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申嶼陽打電話來說與戚濛和好如初,劉秀梅和申東明高興,晚上十一點多又加了頓宵夜。
這些天老兩口為他們擔心,沒少上火,每天粗茶淡飯,食不下咽。
這回總算去了心病,頓覺食慾大增。
申東明抹黑下廚,煮了好大兩碗臊子面,還非要開一瓶白酒慶祝慶祝。
劉秀梅美滋滋的吃著面,聊表決心,「等濛濛回來我保證對她像親閨女一樣。」
申東明一副了解她的口吻說,「你啊,都不用親閨女,你能像親侄女親外甥女一樣對她就行。憑良心講,濛濛這孩子真不錯,對嶼陽知冷道熱,那就行唄。有她,嶼陽有個家。就像咱們倆現在似的,半夜吃飯有個伴都覺得香。」
「那是,你還真別說,好久沒吃宵夜了。」劉秀梅跟申東明小碰一杯,申東明情緒正好,一兩白酒兩口入喉。
二人結婚數十載,偶有磕磕絆絆,但感情至深,回憶起往事,只覺得歷歷在目倍加珍貴。
說到興起,申東明起身又把鍋里的剩的一碗面又添置碗中。
劉秀梅也沒當回事,吃完就自顧自的去洗漱。剩下申東明自己在飯桌前月下獨酌。
房間里飄飄睡得正香,前些天徐楠搬走後,劉秀梅家裡清凈不少,要不是還有飄飄在,她真有些不習慣。
細數申嶼陽他們回渤州已將近一年,這一年雖然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但劉秀梅仍然感到天倫之樂的幸福。
或許她之前作為婆婆做得不夠好,但經此一事,她忽的想開了,生活中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但只要自己不去深究,都會大事化小,終究不過只是一句話兩句話不順耳而已。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申嶼陽和戚濛動了回北京的心思,仍在自我反省,希望可以改過自新,未來能和兒媳好好相處,一家人其樂融融。
劉秀梅洗過澡後就躺下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見申東明。
起初她沒在意,只當是他自己喝開了,也沒催他。直到聽見一聲碗摔碎的清脆聲音,才意識到申東明可能是喝多了。
就在她埋怨著他貪杯,披上衣服去扶他回屋時,卻看見申東明整個人趴在飯桌上,緊鎖著眉頭,不自覺的咬著牙,已是滿頭大汗。
劉秀梅見狀趕緊跑過去,緊張的問,「你怎麼了?」
「肚子疼。」
「哪啊?」
「這……」
說著申東明指了指上腹,但疼痛感已經越來越甚,一向堅強的他都發出呻yín。
劉秀梅嚇壞了,趕緊找電話,「叫救護車吧。」
「等,等等。」申東明強忍著說,「再等等,也許一會就好了。」
上了年紀總是諱疾忌醫,再疼也只當是小病。
二人等了十分鐘,可非但不見好,申東明的臉色慘白,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不能再等了!」劉秀梅做主叫救護車,可那邊卻說半夜車少,要等到半小時才能到。
眼看著申東明愈演愈烈,劉秀梅情急之下又打通徐楠電話,帶著哭腔說,「大楠啊,你大姨夫出事了,快來!」
放下電話徐楠一家三口都急忙趕來,可即便如此也只有這他和徐偉慶兩個男人,想抬動申東明不可能。
劉秀梅急的團團轉,大半夜可叫她到哪去找人。
還是徐楠說,「大姨,快叫樓上樓下鄰居幫幫忙吧。」
劉秀梅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就穿著拖鞋挨家挨戶的敲門。
從一樓到六樓,無一開門,大家都早早進入夢鄉,上了年紀本就耳背,根本聽不見敲門。
劉秀梅已經急到哽咽,到七樓,從一開始的敲門已經到大力的捶門,大喊著,「老馮,開門吶老馮!」
睡夢中的老馮這才醒過來,還在抱怨著是誰大半夜的敲門,沒好氣的隔著門問,「誰啊?」
「是我,劉秀梅。我家你申哥出事了,求你快幫幫忙。」
老馮聽聲打開門,看見劉秀梅時,她已經泣不成聲,抓著老馮的胳膊就要走,「大兄弟快幫我抬你大哥上醫院。」
「申哥怎麼了?」
「肚子疼得不行,救護車現在還來不了。嗚嗚嗚——」
一聽說是人命關天的事,老馮趕緊跟劉秀梅再去敲別家門喊人,總算是又湊上一個。這時全樓的聲控燈都被他們敲亮,四個男人勉強把徐偉慶抬上車,送往醫院。
在車裡,申東明疼得近乎要昏厥,劉秀梅一直告訴自己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
司機徐偉慶一腳油門踩到底,焦急地問劉秀梅,「姐,去附近的市醫院?」
「不行,你姐夫病可大可小,市醫院萬一應急措施做不好就完了,去附屬醫院!」
於是一行人直奔渤州最好的醫院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進了醫院大門,申東明就被送去急診。
急診的醫生稍作檢查,見他如此疼痛,趕緊注射杜冷丁,算是讓申東明在鬼門關被搶救回來。
醫生說,「是急性胰腺炎,幸好你們送來的及時,再拖半個小時都有生命危險。」
劉秀梅聽完整個人都頹下去,徐楠攙扶著她,忙問醫生,「現在已經沒事了嗎?」
「我們先做緊急處理,留院觀察,具體病情程度要做病理,根據病理報告判斷。」
劉秀梅整晚守在申東明的病床前,劉秀竹留在家裡陪飄飄,徐楠和大家被劉秀梅好說歹說勸走。
等大家都離開,劉秀梅抱著申東明在病房裡嚎啕大哭,一向身體康健的申東明這突如其來的急病,嚇得劉秀梅魂飛魄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話口齒都不清楚。
申東明的病痛有所緩解,見她如此,趕緊安慰她,「我這不是沒事嗎,醫生都說是急性胰腺炎,打幾針吃吃藥就好了。」
「我是後怕啊,你沒聽醫生說嗎,再晚半小時來,你人就沒了。」
「嗨,哪那麼容易死,別聽醫生嚇唬你。」
「你都不知道,剛才我多六神無主。嶼陽不在家,大楠和偉慶兩個人又搬不動你,我挨家挨戶的敲門,那麼多層樓,我一層一層的爬,怎麼敲都叫不開門……」
「真是多虧了你,等我病好了給你做好吃的感謝你哈。」老夫老妻,申東明卻看著劉秀梅此刻像個小女孩般驚慌失措,他知道她是真的被嚇到了。他甚至都彷彿看到,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不省人事,劉秀梅將會怎麼面對這場浩劫。
申東明還是叮囑劉秀梅,「別告訴嶼陽他們,免得他們擔心。反正已經沒事了。」
然而事與願違,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申東明的病理結果出來了。
當醫生悄悄通知劉秀梅一個人去的時候,她就有預感並不是急性胰腺炎這麼簡單。
剛坐到醫生對面,劉秀梅攥緊手,聲音打顫的問,「是……什麼病?」
「家屬有個心理準備,是胰腺癌。」
劉秀梅只覺得「胰腺癌」這三個字像是一記閃電劈在她的頭上,只覺得頭暈目眩,就連看人都是重影。
她的第一反應甚至都不是哭,或是大喊,只是難以置信,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問,「是不是良性腫瘤?只是腫瘤,或是炎症吧?不可能是……癌症吧?」
醫生很抱歉的說,「是惡性腫瘤,也就是癌症。不過好在是早期……」
走出醫生門診,劉秀梅攥著手裡的病理化驗單,一動不動,魂不守舍的就那麼站在門外,一直在口中念叨,「這不可能啊,怎麼會是癌症呢……」
劉秀梅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向顧及形象的她,此刻披頭散髮的在走廊上流著淚。她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申東明才剛剛六十歲啊。
醫生的話還在耳邊縈繞,手術迫在眉睫,是目前唯一能根治的治療方法。可手術就是拿申東明的命在賭,成功了尚能再活些年歲,若是失敗甚至是下不了手術台的危險。
劉秀梅的心都在抖,她像是申東明的生死判官,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以往天大的事,都有申東明頂著,哪怕是她父親去世時,都是申東明幫她料理操辦。可如今家裡的頂樑柱倒下,叫她一個人怎麼去面對。
偏偏這時候申嶼陽又不在,劉秀梅再怎麼不想讓兒子擔心,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光給申嶼陽打電話,就撥了三次,不是眼睛看不清就是手點不準,到後來她越來越急,等終於撥通申嶼陽的電話時,她最後一絲理智也失控了,大聲嚎哭著,「嶼陽,你快回來吧。」
那邊的申嶼陽還在北京看房子,猛然間聽見劉秀梅竟如此嚎啕大哭,心一下揪在了一起,她這樣的失態多年來是頭一次,申嶼陽趕緊問,「媽,發生什麼事了?」
「你爸……要不行了。」
劉秀梅在申嶼陽的安慰下,暫時穩住了情緒,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對著鏡子強行練習微笑,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絕望。
一進病房,申東明午睡剛醒,見她拿著病理化驗單,故作輕鬆的問,「報告出來了?」
劉秀梅假裝沒事,遞過去的是剛剛在樓下複印社偽造的假報告,給他看,「沒事,就是胰腺炎。」
申東明的心一下子也落地了,開懷地說,「你看,我就說你自己嚇唬自己,我能有什麼病。我啊還得好好活著伺候你呢。」
劉秀梅故意碰掉小木梳躬下身子去撿,好讓不被申東明看見她忍不住流下的眼淚。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那些每一個自以為只會發生別人家的意外,有朝一日也會找上門來,避之不及,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