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連環毒打（三）

寧欣然在青藤教育如魚得水，甚至找到當一姐的感覺。

為慶祝她入司一個月，幾個相熟的同事早早定好飯店，花了當月全部的團建費不說，領導意猶未盡還要自掏腰包繼續請吃宵夜。

燒烤店生意興隆，連通往廁所的過道邊都擠出一排兩人座的小包間。

寧欣然他們在外面排半天隊，才輪到。剛一進門，她就發現徐楠獨自坐在小包間喝悶酒。剛準備打招呼，上菜的服務員放下帘子，就讓徐楠與世隔絕了。

一頓飯下來，大家又是猜拳又是玩遊戲，可寧欣然卻表現得心不在焉。就連同事說起準備去北京玩這樣的話題，她都沒接茬，放在平時她早就拿出介紹家鄉的架勢口若懸河。

一旁的同事問她，「欣然你怎麼了？」

「沒事，我去下洗手間，你們先吃。」

徐楠出事了。

這是寧欣然的第一反應。

雖然沒和徐楠有過深交，可每次見面他都是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到底是什麼事才會讓他自己一個人鬱鬱寡歡的喝悶酒？

難道是失戀了？

想到這寧欣然更憂心忡忡，她也說不上來，是希望如此，還是擔心這樣。

站在徐楠的包間外面，她想了半天怎麼進去才顯得比較自然，最後計上心頭私下給徐楠叫道菜，以送錯菜為由，才假裝不經意的遇見。

若放在平時徐楠肯定會叫他一起坐下喝兩杯，但今天只是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就又自顧自的喝起酒來。

寧欣然只能不請自來地坐在他對面。

徐楠還是沒反應，盯著桌子上的小燒烤爐發獃，看著羊肉串上的羊油被烤出滋滋的響聲，滴入進燒得火紅的木炭里。

覺得有點尷尬，寧欣然才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交情好像還沒到能傾訴心聲的程度，正猶豫著要不要識趣走開，徐楠遞給她幾串剛熱好的羊肉串，「一起吃嗎？」

寧欣然猛點頭，假裝說，「在外面等很久，想著上個洗手間回去算了，看見你也一個人就尋思問問能不能拼桌」

徐楠雖然情緒低落，但禮貌不能丟，馬上叫來服務員，新點好多菜。又在寧欣然往自己杯子里倒酒的時候，搶過她的酒杯，換成山楂汁，貼心而不自知。

不知是不是炭火爐離得太近的緣故，寧欣然的臉被烘得火紅，儼然一副鐵樹開花的樣子。她悄悄發微信跟同事說身體不舒服先行離開，就藏匿在屬於她和徐楠的二人世界裡。

可儘管如此，徐楠還是一言不發，寧欣然想套出他的心事，誘導地問，「你怎麼一個人來的？」

「因為不想說話。」

寧欣然被這一句話噎得差點沒了氣，好在她腦子轉得快，計上心頭，想要讓一個人說出心事，最好的辦法就是拋磚引玉。

於是她問，「那我說話，你聽著行嗎？」

徐楠點點頭，還關切的問，「你怎麼也自己？」

寧欣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失落，「從北京回來挺不適應的，以前自己一個人想幾點睡幾點睡，周末無聊了，有好多地方可以去。過去的生活是也很辛苦，但當離開之後就總會想著它好的一面。甚至就連擠地鐵這麼糟心的事，我都挺懷念的。」

「你這也叫煩心事？唉……只能說你現在的生活可能太如意了，才有閑心想這些。」

見徐楠有說話的慾望，寧欣然乘勝追擊，「那怎麼你的煩心事比我大？」

徐楠到底還是沒什麼城府的人，明明不想說話，但幹了一整瓶啤酒之後，還是一吐為快。

寧欣然這才知道，他是在為前途發愁。

徐楠說，「說起來挺磕磣的，過了年我就二十八了，家家沒有，工作工作沒有，衣食住行還得全靠爸媽供，到現在還在拿生活費和過年紅包。在啃老的道路一往無前，你說我是不是比你鬱悶多了？」

雖然寧欣然對徐楠有好感，但她平生最看不起啃老的人，覺得有手有腳，哪怕去撿破爛也不應該成為混吃等死的廢物。她以為是徐楠不上進，本想安慰的話，一說出口卻成了訓斥。

「我就不明白了，啃老很光榮嗎？伸手找爸媽要錢，就真比出去外面盡己所能賺錢輕鬆？要是我可受不了這樣，寧願要飯都不去自己家門口。」

徐楠輕笑著拍手，問她，「你是老師吧？」

寧欣然一愣，答道，「你怎麼知道？」

「看出來了，職業病。」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溝通，又一次斷線，二人相對無話，寧欣然好怕自己得罪徐楠惹他拍屁股走人。

不過好在徐楠並沒有生氣，這樣的話他聽得多了，防禦力滿分。他不僅沒有回擊寧欣然，反倒自嘲起來。

從來沒人聽他訴過苦。

借著酒勁，徐楠回憶起那些「自力更生」的經歷。

在徐楠成為今天弔兒郎當的樣子之前，他也曾有過一顆創業的紅心。人人都以為他不思進取，其實他也早出晚歸風餐露宿。

他學習不好，中專畢業就離開學校。十八歲剛成年就步入社會，到今天也算是資深人士。

然而十年的摸爬滾打併沒有闖出名堂，比失敗更可怕的，是毫無進步。

他依然記得第一次創業，是在大學門口擺攤。

他知道自己還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所以去大學做小買賣，他自認為是和同齡人打交道，既對等又單純。

但文化水平不代表人心，他人沒考進大學，又被大學生上了一課。

外語學院西門有一條小街道，兩旁是一家家門店，路邊是些租不起房子的小攤販就地擺攤。徐楠就是地攤一員。

一開始他賣些小東西，布娃娃、鑰匙鏈、小檯燈、各類文具，數量不多，品類取勝。在那個網購還沒有在渤州普及的年代，他覺得總會能賣出些，薄利多銷賺個差價。

但他小看了競爭對手，有他這樣想法的整條街都是，人數一多就打起價格戰，圓珠筆你敢賣一元五的，隔壁就能叫價一元三。

眼看著這些貨就要砸手裡，徐楠就憑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推銷。他腦子挺靈活，把東西分為好賣和不好賣兩種，價錢和別家保持相當，但卻有滿送活動，十元送一隻圓珠筆，十五元送一個鑰匙扣。特別是他把稀缺貨定為贈品，讓那些想買這些的人不得不去湊單普通貨物。

這招果然奏效，可沒一周就又被打回原形。

在他這買了東西的學生，有的回去就後悔，小本生意哪能給退換，徐楠不肯，就把客人惹毛。第二天再找來硬說是他的東西有質量問題以次充好，明明是人為弄壞的，非顛倒黑白。

那學生拉著室友站了一排，路過的也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不管徐楠怎麼解釋，大家早就在身份上率先戰隊。學生們同仇敵愾，眾口一詞說是徐楠的錯。而和徐楠一起的小商販們又巴不得踢他出局，好少一個競爭對手，袖手旁觀。

徐楠寡不敵眾，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給人退了錢，還落了個奸商的罵名。

但也正因為此事，徐楠一戰成名，憑藉帥氣的臉，被顏控的女學生賜名「西門吳彥祖。」

徐楠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被女大學生追求。

他連那個女大學生叫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她每天給他送奶茶，還都會捧場從他這買幾樣東西走。儘管徐楠一再拒絕，她還是堅持不懈。

當時蕾絲內衣的風掛得很兇，徐楠覺得賣東西而已不分性別，又憑藉自己的好眼光採購的貨品都是爆款。

女大學生自作多情把這當成徐楠給她的暗示，不僅買下徐楠賣的內衣，還要來徐楠微信，經常圖片反饋「買家秀」。

徐楠不堪其擾，明確表示拒絕，還拉黑她的微信，以示態度。

但這一舉動激怒女大學生，她反咬一口說是徐楠騷擾自己，告到校方。一時間徐楠風評被害，雖然經調查證明了他的清白，但他卻再也不敢留在這。

最可怕的是以訛傳訛，三人成虎。

有渤州本市的大學生將此事宣揚出去，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影響早就擴大到徐楠的生活圈。

大學的貼吧不斷有「爆料」他的帖子，線下旁人的眼光刀光劍影，他委屈，卻也只能把自己關在家裡，期盼著讓時間洗刷掉一切。

最後是申嶼陽挺身而出，找律師朋友擬了律師函警告貼吧，才終止謠言。

但對於十八歲的徐楠來說，這是他成人禮上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