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結束後,申嶼陽和戚濛閑來無事,準備回到之前的房子故地重遊。
睿德公司在海淀,他們的酒店也住在西北四環,想去東五環外,地鐵要轉三條線。雖說上班時間人不算多,個別時候還能有個座位,但哪怕是坐著過去,一個半小時也實在辛苦。
等他們到達目的地,已經從計劃的早餐變成午飯。
他們特意沒吃飯,就是等著再來嘗一嘗過去家樓下的小飯店。
一別一年,這裡還是老樣子。申嶼陽還記得戚濛最喜歡吃他家的干鍋花菜,又加了紅燜羊排,兩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隔著玻璃,窗外就是他們曾經的家,這個臨走時不敢回望的房子,如今卻特意而來。
「當初離開的時候,你想過會回來嗎?」戚濛問他。
申嶼陽回答道,「想過有朝一日一定要回來看看,只是沒想過會再回來住。」
「我也是。」戚濛咬了一口嫩羊肉,「說實話,我真沒想過回渤州還能有這麼多難題。」
申嶼陽嘆了一口氣,「其實難題哪都有,當初我們離開北京是因為難題,現在想回來,又是因為渤州有了難題。人生就是這樣,沒有輕而易舉的幸福,但是也沒有過不去的難關。我相信,無論是北京還是渤州,只要堅持就一定會有出路。」
在渤州的時候他一有不順就會懊悔,如果當初在北京再堅持堅持,是不是生活還會那樣繼續下去。就像這兩天,自從他們萌生了回北京的念頭之後,申嶼陽又怕是不是又選錯了,萬一渤州還是有好機會呢?
他在這件事上優柔寡斷沒有答案,誰也不是人生的先知,是對是錯只有走過才懂。
這時,坐在隔壁桌的兩個房產中介在吃午飯,對話剛好落入他們的耳朵。
「王先生家那單簽了嗎?」
「還沒。」
「那我這邊鄒女士有心想買,不然我告訴她一聲,看他們誰出價高,出手快吧。」
「行,也不愁賣。房子每天都在漲,等他們再猶豫,有了新客戶加三十萬都能輕鬆搞定。」
戚濛和申嶼陽交換眼神,申嶼陽主動跟他們搭訕,「不好意思打擾二位吃飯,我剛聽你們說房子在漲價是嗎?我想問問後面這小區現在多少錢了?」
「您想買房?」中介見有客戶,熱情的問。
「想先打聽打聽,還沒定。」
「那您可得抓點緊,我這不是忽悠您,剛剛我們倆聊天,想必您也聽見了,每天都在漲。最高一單,一夜之間業主坐地起價就漲了四十萬。就是後面這小區。至於價錢,朝向、樓層、景觀、裝修新舊程度不同,都有影響。差不多在每平米六萬三到七萬之間吧。」
申嶼陽以他們原來的房子為例,問,「六十三平米兩室一廳,朝南向直對中心廣場,那個戶型呢?」
「這可是熱門戶型,平米數小總價低還是南向兩居,已經很少有人出了。前幾個月有戶低樓層出售,房子成交價四百七十萬。」
申嶼陽一激動說出實話,「去年我們三百多萬賣的,才一年就漲了一百多萬?」
「是啊,現在這通地鐵了,房價蹭蹭漲,那您是賣早了。」
申嶼陽和戚濛有些失落,沒想到回去渤州一圈,資產竟然縮水了一百多萬。
戚濛念舊,如果回來北京還想買這裡,於是又問,「那要是我們想把房子再買回來,首付多少錢?」
「您之前有過貸款記錄嗎?」
「有的。」
「那就是按二套算了,加上稅和中介費,您粗算就按八成算吧。按您說的戶型,就算有也得四百五十萬到五百萬之間,您二位怎麼著也得預備三百七十萬左右。」
其實說是回來看看,二人本來都盤算著再看看房,如果有合適的,還搬回來住。本以為照離開時比多說漲二十萬左右也就頂天了,沒想到竟能差出這麼多。
三百七十萬的首付談何容易,當初離開北京的三百萬所剩無幾,北京的房子在漲,渤州的房子反降,加上買車和做生意賠的錢,再去掉這一年的生活開銷,他們的銀行卡里僅剩二三十萬了。
在三百七十萬首付面前,像是兒戲。
二人悶聲吃完飯,中介問他們,「要去看看嗎?雖然現在還沒賣的,但有一家在出租。」
戚濛想走,但申嶼陽隨口一問,竟正好是他們的房子,二人就隨中介去了。
據中介說,這個房子業主從他們手裡買來後沒住過,因為上班在海淀太遠,就直接租出去。
一開門,申嶼陽和戚濛感覺像是回家了。
當初他們留下來的傢具還在繼續使用,連擺放的位置都沒變。牆上還有飄飄小時候的塗鴉,鞋柜上還擺放著那個他們在雲南買回來的手工拼布小籃子。
中介說,「剛交房,有點亂,你們隨便看。」
是真的亂,塑料袋紙箱子滿地都是,廚房被熏得都是油漬污垢,沙發也被貓撓的毛毛躁躁。
這裡每一個角落都曾是戚濛精心護理著的家,如今被這樣糟蹋,她實在心疼。
「怎麼弄成這樣,像被搶劫了一樣。我們住的時候特別新。」
中介無奈的說,「租房子哪能跟買房子比,您那是維護自己的房子,奔著住一輩子來愛護的。他們只是租一陣子,這都算好的,還有更差的,臨走哪哪都能弄壞了。」
出來後,二人的情緒都很不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受到了虐待一般,但作為親生父母還無能為力。
「咱們住的時候覺得還行,怎麼現在回來看又破又小的。」
「我們在渤州的房子二百多平,住慣了再看這可不是像鴿子窩一樣。」
「就連這個房子,現在都快五百萬了。如果我們買,大概只能買得起開間吧,一家三口擠在客廳。」
短短一日,他們真是做到地地道道的故地重遊,把一年前的生活全部體驗個遍,出行靠地鐵,看房六十平。這還沒算壓力如山的工作,已經讓兩個人如霜打的茄子般,直呼真累。
晚上,好朋友司嘉麗做東請吃飯,他們跑去西五環的華熙,可司嘉麗因為推不掉的工作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後延,等到赴約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戚濛打趣說,「在渤州九點半我們已經洗漱準備睡覺了。」
「在北京可甭想,九點半我能到這都算咱們幸運的,前些天忙的時候我十二點之前就沒進過家門,都想住公司。」
司嘉麗邊說邊餓死鬼投胎一般趕緊張羅菜,申嶼陽和戚濛回憶起在渤州每天五點半準時開飯,就好像活在有時差的兩個地區。
一年不見,司嘉麗問他們,「回家怎麼樣?瀟洒嗎?」
多年閨蜜,司嘉麗也不瞞著,先是給她看了自家大別墅的照片,但也講了在渤州找不到賺錢辦法的苦惱。
直說,「這次回來,我們就想看看有沒有好機會,要是有合適的工作,可能會再回北京。」
「什麼?」司嘉麗睜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見過不少走的,也見過不少半路來的,但這麼來來回回的,你們還是第一份。」
戚濛也不惱,「只能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我周圍有幾個回去的朋友,我看過的不錯啊。有個同事回老家雲南開了民宿,哇,生活不要太愜意,每次發朋友圈都像明信片。還有個回廣東跟家裡開廠去了,做……開關生意,上班下班自己說的算,上次回來也是穿金戴銀的,看來錢也沒少賺。」
申嶼陽搖頭露出八字眉說,「合著就我們回家了還苦兮兮?」
「你們是不是沒找對路子?剛回家不適應吧。現在很多地方都發展的不錯,雖然渤州不算大,但不是正好一帶一路的地區嗎?我倒是覺得未來可期。」
司嘉麗一語驚醒夢中人,申嶼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還在老傳統行業打轉,卻忽略了最有前景的方向。
戚濛沒注意,還在關心這司嘉麗的個人問題,「那什麼,你們還沒準備要孩子?」
「你也看到了,我天天加班,他一年有一半時間在出差,孩子跟鬼生啊。再說這種情況生了孩子,哪有精力帶。算了,不準備要了。」
「真丁克?你可要想好,現在你就三十四五歲了,如果不抓緊要,等四十歲想通,可沒卵子了。不等你的不僅僅是工作機會,還有生育年齡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光鮮亮麗的司嘉麗卻連孩子都沒辦法要,她不是不喜歡,只是她剛剛滿足基本生存,孕育一個新生命她真是無力負擔。
臨別,戚濛說,「我真羨慕你,每天這麼忙碌,好有意義。」
司嘉麗卻忠言相勸,「現在已是遍地黃金的時代,真的不是非北京不可,你們再想想,回來就意味著放棄生活。」
生存和生活,真難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