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疾風勁草（五）

申嶼陽在醫院，已經整整十幾天沒睡過好覺。

徐楠擔心再這麼下去他也要累垮，百般勸說，他才同意回家休息一晚，由徐楠替他在醫院護理申東明。

前腳申嶼陽和戚濛剛走，後腳宋麗君就帶著寧欣然來看望申東明。

申東明發病的晚上，劉秀梅驚動了整棟樓的事，第二天就在鏡湖花苑傳遍。可偏偏宋麗君跟著幾個退休老同事去短途旅行，干著急也使不上勁，等到了家一天都沒耽擱，就拽著寧欣然來看望了。

宋麗君買了好大一束花，抱在懷裡，一開門，沒看見劉秀梅，倒是徐楠坐在病床前正在給申東明講笑話，他們進門時申東明正被他逗得前仰後合。

「麗君來了？」申東明看見宋麗君，趕緊讓徐楠扶自己坐起來。

宋麗君把花放好，緊著說，「申哥，不好意思今天才來。你現在怎麼樣？聽說你還動手術了，還疼嗎？」

這邊宋麗君和申東明寒暄著，那邊寧欣然一直低著頭藏在宋麗君的身後。

來之前她沒想到能碰上徐楠，上次告白失敗之後二人再無見面，一時間連打招呼都不會了。

徐楠也一樣，其實打從她們一進門，他就看見寧欣然，可他剛要說話，就看見她故意躲閃，也就不好再張嘴。

心裡卻暗自埋怨起自己上次拒絕的太直白，沒有照顧到她的情緒。

這時劉秀梅拎著暖水瓶從外面進屋，就申東明的病情說了幾句之後，就岔開話題。問寧欣然，「怎麼好久不見欣然了，這陣子工作挺忙是嗎？」

寧欣然突然被點名，不得不探出頭來回答，「嗯，最近課多。」

劉秀梅沒看出她的不自然，趁著宋麗君在，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詞，就聽她說，「之前吶欣然來我家，我看跟我們大楠坐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我還想過他們有沒有可能來著。你說，這倆可都是眼看著長大的好孩子。」

這句話真是點燃了病房的氣氛，一掃申東明得病的陰霾，變得歡快而輕鬆。但卻讓本就不知如何自處的寧欣然一下子更加緊張，趕緊打斷她，「不可能。」

說完又覺得自己太激動，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怎麼收場。

宋麗君趕緊幫她打圓場，「是真合適，可我們欣然哪有那福氣，徐楠小夥子長得帥性格又好，那後面得多少小姑娘追，我看是輪不到我們。」

劉秀梅有意做媒，「我們大楠吶，真是哪哪都好。就說這次吧，嶼陽不在家，大楠那就是兒子，叫別人誰也不如他。孩子對人真是實心實意的，真就是美中不足，工作差點……」

說著就心疼的看了眼徐楠，心想多半又會被宋麗君嫌棄。

可沒想到宋麗君非但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倒是緊著說，「他才多大，二十幾歲哪能就下定論，有多少人都是厚積薄發。我看好徐楠，小夥子這麼通情達理會辦事，以後一定有發展。」

三個女人一台戲，唱的這出還是鴻門宴，一向能左右逢源的徐楠這次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自己怎麼說都怕傷了寧欣然的心。索性假裝接電話，躲出門外去。

宋麗君也沒久坐，不一會就說怕影響申東明休息，拉著寧欣然就要走。

劉秀梅送二人出門，徐楠見狀才又走過來相送。

徐楠勸劉秀梅，「大姨正好有伴，你直接和她們一起走吧。」

臨走，寧欣然看了一眼徐楠手裡的餅乾，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你晚上就吃這個？」

徐楠遞過正吃一半的奧利奧，「新口味。」

從醫院離開，寧欣然就魂不守舍，等公交車的時候，宋麗君和劉秀梅相談甚歡，她卻不自覺的翻起外賣來，從酸辣粉到麵條，從蓋飯到餛飩。最後還是忍不住下單訂了一份麻辣香鍋送到病房。

她記得，徐楠說過喜歡吃。

回去的路上寧欣然又後悔起來，生怕被徐楠知道是自己所為，她倒並不是高風亮節相當無名英雄，只是她覺得既然已經被拒絕，再主動就是死皮賴臉，惹人嫌。

四十分鐘後，當徐楠收到麻辣香鍋，很意外卻第一時間就猜出是她。

即便上面沒有任何名字，他也知道，一定是寧欣然。

時隔多日，徐楠第一次給寧欣然發微信。

「咸了。」

在這之前，寧欣然坐卧不寧，一會一看手機，既怕徐楠猜出來是自己前來道謝，又怕徐楠覺得她粘人感到厭煩一聲不吭。

無論什麼結果，她都擔心。

所以當看見徐楠這不見外的回答之後，寧欣然總算是鬆了口氣。

但她依然不想承認是自己，還假裝一無所知的打了兩個問號過去。

既然寧欣然故意裝作不是，他依她便是，回復道，「我收到一份麻辣香鍋，還以為是你請客，看來弄錯了。剛剛前台小護士來給我雙筷子，可能是她。」

寧欣然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她可以當活雷鋒，卻不能允許被別人白搶了功勞。頓時覺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

馬上問，「你問她了？」

「那還用問嗎，就當是她唄。人家好心好意的，既然沒留名就是害羞，我自己知道她心意就行了。」

「然後呢？」

「我一個爺們兒也不能佔小姑娘便宜，回送個小禮物，或是改天約她吃飯還回去唄。」

寧欣然心下一驚，怎麼辦，怎麼辦，眼看著幫他人做嫁衣，真是冤死了。

可她又沒法說，只聽著徐楠那邊已經勾勒出和小護士約會的畫面，心如刀割。

「我出去一趟。」寧欣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衝動，只是她就是鬼使神差的要再去醫院看看，不知道是去看一眼究竟是什麼樣的小護士能白撿了這麼個大人情，還是去跟徐楠當面說清楚。

晚上十點鐘，在她剛收到徐楠說正在跟小護士一起看電影共度良宵的微信時，她又出現在申東明的病房前。

而讓她臉紅心跳的是，徐楠正一個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對著手機傻笑，她親眼看見他一字一句的在瞎掰。

兩人不知道誰更驚訝，徐楠一抬頭，被寧欣然抓個正著，更覺得好笑，當著她的面按下了發送鍵。

那邊寧欣然的手機就響了。

寧欣然環顧四周，沒好氣的問他，「小護士呢？」

「這不來了嗎？」

「哪呢？」

徐楠把手機調到前置攝像頭模式舉到寧欣然面前，笑嘻嘻的說，「這呢。」

寧欣然羞紅了臉，用包包一頓砸著徐楠的頭。

護士站聽見這邊有聲響，一個年近五十的大媽皺著眉訓遠遠訓他們，「小點聲，別影響病人休息。」

寧欣然看了護士阿姨兩眼，傲嬌地說，「你是準備和她一起看《廬山戀》嗎？」

徐楠把寧欣然拉坐到椅子上，既沒提麻辣香鍋的事，沒問她為什麼回來了，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她的單薄的腿上。

徐楠說，「坐會吧，晚了我送你回家。」

寧欣然的心又跳了起來，徐楠這樣，她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判了死刑，又改死緩的犯人，可等待宣判的時間更難熬。

徐楠那天的拒絕，她不知道算不算數，今天對她的溫存又該不該當真。

二人並肩而坐，寂靜的走廊沒有一點響動。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寧欣然想看他，卻又怕被他發現。

突然，寧欣然的電話響了，宋麗君問她，「去哪了這是，大半夜的還不回家。」

寧欣然這才想起來還要和家裡交代，慌忙找借口，「我同事……說跟老公吵架了……」

宋麗君覺得奇怪，「誰和老公吵架也不能這麼晚了讓你去啊。」

就在寧欣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徐楠一把拿過手機，代為回答，「阿姨，我是徐楠，她跟我在一起，你別擔心，一會我會送她回家。」

「哦哦，沒事沒事，和你在一起阿姨放心，不急不急。」

掛了電話，宋麗君就睜大了眼珠子，好像明白過來什麼似的，大晚上開心的跑去給菩薩又上了一炷香。

寧欣然卻捶著徐楠，「喂，你幹嘛！你這樣我媽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

「誤會……咱倆有什麼啊。」

「那咱倆沒什麼嗎？」

「當然沒有。」

「原來前些天有人說喜歡我，是假的啊。」徐楠假裝失落的點點頭。

寧欣然不知道他這又是鬧得哪出，急的一頭汗，委屈的說，「不是你說算了不合適嗎？」

「可今天你媽都說合適了。」

寧欣然聚精會神的問下文，「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等等我？

徐楠最後一句心裡話沒能說出口，只是起身臨起她的包，斜挎在自己肩上，說著，「走吧，送你回家。」

徐楠以為自己可以像每一段戀愛一樣，從心裡放下就沒事了。可時隔多天，再見寧欣然，他還是忍不住想跟她說話，認真回復她每一句微信，甚至每一個用字都是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無數次的提醒自己，他配不上寧欣然，不要耽誤了人家。

可一見面，他心裡就只剩一個聲音，為什麼不能努力去相配呢。

他想有所作為，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證明自己，不用多好，只要能有勇氣站在寧欣然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