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浩能感覺出來,自從他把馬青梅推到門框上碰破了頭,馬青梅就對他冷淡了很多。他心裡也不好受,看著推了馬青梅的那隻手,就氣不打一來,往牆上摔了幾次,把皮都蹭破了。可是,就算他把全得遍鱗傷,也無彌補那一推給馬青梅心上撞出的傷口了。
他主示好,馬青梅如同沒看見他眼裡的期期艾艾。他想歉,馬青梅不給他機會。只好趁馬青梅不在家的時候,他把客廳里的被子搬到了卧室,算是提出了無聲的修好建議。
晚上,馬青梅回來鋪摺疊,鄭家浩站在卧室門口說回上吧。馬青梅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錶,在打開的摺疊上呆坐到深夜,才怏怏地去上,甩給他一個冷漠的脊背。鄭家浩望著她的背,幾次伸出手,想把她攬懷裡,卻又了回來,他很怕手一搭上去就被馬青梅像甩抹布似的甩回來。
有時候,馬青梅明明看出來鄭家浩想跟她說點兒什麼,卻像沒事人一樣,轉走掉了。就算是鄭家浩正在說話,對她也沒什麼意義,好像她是一個聾子。要麼鄭家浩像個痴呆,在一個人說著毫無意義的話,她沒有任何錶、任何反應。鄭家浩很難受,他寧肯馬青梅罵他訓斥他,也不要用冷冷的沉默折磨他。
馬青梅覺得自己再扒心扒肺地對他好有什麼用?他不僅不領她的,還越發肆無忌憚地囂張了,這讓她想起了一位姐妹曾經說過的話,男人對老的不好,是老慣出來的。
鄭家浩在馬青梅面前碰過幾鼻子沉默的涼灰後,也就撒了氣,不再端著一張小心翼翼的熱臉去貼馬青梅的冷。他每天去零工市場找活,掙了錢,也不再給馬青梅,既然跟馬青梅說不了話,他就自己想辦吧。
他想去找葛秀,家裡卻沒錢。還給王師傅的錢,還是打著小帆的幌子借了李小紅的。雖然李小紅一再說不用還了,是送給小帆的紅包,但,馬青梅就是勒了帶省吃儉用也會把錢湊齊了還給李小紅的,要不然,她這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他把每天打零工賺來的錢,悄悄地在底下的一個信封里,想攢夠了路費就去昆明看看。他已經越來越肯定,葛秀沒去世,是何志宏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欺騙了他。
馬青梅也注意到了鄭家浩的反常,收拾衛生的時候,從底下打掃出了那個信封。她看了看裡面的錢,默默地數了一下,把錢又悄悄地回了底下。心想:鄭家浩真的是和她生分了,都開始攢私房錢了,大約是在防著她提出離婚吧。
這麼想著,馬青梅的心就更冷了。
雖然兩人同一,但馬青梅總是背對著他。一到了晚上,他們就像兩個演啞劇的人,各自默不作聲地前後來,各自衣服,躺下,誰也不說什麼。有一次,鄭家浩鼓足了勇氣,裝作覺翻的樣子,把胳膊搭在了她上。她似乎顫了一下,很快,就起去衛生間了。
鄭家浩知她去衛生間不過是為了不聲地甩開他的胳膊,他覺得有些荒涼,又翻了個,在上給馬青梅騰了個寬敞的地方,蜷著了。
馬青梅總是等鄭美黎和鄭家浩走了之後才起,不是想懶覺,是不願意看到鄭美黎幸災樂禍的臉,也不想面對鄭家浩,反正她要等臨近中午時才出去採購晚上出攤用的東西,十點左右再起準備也來得及。
這天早晨,她早早起了,對正要出門的鄭家浩說:「你等等。」
鄭家浩心裡一喜,很開心馬青梅終於主和他說話了,就端著一臉巴結地笑看著她,「青梅,你起來了?」
馬青梅臉上並沒有什麼表,鄭家浩那張風滿面的臉,像是壓就沒被她看在眼裡。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說:「我就想跟你說一件事。」
見馬青梅這麼嚴肅,鄭家浩有點兒張,「你說,我聽著。」
「我覺得咱倆這子也快過到頭了,這麼耗下去,也沒太多意思。你呢,要麼跟鄭美黎攤開了講,把這房子的事理了;要麼,咱們離婚。」馬青梅抱著杯,坐下,也不看鄭家浩。
鄭家浩沒想到馬青梅主和他說話就是說這個,就結結巴巴地問:「怎麼理?」
「把這房子賣了,一家一半錢。要麼,你不要房子,也別要我,就這麼簡單。」馬青梅把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
鄭家浩怔怔地看著馬青梅,沒說話。
馬青梅抬頭看著他,問:「你要做鄭美黎的好大哥?」
鄭家浩還是沒說話,仰著頭,看著對面的牆壁。
馬青梅也不想再他,回卧室收拾了幾件衣服。「我先回我爸家住幾天,等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鄭家浩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青梅……」
馬青梅邊往外走邊說:「我累了,很累,想休息幾天。」
馬青梅提著幾件衣服,上了公車才發現自己習慣地坐上了去台東的車,可是,父親已經搬到馬大海的新家去了。
父親家不是從前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個家雖然有父親在,卻不再是她的娘家了,那麼,她還去不去呢?不去,她已和鄭家浩把話說下了;去吧,委實心裡有那麼點兒不踏實。
馬青梅沒下車,就那麼獃獃地坐著,眼淚緩緩地下來。一直坐到了二路車終點站,她才怏怏地下來,抬頭望了一眼火爆爆的太,眼淚就更洶湧了。
終於,她還是坐上了去馬大海家的公車。
只有馬良躬自己在家,見她臉不好,手裡又提著包,他沒多問,只是默不作聲地把客房收拾了,說:「青梅,回來休息一陣吧。」
馬青梅了聲爸,眼淚滾滾地就下來了。馬良躬看著她嘆氣,末了說:「青梅,都會好的。人這一輩子就是走波呢,有低谷也有高坡,牙,就過去了。」
馬青梅點點頭,又怕父親替自己擔心,就沒敢說和鄭家浩這段時間的彆扭,只是說和小姑子住在一個屋檐下,憋氣得很,就想回來住幾天透透氣。
馬良躬沒懷疑她這話的真實,在他的印象里,鄭家浩是個厚人,只有脾氣火的馬青梅給他委屈吃的份兒,沒有他給馬青梅吃委屈的事。
父女兩個聊了大半天,傍晚的時候,馬青梅早早去買了菜,廚房做飯。
馬大海下班回來見馬青梅在廚房裡忙活,覺得有點兒怪,就探頭來問:「姐,你怎麼來了?」
馬良躬怕馬青梅難堪,忙替她回答:「是我讓你姐過來住幾天的,你姐那個家哪兒還個家。」
「倒也是,自打我姐結婚就沒回來住過娘家呢。」
馬青梅邊炒菜邊說:「在同一座城市,還住什麼娘家。」
馬大海點了支煙,倚在門上,說:「姐,鄭美黎欺負你了吧?」
「欺負倒談不上,就是不願意看她那張臉。」
「這不還是嘛,都躲回娘家來了,還不是欺負?」
知馬大海脾氣躁,鄭美黎的事,馬青梅就不想跟他說太多,遂轉移話題,指揮著他幫忙擺飯桌。
馬青梅難得回娘家吃飯,晚飯桌上很熱鬧,卻因為李小紅的一句話,馬大海差點兒拍了桌子。
李小紅說今天中介給她打電話了,說有人想租台東的馬家老房,問租金能不能便宜點兒。
馬良躬說他不懂門面房的行,讓李小紅看著辦。李小紅就笑嘻嘻地說:「成,那我就當一回家做一回主。」
馬大海說:「便宜什麼便宜?他們願意租就租,不願意租就拉倒。」
「你就巴不得那房子租不出去,好遂了你的心。」李小紅撅著小聲地說,「租不出去也不賣。爸,在這件事上,我們倆站在一條戰線上。」
馬大海用求救的目光去看馬青梅,馬青梅知自己說什麼都不是,便假裝沒看見他的眼神,低了頭吃飯。
李小紅就笑他,「行了,這飯桌上沒有你的同盟軍,你就甭拿眼神到撒網了。老房子要是賣的話最多也就賣個四十萬,如果往外租呢,一年就能拿六萬左右的租金,六七年就能賺一套房子,我們家又不急等著用錢,你傻?非要把它賣了。」
「就知賣你的理財經,還不是從報紙雜誌上搬下來的?要是所有人都照報紙雜誌的說去活,生活還不亂套了?」馬大海不服氣,氣哼哼地吃著米飯,成心要把自己噎死似的。
馬良躬也不想再為了老房子究竟是賣還是租而鬧得一家人劍,索發了話:「大海,別的事,爸可以跟你商量,老房子的事你就聽小紅的吧,她的計劃比你的想長遠,也靠譜。」
馬大海沒再說話,鐵青著臉把飯吃完,往桌上一頓,就風一樣卷回自己房間去了。
李小紅沖他的後背皺皺鼻子,說:「姐,別管他,等會兒我收拾他,我就不信,還反了他了。」
「別吵架。」馬青梅小聲叮囑李小紅。
「吵架怕什麼,吵架有助於溝通夫感。咱中人總是講究和為貴,好像夫吵架就是不和睦。其實這是個誤區,有矛盾一定要吵出來,要不然大家都悶在心裡,不僅解決不了矛盾還會越憋矛盾越大,大到一定程度就把倆人炸離婚了。」
馬青梅覺得李小紅說得有理,俗話說老實人作大禍,大概就是這個理吧。老實人平時少言寡語,不善於溝通,有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越悶越難受。人心裡一難受就會把自己往死胡同里趕,思維上了死胡同的人容易絕望,生出些狗急跳牆的悲壯來,發生悲劇的幾率也就增加了好多。而格開朗的人,心裡不藏事,說出來,加上別人的開導,心裡就輕鬆多了,多大的事也會化小,這理用在夫之間,大概也是這麼個理。以前,她跟鄭家浩沒少吵鬧,可是,吵歸吵,他們的心還是貼得很近的,現在他們不吵了,心卻離得越來越遠了。
三個人繼續吃飯,馬大海著包從卧室出來了。李小紅問他去哪兒,馬大海頭也不回地說有事出去一趟,隨手關門的時候很用力,把馬青梅的心震得顫了一下,望著李小紅問:「小紅,我怎麼覺得大海變了呢?」
李小紅有點兒黯然,「是,談那會兒,我覺得他這樣好的,有霸氣,像個男子漢。結了婚才知,霸氣的男人是廣場中心的雕塑,擺在那兒給人欣賞行,搬回來一起過子,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晚飯後,三個人看了一會兒電視,七七八八地瞎聊了一會兒,馬大海就回來了。
李小紅從他手上拿下包,上上下下地嗅著他上的,「嗯,不錯,沒喝酒。」
馬大海一坐下來,悶著頭了支煙,掐煙的時候,臉上的表已緩和了不少,又像往那個大大咧咧的馬大海了。他定定地看著馬青梅,突然笑了,「姐,你該不會打算跟我姐夫離婚吧?」
這話說得大家一愣,馬良躬說:「大海,你閑著沒事滿跑什麼火車?」
「我哪兒滿跑火車了,我姐這破天荒地回來住娘家,我越琢磨越不對,就去找我姐夫了,我果然沒猜錯。」
馬青梅生怕父親著急就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姐夫離婚了?」
「你說是沒說,可我姐夫說你擺的這陣勢怕是要離婚了。嗯,姐,你小姑子離婚那是假的,是為了你們家老爺子的房子,你跟我姐夫離哪門子婚?」馬大海一副掏心掏肺打算做馬青梅思想員工作的樣子,「要不,我這就打個電話給姐夫,讓他來向你賠個禮個歉。你也別著,借坡下台階,給他個面子,讓他把你接回去得了。」
說完,馬大海就要去打電話。
馬青梅心下一陣陣地發冷,她突然明白了,馬大海原來是害怕她真的會跟鄭家浩離婚,如果她離婚了,住在哪兒?華路的房子是鄭家浩單位分的,怕是她只有回娘家的份兒,而娘家這邊的新房是李小紅家買的,她肯定不能厚著臉皮長久住在這兒。出去租房,她又付不起房租,到最後只有一條路可走:住馬家的老房子。
而馬家的老房子,是眼下馬大海去岳家贖回面子唯一的救星,一旦馬青梅住去,不僅他的面子無往回贖了,連一年六萬塊錢的租金也泡了湯。
剎那間,馬青梅嘗到了冰涼的滋,她虛弱地笑了一下,說:「我才不跟他離婚呢,我這半輩子的好時光都砸在他手裡了,哪能眼瞅著老成豆腐渣了還自己把自己甩到街上去。」
馬良躬和李小紅也咂出了馬大海話里的意思,馬良躬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恨恨地說了句:「大海!你了就找塊石頭磨磨!」
李小紅不想把話挑明了讓大家都難受,就拽起馬大海說:「就是,明明沒喝酒,怎麼說的全是胡話?屋清醒清醒去。」
馬大海也有點兒不自在,乖乖地隨李小紅回了卧室。
馬青梅和父親四目相對,找不到一句可以說的話。
馬良躬嘆了口氣:「青梅,實在不行,我就把這房子賣了,省得大海惦記著。賣歸賣,錢不能全歸他,你們都是我的兒女,手心手背都是……」
馬良躬的話說得馬青梅心裡淚直,忙說:「爸,我知你對老房子有感,別意氣用事。我……我還是回家住吧,你也別吆喝大海了,我和家浩沒什麼事。」
馬良躬的眼睛的,他使勁著不讓淚出來,點了點頭。
馬青梅不敢多看父親的樣子,想不跟弟弟打招呼就走來著,可又怕等他們出來,發現她已經回家了,面子上難堪,便沖著馬大海卧室的方向喊了聲:「小紅,大海,我先回去了。明天是周五,小帆回家,我回去給他準備點兒吃的。」
說完,不等馬大海和李小紅應聲,馬青梅就匆匆出了門,到了街上,眼淚才肆無忌憚地洶湧澎湃了起來。
那天晚上,馬大海和李小紅吵得翻天覆地,吵到最後,馬大海跑出來拉起馬良躬就走,說是要搬回馬家老房子住,決不肯沾李小紅家的光,免得她頤指氣使地把他當三歲小娃娃訓。
馬良躬氣得發抖,大大地張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李小紅啪地一下打掉了馬大海的手,利落地從馬良躬上衣口袋裡掏出,喂他吃下,又幫他理了半天口才順過氣來。
馬大海見禍闖得有點兒大了,才收斂了些,默不作聲地看李小紅忙活,又默默地回了卧室。
望著卧室的門,失望像滔天的洪襲擊了李小紅。原先那個高大霸氣的馬大海,此刻,委頓得那麼渺小,渺小得讓她要俯下頭去才能看見他的存在。
馬青梅這麼快就回來了,讓鄭家浩很意外,見她臉上有淚痕,想問又不敢開口,就默不作聲地倒了杯,端到她面前放下。馬青梅看也不看,和衣躺下了。
第二天早晨,馬青梅還躺在上發獃,家裡的電話響了,是馬良躬打來的。
馬良躬很擔心馬青梅真是和鄭家浩鬧了矛盾才回娘家的,也不知她昨晚回去怎麼樣了,很是擔心,就打電話來詢問。
馬青梅一再說沒和鄭家浩鬧矛盾,又說了一些寬父親的話,馬良躬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青梅,你和家浩好好地往好里奔。」
馬青梅嗯了一聲,她知父親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人要是把子過窮了,誰都怕你,誰都會跟肥山羊怕餓狼一樣地怕你,總覺得你一出現,就是琢磨著要叼他一口的。
馬青梅又不想讓父親灰心,就自己給自己壯氣似的說:「只要他腳踏實地地努力,一切都會好的,列寧不是說過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嘛。」
馬青梅和父親聊了半天,心裡敞亮了許多。收拾屋子的時候,她悄悄地把鄭家浩藏在底下的錢拿出來數了數,又了回去,覺得鄭家浩很荒唐,即便是他為提防她要跟他離婚才私自藏錢的,就藏這麼點兒錢,夠什麼?這不僅顯得他可笑,還辱沒了她馬青梅,就算他不藏,就算是他們要離婚了,就算她馬青梅窮,她也不會盯著他打零工賺的這倆小錢不放的。
馬青梅不想出攤,在窗戶上發獃,想她回娘家之前,跟鄭家浩說過的話,讓他想明白了給她打電話,可是,還沒等鄭家浩打電話,她就自己灰溜溜地回來了,鄭家浩會不會覺得她已經認輸了?不再在房產上跟鄭美黎糾不休了?
就算她不認輸,又能怎麼辦?鄭美黎不是一件什麼東西,她不能不高興就隨手拎起來扔到街上去不理不問,鄭美黎是個活生生的人呀。
這天,鄭家浩在往底下的信封里放錢時,突然想起來,馬青梅是個勤快人,每天都要地板,說不准她地板的時候發現了他攢的錢。他不想被馬青梅誤解,就想跟她好好解釋一下,剛說了半句,就被馬青梅堵了回來,「你怎麼著就怎麼著,就算是你打算攢錢娶二房,也用不著跟我商量。」
聽她這麼一說,鄭家浩就知,馬青梅肯定發現他攢錢的事了,也肯定誤解他了,跟在青梅後想解釋清楚,馬青梅卻一甩手,出去了。
鄭家浩鬱悶得要命,就多喝了兩杯。
鄭美黎眼看著鄭家浩和馬青梅因為她冷戰了這麼長時間,心裡也有點兒彆扭,見鄭家浩連菜都沒做,就著一包炒花生米喝悶酒,就下廚給他做了兩個菜,陪他喝了一杯。
很快,鄭家浩就喝多了,眼也有點兒糊了。
鄭美黎就問:「哥,我嫂子和你鬧,是因為我的事吧?」
鄭家浩點點頭,又搖頭說:「不光是因為你的事,她誤會我了。」
鄭美黎覺得有點兒好笑,「她能怎麼誤會你,難不成誤會你在外面有人了?」
鄭家浩嘿嘿地就笑了,「就你哥這樣的,除了你嫂子誰稀罕?你別瞎猜了。」
鄭美黎被吊起了好奇心,晃著他的胳膊半是撒嬌地追著問:「你說說嘛,說不准我還能幫你出點兒主意呢。」
鄭家浩就眼蒙地指著卧室的底下說:「我偷偷攢了點兒錢,讓你嫂子看見了,她可能以為我是成心不打算和她過了,才偷偷攢錢的。」
鄭美黎一聽就笑了,「得了吧,哥哥,就算是你們真要離婚,你打零工賺的那幾個錢誰能看在眼裡?」
鄭家浩把眼一瞪,「別胡說八,我可不跟你嫂子離婚,我攢錢有用。」
「有什麼用?」
「我想去趟昆明。你嫂子賣涮串掙兩個錢也不容易,我不好意思開口跟她要,就自己攢吧。」
鄭美黎的心打了個趔趄,「你去昆明什麼?」
「我越琢磨越覺得葛秀還活著。」
鄭美黎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說:「哥,她死了就是死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鄭家浩眼蒙地看著鄭美黎傻笑,:「你真是記吃不記打,你現在還相信何志宏那張?」
鄭美黎急了,一把奪過他的酒杯,「哥,別喝了,你不稀罕這房子也用不著拱手讓給別人,給我得了,葛秀算老幾?」
「不是拱手讓給她,是本來就是她的,要不是她,你和我,連爸爸都沒了,哪兒還有這房子?」鄭家浩把酒杯拿回來,倒上酒,繼續喝。
鄭美黎沒心思繼續和鄭家浩嘮叨,拿起包回頭對說:「,出去一趟,你寫完作業就覺。」
隔著門應了一聲。
鄭美黎匆匆趕回浮山後的家,何志宏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几上一片狼藉,見鄭美黎回來了,就坐了起來,嬉皮笑臉地說:「老,回來檢查工作了?」
「我稀罕?查你個頭。」鄭美黎一坐在沙發上。
何志宏猜到有事,還不是小事,就對鄭美黎說:「說說看,是不是你嫂子又出招對付你了?」
「你是不是在我哥面前說漏什麼話了?他說葛秀還活著,正攢路費要去昆明找她呢。」
何志宏便想起來前一陣鄭家浩曾找他要葛秀街辦事的電話號碼,現在看來,從那時候起,鄭家浩就對那張死亡證明起了疑心。何志宏沒想到鄭家浩會這麼一筋,也想不出來他究竟是從哪兒看出了破綻,惱恨得要命,跟鄭美黎罵罵咧咧地說:「你哥是不是有病?還嫌錢多了扎手,非要送出去。」
鄭美黎覺得荒唐,問題不是她哥嫌錢多了扎手,是何志宏想把屬於她哥的那一份也劃拉到自己兜里,才鬧到了今天這局面。鄭美黎一想到折騰了這一頓,不好成了光著推磨——凈丟人了,還落了一場空。鄭美黎開始埋怨何志宏自作聰明,要不是他貪婪地非要獨吞遺產,她早就積極地配合馬青梅把房子賣了,該她拿的那份錢她也拿到手了,現在可好……
怨來怨去,兩人差點兒吵起來。當初何志宏去昆明壓就沒找葛秀,那張死亡證明是在街上找假證販子做的,至於那個所謂的街辦事王主任,是何志宏為了把假象得真一些而從青島帶過去的一個狐朋狗友,以請他免費遊了一趟昆明作為報酬幫著他演戲的。何志宏先回青島,他繼續留在昆明,找個公用電話守在那兒,然後何志宏向鄭家浩謊稱這個公用電話就是葛秀所在街辦事的電話,讓這個男人冒充街辦公室主任把鄭家浩騙過去。
何志宏一想到鄭家浩一旦真去了昆明,他的謊被戳穿了還是小事,那套讓他想得夜裡不著覺的大房子就沒了是大,就恨聲恨氣地說:「不行,你不能讓你哥去昆明。」
「長在他自己上,我不讓他去他就不去了?」
「你就不會想想辦?」何志宏有點兒急了。
「我又不能把他綁在家裡,我沒辦。」鄭美黎賭氣,「志宏,還是算了吧。我都過夠這種子了,好好的一家三口非要分開住,這還算什麼家?」
何志宏當然不允許鄭美黎就這麼放棄,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美黎,現在不是你說不了我們就能不了的事。你想想,你和我把婚也離了,我也撒謊說葛秀死了,如果你哥再把葛秀給倒騰出來,那樣我們里外不是人,以後還怎麼混?」
鄭美黎本來就是個腦子裡沒章程的人,一著急就更傻了。何志宏突然眼睛一亮說:「你哥不能走到昆明吧?他不是在攢錢嗎?你把他的路費偷出來他不就去不成了?」
鄭美黎驚得往旁邊一跳,「你這是讓我做賊,我不!」
「你不我也不你,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等著你哥清楚了真相,來揭我們的畫皮吧。他是你哥,你不怕,我也無所謂。」何志宏悠然地點上一支煙,了一口,裊裊地了出來,坐下,打開電視。
鄭美黎奪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恨恨地瞅著何志宏說:「我怎麼跟了你這麼一個男人?活到三十多歲了,還要學著做賊!」
聽鄭美黎這口氣,何志宏就知不必擔心了,她肯定會照他說的去辦,就把她攬到懷裡,說:「傻老,這不做賊,這鬥智斗勇。」
鄭美黎瞥了他一眼,說:「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拿了他的路費,他還可以再攢,難等他攢得差不多了,我再……」
「車到山前必有路,聽我的沒錯。」何志宏被鄭美黎說得也有點兒喪氣,又不敢讓她看出來,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再說。
既然他攢錢的事馬青梅也知了,鄭家浩就不想再藏著掖著地增加馬青梅的誤會,覺前就大大方方地從底下拿出信封,打算把今天賺的錢裝去,卻發現信封已經空了。
鄭家浩愣了一會兒,以為可能是馬青梅什麼要錢用,就從信封里拿了。
馬青梅見鄭家浩盯著她傻看,就剜了他一眼,沒答理他。
鄭家浩本來不想問,又覺得不問也不好,就小心翼翼地問馬青梅:「青梅,你最近是不是急著用錢?」
馬青梅不知怎麼回事,就答不理地說:「我等著用錢的地方多了。」
「你要是有用錢的地方,跟我說一聲。」
馬青梅用鼻子笑了一下,「跟你說,你能把錢拿出來?」
「你這是怎麼說呢?只要你用,跟我打聲招呼就行了,我有多少出多少。」鄭家浩琢磨著怎麼問馬青梅才不會讓她生氣,不由得口氣就有點兒急。
「還真把自己當大款了,你有多少錢跟我沒關係,你也用不著藏在底下,萬一讓耗子啃了叼了的,多虧得慌。」馬青梅伸了個懶,躺在上。
鄭家浩覺得這個圈子越兜越曲折,索就直白地問:「青梅,我放在底下的錢不見了,是不是你拿的?」
馬青梅忽然坐了起來,說:「鄭家浩,你懷疑我偷了你的錢?」
鄭家浩沒想到馬青梅反應這麼烈,囁嚅著:「你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我的錢不見了,我就是想問問是不是你拿的,咱是夫,就算你拿了,也是天經地義,我沒意見。」
馬青梅覺得鄭家浩就像是挖了一把又臭又髒的泥巴糊到了她臉上,就走到鄭家浩眼前,眯著眼睛視著他,恨恨地:「你懷疑我偷了你的錢?我馬青梅好歹跟你也是十幾年的夫了,你居然把我看成這麼下作的人!」
鄭家浩見馬青梅真的惱了,就訥訥地說:「我真的沒有這意思,我這不就是順口問問你嘛。」
「你怎麼不順口問問你妹妹?」
隔壁的鄭美黎早就聽到了哥哥、嫂子的爭吵,也聽清了爭吵的原因,這要是放在以往,馬青梅敢這麼大聲地把事往她上引,她早就跳起來了。可今天不行,她心裡虧得慌,自從拿了鄭家浩的那一千塊錢起,她的腳就是的。那一千塊錢,像火炭一樣炙烤著她的心、她的臉,她不知把它們放在哪兒才是最安全的、不會被發現的。
她找找,找遍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曾想埋在樓下的花圃里。下去轉悠了半天,她還是覺得不安全,唯恐樓上鄰居養的寵物狗把它們從土裡刨出來,並順著嗅到她上。
最後,她把錢給了何志宏,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花掉,好像那些鈔票上已經有了特殊的印記,只要帶在上,就是潛在的危險。
所以,當她一聽見鄭家浩夫在隔壁開了戰,就抱著枕頭裝。覺得奇怪,在她上往下拿她被蒙在臉上的枕頭,「,你不看電視劇了?」
鄭美黎翻了個,裝作沒聽見,她的眼睛是閉著的,耳朵卻是豎著的,像警覺的獵犬。當聽到馬青梅說你怎麼不順口問問你妹妹時,她打了一個靈,差點兒從上滾下來。
見馬青梅像一頭被到忍無可忍的獅子,鄭家浩知肯定是自己冤枉了她。這個家平時也沒有人來,門窗也沒有被撬的痕迹,不會是外人所為。單是馬青梅嚷嚷著讓他去問鄭美黎,他肯定鄭美黎能聽見,從她默不作聲的態度上鄭家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他不想去問鄭美黎,就算是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也是徒增矛盾擴大戰爭而已,或許她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一時籌不到錢,才了這心思。
可事既然鬧開了,總要給點兒說才能平息馬青梅的憤。鄭家浩就歉說自己了一天活,累糊塗了,突然想起來,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把錢裝在口袋裡了,可能是在公車上讓賊給偷了。
馬青梅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下。
從那以後,馬青梅和鄭家浩的關係就更僵了,馬青梅脆從卧室搬了出來,繼續她的帆布摺疊,一副要跟鄭家浩涇渭分明的架勢。
鄭家浩也難過,覺得自己和馬青梅走到這一天,已經是冰凍三尺,想和解已經很難了。只要他繼續待在家裡,就跟在一個鍋里勺子似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不好會繼續加深矛盾。鄭家浩踟躕彷徨了幾天,決定暫時不回家裡住了,給彼此一點兒空間和時間冷靜一下。
馬青梅對鄭家浩恨是恨,但還沒上升到刻骨銘心的程度。只是自從爸爸去世後,就覺得生活是一架馬車,她和鄭家浩分別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使勁,把生活生生地扯裂出了破碎和,讓她一看見他就氣不打一來,恨不能他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可如今他真的不回來了,她還是很擔心他,就讓小帆打他的手機。鄭家浩在電話里告訴小帆他和朋友在離家比較遠的地方接了個急活,如果回家的話,每天單是在路上就要耗掉三個小時,所以,暫時就住在那邊了,讓他好好學習,聽馬青梅的話。
馬青梅猜出他這麼說是不想讓小帆知父鬧矛盾了,只是,知他在外面好好的,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可一想到鄭家浩一個人在街上漂著,她心裡還是很不是滋,有那麼幾次,想打電話讓他回來,但是想想他對自己做的那些事,號碼撥到一半就放了手。
鄭家浩在外面打零工賺了錢,攢起一點兒來就會去學校找小帆,讓他把錢帶回家給馬青梅。他希望用這種方式讓馬青梅明白,就算他人不在家,可心裡還是裝著他們子的,依然在盡一個父親和丈夫的責任。
小帆問他為什麼不自己回家送,鄭家浩就憨憨地笑著說他活的地方離小帆的學校不是很遠,可回華路就遠了。小帆信以為真,他們學校前幾年遷出了市區,新校址在新城區,離華路的家有二三十公里呢,乘公車的話,一個來回至少要三個小時。
小帆周末回家,就把鄭家浩給他的錢捎給馬青梅,說爸爸的活很累,人都瘦了不少。馬青梅本來不想收小帆捎回來的錢,卻又怕小帆知了她和鄭家浩之間的矛盾,替他們擔心影響了學習,只好接了過來,卻單獨放在一個屜里。自從上回鄭家浩懷疑她悄悄拿走了他攢的私房錢,馬青梅就在心裡發誓,從今往後,決不用鄭家浩一分錢。
馬青梅望著這套本應該變現改善她生活境遇的房子,現在卻像噩夢一樣把她的生活一步步摧垮了,就恨從中來,照著牆壁踢了幾腳,踢得腳生生地。她坐在上,抱著腳發獃,淚就下來了。過了一會兒,隱約聽見有敲門聲,以為是自己踢牆踢得惹得鄰居上來找了,忙了眼淚去開門。
卻是居委會的主任,馬青梅心想,這麼快就把居委會主任來了,這是哪家鄰居這麼厲害?馬青梅做好了承認錯誤的思想準備,磕磕巴巴地笑著說:「主任……您來坐。」
主任笑盈盈地看著她,說:「小馬,自己在家?」
馬青梅點點頭。
主任坐下,打量著房子,說:「小馬,今天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這一片要拆遷了。」馬青梅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讓鄰居給舉報了。
主任見馬青梅愣愣的,以為她是高興得一時回不過神來,就絮叨著說市裡要在這一帶建一個大型的城市社區中心,至於拆遷政策呢,分貨幣補償、異地安置和就地安置三種,她正在挨家挨戶地做民意調查呢。
馬青梅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我選貨幣補償。」
送走主任,馬青梅的心好了很多。以前鄭美黎不讓賣這房子,她也賣不了,現在要拆遷了,看她鄭美黎有多大本事能跟拆遷抗衡。她又突然想起來,這房子是尚未分割的遺產,恐怕要由鄭家浩和鄭美黎都到場才能簽字。
把鄭家浩找回來,就成了她的當務之急。
馬青梅本想去找鄭家浩來著,可隨著媒上報出了這一片拆遷的消息,她就認為鄭家浩看到報紙上的新聞後,肯定會跟她聯繫,或是回家。
一天天過去了,拆遷辦已經在小區設了臨時辦公點,還在各居民樓的樓口貼了拆遷通知,但凡是早去簽訂拆遷合同的,都會有獎勵。馬青梅明白,獎勵他們是拿不到了,樓上的鄰居陸續有簽約的了,鄭美黎也是滿心事,出出之間,瞄著她的反應。她一接個電話或者打個電話,鄭美黎就裝作出來倒或是隨便拿個什麼東西,豎著耳朵聽著,想知下一步她會怎麼走。馬青梅知鄭美黎一個人簽不了拆遷合同,也就懶得和她搭訕。
只是,有一天上午,她出去採購回來,二樓的鄰居在樓梯上悄悄地拽住了她。說昨天下午,鄭美黎去拆遷辦了,說她是這房子的戶主,吵著拆遷辦跟她簽合同,想就地再要一套同樣大的房子,可拆遷辦的人一看房產證上的名字不是她,就沒跟她簽,鄭美黎因為這還在拆遷辦鬧了一下午。
鄰居們都知鄭家兄妹為這套房子鬧了不少矛盾,他們也看不慣鄭美黎的做派,好意提醒馬青梅讓她警醒著點兒,房子不是小事,別讓鄭美黎鑽了空子。
馬青梅連連謝,知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也顧不上慪氣不慪氣的了,給鄭家浩打了電話。誰知接電話的是鄭家浩打零工時認識的一個朋友老張,一聽馬青梅是鄭家浩的老,連忙解釋說他和在濟南上大學的兒子約好了通電話,讓他打到鄭家浩的手機上。誰知今天他沒和鄭家浩一起活,鄭家浩就把手機讓他拿著了,別漏了接兒子的電話。
馬青梅顧不上聽老張絮叨,問鄭家浩今天在哪兒活,老張說在李村公園清理池塘呢。
馬青梅坐上去李村的公車,等她在李村公園找到鄭家浩,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鄭家浩正在公園塘底下清理淤泥,得滿頭滿臉都髒兮兮的,上的衣服髒亂不堪,頭髮又長又亂,鬍子也好久沒刮過了,猛地一看像是突然間老了十幾歲。
馬青梅久久地看著他,又生氣又心,悄悄地把眼淚咽下去,跑到池塘邊,一把拽起鄭家浩就往上走。專心挖淤泥的鄭家浩被嚇了一跳,一看是馬青梅,就囁嚅著:「你怎麼來了?」
馬青梅也不說話,拽著他就往外走。
鄭家浩想掙,又怕惹馬青梅不高興,就蔫蔫地說:「我洗把手。」
說著鄭家浩蹲在池塘邊,洗了把臉,又把手和上的泥巴洗凈了,才訕訕地說:「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有事。」
鄭家浩不知馬青梅是來找他回家還是找他要離婚的,也不敢問,就悶著頭不說話,跟著她上了回市區的公車。
馬青梅把鄭家浩拖回家,把他衛生間,又把凈衣服給他去,說:「你沒看報紙?這房子馬上要拆遷了。」
鄭家浩一聽就愣了,急忙從衛生間探出頭來,說:「這房子也不老,拆遷什麼?」
「我怎麼知?鄭美黎拿著戶口簿去拆遷辦了,想就地要房子,落在她名下,理由是她是戶主。」
鄭家浩想起是自己幫鄭美黎落的戶,才出眼下的這些事來,也顧不上多說,匆匆洗了澡,就跟馬青梅往拆遷辦去。
他們還沒拆遷辦呢,就聽見鄭美黎在裡面吵鬧著,「戶主是我,你們憑什麼不跟我簽協議?」
鄭家浩急忙跑去,鄭美黎一見鄭家浩來了,吃了一驚,「哥,你跑來什麼?」鄭家浩顧不上理她,走過去對拆遷辦的人說:「這房子是我爸的,我爸有遺囑,這房子歸一個葛秀的人繼承。」
接到房子拆遷的消息後,鄭美黎見馬青梅也沒就房子拆遷的事找她商量,鄭家浩又離家出走了,她還開心慶幸的。一天到晚地祈禱,鄭家浩最好是到外地打工去了,就算還在本市,最好他不要看報紙也不要看電視,這樣他就不會知這房子要拆遷的消息。只要在簽協議之前他不回來,她的計劃就已經成功了三分之二,可沒承想他還是回來了,他不僅打亂了她的計劃,還傻傻地跟拆遷辦搬出了爸爸的遺囑。
拆遷辦的人就用內容多多的眼神看了鄭美黎一眼,說:「要是房子的產權人有遺囑,這協議我們就更不能跟你簽了。」
已經在拆遷辦糾了好幾天的鄭美黎有點兒惱羞成,「你們憑什麼不跟我簽?就算我爸有遺囑,可那個葛秀已經死了,律有規定,在指定繼承人已死亡的況下,由自然繼承人繼承遺產!」
鄭家浩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頭瞪著鄭美黎,說:「誰告訴你葛秀死了?我覺得她還活著。」
一聽葛秀還活著,馬青梅的眼都瞪圓了,「葛秀還活著……你是怎麼知的?」
鄭家浩覺得頭得要命,訥訥地說:「等回家我跟你細說。」說完,又對拆遷辦的人說,「這樣吧,我這幾天就去一趟昆明,把葛秀接過來,拆遷協議等她來了再簽。」
拆遷辦的人也怕簽出糾紛,才遲遲不肯跟鄭美黎簽協議,聽鄭家浩這麼一說,便點頭說:「最好快一點兒。」
鄭家浩答應說:「這幾天就。」
這天晚上,馬青梅家熱鬧非凡,鄭美黎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攔著不讓鄭家浩去昆明。鄭家浩雖然一聲不響,臉上卻是不為所的表,鄭美黎就又苦口心地勸:「哥,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
鄭家浩也在生鄭美黎的氣,要不是她為了遺產的事沒完沒了地攪和,他和馬青梅也不至於落到連話都不說的地步。他氣不打一來,「死心眼總也比壞心眼好。」
馬青梅悄悄地笑了一下,覺得鄭家浩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
鄭美黎不死心,地瞪了馬青梅一眼,說:「我就知,有的人是打不著鹿也不讓鹿吃草。」
馬青梅抬眼看著她,突然笑了一下,很溫和地說:「美黎,你回頭看看。」
鄭美黎見馬青梅非但不生氣還讓她回頭看看,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後是一面牆,鑲了一面很大的鏡子,一回頭就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以為馬青梅是提醒她臉上有什麼東西,就認真地看了一下。
馬青梅慢悠悠地說:「看見了吧?小人就這模樣。」
說完,馬青梅起回了卧室。
鄭美黎知馬青梅變著花招損她,氣得臉都變了顏,剛要跟鄭家浩撒氣,就見鄭家浩也起回了卧室,生平第一次跟她摔了門。
鄭家浩打心底里非常感房子的拆遷,因為這是馬青梅找他回家的理由,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在關鍵時候面得發了,讓馬青梅受委屈,否則他真的會徹底失去這個女人。
雖然他在拆遷辦說要去昆明接葛秀,可是他沒有錢,又不好意思開口跟馬青梅要。馬青梅見鄭家浩在她面前幾次言又止的樣子,知他是想去昆明卻沒有錢,現在是特殊時候,她顧不上別的了,就主問鄭家浩為什麼覺得葛秀還活著?
鄭家浩就把伯伯的話和何志宏的表現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馬青梅說:「你的心思這不是細嗎?」
鄭家浩訕訕地說:「青梅,我知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馬青梅沒說話,找出他讓小帆捎回來的錢,又從自己包里拿了一些賣涮串攢下的零散票子,說:「去昆明找她吧。」
鄭家浩拿著錢,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遺產這東西,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財富,可我覺得它一遇上我,就變成魔鬼了,它差點兒把我們的生活給毀了。」
「不是遺產毀了你的生活,是你自己毀的,格決定命運。」
鄭家浩小心翼翼地把錢放口袋。馬青梅說:「明天一早,你去買票,你要是買到當天的票,就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鄭家浩說好,眼睛看著她,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馬青梅心裡也一陣陣地蒼涼難過,「到了昆明,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鄭家浩還是點頭。
「你別就知點頭,就算是沒什麼事,也記得打電話跟我報聲平安。你出這麼遠的門,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