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瑩瑩換好衣服,端端正正地去咖啡店上班。上班時期的地鐵非常擠,邱瑩瑩吃盡苦頭,幾乎是殘花敗柳狀地出現在店門口,但已經提早開門的店長看見她開心壞了,難得地迎出來,一把將邱瑩瑩扯進去。邱瑩瑩又是給痛得齜牙咧嘴,可是,站到熟悉的位置上,邱瑩瑩這幾天一直提著的心反而踏實了。她不顧店長的勸阻,拿塊抹布如常打掃,雖然慢了點兒,可一點兒不含糊。
正打掃著,連老闆都特意下來表示慰問。邱瑩瑩連忙表態她有多積極,而身體還有多吃不消。
大家都對她很不錯,老闆破例讓邱瑩瑩坐著做事。邱瑩瑩趁空隙時忍不住給關睢爾發條簡訊:你真該早催我來上班,上班第一天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請放心。
安迪破例在例會時離開會議室接一個電話,因為電話來自弟弟的醫生。包奕凡一向與該醫生關係密切,醫生自然對弟弟盡心儘力,讓安迪非常放心。
「剛剛有位警察問起我病人與你的關係。我如實告訴他,是慈善行為。但不知道他為什麼特意拐過來問一下。我想得知會你。請你別透露出去是我說的。」
「啊,不會透露,非常感謝您。是不是一位叫謝濱的警察?長得很精神,比小平頭稍長點兒的頭髮,一米八左右身高。」
「沒問他名字,長相符合。」
「謝謝,就是他。私人恩怨。」
安迪當即一個電話又打給包奕凡。包奕凡本來覺得跟蹤之類的說法有些風聲鶴唳,這下是真的怒了,「假公濟私,我知道怎麼做。」他放棄本來欲找的關係,而是直接接通魏國強的私人熱線,讓他找人。
中午飯後,應勤打完最後一針,終於出院了。
一行四個人從計程車下來。應勤是下得最輕鬆的,他坐在副駕駛座。但應母還是一臉揪心地搶上去扶住他,斥他動作太快。應父則是與邱父一起到後備箱里取行李。你一隻我一隻,搶得不亦樂乎。這麼久住院下來,光是飯碗飯盒就夠裝滿臉盆。可應父終究是擔心老婆管不管得過來,一不留神,就被邱父多搶到一隻行李。應父試圖搶回來,邱父笑道:「別跟我搶這個。你走快幾步,看住小應,他很快要走樓梯了。」
應父一看,果然是,他連忙拎著行李費勁趕上去,與妻兒會合,一起上樓。邱父大包小包地跟在後面,非常辛苦。等打開門,一夥兒一擁而入,大家都呼哧呼哧地喘粗氣,觸目可及的是窗明几淨,彷彿日光都異常明亮起來。只有應勤一開門就高興地喊著「邱瑩瑩,邱瑩瑩」,各個屋子地找,卻沒找到。他驚訝地問邱父:「邱伯伯,小邱呢?她是不是也去醫院了?」
邱父重重嘆一聲,摸出應家的鑰匙,拉過應勤的手,放到應勤的手上。「好了,小應安全出院,這事總算告個段落了。瑩瑩昨天搬了,我跟她們娘倆一起搬的。小應你保重身體,大哥嫂子你們也保重身體。家裡的事慢慢做,有時間,別累著。我走了,再跟他們娘倆見個面,就去趕火車。」
應勤下意識地看向他爸爸,「爸,怎麼回事?」
應父則是伸手攔住邱父,大聲道:「大哥別走,別走,怎麼回事?咱不是說好吃中飯喝老酒一起回去嗎?我都糊塗了,你怎麼把小邱他們搬出去了?這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們有什麼話說錯什麼事做錯?大哥你別走,快坐,快坐,坐下慢慢說。你把我們搞糊塗了。」
邱父與應父狀似肉搏,一個要走,一個不讓走,最終,邱父被更強壯的應父推到屋裡唯一的沙發上,不情不願地坐下,還是嘆息。應父連忙遞上香煙,應母給點上火,兩個父親對著臉對吸。
應勤原本是大伙兒的中心,這下忽然邊緣化了,連媽媽都進去廚房忙碌地燒水。他站了會兒,終於想到理由,「邱伯伯,是不是小邱不喜歡我了?對了,她昨天都沒給我打電話。」
邱父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讓她打電話,讓她好好考慮清楚。唉。」
「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應父再問,「我們不是早已說得好好的嗎,怎麼忽然變卦?」
邱父看著應父,再深深吸一口煙,將煙擱到煙灰缸邊,搓手道:「這事,我現在也弄糊塗了。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前天她們娘兒倆在這兒的時候,有個房產中介上來,說你們要她把房子租出去。她們娘兒倆急了,問有沒有錯,對方說沒錯,字條上就是寫的這個房子。我想,這不明擺著趕我們嗎?」
應勤一聽到中介上來就急了,「沒有,沒有,我自己還要住呢,怎麼會租出去。我怎麼會趕小邱。不會,不會。」
應母也急著從廚房趕出來,「怎麼會這樣,誰幹的,這是誰幹的?無法無天了,誰要把我們房子租出去?」
邱父在應家母子的急躁聲中將話講下去,「可現在看看你們都這麼好,又不是這麼回事。唉。但總之,我們瑩瑩孩子氣,早先也不該沒規沒矩就來這兒住下,讓她搬走也是對的,我沒意見,沒意見。」
應父耐心聽完,反而舒了一口氣,「好了,誤會。應勤,你立刻給小邱打電話,告訴她我們這就去接她回來。老婆,別煮飯了,我們兩家今天第一次聚,外面去吃,吃飯店。這件誤會,我口說無憑,沒法解釋,我家只有拿態度來表明清白。飯桌上,兩家人都坐了,討論兩個孩子結婚怎麼操辦,速戰速決。老婆,你立刻把你兒子辦結婚證的資料都弄齊了。」
邱父驚呆了,看看應父,再看看同樣驚呆的應勤,還看看連聲答應的應母,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當然是忘了照料煙灰缸邊的那支煙。香煙慢慢燃盡,就在差點從煙灰缸邊滑落到桌上的時候,應父眼明手快將煙撿起,扔進煙灰缸。
邱父看在眼裡。
應父「押」邱父回歡樂頌取邱家行李,非要邱家搬來應家不可。可他們沒有門卡,自然是進不去大樓,只能由邱母螞蟻搬家似的慢慢往下搬。保安本來是堅決不肯給租戶網開一面的,可實在受不了邱母霸住一台電梯影響其他住戶,才勉強放一個人進去,當然是邱父。
邱父邱母終於得以單獨相處,邱父一進電梯就放下裝了很久的笑臉,嘆了聲氣。邱母低聲問,彷彿是怕應父聽到。「怎麼回事?不是說誤會嗎,怎麼還嘆氣?」
「我看著不像是誤會,中介上門應該是他們做的好事。剛才小應出院進門,只有小應一個人看到瑩瑩不在很吃驚,舉止都亂了。其他兩個大的都好像已經知道,沒看到他們亂到哪兒去。還有老應,一直表情篤定,按說我們討論得最激烈的時候,他卻連我擱桌上的香煙掉了都沒放過。他們是心裡早有準備。可我們沒憑沒據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認了。」
「就為瑩瑩跟小應聯合起來那事?那氣量也太小了。瑩瑩爸,你該不會冤枉好人吧,可能事情不是他們乾的。最後還是結婚的,他們沒必要折騰這一出啊。」
「他們幹上那一出,事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們讓我們知道,瑩瑩別想支配他們兒子;這一次鬧一下,我們氣勢一下弱了,以後瑩瑩見他們得矮三分,別想再跟他們爭;他們還讓我們知道,他們隨時有辦法把我們瑩瑩怎麼樣,瑩瑩以後只有聽話這條路能走;再有啊……雖然最後還是結婚,可結婚時間就得由他們了,不再是原本說好的出院就辦。現在他們說立刻辦,還是對我們開恩,我們得謝謝他們。我們又矮了一頭。彩禮什麼的,就別想再提了。我看啊,要不是他們小應真喜歡我們瑩瑩,一看就看得出來,倆孩子經歷這一次之後關係更好了。再說我們也是一看就是好人家,有體面,不肯耍無賴,不像前面一個占著不挪窩,我們家講道理啊,他們才不擔心以後我們家占應家便宜。只要稍微差點兒那麼個意思,他們就不會要我們瑩瑩。」
「啊……」邱母也沉重地嘆了口氣。她相信丈夫的判斷。「他們不怕小應怪罪?」
「誰找得到憑證說那事是他們乾的?」
兩人齊齊嘆氣,邱母不由得落下眼淚,邱父怎麼勸都止不住。出了電梯,收拾地鋪。邱母的眼淚都沒斷過。她終於忍不住道:「這種婆家,以後我們瑩瑩的日子該怎麼過啊。算了,不跟他們結婚了。」
「胡話。應勤這樣的條件哪兒找,你沒看見這屋裡這麼好條件的兩個不都還是老姑娘嗎。我們忍忍,就這兩天。過後我們兩家大的都回老家,家裡只剩瑩瑩和小應兩個,他們公婆再厲害也管不到他們。大不了以後瑩瑩生孩子你來伺候。只要不住一起,瑩瑩吃不了苦頭。你嘛,別哭了,忍忍,我們條件不如人家,我們是攀高枝兒,為了我們瑩瑩從此以後穩穩地在海市住下,吃穿不愁,有比我們家還大的房子住,我們矮一頭就矮一頭吧。只要瑩瑩好就行。」
邱母哭著點頭,是這理兒。
關睢爾竟然在辦公室座機上接到謝濱的電話。謝濱這回很爽快地開門見山,「我有話找你談。我下班到你樓下等。」
關睢爾雖然猛烈心跳,可也堅決地道:「我也有話找你談。」
一下班,關睢爾便收拾下樓,與同事分開行走。她走出大樓就看見謝濱,想不到謝濱已經在了。兩人再次見面,面對謝濱的注視,關睢爾扭開臉去,不再響應。她客氣地寒暄,「這麼早,還以為要等會兒。」
「我調職了,回去原來工作的派出所,明天必須報到,今天……我不用等下班了。」
關睢爾驚訝,扭頭看向謝濱,見他滿臉壓抑的悲憤。「怎麼回事?」
「有人控告我濫用職權,跟蹤良民。活動能量竟然這麼大,竟然能無中生有。」
關睢爾立刻想到早上安迪找她說的事,「安迪?」見謝濱點頭,關睢爾忽然激烈地大聲道:「可是我相信安迪。她一向告訴我做人要心口如一,不怕吃小虧,日久見人心。在我面前,她這麼說,也從來這麼做。我也這麼說,這麼做。我相信她。」
謝濱驚呆了,撮著嘴「我……」了好半天,都說不話來。可關睢爾看著又心軟了,想到謝濱受到如此嚴重的處罰,他此刻心中一定極不好受,她怎麼能火上澆油呢。她也不說了。
謝濱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對不起,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有話找我談嗎?」
「不用了,說了也沒用了。」
關睢爾一聽,心裡沉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了,「你打電話來要跟我談,可是又不明不白不談了。還有前天,也是你主動要談,你說原原本本說給我聽,可你又說什麼了?你一路就在試探我媽的態度,而不是想主動跟我說什麼。你讓我怎麼信任你?告訴你,所謂說了沒用,不是我的原因,原因在你,在你的態度,你不冤。」
謝濱在關睢爾的憤怒面前竟然倒退了一步半。「可是我沒跟蹤她,真的沒有。我昨天是公事,遇見她想問問你好不好,可她看見我像看見強盜一樣。她是不是也這樣跟你說?」
「可是我很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麼要看見你像看見賊?完全只是因為你跟蹤她!跟蹤,誰不怕!」
「不是。因為……因為我今天原本準備跟你說的,她做賊心虛,她心裡清楚對我做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做,是別人做的,她得知後好意壓制別人,不讓別人作亂。甚至直到你跟蹤她,她即使憤怒之下,今早我再次問她你原來那張身份證上的地址意味什麼,她依然只有一個字:不。這就是她一貫的人品。她心裡坦蕩得很,不需要做賊心虛。我信任她。錯的是你。」
謝濱語塞,完全無法解釋。他唯有悲憤地低吼:「我沒跟蹤她。」
關睢爾仰起臉,面無畏懼,盯著謝濱看。她心裡滿是憐憫,卻又非常生氣。到現在,他還在她面前做戲。
樊勝美下班早,本來她是從不甘心一下班就回宿舍的,可一想到宿舍里還有一幫人等著她做主心骨,她只能硬著頭皮下班即回。隨著電梯緩緩升高,她的頭開始滋滋兒地疼。可是,電梯門開,她卻一眼看到的是空無一物的走廊,2202兩邊早不見了地鋪。怎麼回事?更令她驚訝的是,開門便見小黑屋新主人正在屋裡窄窄的走廊上做操。小黑屋新主人當然是對樊勝美視而不見。樊勝美側著身從小黑屋新主人身邊經過,順便抱歉一下,「對不起,這兩天吵到你。」小黑屋新主人居然抬眼開恩地看了樊勝美一眼,但依然沒說話。
樊勝美這次終於看清小黑屋新主人的臉,短髮,尖下巴,大眼睛裡滿是倔強。憑樊勝美資深HR的見識,這種姑娘容易對付。但樊勝美懶得在自家兔子洞邊惹事,便笑笑過去了。她的屋子裡也整潔一新,桌上有邱母留下的字條,說明他們已搬去應家。樊勝美不知這一個白天里發生了什麼,她將字條揉成團,扔了。
她知道現在最該關心的是家中哥哥磨刀霍霍跟她打官司的事兒。
可是敲門聲偏不讓她坐穩。她看看依然在灶台擱腿的小黑屋新主人並無應門的意思,只得跳出去問:「找誰?」
一男子回答:「樊小姐是這個房間嗎?」
樊勝美連忙站直,幾秒鐘內收拾一下剛剛懈怠的頭面,微笑開門。她看到門外是個青年才俊狀的男子,不高,面白,襯衫領子也雪白,不胖不瘦,兩隻眼睛在鍍膜的鏡片後面似能發出藍幽幽的光。那青年才俊也仔細打量樊勝美,也是微笑,道:「樊小姐?包總委託我捎兩箱蓮霧給你們屋。方不方便我替你搬進去?」
「啊,謝謝,謝謝。辛苦你。」但樊勝美著實摸不著頭腦,為什麼包奕凡送她水果。尤其是,包奕凡是不是瞞著安迪送她水果,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大問題。
樊勝美閃開身,便見小黑屋新主人已經不見,可能又隱回小黑屋去了。
青年才俊放下蓮霧,取出名片給樊勝美,「我住附近小區,以後有事儘管喊我,24小時。」
樊勝美看看這個看似前程無量的才俊,一頭霧水。她趕緊給安迪發條簡訊,要求安迪回家時面談十分鐘。過後才翻看那張名片,曹律師。
可她的手機還沒放下,一條新的來電將她嚇了一跳。看顯示的區號,電話來自她老家。不知怎的,樊勝美心頭嘣地裂了一個炸彈,火氣就上來了。她這幾天學了那麼多程序法,雖說離倒背如流還遠,可好歹已算有刀在手。她——不——怕!
可是電話里傳來的清晰溫和的女聲讓樊勝美一下子有了磨刀霍霍向棉花堆的無力感。「請問是樊勝美嗎?我這兒有份訴訟文書需要送達給你……」
「法院?呵。」樊勝美緊張地問了一聲。
「法院,不是騙子電話,請別緊張。有個訴訟無法提供你的地址,只留下你的手機號碼,可前幾天你的手機總關機……」
「呃,我上班時間不能接手機,對不起,非常非常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就是了。不麻煩。若是公告送達,你又沒看到的話,對你就很吃虧。我試試下班後給你電話,果然接通。你可以……」
「謝謝,非常感謝。我可以指定代收人嗎?我立刻傳代收人地址電話給您。」
說完電話,樊勝美僵硬地往屋裡走。她坐下,將手機放桌上,順勢也將兩隻手放桌上。她發現,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手指像無法遏制的爬蟲。她不禁看看門外,慌亂地將手收進懷裡捂住。可她今天真是很忙,沒等她鎮靜下來,2202的門又被敲響。這回,樊勝美沒揚聲應答,而是悄悄摸到門邊看一眼,看清門口是安迪,才開門。
安迪在門口笑嘻嘻地道:「哈哈,我不打自招……怎麼回事?曹律師幹壞事了?」
樊勝美指指小黑屋,便閃身出來,將2202的門關上。「跟後面一件事比起來,曹律師那事兒真不算什麼事。我可以進你屋裡說話嗎?」
安迪才剛點頭,電梯門又哐啷一響,走出曲筱綃。曲筱綃齜牙咧嘴地拎著一隻大購物袋,一看見有人,就喊一聲:「樊大姐幫忙。」
樊勝美只得上去援手。可曲筱綃才剛輕鬆就盯住樊勝美道:「樊大姐出什麼大事了?你眉頭都能打中國結了。是不是不肯幫我的忙?」
樊勝美道:「怎麼會。你今天這麼早回?」
「沒辦法,老趙想吃腌篤鮮,說飯店吃的都不地道,還念念叨叨什麼媽媽的味道,我呸。我買了最正的料,趕著回家做給他吃。唔,等他下班,一定煲好了。」
「你……會?」
「鐘點工阿姨等著我呢。切,有什麼難的。」
樊勝美與安迪都快驚暈了,如此賢惠?似乎不像是曲筱綃該有的品行。可2203的門打開,鐘點工將購物袋接了過去,顯然一切都是真的。曲筱綃這才拍拍手,心疼地撮唇吹手指上勒出來的紅印。
樊勝美看著這一切,心裡冒出一個大膽而出格的念頭。她對曲筱綃道:「我哥果然上法院起訴我了。剛剛接到法院的電話,我想找你們要個主意。」
曲筱綃幾乎是與安迪一起說話,但安迪將首發機會讓給曲筱綃。曲筱綃霸道地說:「告訴你哥,你就不會給他一分錢。他想要多少錢,你就花多少錢給黑道買他的手腳,寧可花得一分錢不剩,反正一分錢都不會落到他手上。」
安迪斜睨曲筱綃,「不怕闖禍?你或許闖得起,你媽有錢給你做保釋,小樊可闖禍不起。小樊,我有在美國對付官司的無賴手段可供你參考。錢在你手上,你也賺著錢,你比他們耗得起。你找個當地的律師做代理人,想盡一切辦法跟你哥耗,耗死他,耗得他財力上吃不消,自動撤訴。」
「切,辦法是辦法,可時間拖得長,不痛快,不像我在你哥屁股上雕烏龜那麼痛快。樊大姐,主意都在了,你選吧。」
兩個人四隻眼睛一齊看向樊勝美,樊勝美苦笑著道:「我原本也是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主意,可剛才接到法院電話後,我才知道,我不是那塊料。你們看我的手。」
樊勝美抽出剛才捂在腋下的手,舉到兩人面前。安迪和曲筱綃都看得很清楚,這兩隻手還在輕微地顫抖。「你怕?」兩人齊聲問。
樊勝美羞愧地承認:「是的。我也想過花錢買痛快,我早就想過,可我不敢。安迪的辦法是好辦法,可你們看到了,可能最後耗不起,耗出毛病的是我。」她把手又舉高一些,也讓自己看得清楚,「只要有官司在,我會天天寢食難安。我哥就是知道我良民一個,怕進法院,怕打官司,他才會想出這招。」
曲筱綃擠對的話都已到了嘴邊,可一看樊勝美漲得通紅的臉,這回終於良心發現,艱難地剋制了自己,痛苦地問:「那你想怎麼辦?我還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主意,你趕緊找個有本事的男人嫁了,讓他替你擺平。這件事對你相對容易。千萬別回頭找王柏川,他那本事不夠應付你全家的。」
樊勝美的臉更紅,「不行,我不想再這樣。」
曲筱綃忍不住尖叫了,「那你想怎麼樣啊——啊——啊!」
安迪捂住耳朵,直等曲筱綃魔音終結,才對樊勝美道:「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包括打官司。打官司不難,更不可怕。小樊,這一次,你應該主動面對。認識你這麼多日子,我看你最大問題是被動,你從不願主動解決問題。但我也看到,即使被動面對,陣腳全亂,你也基本上能有所應對。可見你能力是有的,只是應對的好時機在被動中拖延耽誤掉了。這次官司如果你做鴕鳥,恐怕會引發危機,而不僅僅是官司了。你的主動應對是找個合適的代理律師,一步一個腳印地打這個官司,甚至,你告訴過我,你有借據有銀行對賬單你還可以反訴。你完全沒必要害怕,你需要的只是一個決心,你大著膽子下一個決心,不要怕輸。」
曲筱綃卻道:「樊大姐倒是從不怕輸,她只怕丟臉。丟什麼都沒丟姿態要命。」
安迪輕喝一聲:「別打岔。」
曲筱綃翻個白眼,進去屋裡,她似乎聽到她的手機在叫。而樊勝美則是定定地看著安迪,並未顧及曲筱綃的揶揄。她等曲筱綃轉身,才道:「我最大問題真的只是被動?」
「對,被動得看上去有些擔不起責任。我倒是建議你可以藉此官司機會主動出擊,當作練手。對你的工作態度改變應該也會有好處。」
樊勝美不自禁地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我,其實也想試試。真的,我也覺得我家裡的事吧,一再逃避不是辦法,你說得對,很可能是我的一再逃避讓小病演變成大病……」
「喂,打斷一下。」曲筱綃拿著鈴聲剛歇的手機調過來,「安迪,這是不是謝警察的電話?我記錄的這是謝警察的,可他怎麼知道我的電話?你還是關關告訴他的?」
「是小謝的手機。我跟小謝沒交流。你再問問關關。小謝他……」安迪猶豫了一下,看著曲筱絹道:「他昨天跟蹤我。你小心了。」
樊勝美小心地插了一句,問曲筱綃:「前兩天小關爸媽來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小謝電話,你怎麼弄到小謝電話的?」但樊勝美意外的發現,曲筱綃神情緊張,厚臉皮居然也泛紅了。
「我老早知道謝警察電話了。安迪,他為什麼跟蹤你?關關告訴他什麼了?他跟關關的關係是不是崩了?」
「不知道。但關關不是嘴巴關不住的人,你不用懷疑她。只有一種可能,關關被小謝套出什麼話。」
曲筱綃的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心思好好地活動開了。「他為什麼打電話找我?他怎麼找到我的電話?」但曲筱綃顯然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她有疑問,索性打電話過去直接問:「誰找我?」她在忙亂中依然一絲不苟,裝作依然不知道這是謝濱的來電。但她比較鬼,接電話時候便旋進屋去,裝作看鐘點工煮菜,避免被其他人聽到電話。
樊勝美現場領略了什麼叫主動,當即扭頭對安迪輕道:「我下決心了。向小曲學。」
安迪附耳輕道:「好。我提供技術支持。剛才送水果的曹律師是我特意叫包子安排與你見面,他對你感覺良好,希望有機會再度見面。他雖是非訴訟律師,但他提起過做些訴訟業務對非訴訟律師的必要性,他應該能提供一些建議。」
「你安排的?」樊勝美哭笑不得,想不到安迪已入鄉隨俗至此,做媒的活兒也幹起來了。
「中午吃飯遇見的,覺得他不錯,很上進,嘻嘻。」
「這種精英很挑剔的,不過還是非常感謝你。」
「包子經常跟我說,在男人眼裡,女孩子嘛,只要美,擺在哪兒都行。嘻嘻。」
樊勝美不禁笑了,「安迪,你看我手不抖了。」兩人相視而笑。
但曲筱綃嚴肅地走出來,「糟了,謝警察問我是不是去了他的老家。」
「因為他跟蹤我,包子設法動了一下他的工作,他很不開心。你小心。噢,關關回來了。」
「什麼?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還以為他很鎮定,一定是什麼事都沒有。更糟,上當了,我都沒認真應付他。關關,過來。」
但關睢爾一步竄入2202,當沒聽見。三個人不解,安迪擋住其他兩個,自己跟進去2202。「小關,你說要找我談?」
關睢爾小心地將門關上,小聲地道:「安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一說就掉眼淚。
「別哭,我已經解決了。他以後不可能再動用政府資源來跟蹤我。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我指責了他,我這輩子都沒這麼激烈地指責過一個人。可是……我真的不是懷疑你,我對你的信任壓倒對他的信任。可是……看著他否認時的眼神,我真心酸。」關睢爾的眼淚落得跟開閘的自來水一樣。「我……我心裡怎麼竟覺得……他被冤枉了呢。他說他昨天巧遇你是因為公務正好去那兒。」
「那兒,哪兒?」
「他沒說。他一臉非常冤的樣子,他還很傷心,他今天本來就已經很傷心,已經丟了他心愛的工作……不,安迪,我不是在怪你,他咎由自取。我……可我真覺得他不會跟蹤你,他心地不壞,而且他臉上的傷心不是裝出來的,是心碎。」
「你覺得他不是跟蹤?他說去那兒是由於公務?」
「安迪,你別當回事,我只是牽扯不清。我……心軟壞事。」
安迪搖頭,回想昨天的經過。「我從一開始感覺身後有人跟蹤,到後來他出現在我面前……還有他今天又去那兒詢問工作人員。是他今天的行為讓我和包子下了決心。」
可是安迪看著關睢爾哭得異常心酸,她感覺需要給關睢爾一個真相,讓這好姑娘心中洗脫內疚。她給包奕凡發去一條簡訊,讓有時間去查查昨天樓道的攝像記錄。
安迪走出門,卻見曲筱綃臉色煞白地等在走廊。「安迪,我糟糕了,糟糕透頂。」
「小謝?別怕。」
曲筱綃卻直著眼睛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曲筱綃終究無法將她媽媽掏空爸爸資產轉移給她的事兒說出來,但她很擔心,只要謝濱認定她是拆散兩人關係的罪魁禍首,只要謝濱銳意報復,謝濱只要有心查一下,她名下那麼多資產的來歷終究是禍根。她直著眼睛往家裡轉,沒心思管別人的閑事了。
樊勝美還是第一次見到曲筱綃顯出如此神情,但她選擇迴避,靜靜地任曲筱綃從她面前走過。即使曲筱綃對趙醫生表現出超22樓平均水準的賢淑,未必意味著曲筱綃對別人的態度也會改觀。等曲筱綃剛關上門,樊勝美聽到身後關睢爾的一聲問:「謝濱也對小曲怎麼了嗎?」
樊勝美看向安迪,還是安迪解釋:「小謝不知從哪兒找到小曲的手機號。以你的性格,你不會在沒向我們說明的情況下把我們的號碼交給小謝。這大概就是小曲擔心的由頭了吧。」
關睢爾透過淚簾,彷彿看到安迪與樊勝美臉上的不屑,也彷彿看到謝濱說他沒跟蹤時眼睛裡的悲憤,她剋制不住自己,頗激動地道:「小曲的號碼是我交給謝濱的。當時小邱住院又轉院地折騰,很多時候都是小曲和謝濱在出車幫忙。對不起,我擅自把小曲的號碼給了謝濱,方便他們聯絡。」
安迪吃驚地看著關睢爾,「好,你跟小曲解釋一下,免得她擔心。」
這一回,關睢爾是依然擦乾眼淚,去敲2203的門。她的身後,安迪與樊勝美面面相覷。樊勝美等關睢爾被迎進門,才嘆道:「小關以為我們不知道她一直堅壁清野,藏緊男友,以防小曲從中破壞。她這麼跟小曲去說,只會自取其辱。」
安迪也不禁嘆息,「她的選擇,她自己承擔。」
「可真不忍心看她撞牆。」
兩個人以大姐姐的目光,垂憐著2203的門。
一計程車里四個人魚貫下來。倒是邱父搶先一步,上前扶住行動不便的應勤。等四個人都站穩,應父接手了應勤,幫應勤背著碩大電腦包,上應勤工作的辦公室。邱父和邱母笑得花兒一樣地將兩人送到大樓下,才轉去應勤指點的邱瑩瑩的咖啡店。一路上,兩人不免嗟嘆。邱母最擔心的還是女兒究竟能不能進應家的門。邱父嘆道:「該是沒問題了。這幾天還是小心點兒吧。」
「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兒都告訴瑩瑩?也好讓她長個記性,以後說話做事別顧頭不顧腳。」
邱父卻遙指街道對面:「看,瑩瑩那家店。看上去很洋氣呢。噯,還看得到瑩瑩,那兒,那兒。」
邱母踮腳張望,果然看見已經亮燈的漂亮洋氣店堂里,有她的寶貝女兒。「我們瑩瑩穿上這一身,還真洋氣呢,跟大城市小姑娘一模一樣了。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們瑩瑩出落得這麼出息。啐,他們應家還嫌,不要拉倒,我們……」但邱母到底還是不敢喘出那口大氣,說到後來,自覺蔫蔫兒地歇了。
「我看,應家背後找中介的事兒還是別跟瑩瑩說了。他們家小應看上去也不知道,兩個孩子都不知道也好,高高興興過他們的小日子,省得我們瑩瑩以後記恨公婆,埋怨小應,反而搞不好關係。有什麼不好的,我們擔著,只要孩子日子過得高興,順利在海市立足,我們吃再多暗虧也值。」
邱家父母沒再挪動,一直站在蒼涼的夕陽里,隔著一條下班車流熙熙攘攘的街,看自家有出息的女兒,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嘆息。
曲筱綃疑惑地看著敲門而入的關睢爾,作為攻擊型選手,她選擇單刀直入:「你有沒有把我的手機號碼告訴謝濱?他為什麼來找我?」
但關睢爾這回不甘示弱,「你先告訴我你到謝濱老家調查到什麼。我們交換。」
曲筱綃驚訝,「好吧,交換。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安迪,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訴安迪,讓安迪做中間人,最公道。」
「整件事與安迪無涉,別再把她牽累進來。我們兩個面對面說,自己判斷對方說的有沒有摻假。」
曲筱綃此時反而不語了,她緊緊盯著眼皮紅腫猶在啜泣的關睢爾,忽然笑道:「關睢爾,我徹底對你冷了心啦,算我白對你好一場。你回吧,我才不跟你做交換,如果你不是我朋友,你在我面前一點資格都沒有。」說完,曲筱綃就溜達走了,去她的陽台,一路扔下一句冷笑:「我不會自己找謝警察?」
關睢爾呆立當地,不知所措。好一會兒,在鐘點工的斜視下,快快走出2203。在樓道里,她氣悶得直想尖叫,可這是樓道,不是曠野,關睢爾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終於知道了,她完全不是曲筱綃對手。過去從未在曲筱綃面前吃虧,只不過因為曲筱綃從未對付她。她並不比樊勝美和邱瑩瑩強。
樊勝美坐鏡子前卸妝,鏡子卻放得角度恰到好處,正好對著屋子的過道,因此即使背著身子,也將悄悄掩入不欲人知的關睢爾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穩坐不動,裝沒看見,讓關睢爾自在一些。她早已預料到關睢爾的吃癟,曲筱綃這人從不委屈自己吞下怒氣,在曲筱綃煩躁時候,最好能躲多遠就多遠。
可關睢爾才過去,安迪擠眉弄眼地敲門進來,竊笑著將手機交給樊勝美看,「認識嗎?認識嗎?」
樊勝美驚訝,指指小黑屋。屏幕上穿職業裝的半身像正是小黑屋新主人。安迪點頭,「就是她。曹律師傳給我的。最近我們業界鬧得最響亮的好玩事件的潑辣女主角。人才,絕對是人才。」
樊勝美更是驚訝,兩眼閃爍八卦的光芒,連忙跳起來將卧室門關上,「什麼事件?就這小姑娘?哦對了,曹律師來正好見她曇花一現。」
「她老闆逮住她這個剛來海市的單純小姑娘吃窩邊草,吃干抹凈就當沒那回事。這姑娘居然沉得住氣,卧薪嘗膽背著同事的指指戳戳繼續做下去,不到一個月,打包了她老闆的各種證據交給證監會,她自己不告而別,失蹤。她老闆從此在業內的前程算是毀了,可能還得背處罰吃官司。姑娘自己在業界也鬧出太大響動,沒人再敢收她,可惜。」
樊勝美不禁想到自己這一路遭遇的各種猥瑣男人,由衷一聲讚歎:「偶像!」
「可不,最難得是收起來能忍辱負重,豁出去敢同歸於盡。回國看職場簡直是男性天堂,性騷擾結果從來是女性受害者不僅無處討公道,更受輿論侮辱,多少女孩毀在這種事里。我真佩服她,偶像,真是偶像。」
「你先別佩服,看她這行徑,一頭是在躲避追殺,一頭是在頭痛工作無著。難怪看上去怪怪的,原來有故事。我原諒她了。但這姑娘還是嫩,出道時間太短,要是換成老辣一些的,拿到證據直接找老闆換錢,然後悶聲不響拿錢走人,換個地方發展。現在她是殺敵三千,自損徹底,真的是同歸於盡,可惜。除非以後換個別人不認識她的工作,永遠別做出頭,否則總有一天有不懷好意的人跟她舊事重提。」
「敢做出這麼決絕事情的,估計也挨得住。不擔心她,但我會儘力替她隱瞞。關關跟曲曲談得怎樣?」
「顯然是吃虧。」
安迪看著關睢爾的方向無語。樊勝美看著,輕道:「你把這事放一放,讓小關和小曲自己解決。誰都是這麼跌跌撞撞長大的,吃一塹長一智,跌在我們22樓,總好過那姑娘跌個大跟斗。」樊勝美拿下巴指指小黑屋的方向。
安迪點頭,是這個理兒。
樊勝美這才接通響了有一小會兒的手機。是邱瑩瑩打來的電話。「樊姐,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們和應勤一家坐飯店包廂里吃飯呢,今天我們正式訂婚了。樊姐,你有時間來一趟嗎?我真希望我的訂婚宴上有你,你是我姐。還有關關,安迪她們,你問問她們有沒有時間。」
樊勝美趕緊壓低聲音,輕道:「啊,恭喜恭喜,這下可放心了。可我真來不了,我在培訓,我跑出來接你的電話。你幫樊姐多吃幾筷子,就當是樊姐到場了。太好了,恭喜你訂婚。」安迪不由得翻個白眼,悶笑。
那一頭邱瑩瑩抓著電話興奮地說個不停,樊勝美微笑提醒:「快別說了,回桌上去,別讓小應爸媽以為你不禮貌。」邱瑩瑩一聽,忙結束通話回去了。樊勝美這才對安迪道:「我們幾個為了小邱的事,不是得罪過小應就是得罪過小應的媽媽,今天這種好日子,我們還是別去攪渾水了。尤其小曲那個混世魔王要是看見了也要跟去,更是要命。」
安迪笑道:「你想得比我周到,我就是不高興去。看小邱做事,我渾身無處使力,煩得慌,還是眼不見心不煩。」
樊勝美看著安迪笑,「你比我敢說。可見我有點虛偽。」
兩人相視而笑。
等趙醫生披著一身汗臭回到2203,鐘點工早已回去,只有曲筱綃充滿賢良淑德地站門口迎接,拎包遞拖鞋,像電影里的日本媳婦。
「又是手術?」
「是啊,中午十二點一直站到晚上六點半,中間都沒停頓過。」
「啊,嗲,辛苦了。我給你放熱水,給你做馬殺雞,你連小手指都不用動一下。」
「嚓,我有這麼沒用?你看我的肱二頭肌。」趙醫生做出擲鐵餅者的經典姿勢,可惜曲筱綃草包,並不識貨,只知道圍著趙醫生叫好,趙醫生悻悻地將曲筱綃拎到電腦前,調出一堆雕塑圖片,「你看帥哥,我去洗澡。」
「喂,你快點洗,我給你燉了腌篤鮮,正宗黑皮豬的鮮肉和鹹肉,今天才從我朋友院子里挖來的筍,可香了。」
「還洗什麼澡,開吃。妞,我太愛你了。你真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曲筱綃得意地笑,順手剛好點到擲鐵餅者,「喲,你原來模仿的這個啊。哇噻,等下你洗完澡千萬別穿衣服,再來一遍,哇,口水。」
兩人吵吵鬧鬧地回到客廳吃飯。才剛坐下端起飯碗,曲母來電。曲筱綃捧著飯碗忙於跟趙醫生搶好肉吃,再說也不避忌趙醫生,乾脆開著免提。
「筱綃,你爸來電說,你奶奶去了。」
「嗯。還是不讓我們過去?」
「讓不讓我們過去是小事,我也不想過去礙眼,那邊不是我的地盤。關鍵是你爸提出你奶奶有遺囑,他說他是大孝子,一定要做到。我不知道他媽跟他說了些什麼,你有沒有辦法問出來?」
「還能有什麼遺囑,還不是我們家所有錢都交給那倆孫子唄。要不是這條,爸爸早跟你說了。只有這條,他不敢在電話里對你說,他得回來拿住公司大權才敢說出來。」
「唉,我也是這麼想。你爸這次是鐵了心吧?」
「好像我們不會鐵了心似的。爸爸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家裡的錢是你跟他一起掙的,奶奶憑什麼插手,爸爸憑什麼不顧你的想法,說什麼一定要執行遺囑。他把你當什麼了?把我又當什麼了?老婆不是人,女兒不是人啊?」
「我看,你爸說大孝子說遺囑,只是幌子,目的還是要讓他兩個兒子回管理層,拿股份,佔大頭,讓我沒話可說。你爸現在都這麼對我了。」
「這不早就明擺著嗎,從爸爸接那倆孫子來海市,意圖已經很明了了。怎麼,說了那麼多日子,你今天才真正意識到?那你以前說的都是什麼,賭氣?」
「唉。你今天別來煩我,我不會自殺。要自殺也得爭口氣再說。」
曲母說完就掛了電話。曲筱綃看著趙醫生,愣愣地思考該怎麼辦。趙醫生指出一條生路,「去書房,關門想。省得看著我帥氣的臉又思想不集中。」
「我幫你燉腌篤鮮,你幫我想鬼點子。」
「我能想到的是把你家財產分六份,你爸六分之三,你媽六分之三。你以後拿你媽的六分之三和你爸的六分之一,其他只能給你哥哥那邊了。如果你媽轉移給你的房產已夠六分之四,我看你就知足吧,別鬧了。」
「你這就不懂了。我一同學家也鬧過這種事,完全不是六分之三什麼的分法。同學爸媽一起出車禍死,分遺產時候問題來了,爸爸先死,還是媽媽先死。不同死法導致最後分出來的結果完全不一樣。再說,我和媽媽爭的是一口氣,爸爸不能無視我們女人在家裡的地位。」
「你單獨找你爸談談,讓他別這麼對你媽不合理。」
「能談的都談了,我都直接對他說的,他每次都當沒聽見。這回估計不能談了,不能替媽媽打草驚蛇。」
「勸你媽拿著她的那份離婚吧。」
「不……」曲筱綃本能地尖叫。「爸爸媽媽怎麼能離婚!」
「你已經不是孩子,你爸媽這麼耗著窩裡斗,往死里折騰,有意思嗎?還不如分手,各自過各自好日子。」
「不聽。」曲筱綃捂住耳朵,離桌去了書房。趙醫生倒是呆住了,原以為曲筱綃對她爸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可沒想到她竟從沒考慮過爸媽離婚。同樣,原以為曲母對丈夫早已心灰,也早已做夠手腳轉移財產,想不到鬧到現在還對丈夫抱著一絲幻想。女人心真是讀不懂。
趙醫生嘀咕著離席走進書房,卻見曲筱綃可憐巴巴地道:「我不要爸媽離婚。」
趙醫生攤開手,將曲筱綃抱進懷裡,嘆道:「不能公平對待彼此嗎?唉。找你爸爸談。」
曲筱綃鬱悶,「我最近事多,工作這麼忙,還有謝濱給我添亂,說什麼想跟我談談他的善意,不答應又不行。爸媽這邊又亂。啊……」曲筱綃尖叫得中氣不足,完全不復以往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