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的臉不太好,醫生建議她做個全檢查。葛秀著急見鄭書軒的兒媳婦,不想做檢查,就說都習慣自己的了,像一輛年代已久的破手推車一樣,是大問題沒有小病經常而已。
馬青梅從派出所出來後,直接去了醫院,幫葛秀辦理完出院手續,陪著她一起回家,看著這個瘦弱的卻讓她的家庭幾經風起雲湧的老人,百感集。
面對馬青梅,葛秀也是心澎湃,有心酸有委屈有難過,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抵觸。往事歷歷走過心底,在那些漫長而孤寂的夜裡,那些目睹了別人夫恩、兒女成群的時候,她曾怨恨過他。她覺得鄭書軒就像個路過一堵朽牆的人,惡作劇地推了一下,她的人生就此坍塌崩散,成了一地嗆人淚下的灰塵,縈繞一生。
當警察告訴她,馬青梅是受鄭書軒的遺囑委託前來接她去青島繼承遺產的時候,她心中的怨恨便一絲絲地散了。不是她貪財,而是終於知他沒有忘記她,把遺產留給她是不是就足以說明在他的心靈深一直留著一間屬於她的小小的房子?
所以,當馬青梅喊她葛阿的時候,她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落了淚,說了聲謝謝。
馬青梅略微顯得有些驚異,因為不知她為什麼要說謝謝,難因為她千里迢迢來接她?
葛秀的謝謝,是因為馬青梅的出現讓那些在她心頭縈繞了一生的怨氣和委屈,剎那間都化做了溫暖的光。她就像一個自認為從未得到父之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有人跑過來告訴她,其實她是父心頭的寶貝,只是他們不善於表達而沒有被她感知到——他們曾經對她有那麼熾熱的。
葛秀只是拉起她的手說:「孩子,委屈你了,回家吧。」
馬青梅把自己的包背在肩上,一手拎著葛秀的塑料袋,一手扶著她離開了醫院。一路上,葛秀幾次想問她什麼,卻又收住了。
到了家,馬青梅扶著葛秀坐在沙發上,「其實我應該早點兒來接您,可家裡有事,走不開。」至於鄭美黎兩口子的事,馬青梅不想多說,生怕給葛秀增加神壓力。
葛秀問:「你爸爸是什麼時候走的?」
馬青梅大說了一下爸爸去世的經過,又說:「一開始,我們還納悶爸爸為什麼會把遺產留給您。後來,還是伯伯告訴我們的,說您年輕那會兒救過我爸爸的命,我們才知爸爸把遺產留給您是為了報恩,我們都很理解也很支持爸爸的做。」
葛秀淺淺地笑了一下,眼裡有一層薄薄的惆悵,也沒再說什麼。
「我爸這輩子也很不容易,家浩的去世得早,他一個人養大了一兒一女,真不容易。」馬青梅說。
葛秀吃了一驚,問:「家浩什麼時候去世的?」
「家浩不到兩歲的時候,她被查出了肝癌,確診半年後就去世了。」這些往事,馬青梅都是斷斷續續聽鄭家浩說的,或許是不想傷,爸爸幾乎從不提及往事。
葛秀喃喃著,卻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地重複著半年後就去世了……好半天,葛秀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馬青梅鄭家浩多大了,馬青梅便把鄭家浩的年齡告訴了她。
葛秀問:「他是一九七二年去世的?」
馬青梅說:「對。」
葛秀突然間淚如雨下,馬青梅嚇壞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問:「阿,您這是怎麼了?」
好半天,葛秀的緒才平復了下來,哽咽著說:「我為家浩傷心,那麼小就沒有了,跟我一樣,沒的孩子太可憐了……」
馬青梅也感慨地說:「是,還好,我爸對家浩和美黎都好的,從不讓他們受一點兒委屈。」
「美黎?是你爸的女兒吧?」葛秀抬頭,巴巴地看著馬青梅。
「是的,是我爸抱養的女兒。」
「抱養的?」葛秀似乎很吃驚。
「家浩兩歲時就沒了,她比家浩小三歲,肯定是抱養的,大家都知。」
「你爸怎麼說?」
「我爸也這麼說,他怕美黎傷心,很少提起美黎的世。」
葛秀點點頭,似乎很傷感,「這樣,她現在怎麼樣?」
「結婚了,孩子都十歲了。」主說別人的是非不是馬青梅的格,一直以來,她牢記著一句古話——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唯恐初見伊始就八卦鄭美黎會讓葛秀對她另有看,把她當成了一個千里迢迢來八卦別人是非的口販子。可如果繼續說鄭美黎這個人,又實在讓她覺得乏善可陳,還不如不提了吧。馬青梅就從包里翻出一本相冊,說:「葛阿,怕您不相信我們,我出門時特意帶了一本相冊,您看看吧。」
說著,馬青梅就坐到葛秀旁邊,葛秀戴上老花鏡,翻開相冊,細細地看。
相冊里有鄭書軒年輕時的照片,還有鄭家浩和鄭美黎的照片,馬青梅一邊翻一邊給葛秀介紹照片,「我爸爸我就不用說了。這是家浩小時候,這是美黎小時候,別看她是我爸爸抱養的,可家浩和我爸爸可寵她了……」
「你爸爸很善良,認識他的人都這麼說。」葛秀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了一下照片上的鄭美黎,又了一下鄭家浩,「他們小時候都很可。」
翻到爸爸七十歲大壽的全家福照片時,馬青梅指著站在鄭美黎邊的何志宏說:「這是何志宏,是鄭美黎的丈夫。」
葛秀的目光落在何志宏臉上,一下子就僵住了。這張臉她記得太清楚了,他拿起靠墊快速捂向她的猙獰樣子,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在了她的腦海里,為什麼這張猙獰的臉會屬於鄭美黎的丈夫?她覺得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她只剩了瞠目結的份兒,是的,只能瞠目結。她能跟馬青梅說破嗎?不能。倒不是信不過馬青梅,更不是怕她是偽裝得巧妙一些的何志宏的同夥,她只是做不到,做不到毀了鄭美黎的生活。或許何志宏來做這一切,鄭美黎也是知的吧?如果她知了她葛秀是誰,會怎樣?內疚、冷漠還是慚愧?想必何志宏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遺產旁落她手吧。葛秀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仇恨過金錢,是它,讓她看到了生命中最殘酷的破碎,而她,痛到心碎如屑,卻連發出一聲的資格都沒有。
葛秀的心裡已淚成河,地著相冊,半天沒讓馬青梅翻。馬青梅以為葛秀單了一輩子,看見爸爸兒女繞膝而心生感慨。
馬青梅等著葛秀繼續翻相冊,繼續給她講解,葛秀卻合上了相冊,彷彿很累很累,仰在沙發靠背上閉上了眼睛,半天才說:「孩子,謝謝你來接我,可是,你爸的遺產我不能要。」
「那可不成,我爸的遺囑是公證過的,他指明了要把遺產留給您。如果您不要,爸爸在地下有知也會怪我們的。」然後,馬青梅又說了爸爸的房子面臨拆遷,他們已經跟拆遷辦的人說明了況,現在必須由她到青島簽署拆遷協議。
葛秀慢慢睜開眼,看著馬青梅,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孩子,你爸不欠我什麼,我不會接受他的房產。」
「為了這份遺產,我們家已經亂套了,不為別的,為了讓我們過上安穩子,您也必須接受這份遺產。」現在,馬青梅只想把這份遺產給葛秀,她和鄭家浩安安心心地過子,免得和鄭美黎鬧來鬧去。其實她和鄭美黎鬧到了後期,已經不再是為了爭遺產,而是賭氣,她看不慣鄭美黎明明是小心眼的貪婪算計,卻還要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她本不想有紛爭的,可鄭美黎不依不饒地一寸寸把她上了戰場,那些被上戰場的人,目的並不在於戰利品,而是為了爭一個理爭一口氣,她和鄭美黎兩口子的戰爭,就是這樣的。
見馬青梅一臉凝重的悲傷,加上前面何志宏的所作所為,葛秀猜也猜得出來,何志宏兩口子很可能為了爭奪這份遺產而傷害過馬青梅,就問她:「是不是因為遺產的事和鄭美黎鬧過矛盾?」
馬青梅不想在外人面前說家事,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
葛秀慢慢地拉過她的手,說:「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
「您能猜出來什麼?」
「你眼裡有無奈和傷心,是美黎他們傷害過你吧?」
一聽葛秀這麼說,馬青梅就很是詫異,不知該怎麼回答好。葛秀淡淡地說:「相由心生,人的神態是內心的映照,阿能看出來你是個善良寬厚的人。雖然……雖然我沒見著本人,單是看照片我也看得出何志宏不是個厚人。」
馬青梅擔心葛秀誤解她是為了搶遺產而故意編派鄭美黎,就沒敢往深里說。簡單地把爸爸去世後,鄭美黎跟何志宏兩口子為了獨佔遺產又打又鬧又是假離婚的事說了一下,又為鄭美黎辯解說,其實鄭美黎頭腦很簡單,關鍵是何志宏。
葛秀嘆口氣說:「美黎怎麼會嫁了這麼個男人?」
馬青梅也隨口說:「可不是嘛,當初我爸也不喜歡他,可美黎死活就是要嫁,我們拿她也沒辦。」
葛秀長長地嘆了口氣,「年輕人就這樣,談起來就暈頭了,分不清好壞,還是父的眼光比較准。」
馬青梅點點頭。
因為看到了照片上的何志宏,葛秀一點兒也沒懷疑馬青梅的話,一個為了財產連殺人都下得去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不由得替鄭美黎難過了起來,她思前想後地彷徨了半天,決定對何志宏所做的一切保持沉默,否則一個更大的波將會滔天而起。就算她不主舉報何志宏,或許鄭家浩夫也會在震驚之下舉報何志宏的殺人行為,屆時,她該怎麼辦?為了不毀了鄭美黎的生活而替何志宏辯解會對不起鄭家浩兩口子,讓他們淪落到報假警而受到懲罰,更要命的是,鄭美黎跟何志宏會就此對鄭家浩夫結下更深的梁子。
那天晚上,馬青梅和葛秀在大上,馬青梅跟她聊了大半夜,員她去青島,最終她答應了,可只是去青島辦理遺產接手續,不要遺產。
葛秀的不好,經不起長途顛簸,馬青梅決定坐飛機回去。她給鄭家浩打了一個電話,把這邊的況大說了一下。因為怕鄭家浩擔心,在電話里把她差點兒被當成盜竊團伙成員給抓起來的事省略了。
鄭美黎想從鄭家浩這兒打聽一下昆明那邊的靜,中午回家後,特意做了兩個菜,讓鄭家浩和她一起吃。
鄭家浩冷著臉說:「我吃過了。」
「我嫂子沒說什麼時候回來?」鄭美黎心裡虛虛的。
「明天。」
鄭家浩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說:「美黎,你跟我說真話,何志宏去昆明假證明的事,你知不知?」
鄭美黎的心踉蹌著翻了一個跟頭,卻地說:「你覺得他能讓我知?」
「你不知就好,如果我知你和他串通好了的這件事,我就……」
「你就怎麼了?不認我這妹妹了?」
「嗯!」
「你就為了聯合我嫂子欺負我找借口吧。」
鄭家浩懶得跟她爭辯,就說:「別跟我磨牙了,有這空出去找房子準備搬家吧,咱樓上都搬走一大半了。」
「你為什麼不搬?」
「等你嫂子回來我就搬。」
鄭美黎依然不甘心算計了半天的房產就這麼泡了湯,就賊心不死地問:「哥,我們真的要把這房子給葛秀?」
鄭家浩瞪了她一眼,「不是要給葛秀,是必須給她,我聽你嫂子說老太太人很好,不打算要咱爸的遺產。」
鄭美黎沒好氣地說:「她不打算要,還來青島什麼?」
「來簽協議,因為咱爸有遺囑,拆遷辦只認她的簽字。」
「簽了字以後呢?」鄭美黎揣了一絲希冀小心翼翼地問。
「她想怎麼理那是她的事,跟你我都沒有關係。」鄭家浩盯著鄭美黎,見她眼裡隱隱地閃著光亮,知她又在打小算盤,就板著臉追了一句,「美黎,我今天把話撂在這兒,就算她不要遺產,你也別打小算盤,你要是再跟折騰我和你嫂子似的折騰老太太,別怪我跟你翻臉!」
鄭美黎里嗯嗯地飛快吃完飯,說:「我聽你的話,現在就出去找房子搬家。」
鄭家浩嗯了一聲,繼續看報紙。鄭美黎匆匆出門,現在她必須馬上告訴何志宏,葛秀來青島了,而且她不打算要遺產。
何志宏一聽葛秀非但沒死,還來了青島,就跟篩糠一樣地哆嗦起來,拉著鄭美黎一頭扎公司會客室,從裡面關上門,一連了三四支煙。
鄭美黎覺得奇怪,說:「你嗎這麼害怕?你不就是了一個假的死亡證明嘛,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就說你沒找對人不就行了?」
她哪裡知,現在何志宏怕的不是假死亡證明的事穿幫,反正早就穿過了,他最最震驚和恐懼的是葛秀竟然沒有死,而且還來了青島,萬一認出他來可怎麼辦?
鄭美黎看著何志宏張兮兮的樣子,就笑了起來,說:「志宏,我還真不知你膽子這麼小,這麼點兒事就嚇成這樣了?你又不是去昆明謀殺過她,怕什麼怕?」
何志宏打了一個靈,厲聲喝:「鄭美黎,你是神經病?」
鄭美黎懵了,茫然地說:「我怎麼了?我不就是開了個玩笑嗎?你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嗎?」
「你少他的信口開河!有多少事都是信口開河開壞了的,你不知嗎?」
鄭美黎不明白何志宏怎麼會這麼大的氣,覺得他有點兒神經質,也生氣了,「我就是打一個比喻,又不是說你去昆明殺人了,你瞎心驚什麼?」
何志宏一把捂上她的,悄悄地說:「讓你別說,你怎麼還沒完了?」
鄭美黎一把打掉他的手,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眼睛越睜越大,猛地倒了一口冷氣,喃喃地說:「志宏,你跟我說實話,前幾天你去的不是濰坊,是昆明,對不對?」
何志宏一看鄭美黎被自己的猜測嚇得了爪,生怕哪天她巴一哆嗦就把這猜測端了出去,就恨不能一把捂上她的,把她悶死算了。何志宏當然不能在公司的會客室里悶死鄭美黎,他點了支煙,斜著眼瞄著鄭美黎,平緩了一下緒,心裡一遍遍跟自己說:「何志宏,你要鎮靜、鎮靜、再鎮靜,別什麼事都沒有,倒把頭腦簡單的鄭美黎給嚇崩潰了壞了事。」他就放緩了聲調說:「你瞎琢磨什麼?是我緒不好,我這不也是一聽葛秀要來青島就心裡著急嘛……」
「聽我哥說,葛秀不想要我爸的房產。」鄭美黎不高興地撅著說,「看你剛才那樣,跟要吃人似的。」
「她不要遺產?」何志宏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她不要也沒有我們的份兒,這一路上你嫂子肯定沒少給她灌湯。」
「志宏,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她不要遺產也沒我的份兒?」
「你以為呢?你當你嫂子是觀音菩薩?好不容易落到手裡的肥會往外分一份給你?」
「那是我爸的遺產,憑什麼只給她?」鄭美黎被何志宏分析的結果給氣壞了,好像遺產真的已經落在了馬青梅手裡,一副恨不能現在就跟馬青梅一架的樣子。
「只要葛秀來簽了字,那房子就不屬於你爸名下的遺產了,也就是說它成了葛秀的財產了。她想給誰就給誰,你怎麼連這麼點兒常識都不明白?!」說到這裡,何志宏已經有點兒氣急敗壞,「我靠!早知這樣,我他的瞎折騰什麼?」
鄭美黎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我哥讓我找房子搬家呢,說明天葛秀來了,他們也搬。」
「不搬!」
「葛秀把拆遷協議一簽,我耗在那兒還有什麼意思?是光榮還是能耗來錢?」
「你一搬就更稱了你嫂子的心了,跟他們耗到底!」因為葛秀馬上就到了,恐慌像一隻巨大的爪攥住了何志宏的心。他正像沒頭蒼蠅似的在會客室里轉來踱去,業務部經理帶著幾個客人敲門來,何志宏強作笑臉跟他們點點頭,拉著鄭美黎就往外走。
把鄭美黎送到電梯門口,何志宏還覺得有點兒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如果葛秀想見我的話,你就說和我離婚了,沒什麼好見的。」
鄭美黎不知為什麼何志宏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反倒是撲哧一聲笑了,「你又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親人,她嗎要見你?自作多!」
何志宏想了想,也是,是自己惶恐得神經有點兒短路了才說了這麼句胡話。
馬青梅和葛秀是第二天中午回到青島的。一想到從飛機場打車到市區要小五十塊錢,馬青梅就有點兒心,但葛秀不好,腳也不靈便,她還是忍著心了計程車。
鄭美黎心裡有事,去公司打了卡就回家了,坐卧不安地在家裡轉來轉去,總想搭訕著跟鄭家浩說話。鄭家浩知她滿肚子關於葛秀關於遺產的心事,遂哼哼哈哈地不正經答理她。
知葛秀中午就到了,鄭家浩就想去菜市場先把菜買回來,做好了飯,等馬青梅和葛秀到家就可以吃了,也算是給她們接風。
鄭家浩對鄭美黎答不理的態度,讓她更加相信何志宏的推斷是對的,覺得哥哥已經知了遺產最終將花落誰手,也知事一旦挑明了就會跟她鬧僵,索以買菜為借口避開她的追問。
鄭美黎越想越生氣,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已經這樣了,她也沒有必要跟舊社會一心盼著被扶正的太太似的看人家臉行事了,既然敗了,就敗得壯烈點兒,把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吐出來。
鄭美黎殺氣騰騰地在家裡擺好了陣勢,就等馬青梅和葛秀一回來就給她們來一個下馬威。
聽見門上有鑰匙響時,鄭美黎就一個箭步衝過去,把正要門的葛秀和馬青梅堵在了外面。
鄭美黎一手把著門框一手把著門,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馬青梅和葛秀,冷笑:「嫂子,回來了?」
馬青梅嗯了一聲,「你在家?」又對葛秀說,「葛阿,這就是我爸的女兒,美黎。」
葛秀滿眼慈祥地看著鄭美黎,目光突然落在了鄭美黎的手上,鄭美黎的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正是她丟失的戒指。因為那是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她對它的每一特徵都記得清清楚楚,葛秀的眼睛就直了,訥訥地張了張,「美黎……你知阿今天來嗎?」
「知,不等於歡迎。」鄭美黎冷冷地說。
莫名地,葛秀心裡湧上了一絲悲憫的欣。這就說明,何志宏去昆明害她的事,不是他們兩個事先預謀的,而且,事後何志宏也沒有告訴她。要不然,她就不會明知她今天要來還明目張胆地戴著這枚戒指。
鄭美黎見葛秀盯著她手上的戒指,猛地想起來,這枚戒指是何志宏撿的,就條件反似的把手往後收了收,沖馬青梅怪氣地說:「嫂子,這一路辛苦吧?」
馬青梅知鄭美黎不會說出好聽的話來,又不想在葛秀面前和她鬧僵,就說:「美黎,你讓讓,坐了半天飛機,葛阿累了,讓她先到家裡休息休息。」
鄭美黎把手在門框上,說:「什麼葛阿?是你隨便從街上找了一個瘋子冒充的吧?為了我爸的遺產,你都快把心碎了吧?」
鄭美黎的囂張跋扈讓葛秀瞠目結,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淚緩緩地了下來。
「美黎!你太過分了,這位確實是葛阿。當年,她救過咱爸的命!」
「我呸!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說她還上過咱爸的了?!」說著,鄭美黎就蔑視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葛秀,「都這把年紀了還出來招搖撞騙,要不要臉?!」
葛秀搖晃著,幾乎要站不住了,她揚起手,奮力打了鄭美黎一個耳光。鄭美黎沒想到葛秀竟然敢打她,就跟點了火的火箭一樣沖了出去,猛地推了葛秀一把,「你算哪蔥,居然敢打我?」
本來就不好的葛秀踉蹌了一下,趔趔趄趄著就滾下了樓梯。馬青梅大驚失,忙伸手去拉,腳下不穩,就和葛秀一起滾下了樓梯。
砰的一聲,葛秀的頭撞在了拐角的樓梯稜角上,鮮血順著後腦勺緩緩地了出來……
馬青梅傷得比較輕,額頭碰破了,也顧不上,一個骨碌起來,抱起躺在樓梯上的葛秀,急切地喊著:「葛阿,葛阿……」
葛秀的頭塌塌地耷拉了下來,任憑馬青梅怎麼呼喚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鄭美黎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壞了,她擎著手,驚慌失措地嘟噥著:「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摔倒的……」鄭美黎傻了一樣地嘟噥著跑回家,抓起手機就給何志宏打電話,「志宏,我闖禍了,我殺人了……」
何志宏嚇了一跳,「你顛三倒四地說什麼呢?慢點兒說。」
何志宏聽鄭美黎說完,微微沉了一下,就笑了,「別慌!你趕打110,就說你嫂子為了霸佔你爸的遺產,在樓里和你打起來了,推搡中把葛秀推下去了……」
鄭美黎已經被自己闖的禍嚇得神經短路了,在電話里顛三倒四地嘟噥:「說是我推的還是她推的?」
「鄭美黎,你是不是要我你兩巴掌才能清醒過來?!當然是她推的!」
鄭美黎鼻涕眼淚地說著好,抖著手,打了110。
馬青梅放下葛秀,連滾帶地上樓,從包里拿出手機打完120,顧不上回家斥責鄭美黎,背起葛秀就往樓下跑。人剛到樓下,110就到了,見馬青梅滿頭滿臉都是血,後還背了一個血人兒似的老太太,忙幫著馬青梅扶著老太太一起往院外跑。
剛出院子,120也到了,醫生、護士幫著馬青梅把葛秀抬到車上。馬青梅正要上車,被一個警察拽住了,「你是馬青梅?」
馬青梅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就愣愣地說:「我是。」
警察說:「你先下來吧,我們有事要問你。」
馬青梅覺得莫名其妙,看看雙眼閉的葛秀,徹底急了,「不管什麼事,你也要讓我先把她送到醫院再問!」說完,砰的一聲她就關上了急救車的門。
畢竟救人要,警察也沒再阻攔,只是開著車一路跟在急救車後面,急救車和警車的鳴笛響成一片。馬青梅心裡很亂,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索也不去想了,就問醫生葛秀要不要。
醫生說目前不好說,他們只是做了一下急救理,一切要等到了醫院做了檢查才能下結論。
馬青梅愴然地看著葛秀,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畢竟葛秀是她從昆明接過來的,就默默地祈禱她千萬不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否則她會內疚一輩子。
馬青梅正想給鄭家浩打電話問他去哪兒了,鄭家浩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說她的行李扔在門口,家裡的門也開著,問這是怎麼回事。馬青梅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就哭了,鄭家浩也在電話里聽到了急救車和警車的鳴笛,加上馬青梅哭得說不出話,鄭家浩急得不行了,大聲吆喝:「青梅,你那邊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我說。」
馬青梅看著躺在急救上的葛秀,哭著說:「鄭美黎不讓我們屋,吵了起來,還推了阿一把。她的本來就不好,一下滾下樓梯去了,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鄭家浩問馬青梅去的是哪家醫院,馬青梅抬頭問醫生,醫生說:「市醫院。」
馬青梅說:「市醫院。家浩,你不好,別過來了,我自己在這兒就行了。」
鄭家浩也沒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鄭家浩哪裡還坐得住?掛斷電話,他就跌跌撞撞地下樓到了路邊,打了輛計程車,一到醫院,就一路打聽著往急救室疾步走去。遠遠看見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地坐在馬青梅邊,他有點兒納悶:葛秀摔到樓下去,和警察有什麼關係?
鄭家浩急著想問馬青梅,步子邁得就快了一點兒,差點兒摔倒。馬青梅遠遠地看見鄭家浩來了,又見他走得急了就有點兒趔趔趄趄,擔心他會摔傷,站起來,想迎過去攙扶他。警察不認識鄭家浩,也不了解內,以為馬青梅是想逃跑,上來就一把抓住馬青梅,「你往哪兒跑?」
鄭家浩一看警察對馬青梅有點兒魯,就沖警察說:「你們為什麼欺負我老?」腳下一歪就摔倒了,馬青梅的眼淚刷的一下滾了下來,「家浩,你慢點兒。」又含著淚對警察說,「他是我老公。」
警察知誤會了,歉意地說:「我們還以為你……」
馬青梅了一下鼻子,說:「沒事,你們是公務在。」說著她又去把鄭家浩扶起來,他的傷,問,「沒事吧?」
鄭家浩搖搖頭,「我沒事,警察在這兒什麼?」
馬青梅不想告訴他詳細況,只是說:「來調查事經過。」
鄭家浩見馬青梅的眼神有點兒躲閃,知事沒有這麼簡單,就擺了她的攙扶,徑直走到警察邊。一位警察往旁邊挪了一下,騰出一張椅子的位置,讓他坐下。
鄭家浩沒有坐,回頭問馬青梅:「葛秀滾下樓梯這件事,怎麼還能把警察給驚了?」
馬青梅已經從警察的詢問里大知了是怎麼回事,就無所謂地說:「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門,等葛阿醒了,就清楚了。」
鄭家浩皺著眉頭,看看馬青梅又看看兩位警察,疑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位警察說:「有人打電話報警,說葛秀是被你子給推下去的。」
「誰?誰報的警?」鄭家浩的眼紅了,瞪得比牛眼還大,馬青梅從來沒見過鄭家浩這麼瘋狂,也有點兒害怕。她了解鄭家浩,別看他平時蔫得三棍子敲不出個來,可是,如果真把他惹急了,也嚇人的。上回他用扳手把經理的胳膊砸斷了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所謂的老實人沒有脾氣,不是真沒有脾氣,他們就像沉默的火山,內里的憤沸騰到了極致,就是誰也攔不住的火山發。
馬青梅忙沖兩位警察使眼,要他們什麼都別說。
就算是不說鄭家浩也猜到了個大概,他垂著頭,像木頭一樣站在那兒,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馬青梅小心地晃了晃他,說:「家浩,你先坐下,不會有事的。」
聽到警車和急救車遠去後,心虛的鄭美黎就匆匆地離開了家,她跑到何志宏公司附近,打電話讓他出來。
其實,慫恿完鄭美黎打報警電話之後,何志宏就後悔了,唯恐葛秀這一次也沒有摔死,醒過來的話,把在家門口發生的這一切和昆明的事聯繫起來,到時候,她把前因後果再跟警察絮叨一遍,嗅覺靈敏的警察說不準就會聯想到他上,他可就危險了。
哪怕是為了跳出嫌疑圈,他現在也不能和鄭家的人有太多聯絡,更不能讓人看出他跟鄭美黎的離婚就是為了爸爸的遺產,否則,豈不是自己往嫌疑圈裡跳嗎?
這麼一想,他就直接拒絕了鄭美黎的見面要求,「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現在是你跟我聯繫見面的時候嗎?」
鄭美黎本來就是個頭腦簡單的人,跟風箏似的,往哪兒飛,全憑何志宏調遣。如今何志宏遙控著她飛到了火山口卻要把線斷,隨她自生自滅,她哪裡會答應?鄭美黎直接就在電話里跟何志宏嚷上了,「何志宏,你這個王八蛋!你要是敢把我送坑裡就不管了,我饒不了你,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聽鄭美黎這麼說,何志宏嚇出了一冷汗。跟鄭美黎做了這麼些年夫,他很了解她,在他眼裡,鄭美黎頭腦簡單是個優點,便於控,他說什麼她信什麼,可鄭美黎還有個缺點就是比較自私,凡事以自我為中心。如果葛秀摔下樓梯並沒有受什麼致命傷,說出當時真相的話,鄭美黎報假警的事必然,到那時候沒膽子也沒腦子一心想洗清自己的鄭美黎急之下可能就會把他拽出來,只要他往葛秀眼前一站煩可就真大了……
何志宏現在都恨不能把鄭美黎捏死,上卻還要好好哄著她,「美黎,你又胡思亂想了,咱倆是什麼關係?是夫,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哪裡能扔下你不管,我這不是忙嗎?你等會兒我就下去找你。」
何志宏得先穩住了她,如果她先瞎琢磨著把自己的膽子嚇破,鬧亂了攤子再收拾那樣就晚了。
何志宏掛斷了電話,為了讓鄭美黎覺得他是真的很忙而不是避著她不見,特意到會客室了支煙,才慢吞吞地往外走。等到了樓下,他的計策基本上已經想好了。
鄭美黎在寫字樓下的冷飲攤旁等他,何志宏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和她在一起,發簡訊讓鄭美黎到馬路對面的燒烤店要個小單間等他。
他站在寫字樓內,遠遠地看著鄭美黎過了馬路,了燒烤店,才出了寫字樓。他知鄭美黎肯定在暗中看著他呢,就特意加快了腳步,做出一副真心實意、迫不及待要見她的姿態來。
鄭美黎坐在靠窗的一個小單間里,覺得推葛秀的那隻手還在微微地顫抖,就有些後怕地打量著這隻手,看見了戴在手上的戒指。從窗戶往外一看,她見何志宏正在過馬路,想起來他說過不許她把這枚戒指戴出來的話,生怕他看見了會生氣,就連忙把戒指摘下來放在包里。現在她是個闖了禍的笨孩子,何志宏是她唯一的主心骨,她不敢惹了他。
何志宏了店就先跟服務員要了二十串烤和兩瓶啤酒,鄭美黎從單間里探出頭來,說:「在這邊。」
何志宏嬉皮笑臉地來,說:「老,讓你久等了。」
「話少說!」鄭美黎冷著臉,抱著杯子喝。
「我不說話,說正經話,葛秀到底死了沒有?」何志宏拖開椅子坐好。
「肯定死了……我嫂子抱她的時候,她的頭就跟攤上的一樣耷拉著,真嚇人。」鄭美黎看著何志宏,「都是你,你讓我報什麼警?這不是自己找事嗎?」
聽鄭美黎這麼說,何志宏那顆原本懸在半空的心,就踏實了一點兒,笑嘻嘻地說:「她死都死了,又不能活過來你一口,你怕什麼?」
「也不一定就是死了,讓急救車拉走了。」鄭美黎心神不寧地說,「她要是沒死的話,會不會向警察告我?」
「一次又一次地死不了,她哪兒有那麼大的命?」何志宏悻悻地倒了杯酒。
「一次又一次地死不了……」鄭美黎重複著他的話,覺得這句話背後有潛台詞,「她還有哪次沒死?讓你這麼失望。」
「你能不能不盯著我琢磨我?你老是這麼琢磨我把我琢磨得很煩!她還能哪次沒死?不就是我開過一個假死亡證明嗎?」何志宏見鄭美黎有點兒被他說惱了,不敢再對她聲高氣壯,生怕她在這兒跟他嚷起來,就無奈地說,「你也別怕,就算她沒死,能醒過來,你就說當時你嚇糊塗了,恍惚間看著你嫂子跟她一塊滾下去的,還以為是你嫂子把她推下去了呢,是個誤會,誰會跟一個誤會去較真?」
「如果真這麼簡單就好了,我說她說得那麼難聽,她都恨死我了,肯定會跟警察說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警察會不會抓我?」
「美黎,你嗎老是希望她活著?她活著對你我只有壞沒有好。」鄭美黎老是假設葛秀還活著,讓何志宏的心也慌了起來。
「我說她死了她就能死了?再說了,就算她死了我就能拿到遺產,我也不稀罕了!錢上沾著一條人命,我花得愧得慌。志宏,我不要錢了,我就想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子。」
何志宏見鄭美黎越說聲音越大,忙拿起一串烤堵在她上,壓低了嗓門,恨恨地說:「就算她死了,就算警察查出來是你推下她去的,你最多也就是一個失手殺人,不會判你死刑的。」
鄭美黎一聽自己真有可能因為這件事去坐牢,眼淚刷刷地就下來了,「我真的會去坐牢嗎?怎麼辦?如果讓我去坐牢我還不如死了呢……」
何志宏看著她沒好氣地說:「你看看你的樣子,什麼事還沒有呢,就把自己嚇得跟篩糠似的了,你再這樣我可走了。」
兩個警察也覺得事跟報警電話有些出入,看得出馬青梅不是這種人,做了一下筆錄,跟馬青梅說等葛秀醒了給他們打個電話,就回去了。自始至終,鄭家浩只是聽著,什麼都沒說,跟馬青梅說了聲要回家一趟就走了。他越是平靜,馬青梅就越是害怕,唯恐他緒之下,回家做出不可挽回的魯莽事。她倒不是為作惡的鄭美黎著想擔心,而是擔心鄭家浩一衝,萬一把鄭美黎給怎麼樣了,本來就亂糟糟的局面就更成了扯不清的官司了。從在昆明被葛秀的鄰居當成壞人給扭到派出所後,她突然那麼渴望回到以前平靜的生活里去,波瀾不驚,歲月靜好地過著,就算清貧,也是安好的。
等鄭家浩走了,馬青梅給鄭美黎發了個簡訊,讓她這兩天暫時在外面住,不要回去。
關於鄭美黎打報警電話誣陷她把葛秀推下樓梯的事,她已顧不上生氣,也沒必要害怕自己說不清楚。剛才醫生出來說了,葛秀沒有生命危險,等她醒了,真相也就大白了。
鄭美黎收到馬青梅的簡訊後,因為心裡發虛,也沒敢回簡訊問為什麼。傍晚,她去學校門口等放學,因為何志宏說她現在不能回浮山後的家,就只好找了家小旅館住下。吵著要回家,鄭美黎沒想到會鬧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本來就煩得要命,就打了一巴掌,哇的一聲就哭了。鄭美黎覺得自己就像被一隻做貪婪的貓著走到了死胡同的老鼠,退有殺機,無路,鼻子一酸,也號啕大哭了起來。
本來旅館老闆娘就有點兒疑,這個女人明明是本市人,怎麼會來住旅館呢?一聽女兩個哭得跟二重唱似的,心裡也打上了鼓,唯恐鄭美黎是遇上了不順心的事,帶著孩子住旅館是想自殺,這樣的事不是沒發生過。
老闆娘連忙跑過來,溫聲細語地問鄭美黎是不是有難,鄭美黎哪裡能說?她忙眼淚說沒事,就是想哭。她越是這樣老闆娘越是不安,生怕她尋了短見給店裡帶來晦氣,就忙說鄭美黎來登記的時候她正忙著,忘了這個房間早就訂出去了,客人一會兒就到。然後,老闆娘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換一家旅店住,為了表示歉意,她可以賠給鄭美黎一百塊錢。
鄭美黎明白她的心思,也懶得再多說,拿了老闆娘給的一百塊錢換了一家旅店。
鄭家浩張望著冷冷清清的家,依然很平靜,他推開鄭美黎房間的門,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眼神漸漸冷了了。他從客廳拿來拐杖,砰砰地砸電視機,砸一切能砸到的東西,一直砸到遍地碎屑,才轉回到自己的房間。像癱瘓了一樣,他把自己一下子扔在上,四仰八叉地躺著,望著天花板,眼淚緩緩地順著臉頰到了上。
當他猜到是鄭美黎報警誣陷馬青梅把葛秀推下樓梯的剎那起,在他的心裡,那個從小著他脖子撒歡的妹妹鄭美黎就不見了。
她變成了一個冷血的、貪婪的魔鬼,張著血盆大口,要把他們全家吞食掉。
他為親最終被貪婪吞噬而傷心,他為馬青梅因為他的懦弱所承受的苦難和委屈而自責。
葛秀躺在上顯得更瘦小了,她睜了一下眼睛,想看看自己在哪兒,卻只看見了一片漆黑。見她了,馬青梅了一聲:「葛阿。」
葛秀循聲而,但頭上的傷口很。馬青梅忙走過去,說:「阿,您別。」
葛秀又努力睜了睜眼睛,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就對馬青梅說:「青梅,天黑了怎麼不開燈?」
馬青梅以為病房的燈出了什麼問題,就抬頭去看,卻見燈好端端地亮著呢,就說:「阿,燈開著。」
葛秀用力地張大眼睛,卻雙目茫然。
馬青梅心裡咯噔一下,就把手放在葛秀眼前晃了晃,說:「您看見我的手了嗎?」
葛秀一聽說燈是亮著的,就明白了,是她的眼睛出了問題。
第二天,醫生就給葛秀組織了專家會診。葛秀摔下樓梯,頭部雖然沒有受到致命傷,但是她的視神經遭到了破壞,依她的狀況和目前的醫療技術來看,葛秀恢復視力的可能不大了。
馬青梅沒敢把這結果告訴葛秀。
看著沉默地躺在病上的葛秀,馬青梅不由得開始擔心她以後的生活,沒有親人,一生未婚,也沒有子女,可怎麼辦?
她正兀自傷著神,警察就走了來,他們站在門口,向馬青梅示意暫時迴避。
馬青梅點點頭退出去,警察坐在病邊問葛秀:「阿,您能不能回答我們幾個問題?」
「好。」
警察打開本子,便問了她是自己摔下樓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葛秀有點兒吃驚,磕磕絆絆地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問。警察就說有人報案說她是被人推下樓梯的,他們過來做調查。
「是馬青梅報的警?」葛秀一陣難過,在心裡責怪馬青梅多事。
「不是她,有人報警說是她把您推下樓梯的,是這樣嗎?」
葛秀就錯愕了,除了她,還能有誰呢?難是鄭美黎?想到這兒,葛秀的心就跟讓人了一鞭子似的痛不已,她不願意相信鄭美黎冷血惡毒到這種程度。
警察見她不語,就繼續問:「那您是怎麼摔下去的?」
葛秀蒼涼地沉默了一會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說:「我不好,沒站穩自己摔下去的,不怪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