訕訕的,「我先看看你摔到哪兒了,嗯哼。」
曲母看著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開心地道:「小趙,你今晚和筱綃一起來,一來就是兩次,我太開心了,你們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曲筱綃淚光閃閃地給趙醫生使個眼色,道:「媽,我半路心跳得慌,一問老趙,老趙卻嚇得立刻調轉車頭奔你這兒來了。我也立刻嚇壞了,還以為你怎麼了。這傢伙,明天砸他門診去,這哪是醫生啊,嚇死人。」
趙醫生沒指出謬誤,只小心翼翼地處理曲筱綃腳底膝蓋手掌的傷口。曲筱綃此時才回過勁來,感覺到渾身熱辣辣的痛,頓時鬼哭狼嚎起來,將創傷放大百倍地表達出來,讓曲母備感內疚。曲母安撫一句女兒,罵一聲老公,聽得趙醫生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低下頭,卻見曲筱綃正鬼鬼祟祟地偷笑。於是兩人縮到曲母肥厚的下巴下面,無聲地以咧嘴的寬度評判曲母每一句罵老公的精彩程度,偶爾曲筱綃再鬼哭狼嚎一聲以激勵她媽媽罵老公,非常歡樂。
可曲筱綃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曲筱綃見是關雎爾的,才肯接起,「關關,什麼事?」
「我和謝濱遇到車禍,請幫問一下趙醫生……」
「啊,嚴重不嚴重?你們去老趙醫院,我們立刻趕過去。」
趙醫生忙接過電話,「嗯……嗯……保險一點,讓我查一下。我們很快過去。」
「不對,我走不動了,一扯到皮就痛,你一個人去?」曲筱綃又鑽到媽媽下巴底下,給趙醫生做眼色。趙醫生一看就明白了,既然剛才救火一樣地轉回來防止曲母自殺,今晚說什麼都得留個人在曲母身邊。他快手將曲筱綃的傷口包紮好,趕緊獨自趕赴醫院。
邱瑩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呼吸自由健康的空氣,又是完成一樁大心事,心中雀躍,不願回家。但關雎爾還是硬下心腸將她架上車,與謝濱一起將她送回去。一路上,都是邱瑩瑩在說話,說她打算如何多快好省地改造應勤的房子,當然前提是應母回家之後。
謝濱停下車才插嘴。「小邱,這幾天要是沒事,我看你把手機關了吧。固定電話你可以讓你媽接聽,手機你不接不行,一接露餡。尤其今晚,等下我們走了,如果應勤爸爸又想起什麼打電話來問你,你找誰接去呢?」
「啊,謝謝提醒。」
邱瑩瑩費勁地下車,早有謝濱和關雎爾飛快伺候在車門口,攙扶她一把。關雎爾說什麼都要送邱瑩瑩到家門口,邱瑩瑩盛情難卻。兩人慢騰騰走上電梯,發現沒有別人,關雎爾才嘆道:「小邱,你能不能別這麼糟踐自己?」
邱瑩瑩立刻辯解:「有時候沒辦法啊,像今天,我在家沒法說這些啊,我媽在,肯定會阻止我。還有那次拚死去救應勤,我真有跟他生死與共的心啊。他替我擋拳頭的時候也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等他出事,被人監控著,我怎麼能袖手不管自己逍遙呢。」
關雎爾無語,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可剛才一鼓作氣說出來,現在再讓她解說,她已氣竭,再無勇氣做得罪人的事。回到謝濱的車上,關雎爾忍不住地後悔,「我怎麼總硬不下心腸呢,我總是不懂拒絕。」
「像今天這樣的事,如果哪天鬧出來,以小邱那不擇手段,弄不好責任全推你頭上,說是你一手策劃。你以後多一窩子仇家。也弄不好事情最後砸了,小邱不怨那男人,卻一定遷怒你,誰讓你幫忙呢。」
關雎爾一愣,煩躁地揮手道:「隨便她。我問心無愧就行了。」
「只能這樣,面對這樣的人,你幾乎沒有選擇。」
「是啊,除非我選擇惡形惡狀,可我真做不出來,那次水果買了卻不送,已經讓我鄙夷自己小氣了。只能那樣了。」
「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好,如果真好,就不會背後嘀嘀咕咕不情不願了。」
「呵呵,你想做聖人?我們不說小邱了,不痛快。你爸媽什麼時間來,我去接他們。」
「不用的,一向都是他們自己開車到歡樂頌附近的賓館住下,給我個電話,我去跟他們會合。」
「我心裡沒底,給我個機會拍拍馬屁唄。拜託你打電話問個行程,我到時候拿束花殷勤地等路邊。」
關雎爾聽了笑,想想媽媽的挑剔勁兒,還真得有準備把媽媽哄開心了才好。她連忙打電話給爸爸。「爸爸,你們禮拜六什麼時候從家裡出發。」
「我們禮拜五晚上就到海市。」
「啊?這麼早來?唔,一下班就上路?我算算時間,晚上看不清路牌,我們去高速出口等你們。」
「不用了,我們禮拜五晚上飛過來,機票已經買好了。正要跟你說,禮拜五晚上你留出時間,我們一家三口先談談。」
「飛過來?你和媽媽都飛過來?現在家裡到海市還有航班嗎?開車都比飛的快啊。」
「我們昨天請假,飛到這兒,到小謝老家看看,權當旅遊一趟,同時對他加深了解。」
「什麼?你們……媽媽的主意?一定是。你們……」關雎爾焦躁地看看謝濱,見他全神貫注地開車,似乎沒留意這邊,她忙將後面的話吞進去,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這事我支持你媽,一輩子的大事,小心為上。我們即使去外面吃個飯甚至都要上網查查口碑,只是到小謝老家轉轉,怎麼都不為過。放心,我們不會驚擾他的家人,你也不必向小謝透露。」
「你們……明天睡個懶覺就打包回來吧。哪兒都別去。」
「你媽不會答應的。好了好了,爸爸儘力阻止。」
關雎爾知道爸爸這話是敷衍。她結束通話,不禁嘆氣,不知怎麼說才好。抬眼,見謝濱疑惑地看她一眼,她忙道:「我爸媽明天晚上來。」
「我記得你爸在機關,你媽在銀行,怎麼一起出差?」
謝濱說話時候,又扭頭看了關雎爾一眼。關雎爾不知是不是自己做賊心虛,只覺得謝濱的眼光銳利得像刺刀,刺得她心慌意亂。「他們……他們不是出差。你別看我,小心…………」
關雎爾死死捂住嘴,眼睜睜看著前面一棵樹撲面而來,她都來不及準備,一陣大力傳來,她被猛甩得失去方向,一時嚇懵了。
是謝濱將關雎爾從變形的車子里拖出來。謝濱一手扶住她,一邊上上下下查看,「小關,關雎爾,醒醒,傷到哪兒沒有?小關,說話,一個字也好,走兩步,走兩步看看?」
「我……我……我活著。」
「能站嗎?哪兒痛?」謝濱大概也是慌了,此時才想到拿出手機當手電筒,查看關雎爾有沒有受傷。
關雎爾一個勁兒說「我沒事,我沒事」,卻嚇得緊緊抱住謝濱手臂不敢放。此時,謝濱是她支柱,而且是堅強的支柱。
謝濱只能一隻手完成其他作業。見謝濱報警,關雎爾便想到他們可能受內傷,需要諮詢醫生,她毫不猶豫給曲筱綃打電話,議定去趙醫生醫院等。電話打完,她也稍稍平靜下來。
「呃,你手掌有血,哪兒受傷?要不你留下身份證和行駛證趕緊去醫院,我這兒等交警來。」
「不要緊,小傷口,不知哪兒蹭的。我扶你走幾步試試?你真沒感覺有哪兒痛?」
關雎爾才發現自己還死死抓著謝濱的手臂,在謝濱一聲聲的追問中,她心裡好溫暖,謝濱都不顧自己手上流血,只關注她的安危呢。她連忙搖頭,硬撐著微微顫抖的腿,走上三步,「我很幸運。我包里有創可貼,先給你止血。」
「我來。」謝濱一個箭步搶在前面,將車裡的包和雜物整理出來,全掛到他自己身上。關雎爾掏出濕紙巾和創可貼,借著路燈光清理創口,還好,果然不是很大的創口,只是小指頭不知磕哪兒了,蹭破一塊皮,算是車禍里的萬幸。
關雎爾的手還在顫抖,她用儘力氣保持輕柔,唯恐火上澆油。謝濱怔怔地看著她,她的溫柔讓他再三欲言又止。他幾乎是掩飾似的伸手,替關雎爾挽起披散的幾縷頭髮,輕輕攏到耳朵背後。他看到關雎爾頭垂得更低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嬌羞。他心裡顫顫的,手掙扎著停留在半空,終於沒再落下去。等關雎爾說聲「好了」,他忽然冒出一句,「對不起。」
關雎爾感覺異常,驀然抬頭,也不由得來了這三個字,「對不起。」
「為你爸媽去我家鄉說對不起?」
關雎爾覺得謝濱態度咄咄逼人,可她還是點頭道:「是,真對不起,我真沒想到。」
謝濱沉默注視關雎爾,過會兒才道:「交警來了,我去處理一下,很快。你靠著燈柱等會兒。」
關雎爾意識到什麼,彷彿聽到久候的消息終於到來,心中異常沉鬱。
趙醫生收拾好曲筱綃的創口,在曲家母女的殷殷注目下,瀟洒奔赴另一處火場。在他身後,曲母深有感觸地對女兒道:「找個專業人士做老公,好,你挑人有眼光。」曲筱綃回以一個不屑的白眼。
但趙醫生到了醫院等很久,才見一輛計程車里跳出兩個人來。關雎爾一看只有趙醫生一個人,便左右尋找曲筱綃,等走到趙醫生面前都沒看見曲筱綃。她忙跟趙醫生道:「真不好意思,麻煩你特意趕來。小曲呢?」
「蛐蛐陪她媽媽,來不了。」趙醫生伸手與謝濱一握。
「她?」
「哈哈,意外吧?我們去裡面做一下常規檢查。」
謝濱忽然道:「對不起,我不進去了。我活動了一下,感覺沒大礙。我走了。」
關雎爾呆住,連趙醫生也呆住。關雎爾幾乎是下意識地道:「好,你走好。」
謝濱想不到關雎爾沒一句挽留,不禁一愣,但看著關雎爾身邊帥氣的趙醫生,眼前不禁浮現初識關雎爾時,茶館裡關雎爾單戀趙醫生的一幕。他看著身邊沒有曲筱綃的趙醫生,強顏歡笑:「等下你們回去同路,趙醫生,麻煩你照顧小關。」
關雎爾聽了頓時腦袋嗡的一聲,一聲「再見」,轉身就往大廳裡面走。趙醫生笑道:「兩位,吵架千萬別捎帶我,我家蛐蛐會剁了我。呵呵,小謝,我怎麼辦?」
謝濱連忙做出請的手勢,趙醫生笑嘻嘻地轉身跟上關雎爾去了。謝濱卻愣愣地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站了好久,才悄悄離開。
關雎爾走到轉角止步,抬起一張掛滿淚水的臉,對趙醫生道:「趙醫生,我,也沒傷到。不用看了。真很不好意思。」
趙醫生笑道:「如果是怕熟人男醫生,沒關係,我找同事給你看。」
「我沒心情。」
「看看吧,這種撞擊對頸椎很傷,別以為沒流血就是沒事。我把你託付給同事,我去車上等你。別跟我說你打車回去,被蛐蛐知道我不送你回家,會打斷我的腿。」
「謝謝。」關雎爾試圖阻止眼淚,但她可以強忍哽咽,卻阻止不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她不時地往身後看,卻一直沒看到謝濱的身影,她明白,謝濱走了。
曲筱綃聽了趙醫生的彙報,很驚訝,「這兩人怎麼吵得起來?關關這麼乖,謝濱好意思主動提出走?擦,謝濱算個什麼鳥,再三個謝濱都配不上我們關關。但老趙你回來,我讓樊大姐去陪關關。」
「吃醋啦?好!我堅決陪小關到底,哈哈。你快給樊大姐打電話,我還真有點怕小關等下哭著出來上我的車,我最怕女孩子哭。」
但曲筱綃興緻盎然地抓著電話不放,「你真不知道兩人因為什麼吵架?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沒有。連可能是吵架導致車禍也是我臆測出來的。求你快打電話吧,趕時間呢。」
曲筱綃當著她媽媽的面哈哈大笑,一點兒顧忌都沒有。她立刻打電話給樊勝美,怎麼能讓她魅力無匹的趙醫生與剛剛落單的關雎爾單獨待一起,一分鐘都不行。可接通電話,她忍不住放下主題,奇道:「咦,樊大姐,我怎麼聽到安迪的聲音?」
「耳朵真靈。我買了一大捧花回家,正好遇到安迪。我建議安迪也可以拿花裝飾她雪洞一樣的家,她滿臉不願意,可還是給面子,觀摩我裝扮我的小窩。呵呵,她躲遠遠的,就站大門口,好像這些花有毒。我現在搬到原來小邱住的那間了。」
曲筱綃不禁看看手機,確認那一端確實是樊勝美。「哦,那間好。喂,廢話少說,關關出事了,跟謝哥哥一起出車禍,現在老趙那醫院裡,老趙趕去了。聽說沒什麼問題,但謝哥哥溜了,老趙總不能抱抱關關吧,可也不能由著關關哭不管吧,你趕緊去接手。要是安迪有力氣,最好也去。看樣子關關跟謝哥哥吵架了,關關平日里是安迪跟屁蟲,安迪去能鎮住她。快去快去。」
安迪只見樊勝美將手中白桔梗一扔,抓起剛脫下的外套衝出來,奇道:「幹嗎?」
「小關跟小謝有點小摩擦,我去看看。你有沒有興趣把我剩下的花收拾好?」
「噯,我過敏,敬謝不敏。走吧,一起去。」
「你別去,你昨晚累一晚上,明早又得飛過去辦結婚登記,你吃不消的。早點休息,明天做最美新娘。小事一樁,我對付都綽綽有餘。」
「若只是小摩擦,要你去幹嗎,他們自己會解決。你守住電梯,我拿車鑰匙。我只管開車,不會累。」
「反應快的人最討厭了。」樊勝美也不阻止,等安迪來,兩人一起出發。
上了車,樊勝美道:「老規矩,我指路,你開。安迪,看上去你對鮮花也沒那麼過敏啊。」
「我是心理過敏。我在嘗試克服。我現在覺得這些花應該是美的,不是罪惡。」
樊勝美聽得在黑暗中兩眼發直,「當然不是罪惡。花只是工具,罪惡的是持花的人。」
「我知道是這麼回事,可知道並不等於接受。慢慢來。小關和小謝是怎麼回事?」
樊勝美清楚安迪能一心兩用,所以不僅講了曲筱綃傳達的內容,也說了自己的猜想。「小關和小謝交換個人詳細經歷,小關說她父母這周末就要趕來見小謝。見對方父母這件事呢,可大可小,我懷疑問題就出在這上面。」
安迪不禁哎喲一聲,聯想到了曲筱綃的實地調查,當然也聯想到包太當初對她的百般挑剔,百般調查。「小樊你英明。小關的事有點麻煩。你拿我手機打小曲,我跟小曲說話。」
樊勝美雲里霧裡,但知道關雎爾如曲筱綃所言,是安迪的跟屁蟲,肯定安迪知道不少內幕,問題是曲筱綃又有什麼相干?安迪拿到接通的電話,插上耳機直奔主題,「小曲,你可能也得來一下。小關爸媽這個周末來看小謝,你想想,是拿到書面經歷幾天後,來看小謝。我懷疑兩人吵架與此相關。這種事我沒實戰經驗,對付不了,你行。」
「什麼?啊!還是發作了!所以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看到老趙,讓他立刻撤,這是我委託你的第一大事。我今天不行,我家裡有事,再天大的事我今天也走不開。我們可以隨時電話聯絡。」
安迪只能被趕鴨子上架。但樊勝美看出了疑問。「那天我請客吃飯,小關一直追問小曲的那件事,難道小曲真去追查小謝了?小曲嘴上否定,其實是做了?」
「反應快的人最討厭了。」安迪笑嘻嘻地學了一句舌。
樊勝美只能作罷。
可兩人趕到醫院,卻只找到趙醫生,趙醫生拿著一張X光片,無奈地對兩人說,小關雖然被他押去拍了片,可他才一走神,小關就玩失蹤,X光片還是他代拿的。小關頸椎沒出問題,可看樣子感情受打擊大了,電話都打不通。
安迪毫不猶豫問樊勝美:「怎麼辦?」
樊勝美悻悻地,「你倒是不恥下問。不過小關膽小,人有分寸,肯定走不遠,我們回家找吧。」
「小樊英明。趙醫生,小曲說,最要緊的事是你趕緊回去找她。小關由小樊和我接手了。」
「好吧,讓你們過河拆橋。要不要通知小謝?」
安迪道:「不通知他,原因請問小曲。再見,趙醫生。」安迪說完就一踩油門,轟一聲跑了。趙醫生被搞得莫名其妙的,覺得還是曲筱綃最痛快,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不會悶聲不響讓人摸不著頭腦。
樊勝美思慮再三,跟安迪直言:「不要試圖做控制一切的大神,不要擅自替小關做主而不通知謝濱。」
安迪不禁愣了,「可是他們剛吵了,小關能願意看到小謝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關心裡很珍惜這段感情,她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女孩。」
「噯,我很糊塗了。反正你指揮,我照做。我給你小謝號碼,你找他。」
樊勝美本以為這麼直說會得罪安迪,見此笑了。樊勝美在電話里才說一句關雎爾失蹤,那邊謝濱就炸窩了。打完電話,樊勝美篤定地道:「兩人很有感情。」
安迪想想曲筱綃對謝濱的評價,欲言又止。她對這方面實在經驗匱乏,既然曲筱綃這個老法師今天沒空,那麼只能聽從另一位老法師樊勝美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