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青梅失落魄地回家,鄭家浩一看她的臉,就知不好,禍畢竟是他惹下的,也不敢開口問,就一臉愧疚地看電視。
等小帆寫完作業從卧室里出來,馬青梅抬手關了電視,拉著鄭家浩了卧室,咚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鄭家浩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像罪人一樣坐在沿上。
「鄭美黎和何志宏離婚了。」馬青梅無力地說。
鄭家浩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快?」
「你以為還要等個三五年?何志宏說浮山後那房子,雖然是婚後買的,可他說是他鄉下的爹娘給出資買的,還著你妹妹寫下了字據,這樣一來,你妹妹就無權分割他的房產了。家浩,我們被算計了。你看著吧,你妹妹肯定會拿著沒地兒住當理由,賴在咱爸的那房子里。只要她住在那兒,房子就賣不掉,就算這房子我們有一半,也是名義上的。」說著說著馬青梅就落了淚。
「青梅,你別急!美黎不至於那麼不講理,等我和她商量一下,把咱爸那房子賣了,她分到一半房款,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買套像樣的房子。」
「她要是有這個心思,就用不著又是挨揍又是離婚地鬧了,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房子全給佔了。」
惹了禍的鄭家浩第二天去找鄭美黎,一切果然被馬青梅說中,臉上還帶著淤青的鄭美黎告訴鄭家浩,這房子她住定了,因為哥哥和嫂子已經把爸爸的存款給私吞了,就算她不想私吞這房子,可她已經離婚了,沒地兒住,得她不得不做好在這兒打持久戰的準備。
鄭家浩無可奈何地看著鄭美黎,說:「美黎,哥要怎麼說,你才信咱爸確實沒留下存款?」
鄭美黎用鼻子冷笑了一聲,「你怎麼說我都不信,不僅我不信,你出去問問誰,誰都不會相信。」
「你要著哥去跳樓?」鄭家浩覺得徹底敗了。
鄭美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鄭家浩,又指了指自己的臉,「哥,你要跳樓?可是你自己願意去跳的。你看看妹妹我這張臉,我不想被人打,可差點兒被打死,我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就算是你和嫂子從此不認我了,罵我是無賴也好騙子也罷,為了,我總不能不活了……」
鄭家浩沒心思聽下去,不等鄭美黎說完,轉就走了。想著回家沒跟馬青梅代,鄭家浩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著。直到半夜了,馬青梅來電話問他在哪兒,他才怏怏地說:「青梅,是我不好。」
馬青梅就猜出他去找鄭美黎沒討到好臉,就嘆了口氣說:「回家吧,等我去找她。」
第二天一早,馬青梅做好早飯就出了門,怕去晚了鄭美黎就上班去了。
等她趕到,鄭美黎正在鎖門,馬青梅面無表地說:「美黎,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鄭美黎覺得心裡虧得慌,就訥訥地說:「嫂子,我要去上班,到點了。」
馬青梅依然面無表,「你去吧,我有鑰匙,我在家等你回來。」
鄭美黎這才不得不打開門,門就把包扔在沙發上,看著馬青梅說:「有話就直接說吧,我還要去打卡呢,遲到了是要扣工資的。」
「那好吧,我就打開天窗跟你說亮話,你不說我也知你心裡是怎麼盤算的。美黎,我告訴你,你哥面,可是我不面,我要是再面,我們家早就被像你這樣的人給煮吧煮吧吃了。這房子,我不想獨佔,是我的那份,你不能碰,你的那份,給我我也不要,你明白嗎?」
鄭美黎翻了一下眼白,「我又沒說要獨佔,我不就是暫時住在這兒嘛。」
「那你告訴我,你的這個暫時是以多長時間為期限?」
鄭美黎一臉的無所謂,「我也不知,希望哪天我能走好運,中個頭彩什麼的,肯定會搬走。」
「我不答應。」
「你不答應也沒用。嫂子,就算我不答應你把咱爸的存款全吞了,你不還是吞了嗎?人長,不光是說別人不是的,也得讓別人說說你。」鄭美黎從沙發上拎起包,背到肩上,「嫂子,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看著辦吧。」
「你甭拿離婚做幌子騙我們,你哥信,我不信。即使何志宏把你的骨頭打斷了我也知你們是假離婚,還說浮山後的房子是何志宏的爸買的,他們如果真那麼有錢的話,還用得著去鎮醫院看場感冒都跑來跟何志宏要錢嗎?」
「你信不信,反正我們離婚了。」說著,鄭美黎走到門口,「你願意待在這兒就待在這兒吧,我去上班了。不過,我家裡可是藏著貴重東西的,如果我回來後發現沒了,當心你有說不清楚。」
馬青梅憤憤地走到門口,回頭對正在鎖門的鄭美黎說:「鄭美黎,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把你當親戚,你想要遺產可以,可你如果想把你哥的那份也劃拉到你口袋裡去,我不答應!」
馬青梅氣鼓鼓地回了家,越想越生氣,上像長了刺,坐也坐不住,拿起包就去公司找鄭家浩。
這一陣,公司里沒活,一個電話就把他了出來。鄭家浩一看馬青梅的臉,就知她在鄭美黎那兒嗆了一鼻子灰,就好聲好氣地說:「怎麼跑到單位來了,沒事在家看看電視多好。」
馬青梅瞪了他一眼,「你覺得我還能看得去電視嗎?」
鄭家浩不想主提房子的事,就搓了搓手說:「有點兒冷,要不咱們去坐坐吧。」
馬青梅一扭子,「不去。家浩,我看你妹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把咱的房子給霸了去。」
鄭家浩心裡發虛,上卻嘿嘿地笑了兩聲,「什麼咱的房子,那是咱爸的房子。」
「咱爸去世了,那房子就有一半是咱的,你妹妹又把咱爸存款的事搬出來當占房的理由了。」
「別聽她瞎啵。」
馬青梅知鄭家浩是想和稀泥,就有點兒生氣了,「家浩,你什麼時候能把和稀泥這好放下?如果是小事,隨便你怎麼和稀泥我都不管,可這是大事,那房子能賣一百五十萬,其中有七十五萬是我們的,我們憑什麼拱手讓給鄭美黎?第一,我們不是有錢人,咱家也需要錢;第二,就算我們有錢,我也不能讓她這麼輕輕鬆鬆地把房子霸了去,我如果遂了她的心,她不但不會領我的,還會更加覺得我的寬讓是因為私吞了咱爸的存款,沒底氣和她爭呢。」
鄭家浩見馬青梅一臉的決,再聯想到鄭美黎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左右為難。他既不想火上澆油地在馬青梅面前譴責鄭美黎,也不想替本來就有些賴皮的鄭美黎說好話馬青梅,就說:「這件事先放放吧,現在咱又不缺吃不缺喝的,你何必這麼大的氣?」
「誰說我不缺吃不缺喝?我不缺茶淡飯,我缺的是大魚大,我馬上要參加中考的兒子缺營養。」馬青梅反相譏,「如果鄭美黎跟我好說好商量,哪怕賣了房子多分給她點兒我也無所謂,可是她都了些什麼?這不是著我跟她急嗎?」
鄭家浩見馬青梅越說越,就打著哈哈說:「落伍了不是?現在只有窮人才整天惦記著大魚大,富人現在就興吃茶淡飯,青梅,你還不知吧?咱現在過的就是有錢人的子。」
馬青梅沒想到鄭家浩能這麼搪她,恨恨地說:「有錢個頭,你少跟我嬉皮笑臉,如果你敢讓鄭美黎把屬於我們的那份房子給霸了去,我就讓你沒老!」
馬青梅扭頭就走,鄭家浩嘆了口氣,怏怏地回了公司。
馬青梅走在路上,想著鄭美黎的賴皮樣和鄭家浩整個兒一皮柿子的德行,氣就不打一來,走著走著,就到了車站。她抬頭看著二路電車站牌,才想起來,該回家看看父親了。再有幾天就是馬大海的婚禮了,也不知馬大海鬆口了沒有,眼看著婚期一天天近,老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總歸得想點兒子才行。
馬青梅在果攤上買了點兒果,就上了二路車。父親家住在台東,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老式兩居室,是親拿命換來的。她在單位上夜班時遇上了機械事故,重傷亡,那會兒正巧親的單位要分房子,作為對他們家的恤,分了這套本不該分給他們的房子。好多人羨慕馬青梅家終於住上了樓房,可以不用排隊上公用廁所了,可以自己家用一個廚房了。可是,只有馬青梅知親人的死亡是種多麼摧毀人的悲傷。搬新家後,馬良躬的頭髮飛快地白了,只要能讓親復活,她寧願還住在仲家窪,哪怕一到雨季他們就會被父從吊鋪上揪起來,拿著盆子往外舀順著門檻湧來的雨。那種倉皇的手忙腳亂和失去了親的蒼涼相比,還是溫暖而熱鬧的。
早些年,台東也算是熱鬧,一到晚上,街上就是推著車子賣煮香螺的、煮玉米的,街邊油膩膩的小鋪窗戶里,向外散發著羊湯、鹵包。偶爾,昏的街邊會砰的一聲響,濃郁的爆玉米花就滿街竄……那時的台東,雖然也熱鬧,但熱鬧得有些寇的,不像現在,沿街的陳舊老居民樓都被商家高價租了去,裝潢一新,成了專賣店、美容店……恍惚間,那個陳舊而凡俗的台東不見了,讓馬青梅覺得,曾經的台東是個落魄街頭的丫頭,不知怎麼的,她就時來運轉了,被一個富有人的小康家庭給收留了,梳洗一番,就有了一臉的喜氣。
馬良躬的左鄰右舍已經把房子租給做生意的人了,只有馬良躬家還一如既往地樸素著。她和弟弟曾經員父親出去另租房子住,把老房子當門面房出租,刨掉租房子的費用,餘下的錢比父親的退休工資都高,可馬良躬不,說住慣了,他們也只好作罷。
馬青梅來時,馬良躬正和幾位老朋友聊天,茶几上還放著幾個紅包,馬青梅猜這幾個人是來送賀禮的。在青島,家裡有喜事,但凡是相熟相知的朋友,都會提前把賀禮送去,其一是賀喜的事沒有嫌早的,其二是出於好心,都知辦婚事花錢的地方多著呢,既然賀禮早晚都是要送的,不如早早送來,說不準還能應個急。
馬青梅和大家寒暄了兩句,就去廚房把果洗了,出來時馬良躬的朋友都告辭了。馬青梅把果盤放在茶几上,還沒開口,電話就響了。
電話機就在沙發旁邊的茶几上,馬良躬一伸手拿起電話,是找馬大海的,馬良躬說他不在家,不知對方又說了些什麼,馬良躬的臉就沉了下去,再開口時,語氣里就帶了些懇求的,「別,你們千萬別取消婚宴,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定金。」
馬青梅小心地問:「爸,怎麼回事?」
馬良躬黑著臉,一邊撥馬大海的手機一邊說:「我就覺得這王八蛋這一陣子不對頭,酒店催著定金了,他不去,也不接電話,酒店急了就把電話打到家裡了。」
馬青梅知,弟弟和李小紅的事怕是捂不住了,可一想到父親的心臟病,又不知該怎麼開口說才能讓他不生氣,急得只剩了搓手的份兒。
馬良躬在電話里跟馬大海嚷了起來,不用問馬青梅也聽得出,馬大海跟父親攤了牌。馬良躬的手抖了幾下,手裡的話筒就掉在了地上,馬青梅見狀不好,忙撿起話筒放回去,倒了杯,讓父親先吃了點兒,才期期艾艾地說:「爸,這件事我一直沒敢和你說。」
馬良躬大口喘著氣,終於平緩了一點兒,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馬青梅忙站起來扶著他,「爸,你要什麼呀?」
「我去揍這個王八蛋一頓!」
「爸!」馬青梅把父親在沙發上,「大海從小就是寧肯被打死也不求饒的倔脾氣,你還不知?你別管了,我去找他。」
馬良躬坐在沙發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馬青梅就把馬大海和李小紅的矛盾說了一下,馬良躬嘆了口氣,「小紅也是,她跟大海又不是才認識了三兩天就結婚的,她讓她去公證她就去公證?這一套什麼?」
馬良躬也是倔脾氣,馬青梅不敢站在馬大海一邊說話,生怕把父親也給惹了。天下父都一樣,自己的孩子自己打也好罵也罷,卻容不得別人詆毀或是看低。本來父親就和馬大海一樣,在親家看不上馬大海這件事上憋了一肚子氣,只是礙於李小紅不錯,不願意說出口讓馬大海更加抵觸岳就是了。馬青梅生怕哪句話說不好讓父親對李小紅也有了不滿,那這場婚禮就真煩了,忙打圓場說不關李小紅的事,都是她折騰的,為這事李小紅對她也是一肚子意見,又把李小紅找她的事說了一下。馬良躬蔫蔫地坐在那兒發獃,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我這是何必呢?」
馬良躬雖然沒有明說,馬青梅也猜到了他說的是錢的事,遂說:「爸,你的錢是不是秋天就能了?」
馬良躬點點頭,「我早就跟大海說等秋天再辦婚禮,他等不及了,結果鬧成了這樣。不用他說我也知,他對我有意見,好像我有錢不幫他似的,我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留著錢有啥用?我折騰來折騰去,還不是為了兒女嗎……」
見父親說得傷神,馬青梅連忙寬他說弟弟那邊由她負責,無論如何讓他今天去把婚宴定金了。馬良躬黯然得很,沒說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馬青梅心裡很不是滋,人老了,對兒女其實沒多大奢望,兒女們健康平安就是他們的心愿,能經常陪他們說說話就是父的幸福了。他們不指望兒女給多少錢,卻最怕兒女指責他們沒盡到做父的責任,譬如馬大海,這一陣,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希望父親能拿出錢來幫他贖回一部分丟在李家的面子和尊嚴。
馬青梅要是有錢的話,二話不說就去把馬大海的定金上了,可她有的只是幾個菜錢。馬青梅不想就錢的事和父親深談下去,其一生怕父親尷尬,其二不想讓父親覺得兒女們就是惦記著他手裡的那幾個錢而心生蒼涼。就馬青梅對父親的了解,如果他手裡有錢的話,絕對不會看著李小紅的親給馬大海他們買婚房而無於衷,他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父女倆又閑聊了一會兒,說起鄭家浩爸爸的遺產時,馬良躬沉默了一會兒,說:「前車之鑒,做父的能不能給兒女留下財產事小,但一定不能給兒女留下矛盾。將來我一定要事先寫好遺囑,免得到最後擇不清楚讓你們兄妹傷了感。」
馬青梅心酸得要命,說:「爸,你這是說什麼呢,什麼遺產不遺產的,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著就是我們最大的幸福。」
馬良躬就苦笑了一下,說了句很玄的話:「青梅,等你老了就知了,親比錢值錢。」
這個話題有點兒沉重,馬青梅扯了會兒別的,就弟弟婚禮的事又安了一會兒父親。
回家的路上,馬青梅想起馬大海在醫院給了她五千塊錢的事,一下子就明白了,在那個時候,馬大海就不打算舉行婚禮了。無端地,馬青梅心裡就有了對鄭家浩的怨氣,當然,也怨自己,要不是他們沒有本事,子就不會過成這樣,說不準,這會兒還能拿出點兒錢來幫襯幫襯弟弟,讓他不至於覺得這婚結得憋屈。
馬青梅這廂還在愁眉不展呢,馬良躬已經坐不住了。他覺得作為父親,他不能眼看著馬大海視婚事為兒戲,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看好李小紅這兒媳婦。在這金錢為王的時代,像李小紅這麼不計較錢財、懂得恤別人的女孩子不多了,也沒壞病,又不嬌氣,有事說在面上,相起來讓人很服。他想去勸馬大海先把婚禮辦了,至於買房子的錢,等秋天他的錢收回來就還給親家一部分,剩下的慢慢還就是了,現在權當是借了她的。沒承想他剛一張,馬大海就給他了一大把蒼蠅,「爸,這是我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你瞎著什麼急?關鍵時候你不伸手,都這時候了,你就別事後諸葛亮了。」
「大海,你這不是成心讓我難看嗎?我請柬也發了,親戚朋友也通知了,禮金我也收了,臨了,我再告訴人家婚禮取消了,你讓爸這張老臉往哪兒擱?」馬良躬都恨不能求馬大海了。
「爸,你就知你要面子?你兒子也要面子。別說了,只要我不把李小紅的錢還上,這婚我就不結。」說完,馬大海就起,「你回去吧,我還得上班呢。」
撂下這句話,馬大海就出了稅務所,馬良躬瞠目結地望著他的背影,覺得口一陣絞痛,巴地了起來,他捂著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大海……」
馬大海剛出稅務所,就聽同事在後面喊:「馬大海,你爸這是怎麼了?」
馬大海一愣,意識到不好,忙折回去,就見父親的頭已經地耷拉在了肩上。馬大海本是賭了口氣,沒想到會把父親氣病了,邊從父親的上衣口袋裡翻邊讓同事打120。
等馬青梅跑到醫院,父親已經醒過來了。
馬大海知自己闖了禍,臉上也有點兒不自在,手機時不時地響了,他連看也不看就掐斷了。
馬良躬不時用眼角瞄幾眼馬大海,起初,馬青梅還以為是父親嫌馬大海的手機老響煩得慌,就對馬大海說:「有電話你就接吧,別在病房裡響來響去地影響別人。」
馬大海低低地說了句:「不想接。」
馬青梅猜到打電話的人十有八九是李小紅,剛要說什麼就被馬良躬搶了先,「你不接我接!」
馬良躬的聲音很大。恰巧馬大海的手機又響了,馬大海一萬個不願地接了起來,想到走廊里去說,馬良躬又喝了一聲,「有什麼怕人的話?還要出去接!」
馬大海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賭氣,把手機給他,「爸,你接吧。」
馬青梅見父親的臉又青了,就一把抓起手機,「大海,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還想把咱爸氣昏一次還是怎麼的?」
馬大海一把拿起手機,聽了一會兒,李小紅問他這邊發生了什麼事,聽起來很嘈雜。馬大海一肚子火不敢往外發,壓低了聲音說:「我現在沒空跟你說這個,我爸病了。」
李小紅一驚,問:「怎麼病的,在哪個醫院?」馬大海沒答,徑直掛斷了電話。
片刻,李小紅的簡訊就發過來了,說她已經把婚宴的定金上了,這婚禮,他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想逃婚,沒這麼簡單。
馬大海心裡又難過又溫暖,盯著簡訊看了半天,想回,又不知說什麼好,說感吧,覺得自己像個賺了便宜還要偽裝強大的虛偽小人;說風涼話吧,又覺得自己像個徹底的渾蛋,畢竟他是李小紅的,是很,而且李小紅對他的,一點兒也不比他少。
末了,他只好回了句話:我爸在市醫院心臟病房。
李小紅趕過來時,馬大海已經讓所里回去了。
至於馬大海的所作所為,李小紅似乎一點兒也不生氣,還嘻嘻哈哈地跟馬青梅說笑馬大海的小孩子氣。馬良躬一聽,就更難過了,恨不能把馬大海抓過來打一頓,才能解了李小紅的委屈。只是,無論馬大海再怎麼混賬,都是他的兒子,他不想在未來兒媳婦面前滅了他的威風,左右不是的難堪里,眼睛就了。
李小紅看出了馬良躬的難過,就打著哈哈開玩笑說:「伯父,您別難過,我就算是賴也要賴上大海。我和我姐商量好了,等婚禮那天,找條繩把他綁到現場,那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婚禮。」
馬青梅知李小紅這是不想讓大家為她難過,索放低了段糟踐自己,讓大家心裡服一些。馬青梅的眼也了,拉著李小紅的手說:「我的弟弟我知,大海表面上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可他自尊心強,又死要面子。在婚禮這件事上他讓你受了委屈,希望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李小紅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對女人來說,最委屈的事是沒人讓咱受委屈,這說明咱揣著一肚子沒地方施,一個人凄惶著多悲慘;有人讓你受委屈,這說明有個人可以讓你著,有委屈可受是種幸福。」
三個人在病房裡說說笑笑著,馬良躬的也吊完了,再觀察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了。馬青梅本想陪父親出院,李小紅說不用了,讓她回家給小帆做飯,馬良躬這邊由她照顧。
馬青梅懷裡揣著一萬個感念回了家。
李小紅把馬良躬接回家,安頓好了,又去菜市場買了菜。
李小紅里里外外地忙活著,馬良躬看在眼裡,感念在心裡,又不知說什麼才好,就說:「小紅你都忙了一下午了,坐下歇會兒吧,飯讓大海回來做。」
李小紅就笑著說:「算了吧,他做的飯巨難吃。」
兩人正說著,馬大海回來了。李小紅瞥了他一眼,返回廚房去繼續忙活。馬大海看看父親又看看李小紅,有點兒不大自在,心裡,其實早就感得一塌糊塗了,卻不願意主開口服。
馬良躬白了他一眼,「別就知等著吃現成的,小紅都忙活一下午了。」
馬大海訕訕地在做好的冷盤前了一下鼻子,自說自話似的:「嗯……還真像那麼回事。」
李小紅從廚房探出頭來,了一句:「像那麼回事就完了?你說,夠不夠平?」
馬大海趕借坡下驢,走到廚房門口說:「還差點兒,我來吧。」說著,他就手解李小紅上的圍,被李小紅一把打開了,「等我想減肥的時候,你再做飯。」
馬大海知李小紅這是在委屈著自己給他修下台階的坡呢,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渾,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就拿出一煙,剛要點火,被李小紅劈手奪下了,「不讓你做飯不等於不讓你打下手。」
馬大海放下煙,順從地被李小紅揪了廚房。
一廚房,李小紅就鬆了手,關上廚房門,叉著,氣勢洶洶地看著他。馬大海有點兒心虛地說:「什麼?示威還是算賬?」
李小紅踮起腳,去提他的耳朵,「你膽子肥了?居然敢不接我的電話,追我那會兒,你是怎麼說的來著?」
馬大海雖然大大咧咧,到了這時候,突然笨得張不開了,只好一張胳膊,猛地抱起李小紅說:「媳婦,媳婦,我的好媳婦,是我不好。」
李小紅掙了出來,一雙美目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馬大海,你給我說真格的,你到底不我?」
馬大海嬉皮笑臉地說:「不你我能把十二年的青咣咣咣地往你這兒砸?」
李小紅撅著看了他一會兒,這些子遭受的冷落和委屈一點點地湧上心頭,眼睛慢慢了,馬大海忙又抱起她,騰出一隻手,拿起菜刀說:「小紅,要不你砍我一刀吧,解解氣。」
李小紅含著淚,撲哧一下就笑了,奪過菜刀說:「把你砍掛了花,誰給我當新郎。」
兩個人相互擁抱著,氣氛就柔意了起來,馬大海自嘲地:「你呀你,你說你傻不傻,好好的一朵鮮花,怎麼就看好我這牛糞了呢?」
李小紅笑著說:「牛糞是鮮花最好的營養。」
「鮮花,牛糞歡迎你上。」說著,馬大海的手就小作了一下,李小紅推開了他,「別了,出去陪你爸看電視吧。」
馬大海和李小紅終於如期舉行了婚禮,馬青梅長長地吁了口氣,覺得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鄭美黎那邊,還沒消停呢。
何志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知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說不準哪天把馬青梅惹急了,她就去院了。一旦馬青梅去院起訴,要求公平分割房產,就算是鄭美黎離了婚沒地兒住,也不是她能獨佔爸爸遺產的理由,在律上是站不住腳的。
聽他這麼說,鄭美黎也了愁,何志宏讓她別急,他再想想辦。
沒過幾天,何志宏就給她打了個電話,如此這般地教了她一番,鄭美黎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是,自打爸爸去世後,這房子就成了空戶,要是把她和的戶口遷過來的話,她理所應當地就成了戶主,雖然戶口和房子產權的歸屬不是一回事,但是,能多一個有利條件就比少一個的好。至少戶口可以證明她是這套房子的居住人之一,就算是馬青梅去院起訴分割遺產,院可以在判決書文本上分割了這套房產,只要她這個居住人沒有其他房子可住,院也不能把她執行到大街上去。
鄭美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顛顛地跑到派出所去給她和落戶。可派出所的人說,就算她能證明和房產主人是父女關係也沒有用,因為房產主人已經去世,她必須徵得房產主人其他子女的同意才可以落戶。
鄭美黎雖然很喪氣,但並不灰心,只要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再啟一下眼淚程序,鄭家浩肯定會答應的。當然,她也知馬青梅已經看清了她的小算盤,對她的一舉一警惕著呢,所以,這件事最好別讓馬青梅知,否則,她的小算盤就算是最終能打得成,也要費許多無謂的周折。所以,她直接去鄭家浩的單位找他。
鄭家浩以為她是為搬到爸爸房子里的事過來找他解釋解釋,就出來了。
鄭美黎卻什麼也沒提,拉著鄭家浩去了路邊的小飯店,要了兩個鄭家浩吃的菜,又要了兩瓶啤酒。端著酒杯,鄭家浩覺得沉甸甸的,憑著他對鄭美黎的了解,知她是個不看見魚絕不下餌的主兒,心很亂,酒菜也就沒了,巴像失去了覺的過。
鄭美黎看出了鄭家浩的警覺,就嬉皮笑臉地和鄭家浩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鄭家浩因為有心事,只看見鄭美黎的一張一合,她說了什麼,都沒入心,就看她一邊說一邊像個傻子似的哈哈大笑。
那頓飯是怎麼吃完的,鄭家浩不記得了,只記得鄭美黎可憐巴巴地說,跟何志宏離了婚,歸她養,跟著她住,卻還要去原來的學校上學,離得太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原來的學校教學質量不好,而且還有幾個壞孩子總是欺負。
鄭家浩就順口說了句:「你可以給轉學嘛。」
鄭美黎就苦著臉說:「哥,我倒是想把轉到咱爸家附近的小學,那兒的學校不僅件設施好,教學質量在全市也是數一數二的。」
鄭家浩蔫蔫地說:「那你就想想辦把轉過去吧。」
鄭美黎就眼淚汪汪地看著鄭家浩:「哥,你以為我不想轉,人家校長說了,除非戶口在這一片,否則人家不接收。」
鄭家浩心裡咯噔了一下,慢慢地品出了鄭美黎請他吃這頓飯的,就及時地收住了,不再說話。
鄭美黎見他不語了,就可憐巴巴地抱著他的胳膊搖晃,「哥,就算你不打算幫我,可你這當舅舅的也得心一下外甥女,你就忍心看著她在那破學校里挨欺負?」
鄭家浩說:「就算我再心,也沒有本事幫她轉學。」
「你有,只要你點個頭,的學就能轉成。」
「美黎,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有那本事就好了。」
「只要你幫我把戶口遷到咱爸的房子里,轉學的事就能辦成了。」
鄭家浩心裡煩得要命,甩開她的手,「要遷你自己去遷,別來問我,就當我不知行了。」
「哥——」鄭美黎拉長調,帶著哭說,「如果我自己遷得了戶口,我還用得著來求你看你的冷臉嗎?要不是為了的前途,我也用不著低聲下氣地求你。人家派出所說了,咱爸去世之後那房子就成了空戶,想重新立戶的話,必須要爸爸的直系親屬點頭同意才成。」
鄭美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兼施,把鄭家浩得左右不是。他也慢慢回過來了,鄭美黎兩口子鬧,確實鬧得有學問,眼下她說為了給轉學要把戶口落在爸爸的房子里,十有八九是個藏了心計的借口。答應她吧,怕馬青梅知了跟他鬧;不答應吧,鄭美黎說的確實是事實,但凡有點兒辦,哪個父不想把孩子送一所好學校呢?
鄭美黎一邊抹眼淚一邊偷窺鄭家浩的反應,見他左右為難地悶著頭喝酒不說話,就知火候差不多了,又地說了些可憐話,鄭家浩便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美黎,這件事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一聽這話,鄭美黎的心裡樂開了花,急忙說:「哥,只要你答應去派出所幫我落戶口給轉了學,別說是一件事,就是一萬件事我也答應。」
「等你給轉完學,就把戶口遷到我們家。」
鄭美黎在心裡悄悄地笑了一下,只要把戶口落下了,是否往外遷,就不是別人說了算的事了。她本人不點頭,誰都沒有權利把她的戶口給遷出去。眼下最要的是哄著鄭家浩幫她把戶口遷爸爸的房子里,於是她連連點頭應允:「沒問題,前腳轉完學我後腳就把戶口遷走。」
鄭家浩默默地喝著酒,腦子裡就像有一列火車在轟鳴著奔而過,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