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鄭家浩就買到了車票,是當天晚上十點的。
馬青梅晚上沒顧上出攤,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就給鄭家浩收拾行李。鄭美黎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說:「哥,你要去昆明?」
鄭家浩嗯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走?」
「晚上十點的車。」讓馬青梅找回來後,如果不是鄭美黎主,鄭家浩幾乎就不跟她說話。因為他攔著鄭美黎跟拆遷辦公室簽不成協議,她也氣惱著他呢,彼此的關係比以前冷了不少。
鄭美黎見鄭家浩一副答不理的樣子,也就懶得繼續討沒趣,回了房間,躺在上給何志宏發簡訊,告訴他鄭家浩要去昆明了。
何志宏回簡訊問什麼時候去,鄭美黎說今晚十點的火車。何志宏回簡訊罵了句二百五就沒靜了。
馬青梅本來打算去車站送鄭家浩的,鄭家浩說不用,就幾件換洗的衣服而已,再說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馬青梅就沒持,小帆把鄭家浩送上公車,就回家了。
鄭家浩走後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馬青梅估計他也該到昆明了,居然不知打個電話報一聲平安,虧她還千叮萬囑咐的。馬青梅在心裡罵了聲木頭,主給他打電話,居然關機了。
一開始,馬青梅還琢磨著是不是手機沒電自關機了,可連著打了好多次,都是這樣,她就有點兒慌了,越慌她越是頻繁地撥打鄭家浩的手機,越是打不通她就越慌張,甚至都去了派出所報案。
可鄭家浩是在去昆明的路上消失的,單是偵查青島這一地段,肯定是沒用的,警察勸馬青梅去昆明報案。
馬青梅心懷一絲僥倖地希望,鄭家浩也許是把手機丟了或是被人偷了。她好幾次拿起電話撥通了昆明的區號,卻沒有110。她那麼害怕自己的擔心被證實……
在聯繫不上鄭家浩的焦灼里,馬青梅突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其實,她非常鄭家浩,如果她不再他,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卧不安,就不會在出攤的時候總是稀里糊塗地收錯錢。
當馬青梅因為聯繫不上鄭家浩而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時,鄭家浩正躺在市醫院的病上。
他沒有去成昆明,依然待在青島。
那天晚上,他乘五路電車去火車站,從下車的剎那,他就感覺到後跟了兩個人,一直跟著他往火車站的方向走。他並未在意,以為這兩個人和他一樣,也是趕火車的。等拐過了街角,兩個人中的一個突然衝上來照著他腦袋就拍了一磚頭,然後撲上來搶他的包,鄭家浩忍著劇大喊:「搶劫了!」死死地拽住包不鬆手。
兩個歹徒一急,掏出刀子來就一陣亂捅,等他醒過來,已在醫院裡躺了兩天一夜。
望著雪白的病房,鄭家浩了淚。他費力地想坐起來,部卻傳來一陣刀扎一樣的,就聽一個女孩的聲音說:「哎,你別亂。」
鄭家浩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穿粉工作服的護士,她過來扶著他躺好,說:「別亂,我去醫生。」
鄭家浩費力地扭著頭,發現自己病的牌上居然寫著:無名氏。
鄭家浩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知肯定是歹徒搶走了他的包,醫院在他上沒找到任何能證明他份的東西,索就他無名氏了。
鄭家浩伸手悄悄了一下,到了層層疊疊的包紮帶,他突然有點兒擔心,是不是被捅到了上的神經?以前,物中心有個老員工,不小心讓叉車從背後撞了,人就癱瘓了。
鄭家浩倒了一口涼氣,費力地把手伸向臀部,用力掐了一下,居然感覺不到,可以說沒有任何感覺。
鄭家浩彷彿聽見了轟隆轟隆的倒塌聲,在心裡響成了一片。他實在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就此癱瘓,這個家會怎麼樣?還有馬青梅,他不僅沒有讓她過上一天好子,還要就此成為她的累贅,更要命的是還讓她就此再背上巨額的醫療費……
鄭家浩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事真像他想的那樣,他決定自行了斷。他可以允許自己給不了馬青梅幸福的生活,卻決不允許自己成為馬青梅的負擔,他欠了馬青梅太多,不能再欠了。當醫生來詢問他感覺時,他只是茫然地搖頭或點頭。問到他的家庭況時,他滿眼茫然,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樣子,心,卻在潺潺地著淚。
鄭家浩在醫院躺了一周,沒有說一句話,醫生和護士都以為他因頭部受了擊打而造成了失憶。一天,他聽見兩個護士在走廊里唧唧喳喳地說這人真可憐,不僅失憶了,聽說恢復不好的話就癱瘓了……
另一個說:「找不到他家裡人的話,咱院又要做慈善了。」
鄭家浩聽得淚滿面,心如死灰。
在這天夜裡,他在一張醫院的便箋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死於自殺,跟任何人無關。
他沒有留自己的名字,怕醫院據名字查到馬青梅,這是一筆偌大的醫療費,他實在不忍心甩給馬青梅。如果他鄭家浩這輩子註定要做一次無賴的話,就讓他賴醫院一次吧,畢竟和馬青梅比起來,醫院是強者。
鄭家浩把紙條壓在杯子底下,費力地把兩個枕套撕成了布條系在了頭上,把腦袋套去後,滾下去……
周末,馬青梅跟小帆說:「要是過了這個星期天,你爸還沒有消息,我就去昆明找他。」
小帆說:「我和你一塊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馬青梅里這樣安著小帆,其實她心裡也沒底。長這麼大,她去過最遠的城市就是濟南,還是以前上班的時候,單位組織旅遊去的。一想到要去那麼遙遠的昆明尋找鄭家浩,她就會覺得很茫然,有種即將被扔陣的感覺。這些她都不能讓小帆看出來,如果說杳無消息的鄭家浩是她心頭的,那麼,小帆的學習成績就是她活著的全部意義。
剛一開始,馬青梅因為沒有鄭家浩的消息而上躥下跳,鄭美黎還覺得她小題大做,可隨著鄭家浩杳無消息的時間越來越長,鄭美黎也不安了起來。她跟何志宏說:「我哥走了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他會不會在外面出了什麼事?」
何志宏笑眯眯地看著她,說:「你哥不是二八少女,也不是三歲的孩子,難還有人拐賣一個大老爺們兒?」
「他會不會被人害了?」
「被人害了?」何志宏笑了起來,笑得鼻子眼裡全是嘲諷,「你哥很有錢?」
「少拿我開涮,我跟你說正事呢,這幾天我嫂子都快瘋了。」看到何志宏的漠然,鄭美黎有點兒生氣了。
何志宏坐端正了,也一本正經地說:「我跟你說的也是正事,你想想,誰會閑著沒事去找命案背?除非你哥特別有錢,讓人覺得就算是背上命案也值得。」
鄭美黎覺得何志宏說得也有理。
何志宏推推她,說:「早點兒回去吧,別有事沒事就往這邊跑,要是被你嫂子看見了,又該來話了。」
鄭美黎滿心事地回了家,馬青梅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如果明天中午之前還沒有鄭家浩的消息,她就坐晚上的火車去昆明。
馬青梅沒去成昆明。第二天一早,鄰居就跑上來告訴她,報紙上登了一個被人搶劫受傷後患了失憶症的男人,在市醫院自殺未遂,還配有照片。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人像鄭家浩,就特意把報紙拿給了馬青梅。
馬青梅只掃了一眼,就差點兒暈了過去,雖然鄭家浩的臉有點兒浮腫,還罩著氧氣面罩,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鄭家浩。
馬青梅連拖鞋都沒顧上換就往街上跑,到了醫院一路打聽著找到了鄭家浩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臉都有點兒變形的鄭家浩,低低地喚了一聲家浩就淚如雨下。
鄭家浩微微張了一下眼,見是馬青梅,又飛快地閉上了眼,彷彿不認識她似的。
護士看著馬青梅,說:「你是他的家屬?」
馬青梅點點頭,坐在邊,他的臉說:「家浩,你嚇死我了。」
兩行淚順著鄭家浩的臉頰往下滾,已經有很久很久,他沒聽馬青梅這麼溫和這麼親昵地跟他說過話了。聽見護士出了病房,他才嘆息了一聲說:「你這是何必呢?我不想拖累你,他們怎麼不把我一刀捅死呢?」
「家浩,你怎麼能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你死了,我和小帆怎麼辦?」馬青梅臉上的淚一直就沒,「你是不是怕拖累我才想到自殺的?」
鄭家浩微微點點頭,「我不想讓他們找到你。青梅,我沒去成昆明,又給家裡捅了一個大窟窿,好幾萬了……」
「家浩,你千萬別那麼想,你能捅多大窟窿我就能補多大窟窿。」馬青梅不想讓鄭家浩為醫療費的事擔心,就寬他說,「你忘了?我早就跟你說過,眼是狗熊手是英雄,我這雙手就是英雄,多大的難事都能打得贏,何況你還有醫療保險呢。」
「我聽護士的意思,我的可能是廢了。」鄭家浩滿眼悲涼。
馬青梅的心震了一下,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又怕鄭家浩看出來影響了他的緒,就輕描淡寫地說:「你還真信醫生的話?」
「不信醫生的話信誰的話?」鄭家浩看著她說。
「我一同事的姐姐是醫生,她說當醫生的都有故意誇大病的病,這樣一來就算治不好,你也不會怪他,因為他早就跟你說過了病有多嚴重。要是治好了呢,你還會感謝他,覺得他醫術特別高明,把你這麼嚴重的病都治好了。」馬青梅說得很認真,沒有半點兒玩笑或是安的意思,鄭家浩原本是灰沉沉的眼裡,閃出了一絲希冀的亮光。
接下來的子,馬青梅像只陀螺一樣在出攤和醫院之間來回奔忙。她白天要在醫院照顧鄭家浩,傍晚跑出去出攤。涮串攤是家裡唯一的收入來源,她就是把自己劈成八瓣也得出攤,夜裡十一點左右,再拖著兩條灌了鉛一樣沉的回醫院。
知鄭家浩出事後,鄭美黎也來看過他兩次。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懷疑鄭家浩的被搶受傷很可能跟何志宏有關係,要不然怎麼會有人搶鄭家浩呢?他不僅穿得不光鮮,連提著的行李都是一個看上去就窮兮兮的尼綢布包。火車站周圍,有多少比鄭家浩更值得搶的人,他們怎麼會單單選中簡直像是回鄉民工的鄭家浩呢?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詢問鄭家浩被搶時的形,越問越覺得跟何志宏有關係了。
她去找何志宏,何志宏居然像受了極大的不白之冤一樣跟她發了一通火,說他是喜歡錢,可他再喜歡錢也沒有喜歡到找人給老的哥哥下黑手的份兒上。
雖然何志宏信誓旦旦,鄭美黎心中的疑竇依然難以驅散,只是,何志宏是她女兒的爸爸,也是她的丈夫,就算清楚了,她又能怎麼辦?去舉報何志宏?怕是做不到吧?既然做不到,她又何必去清楚一個已經發生過的、已無挽回的罪惡真相讓自己忐忑不安呢?
李小紅看到報紙上的新聞照片,覺得也有點兒像鄭家浩,就打電話問馬青梅。馬青梅怕父親知了會擔心,就叮囑李小紅千萬別在父親跟前說這件事。
警察也來醫院做過筆錄,鄭家浩照實說了,對案子是否能破卻沒敢抱多大期望。馬大海和李小紅他們來看鄭家浩時,正好遇上醫院來催馬青梅鄭家浩欠的醫療費,馬青梅里說馬上,心裡卻是萬鼓齊擂。李小紅看在眼裡,知馬青梅沒錢可,就悄悄去提了兩萬塊錢,怕跟馬大海說了他又會說她在他們家人面前擺出一副救世主的臉來,就誰都沒聲張,悄悄把錢補到住院,才給馬青梅發簡訊說了一聲,讓她別再為醫療費的事費心了。
馬青梅看著簡訊,眼淚簌簌地往下滾,千言萬語的感謝只凝聚成兩個字:謝謝。
又添了兩萬塊錢的新債倒不是讓馬青梅惶恐的事,鄭家浩有醫療保險,等報銷回來還給李小紅就是了。她最惶恐的是鄭家浩會不會癱瘓,卻不敢在鄭家浩面前透出來,生怕打擊了他的緒影響康復。
鄭家浩在醫院住了十幾天,就吵著要出院。馬青梅知他是心錢,就悄悄地去醫生辦公室問,如果繼續住下去的話,能不能保證他的右恢復知覺。醫生說不一定,因為有一刀扎傷了他上的運神經,能不能徹底恢復和是否繼續住院沒有太多關係了,關鍵是看之後的康復訓練。
聽完醫生的話,馬青梅決定還是鄭家浩的意思出院。既然鄭家浩心花錢,就算勉強讓他住在醫院裡,他也會不安得像被放在油鍋里煎,心不好,對的康復也沒有好。而且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康復訓練了,在家裡訓練也一樣,未必一定要在醫院行。
馬青梅又跟醫生諮詢了一下康復訓練需要注意的事項,就給鄭家浩辦理了出院手續。
出院後的鄭家浩,每天都扶著牆練習走路,右好像不是他的了,怎麼都不肯聽指揮,氣得他坐在上使勁地揍它,把它想像成打劫他的徒去揍。
馬青梅看在眼裡,在心上,怕自己出攤後鄭家浩待在家裡會悶壞,索帶著他一起出攤。從家裡到樓下,不過四層樓而已,她和鄭家浩要走二十多分鐘。每每走到樓下,她和鄭家浩兩人都滿頭大汗,鄭家浩總是愧疚地看著她,用手背給她蹭鼻尖和額頭上的汗。當然,鄭家浩的狀況是沒乘公車的,馬青梅也不捨得坐計程車,就去舊貨市場買了一輛舊三車。下樓以後,馬青梅把鄭家浩架到三車上,再把涮串攤用的工搬到車上,她蹬著三車,一口氣蹬到夜市。
鄭家浩心好的時候,就會在後面大聲說:「青梅,你看,你成收破爛兒的了,我就是你收的破爛兒。」
馬青梅就笑著說:「這世界上哪兒有你這麼金貴的破爛兒?」
那一陣,他們的心就像鄭家浩上的傷口一樣,又慢慢癒合到了一起,暫時忘記了曾經的不快,甚至有了短暫的快樂,像天的柳絮一樣,在明凈的天空中輕盈地飛翔。
馬青梅去社保中心報銷了鄭家浩的醫療費,又把自己賣涮串賺來的錢劃拉劃拉,湊齊了兩萬塊錢,給李小紅送了過去,跟她說:「前面欠的那五千塊錢,爭取在年底前還上。」
李小紅知馬青梅是個欠著別人的債就不著覺的人,也沒有推託就收下了。她看著馬青梅消瘦了許多的臉龐,不由得感嘆命運的不公,多好的女人!為什麼要遭受這麼多的生活蹂躪?!因為知馬青梅很討厭來自別人的同,她就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是說:「姐,那錢真的不用還了,那是小帆考上二中咱爸送的紅包嘛。」
事到如今,馬青梅覺得自己再礙於臉皮不說出那五千塊錢的真實用途,就有點兒太不像話了,就把鄭家浩瞞著她跟同事借錢退華路房租的事跟李小紅說了一遍。「那會兒你們剛結婚,我怕我回去借錢大海和咱爸臉上掛不住,就……」
其實,李小紅早就猜到那五千塊錢不是因為小帆上學借的了。她有個同事的兒子也在二中讀書,一學期的學費也就一千多塊錢,本用不了那麼多,她之所以佯裝信了不問,就是猜到馬青梅肯定是有難言之隱,明知別人有尷尬還要去破,是做人的不厚。
馬青梅問她和馬大海怎麼樣,李小紅就嘻嘻哈哈地說:「還那樣,小吵不斷,大鬧沒有。我們結婚前說過的,心裡有事就說出來,哪怕說出來要吵架也得說,不許憋在心裡不許冷戰。」
最近父親也不太和馬大海掐架了,不是馬大海自省了,也不是父親把他的九十七號汽油脾氣給改了,是父親最近很忙,經常不在家。父親不是找朋友們聊天就是去那些買了他專利的工廠溜達溜達,說是雖然把專利一賣,產品就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了,可看著自己的專利變成產品,還是很開心的,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有出息一樣,很有成就感。
姑嫂兩人又瞎聊了一會兒,馬青梅就回去了。為了讓鄭家浩的右早恢復健康,她四求醫問,不放過任何一個貌似微有可能的機會。她還去書店買了關於摩的書,仔細研究位,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出攤的時候,只要一有空就給鄭家浩做摩,得好多人都羨慕鄭家浩娶了個好老。
鄭家浩就笑著說:「是是,為這,我經常做夢的時候笑醒呢。」
馬青梅不停地摩加上一有時間就攙扶著他鍛煉,鄭家浩的漸漸恢復了知覺。
期間,拆遷辦的人來家裡問葛秀到底什麼時間到,馬青梅這才意識到,時間一晃就過去快一個月了。
因為鄭家浩的走路的時候還有點兒僵,馬青梅就想自己去昆明,又一想這一出去,家裡啥收入來源都沒了,就靠鄭家浩的那點兒離崗工資,連饅頭、青菜都吃不上,何況路費也要花錢。就算葛秀還活著,如果到了昆明再開始找的話,怕是又要周折不少時間,如果能在青島就找到葛秀的確切消息和地址,那是最好不過了。可究竟怎麼打聽還是個問題,馬青梅就把她的疑慮跟李小紅說了,李小紅腦子活絡,說託人從公安戶籍網上查查就行了。馬青梅索找出何志宏帶回來的死亡證明,把上面的地址也告訴了李小紅,讓她幫著問問,這個地址是不是真的有個六十七歲且葛秀的女人已經死了。李小紅說這還不簡單,讓馬青梅等她的消息。
第二天中午,李小紅就來電話了,說托一位在公安系統的朋友通過戶籍網查了,何志宏開的那死亡證明果然是假的,昆明是有那麼一條路,卻沒有他編的那個門牌號。整個昆明市只有一個葛秀的女人,她確實還活著,六十二歲,而且終生未婚,沒有其他家庭成員,並把地址給了馬青梅。
鄭家浩聽了這個消息,頜骨得一跳一跳的,想到何志宏為了到爸爸的房產而昧著良心製造了一個給他帶來這麼多罹亂的彌天大謊,就氣不打一來,恨不能站起來,飛奔過去,把何志宏揪過來扇他兩個耳光。當然,他沒飛奔過去揍何志宏,而是然大地過電話,撥通何志宏的手機就是一頓咆哮,「何志宏,你是在昆明什麼地方找到葛秀的?」
何志宏一下就懵了,說真的,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又沒真的去找過,他哪裡知葛秀的地址?他就支支吾吾地說:「大哥,我記個死人地址什麼?早就忘了。」
「死人地址?誰告訴你葛秀死了,照你的說,現在那個住在昆明綾羅街二十九號的葛秀是鬼?」
馬青梅把話筒拿過來,也不管何志宏還在不在聽,就掛斷了。「別理他了。」
鄭家浩難過地看著馬青梅,說:「要不是何志宏撒謊,我們家怎能出這麼多事?」
「時光又不能倒,早知這樣的話,我們也用不著信了他的話,讓他去找葛秀。」馬青梅安著他說,「既然葛秀還活著,我儘早去把她接過來,聽說樓上就咱家還沒簽拆遷協議了。」
鄭家浩點點頭,說:「辛苦你了。」
「我去昆明了,你自己在家也別偷懶,要繼續鍛煉。」
「你就放心地去昆明吧。」
在生活上男人是種灑物,馬青梅生怕她不在家的子鄭家浩在家裡瞎湊合著吃,不出去買菜更不正經做飯。次,馬青梅特意出去買了些麵包、火、速食麵放在冰箱里,安頓好了,就乘當晚的火車,直奔昆明。
她走得還是有點兒晚,在她走的前一天晚上,何志宏已經踏上了去往昆明的火車。
何志宏最終決定鋌而走險是有原因的,在火車站搶劫並扎傷鄭家浩的兩個混混,正頻繁地敲詐他。當時何志宏想不出更快捷的辦把鄭家浩攔在青島,就讓以前認識的狐朋狗友給他介紹了倆混混,心想先把鄭家浩的錢搶了,再把他打傷,只要他一住院,馬青梅也就被拖住了。他呢,趁這空當去昆明對付葛秀,想辦讓鄭家浩就算傷好了去找也找不到。
可等混混們把鄭家浩打傷了,他才想起來,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昆明那麼大,他找不到葛秀,因為怕以後事發把自己牽去,又不敢用媒大張旗鼓地找她。如果不用媒,在偌大的昆明找一個人,那就是大海撈針,而且鄭美黎似乎對鄭家浩的意外被搶受傷似乎也起了疑心,他就更不敢輕舉妄了。沒多久,兩個混混很快就把從鄭家浩手裡搶來的兩千塊錢和他給的酬金揮霍光了,而且他們找到了一條便捷而安全的生財之,那就是住了何志宏的把柄,敲詐他。如果何志宏不給錢,他們就囂著要打110舉報他,而且把質上升到買兇殺人!就算鄭家浩沒有死,也是構成了重傷,單是質的惡劣就足以把何志宏監獄。
自認為明一世的何志宏沒想到會栽在兩個混混手裡,為了逃避牢獄之災,他只好拿錢買平安。可,畢竟那是兩個混混而已,有了錢就花天酒地,沒了錢就打電話找何志宏要,胃口一次比一次大。何志宏雖然恨得牙,可是他不想坐牢,就只能認栽。很快,他就被敲詐得無分文,連那輛破夏利車都賣了,還要騙鄭美黎說是被人偷了。鄭美黎讓他去找保險公司,他哪裡敢?只好把謊言扯得更大些,說今年沒買保險……
就這樣,兩個混混還是不算完,他們沒完沒了地敲詐,得何志宏欠了一的債,都快要把房子抵押出去了。
走到山窮盡的何志宏退無可退,彷彿活著唯一的目標就是錢、錢。為了錢他也不能讓葛秀來青島,哪怕到最後由鄭家浩和鄭美黎兄妹兩人平分這份房產,也總比葛秀到了青島後他一分錢都拿不到好吧?
何志宏在火車上晃了三天,終於在第三天傍晚晃到了昆明。
他一路打聽著找到了葛秀住的那條街,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她住的房子。那是一棟又破又舊的老樓,樓上至少住了四五十戶人家。他不清楚葛秀究竟住在哪個門內,就裝成一個替家裡老人來尋的樣子,問一個背著書包正要院子的中學生:「這裡有沒有住著一個姓葛的老人?」中學生說:「有,就住在一樓。」還把葛秀的家指給他看,熱地要領他過去。何志宏連忙說:「別錯了,這家姓葛的葛什麼?家裡有什麼人?」中學生說:「葛秀,家裡就她自己。」
何志宏心裡一陣欣喜,一個人就好,下起手來方便,但是臉上還是做出一副很是失望的樣子說:「是個女的。不對,我找的是男的,也不這個名字,他家還有好幾個兒子呢。」說著,他又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院門口的門牌編號,笑著對中學生說,「匆忙中看錯了門牌號,找錯了。」
何志宏怕在這兒待久了引起別人的懷疑,跟中學生說了聲謝謝,就匆匆地走了。等天黑了,他才又轉回來,仔細地打量著葛秀家,在一樓的最裡面,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才能到她門口。
當晚,一樓有戶人家在走廊的廊燈底下支起了將桌,在通宵達旦地玩將。他沒敢造次,在葛秀家附近轉悠到凌晨兩點,才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想等天亮再說。可能是因為太張,也可能是因為旅途勞頓,他居然一覺到次中午才醒過來。
何志宏在街上吃了點兒飯,就去了葛秀家附近。大白天的,街上到都是人,尤其是老樓的走廊里,中青年女人、孩子、老人出出的。他沒膽子去,就心急如焚地盯著葛秀家的門口,生怕馬青梅到了,給他增加下手的難度。
期間,葛秀家的門開了,是個老年女人出來倒垃圾,她又瘦又,一臉病容,還拄了拐杖,走路的時候腳有點兒跛。何志宏猜到她就是葛秀,她第二次出來是提著壺到院子里的公用頭那兒接,何志宏默不作聲地看著,暗暗盤算著怎麼下手。
直到太落山,何志宏也沒敢輕舉妄,因為他總在附近轉來轉去,院子里已經有人用警覺的眼神注意上了他,他覺得不妙,就暫時離開了,想等天黑再回來。
他在街上溜達到天光漸漸暗淡,也沒有心思看風景,滿腦子是怎麼葛秀的家,用什麼方式下手。挨到了晚上九點,他不能再等了,說不準今天晚上馬青梅就到了。
他回到葛秀家附近,探頭往院子里看,還好,今天晚上沒人在走廊燈下搓將。何志宏暗自慶幸著,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輕輕地敲葛秀家的門。
葛秀在門裡問:「找誰?」
何志宏頓了一下,決定還是再核實門裡的是不是葛秀吧,別冒了一頓險還沒下對手。他就說:「請問這裡是葛秀家吧?」
門開了一條小縫隙,葛秀打量著他,回答:「是。年輕人,你找我?」
何志宏笑容滿面地說:「阿,我是社區辦事的,負責社區里的獨老人工作,今天晚上到您家走訪。」
見何志宏能出她的名字,葛秀也沒有多懷疑,開了門,把他讓了去。
葛秀順手掩上門,問:「年輕人,你是不是剛調過來的?」
「是,所以要挨家走訪著熟悉一下。」何志宏環顧著屋子,就一大間,沒有廚房也沒有衛生間,房間的中央放了一張不大的老式木板,牆邊柜子上的油漆也有些斑駁了。看到這裡,何志宏要下手的心思就更定了。如果葛秀過得很富裕呢,說不准她就不會稀罕青島那套房產了。可她不富裕,一聽青島有那麼大一筆遺產在等著自己,她肯定不會拒絕。
葛秀看何志宏不聲不響地打量著房子,並沒有起疑心,以為是社區新來的工作人員工作認真,是在觀察她的生活環境,就笑著說:「怪不得我看著眼生呢。年輕人,坐。」
何志宏敷衍著笑了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眼睛看著葛秀,想怎麼下手才能讓她不至於大喊大驚了鄰居。
葛秀想給何志宏倒杯,拿起暖瓶,發現是空的,就拿起壺想往外走,「我燒壺給你泡杯茶。」
何志宏連忙拉住她,做出一副很是恤她的樣子說:「葛阿,您別忙了。」說著,就把葛秀手裡的壺拿過來,放在一邊,目光落在了陳舊的單人沙發上,上面有個很大的靠墊。何志宏眼睛一轉,忙扶著葛秀說:「阿,您坐,和您聊會兒天我就走。」說著,就把葛秀扶到了沙發邊,有點兒生地著她坐下。
葛秀以為是他善良心細,看她不方便,讓她坐下說話,就毫無戒備地坐下了,剛要誇他呢,何志宏就敏捷地拿起靠墊,捂在了葛秀臉上,奮力地往下。
葛秀拚命掙扎,索著用拐杖去打何志宏,何志宏一腳把拐杖踢開了,死死地壓住靠墊……
漸漸地,葛秀不了,何志宏心有餘悸地拿開靠墊,葛秀的腦袋一下子就耷拉到一邊去了。
何志宏用手指試了一下葛秀的鼻息,拍了拍手,怕就這麼走了,會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是蓄意謀殺。一旦警方介入調查的話,肯定會一一排查是什麼人、因為什麼原因而對她下了手。這萬一要是把葛秀的死和青島的遺產關聯起來就煩了,還不如偽造一起因為入室盜竊而催生的殺人事件呢,把疑點引到竊賊上去。他把邊的五斗櫥屜一個個下來扣在地上,從一個屜里掉出來兩百塊錢,何志宏抓起來就了口袋。一歪頭見葛秀手上還戴了一枚金戒指,他就上去擼下來揣口袋,還沒有直起呢,突然聽到有人在敲門。
何志宏驚得不知怎麼辦才好,再去看葛秀家的門,冷汗就下來了,門是虛掩著的。
門外有人問:「是葛秀阿家嗎?」
何志宏聽出了是馬青梅的聲音,就更是慌張了。他迅速從地上撿起一件衣服蒙在頭上,想從門口衝出去,又覺得太冒險,畢竟馬青梅跟他太熟了,萬一讓她看出端倪就壞了。何志宏困一樣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猛然看見窗子是沒裝護欄的,便顧不上別的,推開窗子就往外跳。
就在何志宏跳出去的剎那,馬青梅也試探地推了一下門,門就悄然地打開了。
樓上鄰居正把窗外的花盆往家裡搬,何志宏跳到街上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一失手,花盆落到了地上。何志宏本來就慌得要命,這咣當一聲又把他嚇得摔了一跟頭,他顧不上細看,起來撒就跑。
鄰居以為是葛秀家賊了,一邊大喊著一樓老葛家賊了一邊往樓下跑。
幾個鄰居聽到喊聲也往葛秀家跑,推開門,就見馬青梅正傻了一樣地看著坐在沙發里耷拉著腦袋的葛秀。
鄰居們把馬青梅當成了何志宏的同夥,不由分說地給倒了。馬青梅這才醒過神,「放開我,你們要什麼?」
大家誰也顧不上答理馬青梅的掙扎和喊,讓人擰住了她,然後就圍過來看葛秀。一個中年女鄰居試了一下她的脈搏,說:「趕快送醫院。」就把葛秀放到了一個年輕小夥子的背上。
剩下的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扭著馬青梅往派出所去,馬青梅雲里霧裡地掙扎辯解,說自己也是剛門,真不知是怎麼回事,卻沒有人相信她。就這樣,馬青梅被當做入室搶劫的團伙成員,被送了派出所。
儘管馬青梅再三跟民警解釋自己去找葛秀的目的,民警卻持,要等葛秀醒過來,把事調查明白了才能放她走。因為入室搶劫獨居老人,並且要置受害人於死地,這起案件的質太惡劣了。
民警從馬青梅隨帶的行李包里,找到了她的份證,就要聯繫當地派出所。馬青梅一看就急了,擎著戴手銬的手,一下撲到了電話機上,「事還沒明白呢,你這電話一打,我家那邊就亂套了,我要真是賊的同夥的話,會隨帶著份證作案嗎?我有病還是我傻?」
這句話提醒了民警,哪裡有隨帶著行李和份證作案的蠢賊呢?民警就向馬青梅點點頭說:「你放心,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等受害人醒過來就真相大白了。」
馬青梅著淚說了好幾聲謝謝,跟民警說如果葛秀醒了,就跟葛秀說她是鄭書軒老人的兒媳婦,公公去世前把所有的遺產留給了葛秀,她是來接葛秀過去辦理繼承遺產手續的。
葛秀沒有死,只是被何志宏捂昏了過去。送到醫院後不久,她就清醒了過來。
民警過來做了一下筆錄,葛秀就把當時的況說了一下,民警問她是否認識那個男的,葛秀搖了搖頭。
「那他怎麼知你的名字?」葛秀也覺得很奇怪,如果這個人是個普通的盜賊,又怎麼會知她的名字呢?
接著民警告訴她,鄰居們還抓到了一個疑似罪嫌疑人的同案。只是這個人不承認自己是同案,說是鄭書軒的兒媳婦,受鄭書軒之託來接她去青島繼承遺產的。
葛秀默默地聽著,眼淚無聲地了出來,「你們把她放了吧,她和那個男人不是一夥的,我認識她。」
民警覺得有點兒奇怪就問:「你認識?」
葛秀點點頭,說:「她是我的親戚,來得巧,讓大家誤會了。」
無比驚慌的何志宏一路狂奔回旅館,收拾了一下東西,就直奔火車站。葛秀已經死了,他也沒有繼續留在這兒的必要了。何況,對於做了虧心事的他來說,現在的昆明就像一張巨大而令人驚恐的網,越早離開越安全。
他買上返程的車票,唯恐車站的警察會從他滿臉的慌張中看出破綻,就找了一個角落,窩在那兒裝,耳朵卻警覺地豎著。終於,可以檢票了,他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兒。
等火車開,他的心慢慢落到了實。火車開出去幾個小時後,他突然想起,上還穿著作案時的衣服,頓時嚇出了一冷汗。他悄悄拎起行李,到衛生間把衣服換下來,打算把換下來的衣服從車窗扔出去。打開車窗剛要往外扔,衣服里有個的東西硌著了他的手,他才想起來是從葛秀手上擼下來的戒指還在口袋裡,就這麼扔了有點兒不捨得,就連同偷來的那兩百塊錢一起掏了出來,了子口袋。
從衛生間出來,他輕鬆了許多,好像所有的罪惡證據,已經隨著衣服被拋出車窗的剎那,遠離了他。
當火車穩穩地停在青島站,何志宏的心踏實了許多,回家後倒下就,他終於會到了張這東西是比天下最重的力活都毀人的一件事。
何志宏在家裡得昏昏沉沉,連手機沒電自關機了都不知。鄭美黎打不通他的手機,就回家找他,一門,見沙發上扔著一個包,裡面裝了些外出用的東西,鄭美黎就一腦給倒出來,里嘟噥著去哪兒了。她站在卧室門口往裡看,就見何志宏連鞋也沒換,在上得跟豬一樣。鄭美黎沒好氣地推了推他,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覺?」
何志宏一個靈就醒了,彷彿嚇了一跳,見是鄭美黎,就放心地又閉上了眼,里嘟噥著:「別鬧,讓我會兒。」
鄭美黎拎著他往起拉,「你什麼累成這樣了?」
何志宏閉著眼睛不說話。在火車上晃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洗澡,何志宏上有濃重的汗,鄭美黎皺了一下鼻子,說:「臭死了,把衣服下來,洗個澡再。」
說著,鄭美黎就開始手給他衣服,把何志宏給翻得像死狗似的滾來滾去。何志宏任憑她折騰,就是不想一下。
鄭美黎終於把他的衣服給了下來,打算把衣服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拿去洗了。
她從子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金戒指,樂了一下,以為是何志宏買給她的,可仔細一看,這戒指是舊的,就皺了一下眉頭。鄭美黎想想覺得不對頭,以為何志宏又搭了什麼女人,這戒指是別的女人送他的信物,臉一下就變了,一把扯起何志宏,恨恨地說:「你給我起來!」
何志宏搓著眼,說:「姑奶奶,你能不能讓我會兒?我都累死了。」
「這戒指是從哪兒來的?」鄭美黎把戒指拿到他眼前,厲聲說,「何志宏,你這個記吃不記打的王八蛋,你今天要是不把事給我說清楚了,我跟你沒完!」
何志宏懶洋洋地瞄了戒指一眼,又躺下了,嘟噥了一句:「在火車上撿的。」
「撿的?何志宏,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是不是哪個女人送給你的?!」鄭美黎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見她不依不饒,何志宏知,不好好編個謊話是過不了今天這坎兒的,就一把奪過戒指,說:「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有魅力?還有女人送給我戒指?你想什麼不好!」
鄭美黎被他上一次出軌給嚇怕了,不想這麼讓他搪過去,追問:「這幾天,打你手機你也不接,你到底去哪兒了?還帶回了一枚不明不白的戒指!」
何志宏一下沒有了意,坐起來說:「我去濰坊談業務了,在外地接手機,漫遊費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再說,我知你找我也沒有什麼要事,不就是女人的瞎嘮叨嘛。」
鄭美黎還是將信將疑,語氣稍緩和了一點兒說:「那你也該給我回個簡訊,找不著你,人家心裡多著急!戒指真是你撿的?」
「嫌我沒拾金不昧?」何志宏從頭柜上過煙盒,出一煙點上,「別整天疑神疑鬼的,除了你,誰稀罕我?」
鄭美黎又把戒指一把從他手上奪過來,眉開眼笑地戴在指頭上,說:「我就稀罕你,這戒指有年頭了,送給我了。」
何志宏瞥了她一眼,悶著頭煙。
鄭美黎收拾起臟衣服,打算拿到衛生間去洗,繼續掏口袋。何志宏突然想起來,火車票還在子口袋裡呢,就連忙一把奪過來,兀自掏了掏,才把衣服給鄭美黎。鄭美黎見他把掏出來的東西攥在手裡,覺得不對勁兒,就問:「什麼?」
何志宏不想給她看,就隨口說:「破紙頭和零錢,把戒指給我。」
要在以往,鄭美黎聽他這麼一說,肯定就懶得答理他了。可今天不行,雖然他說戒指是在火車上撿的,了解何志宏的鄭美黎還是覺得事沒有這麼簡單,覺得他肯定是有事瞞著自己,就伸出手說:「給我看看。」
何志宏把手往後一背,「我讓你把戒指給我,你聽見沒有?」
鄭美黎也把手往後一背,「就不給。」
何志宏就上來搶,「這戒指款式太老了,我拿到金店去改改樣子再給你。」
古董最值錢了,改什麼改?鄭美黎也轉到他後去搶他手裡攥著的東西,生生把何志宏手裡的東西給了過去,何志宏又氣又恨地上來搶。「你什麼神經,戒指是我撿的,你戴出去,如果讓失主看見了怎麼辦?」
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鄭美黎把搶過來的東西展開一看,跟個職業偵探似的,想從這些瑣碎上找出何志宏尋花問柳的痕迹。何志宏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心想如果鄭美黎看到了車票,肯定就會知他沒去濰坊,就琢磨著編個什麼謊瞞過去。
如果鄭美黎知他去過昆明,最多是對他去昆明的機懷疑一頓,就算是為了她也不會出賣他,誰願意讓女兒有個殺人爸爸。可他知鄭美黎膽子小,也不嚴,不知哪天就給說漏了,還是不讓她知更為安全。
果然,鄭美黎發現了車票,捏起車票,得意揚揚地冷笑,好像終於抓住了他再次出軌的把柄。「何志宏!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這張車票,是從鄭州到青島的,你到底去哪兒了?」
何志宏一把奪過車票,三兩把就撕了,「你別神經,從濰坊回來,我沒買票,這是我為了出站從站台上撿的。」
「你跟我發誓,你沒撒謊。」
何志宏沒打采地說:「我發誓,洗完衣服你就趕快回去吧,我想好好一覺。」
鄭美黎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去衛生間洗衣服去了。
何志宏躺了一會兒,就不著了,越想心裡越是發慌,就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了鄭美黎一會兒,說:「我再跟你說一遍,這戒指你想要就拿去吧,可你不能戴。」
鄭美黎突然覺得他膽小得可笑,世界這麼大,就這麼一枚小小的戒指,難不成失主還能從茫茫人海里一眼把它認出來?就算認出來又能怎麼樣?只要不是限量版,這世界上一樣的戒指多了去了,但也不想為了戒指跟何志宏磨牙了,就說:「知,回家我就把它摘下來,鎖在屜里。」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拆遷的事,鄭美黎說馬青梅去昆明已經好幾天了,她也該準備準備搬家了。
何志宏一瞪眼,說:「你急什麼?」
「不急也沒用了,再過兩天葛秀就該到了。」說著,她又把何志宏抱怨了一頓,白忙活一場,最後還落了一個狗急搶一巴泥。
何志宏不做聲,看著她叵測地笑,鄭美黎讓他看得有點兒發了,就用沾著肥皂沫的手推了他一下,「怎麼笑得這麼險?」
「我不是笑得險,我是在祈禱老天開眼呢。你現在別急著搬家,事沒到最後一步,誰都不敢說會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有時候事往往跟人想像的不一樣,這就是人生的戲劇化。」
鄭美黎瞥著他,不屑地撇著角,「還戲劇化人生呢,我看你是做白夢做不到,被太曬糊了就不知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