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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所屬書籍: 家有遺產

1

鄭美黎扶著葛秀興沖沖地回了浮山後的家,葛秀原本以為鄭美黎是另租了房子,就問她房租是不是很貴,鄭美黎樂顛顛地說:「房子不是租的,我跟她爸復婚了,搬回去和他一起住。」

葛秀心裡就轟的一聲巨響,自從知害她的人就是鄭美黎的老公何志宏,她就又是悲涼又是心酸,一直忍著沒在任何人面前戳穿這件事。她不想把女兒的丈夫送監獄,更不想讓外孫女成為殺人的女兒,也生怕引起鄭美黎的惶恐,慚愧於自己的老公曾害過她而不好意思來看她了。為了能經常跟鄭美黎說說話,她也不想點破這件事,甚至暗暗希望鄭美黎早晚會醒悟過來,看穿何志宏的暗,把假離婚變成了真的,反正像何志宏這樣貪婪而毒的男人,還是離遠點兒好。

可是,他們居然真的復婚了……

葛秀不想跟一個曾經試圖殺害自己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猶猶豫豫地停住了腳,說:「美黎,我還是住你哥哥、嫂子那邊吧。」

把葛秀這個寶貝成功搶到手,鄭美黎本來開心的,一聽她這麼說,就不願意了,又不好生地阻攔,便故意帶著哭說:「葛阿,您是不是還沒原諒我?」

葛秀心裡一,說:「不是,我是怕給你添亂呢。」

「葛阿,您千萬別這麼說,您能給我添什麼亂?只要您答應跟我一起住,我就開心,您也別擔心志宏會對您不好,他可善良了。」她地攥著葛秀的手,生怕她會長了翅膀飛走了。

葛秀很矛盾,她之所以順推舟地跟著鄭美黎來了,就是因為很想和鄭美黎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就算不挑明她們之間的女關係,在她有生之年,也可以有一段和女兒共同生活的溫暖經歷,像女一樣聊聊家常,在光很好的子里,牽著手在街上走走……這麼一想,她心裡都是美的,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享受過孩子承歡膝下的天之樂了,像一個做了多年卻未曾實現的夢,現在終於抓到了邊緣。

現在況卻變了,將和她一同生活的人不僅僅是鄭美黎和,還有那個讓她想起來心就猛然一的何志宏。

鄭美黎拉著葛秀的手,好話說盡。葛秀猶豫了半天,心想這一次反正她是眾目所睹之下住到鄭美黎家的,估計何志宏也不敢造次,反正自己的眼睛已經瞎了,何志宏也不會擔心被她認出來而害她滅口了。失明雖然痛苦,但對此時的她來說,反倒成了一無形的安全網。

鄭美黎歡天喜地地扶著葛秀上樓,掏出鑰匙,剛要開門,突然聽見裡面有乒乒乓乓的裝修聲。開始她以為聽錯了,就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果然是從房子里傳出來的。鄭美黎就對葛秀說:「可能是聽說您要來,的爸爸想把房子收拾一下,看他對您多好。」說著她就去開門,里還嘟噥著,「這個何志宏,裝修房子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聲。」

這門卻怎麼也打不開,鄭美黎有點兒急了,砰砰地敲著門。

一個滿臉灰塵的男子探出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鄭美黎,說:「是嫂子。」

鄭美黎瞅了他一眼,心想真會套近乎,誰是你嫂子?也顧不上禮貌寒暄,她就探頭往裡看了一眼,客廳的瓷磚被撬起來了,衛生間和廚房的門也被卸了下來。她就更納悶了,無緣無故的何志宏嗎這麼大戈裝修房子,就順口問:「何志宏呢?你是誰?」

男子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說:「嫂子,不認識我了?我是何志宏的同事。」

鄭美黎里哦了一聲,以為他是來幫忙的,里敷衍地說著辛苦了,就從他邊往裡擠。

男子一把拉住鄭美黎,說:「嫂子,您別去了,裡面臟。」

鄭美黎不管不顧地說:「臟我也得,這是我家。」又回頭問,「什麼時候能裝修完?」

男子一愣,「這房子我買了,已經不是你的家了。」

鄭美黎直直地看著男子的臉,詫異地問:「你開什麼玩笑?」

「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跟你開玩笑?真的,何志宏前天跟我辦完的過戶手續,昨天就開始裝修了。」

鄭美黎知這是真的了,登時間就覺得天旋地轉,「你沒清楚就說買了我的房子?只要我不同意,何志宏就沒有權利賣這房子!」

男子一聽自己花了幾十萬塊錢買的房子眼瞅著成了糾紛,也急了,「你這話說得不對吧?你們不是離婚了嗎?你們的離婚協議我也看了,只要你們離婚時房子歸何志宏,他就有權利賣,我也有權利買。」

「那他告沒告訴你我們又復婚了!?」

「你們是哪天復的婚?」

「今天上午!」

男子鬆了口氣,「這房子,我在你們復婚前就買了,要趕裝修好趕婚期呢。再說這房裡亂糟糟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有什麼事還是去找何志宏說吧。」

說著,男子就推著鄭美黎往外走,鄭美黎獃獃地站在樓里,一坐在樓梯上號啕大哭。

葛秀聽得很不是滋,索著來拉拉她的手,「美黎,走吧。」

鄭美黎知,就算坐在這裡哭斷了腸子都沒有用,最要的是找何志宏問個明白,他為什麼要賣這房子,賣了房子的錢他都拿去什麼了。

她撥通了何志宏的電話,氣沖沖地說:「何志宏,你給我滾回來!」

何志宏已經接到了同事的電話,還被埋怨了一頓,知過不了多久鄭美黎就該向他開炮了,但還是裝得若無其事,「你發這麼大脾氣什麼?」

鄭美黎接著咆哮:「王八蛋!你居然敢把我爸給我買的房子賣了!」

何志宏知躲不過去了,就說:「美黎,你別生氣,你到樓下等著我,等見了面我跟你慢慢說。」

鄭美黎扶著葛秀下了樓,一會兒,就看見何志宏下了計程車,一溜煙地跑過來,「美黎,你聽我說,現在市大跌,我把這房子賣了市抄底,你放心,不出一年,我給你賺回一套別墅。」

「賺你個頭,我跟了你十年,看著你做了十年的白夢!」鄭美黎邊哭邊斥責何志宏。何志宏見葛秀站在一邊,唯恐鄭美黎急之下說出他做過的那些齷齪事,忙在她耳邊小聲說:「行了行了,你別鬧了,你還不了解我?我何志宏從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哪兒能把錢撒出去打漂?你放心吧。」

何志宏想對葛秀表現得熱點兒,卻又怕她聽出自己的聲音,就捏著嗓子說:「葛阿,聽說您來了,我早就想去看您……可……大概您也知,前陣兒我跟美黎鬧了點兒小矛盾,被美黎給開除家籍了,我怕我去看您會惹她生氣,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葛秀笑了笑,什麼都沒說,何志宏就是把上套上個茶缸子說話,她都聽得出他的聲音。

何志宏扶著葛秀,回頭對鄭美黎說:「街上風大,走,我送你們回我們的新家。」

鄭美黎雖然一萬個不願,也只能跟何志宏走了。

雖然葛秀看不見,她還是能感覺出來何志宏租的房子很小,家裡連衛生間都沒有。晚上,一回家就嚷嚷著要回姥爺家,說只有撿破爛兒的人才住這樣的爛地方。

何志宏說:「我的小姑奶奶,你就湊合一下吧,等票大,我就賣了它,給你買棟別墅,院子里還可以種花養狗。」

「牛不上稅。」把書包背到肩上,拽拽鄭美黎的手,「,我們先回姥爺家住吧,等爸爸買了別墅再回來。」

鄭美黎心裡又難受又煩躁,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她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就哭著說:「何志宏,我怎麼這麼倒霉,自從我跟了你,這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何志宏也窩火得要命,雖然葛秀看不見他的樣子,也不必擔心被她認出來,可是,面對葛秀他還是虛得直冒冷汗,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為了給葛秀留個好印象,讓她把遺產給鄭美黎,他又不敢做得太過分,畢竟他是鄭美黎的老公,既然有屋及烏這一說,也會有厭屋及烏這一說吧?

何志宏一邊低聲下氣地哄著鄭美黎女,一邊做晚飯,煩的時候,恨不能就手抓一把砒霜撒在飯里,全家一起嗚呼了算了。

葛秀在鄭美黎家住了一夜,覺得實在是沒繼續一家四口待在這仄的房間里,早飯後,就讓鄭美黎給馬青梅打個電話,說請她過來一趟,有事要和她商量。

鄭美黎以為是葛秀讓馬青梅過來商量遺產分割的事,她巴不得葛秀現在就把遺產分了,這樣,她就可以買套房子搬出這狗窩了,就顛顛地給馬青梅打了電話,跟她說了新家的地址。

等她打完電話,葛秀才顫巍巍地說:「美黎,我就別在這兒給你們添擠了,先到你哥家住幾天。」

鄭美黎哪裡肯答應,就算把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扔出去也不能讓葛秀這到手的寶貝住到哥哥家。鄭美黎又搬出了對付鄭家浩的那一套,又是抹眼淚又是甜言語的,可葛秀就是持要跟馬青梅回去住一段時間,等鄭美黎居住條件改善了再說。

等馬青梅到了鄭美黎家,也吃了一驚,不過十六七平方米的一間平房,還是小區里居民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哪裡住得下四個人。

馬青梅小聲問:「你們怎麼搬到這兒來了?」

鄭美黎以為馬青梅在瞧她的熱鬧,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說:「怎麼,看我住在這種連豬窩都不如的地方,你開心了吧?」

「我沒你想的那麼狹隘。」說著馬青梅就扶起葛秀,「葛阿,我們走。」

鄭美黎在後喊:「葛阿,覺時警醒點兒,小心有人把您的存摺偷了去,這可是有過前車之鑒的。我爸省吃儉用了一輩子,他一閉眼,家裡愣是一個大子都沒找出來。」

葛秀實在聽不下她這麼刻薄地說馬青梅就說了句:「美黎,說話不興信口開河的。」

見葛秀態度明確地站在馬青梅那邊,鄭美黎很不高興,嘟噥了句:「誰信口開河了,這是事實。」

她聲音雖然很小,葛秀還是聽見了,她微微地嘆了口氣,拽拽馬青梅的手,說:「走吧。」

等上了計程車,葛秀才對馬青梅說:「青梅,你別跟美黎一般見識,就算她說破天也沒人相信你是那種人。」

馬青梅的眼一下了。葛秀雖然眼睛看不見了,心裡卻亮堂著呢,她不願意把話說明白了,是不想讓鄭美黎尷尬難堪。

2

鄭家浩想出去找份工作,馬青梅擔心他的還沒好利索,吃不得力,就讓他在家裡照顧葛秀。她又怕葛秀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好,還要耗著鄭家浩在家裡照顧自己,把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擔全壓在了她肩上而內疚,就一大早出去採購了擺攤用的東西,讓鄭家浩在家裡負責清洗、改刀、穿串,還特意開著玩笑說這分工明確,像鄭家浩這麼笨的巴,也只能給她做做後勤,她主外,當現代孫二娘。

鄭家浩在家裡忙活的時候,經常跟葛秀聊天,聊了很多關於鄭書軒的事,也聊過鄭家浩的。鄭家浩說到和爸爸離婚的前因後果時,葛秀抹著眼淚說:「你爸也太沖了,為什麼不給你個解釋的機會呢?」又喃喃,「人就是這樣,看別人的事都倍兒明白,到自己上就糊塗了。」

鄭家浩覺得以葛秀的年齡,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應該是很稀缺的,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畢業後大都工作不錯,收入也好。而她不僅在街辦的工廠里憋屈了一輩子,還一輩子都沒結婚,這讓他很不明白,「是不是因為您的?」

葛秀微微點了點頭,不想告訴鄭家浩實,就說:「我不好,心氣又高,高不成低不就,就這麼耽誤了。」

因為救了爸爸,葛秀這輩子就給毀了,鄭家浩心裡很不好受。

鬱郁地,氣氛就有點兒沉重。

馬青梅擺完中午這檔攤,回家吃完飯,葛秀讓馬青梅上一會兒,馬青梅就笑著說自己是天生賤坯,白天不著,手腳利落地把鄭家浩穿好的串理好了,分別碼在箱子里,才坐下喝了口。

葛秀突然說:「青梅,阿有點兒事想和你和家浩商量。」

馬青梅說:「好。」把在廚房洗碗的鄭家浩喊出來,兩人坐在葛秀邊,「您說吧。」

葛秀說,她本來想等拆遷款到賬之後就給鄭家浩和鄭美黎分了,可她現在有點兒擔心,不敢把錢分給鄭美黎,何志宏能瞞著她把房子都賣了,還有什麼事是他不出來的。

馬青梅覺得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有點兒不妥,就看看鄭家浩。

葛秀笑著說:「這件事牽扯到你們爸爸的遺產,我也知你們為難,總覺得說啥都怕說不在點兒上。其實大主意我已經拿定了,就是告訴你們一下,還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馬青梅說:「您儘管說吧。」

葛秀就絮叨著說要把拆遷款分成兩份,鄭家浩兄妹一人七十五萬。不過,鄭美黎那份她不想給現金,想買成房子,而且不能落在鄭美黎的名下,因為擔心讓何志宏給算計了。

鄭家浩點了點頭,說:「是,不是我當著葛阿的面說何志宏的壞話,何志宏天生就是個狂熱的人生賭徒,整天夢想著一夜富。以前他就經常因為買彩票買得一到月底就連吃飯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哄著美黎回家跟爸爸要。家裡沒點兒錢倒還好,一有點兒錢他就要千方百計地從美黎手裡哄出來,一個猛子扎到市裡,市一,他就豪氣衝天,卻忘記了貪是炒大忌,一次次地以鱷魚狀了市,一次次地賠成條蜥蜴逃出來,就是不長記。為這,鄭美黎不知跟他打了多少次,就是改不了……」

葛秀也點點頭,說:「是,前幾天,我聽到美黎因為賣房子的事而跟他吵架。我聽美黎的意思,好像那房子是你爸給買的,連你爸給買的房子他都敢賣,就算我把該分給她的那份錢給她買成了房子,也不敢放在她名下了……」

聽到這裡,馬青梅和鄭家浩只剩了面面相覷的份兒,鄭美黎的房子居然是爸爸給買的……馬青梅看著鄭家浩,眼淚緩緩地了出來。鄭家浩雖然心裡很不是滋,但還是沖馬青梅擺了擺手,示意她別為這件事在葛秀面前失態。

馬青梅這才想起來,三歲的時候,何志宏和鄭美黎借口租的房子到期了,暫時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一家三口搬回爸爸家,把爸爸的生活攪得犬不寧。還好,半年後,何志宏好像突然發了一筆財,在浮山後買了八十多平方米的兩居室,爸爸的子才終於消停了。

現在想來,肯定是爸爸實在受不了鄭美黎一家三口的折騰了,索悄悄地幫他們買了一套房子,落得個子清凈。

馬青梅恍恍惚惚地想著這些,悲憤從心底漸漸浮出。鄭美黎在急之下吵出來的話,大約應該是真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鄭美黎兩口子應該比誰都明白爸爸的存款都了什麼,他們卻昧著良心一口定是她馬青梅沒了良心,私吞了爸爸的存款……

馬青梅只聽見葛秀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說了什麼,卻再沒有入耳,鄭家浩感覺出了馬青梅的遊離,悄悄地拽了她一下。

她恍惚著,就聽葛秀說她想把這套房子放在她自己名下,等她走的那天,再寫份遺囑指定轉贈給鄭美黎,免得她再讓何志宏給算計了,所以呢,就算現在給鄭美黎買了房,最好也別讓她知。

鄭家浩說:「也是,何志宏透了鄭美黎的脾氣,她雖然自私,但沒什麼心眼,只要何志宏下點兒工夫哄她,就沒有不定的事。」

最終大家商定,給鄭美黎買房子的事,就這麼辦了,等買好了房子,就跟她說是從鄭家浩朋友那兒借的。

下午,馬青梅和鄭家浩出去看房子,鄭家浩見馬青梅面沉似,一句話也不說,知她還在為爸爸瞞著他們給鄭美黎買了房子的事而難過,就拉拉她的手,說:「青梅。」

馬青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知你心裡不好受,可是……」

「我不只是不好受,是很受傷。家浩,我們也是做父的,爸爸當時的心,我能會到一點兒,不忍心看著你妹妹的孩子都三歲了還到租房子住,給她買套房子也沒有什麼。他是怕我攀比才瞞著我,我也理解,可他不能直到去世也什麼都不說,讓我落個渾上下都是也說不清楚……」說著說著馬青梅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鄭家浩默默地拉起她的手,「這個美黎也太沒良心了,明知事的來去脈卻還要反你一口,等我去找她。」

「算了,你還不知你妹妹那個人?她既然把謊都撒了,就不會承認。這件事是葛阿說的,如果再把葛阿牽連上讓她折騰一頓,就更沒意思了。」

「這件事在葛阿面前也別提了,她要是知因為自己多了一句話,就給我們和爸爸之間添了隔閡會難受的。」

「知。」

「葛阿說要把另外的七十五萬給咱……」

「不要。」馬青梅斬釘截鐵地說。

鄭家浩原本以為馬青梅會高興,因為她終於有本錢了,可以開一家她朝思暮想的布藝店了,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麼脆。

見鄭家浩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著自己,馬青梅就笑了笑,說:「別這麼看我,就算我賭氣行不行?別看我過得不富裕,可是我從來不羨慕那些從父那兒得了大筆家財過著好子的人,就算是那筆錢大得一輩子花不完也沒有意思,靠自己的雙手去賺,多來勁兒。」

鄭家浩小心翼翼地說:「真賭氣?」

「你還當真了?我想來著,雖然葛阿說給你妹妹買上房子就算是分給她遺產了,可房子還在葛阿名下就等於是遺產還沒分,我堂堂正正了半輩子了,不想在這件事上得自己心裡不坦。如果她非要給我們,就等她把房子過到你妹妹名下的時候再要,只要房子還在葛阿名下,那錢就不是我們的。」

鄭家浩想想也是,打心眼裡就更敬佩馬青梅了,覺得娶了她簡直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就傻乎乎地笑著說:「你怎麼這麼好。」

馬青梅笑著說:「傻了吧,人對別人好的時候,其實就是對自己好,暫時吃點兒虧怕什麼,心裡坦,多少錢能買到個心裡坦。」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去了幾家中介,也看了兩房子,馬青梅覺得廣饒路的一套房子不錯,面積合適,就是價錢稍貴了一點兒,房主要七十六萬,就讓鄭家浩回去跟葛秀商量。

鄭美黎實在難以忍受何志宏租的房子連衛生間都沒有,再加上也抱怨,肚子里的火就越燒越旺,對何志宏就沒個好臉,早晨吵了晚上吵,何志宏吵急了就沖鄭美黎嚷嚷,說她有力氣沒用對地方。

鄭美黎也明白跟何志宏吵沒有用,他說錢已經了市,如果她還想眼看著他投去條鱷魚釣出只蜥蜴來的話,他現在就去割斬倉。

鄭美黎當然不捨得鱷魚下去蜥蜴上來,只好把心思轉到葛秀這邊,沒事的時候就跑到鄭家浩家跟葛秀哭鼻子抹眼淚。

葛秀通常只是聽著,不大說話,被她糾得沒轍了,才說她也不好,要留著遺產防老。

鄭美黎就搬出從鄭家浩那兒聽來的話,「您不是說不要我爸的遺產嗎?」

葛秀說那是以前她還好,可現在不成了,眼睛看不見,要用人,不敢像以前似的那麼不在意錢了。

鄭美黎就氣鼓鼓地看著她,一肚子的刻薄話,想找個缺口出來,卻礙於葛秀手裡攥著的錢,不敢輕易造次。鄭家浩也看出來了,生怕她一急之下,把對付馬青梅的刻薄搬出來用在這個善良的老人上,就說要帶著葛秀下樓去散散步,把鄭美黎從家裡支了出去。

到了樓下,鄭家浩說:「實在不行,就跟鄭美黎說實話吧。」葛秀嘆著氣搖了搖頭,「不行。」

兩人在文化街上溜達了一會兒,葛秀說:「家浩,你爸走了,美黎就沒人依靠了,她自己不長腦子,你就替她多點兒心吧,要不然你爸地下有知也會替她擔心的。」

鄭家浩也嘆氣,應了一聲。

葛秀突然有些惆悵,「家浩,你說,如果美黎知了房子是我買給她的,剩下的拆遷款沒她的份兒了,她會不會不來看我了?」

鄭家浩頓時語結,當年爸爸生病的時候鄭美黎都不肯照顧,何況是與她無恩無義的葛秀,就算她知房子是葛秀買給她的,都未必會領。因為在鄭美黎的心裡,那筆錢本來就應該是她的,不過在葛秀手裡轉了一個圈而已。他能感覺得出來葛秀對鄭美黎的,是真切的、發自內心的,或許因為她終生未婚,把爸爸的孩子都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吧。

他怕說真話會讓葛秀傷心,就婉轉地說:「葛阿,還是別讓她知這些吧。」

鄭家浩雖然沒有直接回答葛秀的話,但答案已在其中了,淚在葛秀眼裡盤盤旋旋地就要往下落。她鄭美黎,但是她在鄭美黎眼裡卻只是個裝滿了的錢包。她明知鄭美黎每來一次,都會惹得她生出許多難以言說的失望,可她還是希望鄭美黎能常來,她願意聽聽鄭美黎的聲音,願意聞聞她上的廉價香,偶爾,還可以拉一拉她的手。只要拆遷款還在她手裡,鄭美黎就會不停地來看她,還會幫她洗臉,跟她說好聽的話,哪怕她明知那些話是假的,可她還是聽,就像一個口渴的人,明知鴆有毒,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端起來喝掉。

3

葛秀聽說馬青梅替鄭美黎看的房子要七十六萬,怎麼都不同意,再加上中介費和稅費,總價超過了她分給鄭美黎的那一半遺產。為了遺產,鄭美黎以前沒少讓馬青梅吃苦頭,她要是再在遺產份額上讓馬青梅吃虧的話,就是欺負好人了。好人是用來獎勵的,不是用來欺負的,既然她並沒有在遺產劃分上獎勵一貫吃虧的馬青梅,還要再給她虧吃,葛秀的良心不答應。

可馬青梅看了一圈房子,相比之下,覺得還是廣饒路那套房子比較中意,一九九九年建的八十多平方米的小三居室,樓層也合適。可葛秀不答應,她也拿不出多餘的錢往上貼補,就算拿得出來,也不甘心。鄭美黎已經冷了她的心,她總不能被狼追著了一路,到最後還要從上剜塊喂它吧?

能舍飼虎的那是佛,她只是一個有血有、有恨仇的人。

只是,房子早晚是要買的,既然怎麼做都是出力心,就往最好里去吧。馬青梅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約了兩次房主,艱苦卓絕地磨了兩個下午,房主終於答應把價錢降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讓葛秀和他簽合同、過戶,拿到鑰匙後,鄭家浩就照葛秀的吩咐,把鑰匙給鄭美黎送去了,說房子是幫她借的,她可以放心大膽地住。鄭美黎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著鄭家浩的脖子又是笑又是哭的,說全天底下就數哥哥最好。

鄭家浩悶悶地說了一句:「既然知還是我好,以後就不要難為你嫂子了。」

鄭美黎指著天,剛要賭咒發誓,被鄭家浩一把攥住了手指,「行了吧,別學何志宏那一套。」

當天下午,鄭美黎就去把房子打掃了一下,歡天喜地地搬了過去。何志宏在房間里轉來轉去,有點兒悻悻然地說:「你哥本事不小,這套房子,如果是租的話,月租至少也要兩千出頭。」

鄭美黎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心裡確實也感念著鄭家浩,就瞪了他一眼,「我聽你說這話,怎麼像是一邊吃奶一邊罵娘?」

何志宏現在可不敢得罪鄭美黎,她就是一小撓鉤,有她在,才能把葛秀兜里的寶囊掏過來呢,連忙上來抱著她左搖右晃地說:「老,那可是你哥,我何志宏也就是鬼點子多點兒,天良還沒壞,哪兒能你哥前腳幫我,我後腳就踹人家?」

「這還差不多。」鄭美黎也美滋滋地說,「要是能在這兒住一輩子就好了。」

「你就這麼點兒出息?」

「對,我就這麼點兒出息,我可沒指望你的票能給我掙棟別墅。」

一聽鄭美黎說票,何志宏心裡就發飄,唯恐鄭美黎較起真來,跟他要市賬戶看。何志宏就忙岔開話題說:「先不說票,我是說那葛老太太,你看她病病歪歪的樣子,還能活幾年?要是我們把她接過來養著,對她好點兒,你說,她能不把她手裡的錢留給我們?」

「她不好,眼睛又瞎,一會兒都離不開人,我可沒那耐。」鄭美黎一想到要天天伺候又瞎又病的葛秀吃飯、覺,甚至還要幫她洗澡,心裡就發憷。

「我的傻老,你怎麼就不想想,你豁上幾年工夫,把她伺候死,這就是一百五十萬哪,你什麼能幾年掙個一百五十萬?」

鄭美黎覺得也對,就問何志宏:「萬一她不來怎麼辦?」

何志宏嬉皮笑臉地說:「有你那張甜,哪兒還有不倒的人?」

鄭美黎琢磨了一會兒,說:「不過,就算我能把她接來,我嫂子肯定不高興。」

「她不是整天吆喝著不稀罕咱爸的遺產嗎?既然她對遺產沒有想,我們把葛秀接來,就是減輕了她的負擔,她應該感謝咱才對。」

鄭美黎心裡還是有點兒發虛,就算她說是為了減輕鄭家浩兩口子的負擔才把葛秀接過來,可是他們也不傻,肯定明白其中的蹊蹺。鄭家浩前腳給她借了房子,後腳她就去招惹他,鄭美黎總覺得良心上有點兒說不過去,就隨口說過一陣吧。

雖然和馬青梅他們一起住能享受家庭的溫暖,但葛秀多少還是有些不安。儘管她和鄭家有種種說不清楚的淵源,可她和鄭書軒的事,兒女們並不知,也跟鄭家浩沒有關係,她沒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鄭家浩夫的照顧。何況鄭家浩家庭境況也不寬裕,說應該是鄭家浩和馬青梅一起打拚,可是因為有她在,鄭家浩就被困在了家裡。雖然馬青梅一再說就鄭家浩的格在家負責後勤工作是最合適不過了,可她明白,那是善良的馬青梅揣摩透了她的心思而特意這麼說著寬她的。她要把屬於鄭家浩的七十五萬拆遷款給他們,他們不要;她把銀行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把密碼也告訴了馬青梅,讓她別這麼辛苦了,拿這錢去開家她喜歡的布藝店,馬青梅脆連和她推讓也不推讓了,把銀行卡和房產證放在一起,鎖了屜里,再把鑰匙到她手裡。然後,馬青梅嘻嘻哈哈地說現在她擺涮串攤擺上癮了,才不想開什麼布藝店呢,而且家裡的子也過得去,真的不需要那筆錢,鄭家浩也這麼隨聲附和著。

聽他們這麼說,葛秀就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失敗,學非所用,夭折,唯一的女兒又自私貪婪,慣於採摘光卻贈別人以傷害。特別是每當夜晚聽著馬青梅扛著調料盒子門,疲憊地和鄭家浩算著一晚上的收入時,她就更難受了,覺得自己活著的意義,只剩了給人添煩,猶豫再三,她還是決定現在就去養老院。

可鄭家浩夫不答應,馬青梅跟她說得很直白,以前說如果她不願意在家裡住就送她去養老院,那是因為她手裡的拆遷款沒有分配。現在不一樣了,雖然房子還在她的名下,但是,鄭美黎已經在享受遺產帶給她的利益了,她也就不必擔心葛秀會因為住在這裡而在遺產分配上有所顧慮了。

葛秀就跟來找她聊天的馬良躬把這個想說了。馬良躬是個通達的人,能會到她此刻的心。馬青梅和鄭家浩不肯讓她去養老院那是一份意,可這份意對於心思細膩而敏感的葛秀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成了良心上的負疚。負疚這東西,是把鈍刀,一刀刀剜著心,卻不見血,相比的折磨,更要殘酷。於是,馬良躬幫著葛秀去說服鄭家浩夫。

馬良躬說得入入理,鄭家浩夫只好答應了。接下來,馬青梅跑了幾家養老院,詳細地考察了一遍,把每家養老院的況都做了個記錄,帶回去念給葛秀聽,讓她自己挑一家。葛秀選中了一家,就催著馬青梅把她送過去。

晚上,馬青梅給葛秀收拾去養老院的東西,突然想起了放在屜里的房產證,問她是不是帶到養老院。葛秀知鄭美黎為了拆遷款的事,還會去養老院找她,怕一不小心讓她翻到了,反倒不好了,就說放在家裡就行了,說著又拿出銀行卡,讓馬青梅和房產證放在一起。馬青梅說:「那怎麼成?萬一您要用點兒錢,太不方便了。」葛秀知馬青梅這是在避嫌呢,也明白就算把銀行卡放在這兒也是放著而已,既然馬青梅說了現在不要拆遷款,就不會用的,也就不再和她做這些無謂的推讓了。

第二天一早,馬青梅和馬良躬一起把葛秀送到了養老院,跟她說如果有什麼事,一定給他們打電話。葛秀心裡五雜陳,拉著馬青梅的手,故作歡快地說她喜歡養老院,這裡有不少老人,年齡不相上下,也有共同話題,可以相互做伴。

馬良躬見葛秀和馬青梅臉上都有傷感,就打趣讓馬青梅不要擔心,只要他有空就會來找葛秀聊天,要她們放心。

從養老院出來,街上的秋風著遍地的葉四竄,馬青梅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等到秋天他的錢就可以了,便順口提了句:「爸,大海最近怎麼樣?」

一提到馬大海,馬良躬的臉就變了,說最近小區在賣車庫,小紅回娘家拿了五萬塊錢,打算買個車庫留著以後用。大海一聽她是從娘家拿的錢就了,跟她差點兒翻了臉。馬良躬說這些話時,臉上儘是惆悵。

「大海死要面子,家裡什麼都是老娘家買的,怕是他真受不了。」

馬良躬點點頭,說:「等我的錢能了,我給你點兒本錢,你去開家店吧,別早出晚歸地擺攤了,爸看著心。」

馬青梅知父親心裡一直在為關鍵時候沒幫上子女一把而難受,就笑著說:「爸,擺攤好的,也掙錢,這幾個月下來,我都把欠小紅的錢還了一半了。」

「爸爸還是希望你做正經生意。」

「什麼正經生意?還非得租個門面拉開架勢才做生意?」馬青梅里這麼說著,是不想給父親增添負擔。其實,她何嘗不想開一家布藝店呢,只是她不能說,一說出來,就等於是在父親的心頭放了一件她沒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的人生大事。

4

馬良躬怕葛秀住養老院不習慣,空就跑去陪她聊天,有時聊晚了,就在外面吃了飯回去。這樣一來,馬大海對李小紅的意見就更大了,在飯桌上追問李小紅是不是給父親臉看了,要不然,他怎麼老是往外跑。

雖然馬大海跟父親開口就掐,可他是個孝子。就像有很多種方式向對方表白一樣,別看他經常跟父親吵得像要把桌子掀了,可這種爭吵是建立在相互關的基礎上,也就是巴上的戰爭,心裡彼此親昵著呢,誰要是敢讓父親的自尊和心靈受到傷害,那是他決不允許的。

「你別覺得房子是你買的,就對我爸頤指氣使的,房子的錢我早晚會還你,你別覺得我們爺倆是寄居在你們李家門下。」馬大海瞪著李小紅說。

李小紅聽了馬大海的話很不高興,雖然她知,馬大海是因為她才在意會不會被她看低。在上,東方男人骨子裡有種主權結,的時候希望自己是向下的施者,而女人呢,是仰面承受恩澤的。而現在的家庭格局,卻徹底顛覆了馬大海內心的家庭格局模式,讓他在自尊上難以接受。李小紅便只好放下自尊哄他,有時候她會想,自己怎麼就這麼賤,可有個作家不是說過嗎,在婚姻里千萬要不得自尊,爭著從對方那裡討自尊就是家庭戰爭的導火索。在他們的婚姻里,已經有一個馬大海寸土必爭地搶著要自尊了,她也爭的話,家就真的成了不見硝煙的戰場了。但是,今天馬大海指責是她給父親臉看才導致了父親不在家,這讓她覺得這已經不再是爭自尊的事了,而是上升到了辱沒她的人品。

「我有沒有給咱爸臉看,你可以去問咱爸,別問我。」李小紅把飯碗收拾起來,了廚房。誰都有緒發作的時候,火山沉默不等於火山死了,而是火山在捺著自己的能量,別讓它跑出來成為災難。

馬大海追到廚房門口,說:「你這是什麼態度?就算是為了我,我爸生了氣也要悶在肚子里,再說了,他現在是寄人籬下,哪裡敢跟你生氣?我爸為什麼不願意賣馬家老房?還不就是怕在這個家裡生了氣也沒地兒去嗎?」

李小紅一開始沒理他,叮叮噹噹地洗碗,見他絮叨起來沒完,也惱了,回頭大聲:「馬大海!」

馬大海住了口,瞪著她。兩人氣咻咻地不說話。

「你喊什麼喊?」馬大海覺得這麼對峙下去,眼睛很累也很無聊。

「我鄙視你!」

「你鄙視我?李小紅,你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吧,你鄙視我……」

李小紅從他邊擠出來,到了客廳,拿起電話就撥馬良躬的手機,「爸,您在哪兒?您快回來,我有話要問您。」

馬良躬和葛秀到養老院外面吃完了餛飩,把她送回去後,正要乘公車回家呢,就接到了李小紅的電話。聽李小紅說話帶著一絲哭,馬良躬就知,肯定又是馬大海渾了,而且得還不輕,馬良躬生怕兩人真鬧起來,連忙了輛計程車。

還好,兩人都在各自生悶氣呢,馬良躬忙問怎麼回事,馬大海悶著頭煙不說話,李小紅就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馬良躬知馬大海是心他,但是他心老爸也不能糟踐媳婦,而且是這麼好的媳婦。他訓了馬大海一頓,說他是吃飽了得找事吵架消化一肚子的糧食呢,讓李小紅別跟馬大海一般見識。

這天晚上,馬良躬失眠了,想來想去就不想繼續和兒子、媳婦一起住了。前一陣,房子租給了一家賣化妝品的,據說受金融危機的影響生意不好做了,了兩個月就把房子退了。李小紅把老房掛出去繼續出租,問的人多,租的人少。人一老就怕孤單,他原本覺得和馬大海夫住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也不至於太寂寞。可馬大海兩口子一大早就出門上班去了,他自己待在這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里,寂寞就像一張巨大的口,生生地要把他吞噬了一樣。他想繼續他的發明,可是心思定不下來,老是惦記著一件事,那是九十三萬的投資。雖然他很樂觀,可是錢這東西,向來是要落口袋才能為安的,就算合同簽得再板上釘釘,只要沒到最後時刻,他的心還是懸懸地吊在半空。一個人待在家裡寂寞無聊時,他就忍不住要去想這件事,想那些種種可能發生的不良後果,想得他心下發慌,索去找葛秀聊天,有人說著話,也就沒空去患得患失了。

因為房子是親家買的,兒子本來就擔心他在這兒住得不踏實,又見他經常不在家,難免會多些心思。兒子這一多心思不要,李小紅就要受委屈了,這是馬良躬不願意看到的,還不如住回老房子,自由自在,讓馬大海和李小紅少些吵的理由。

馬良躬打定了主意,次在早飯桌上,便跟馬大海夫說了。李小紅一聽就哭了,「爸爸,您要是搬回去,大海又要說是我把您氣走了的。」

馬良躬瞪了馬大海一眼,「他敢!我住在這兒不方便,鄰居一個也不認識,我寂寞得慌,老房子那邊還有老鄰居們能聊聊天,再說,你們倆整天吵來吵去的,我看著煩。」

老房子被退租後,馬大海正想趁熱打鐵員馬良躬把老房子賣了,見父親要搬回去,就氣不打一來,「爸,您想搬回去就搬,別拿我們吵架做幌子,您不就是怕我打老房子的主意嘛。」

「怕你打老房子的主意?我不讓,隨便你怎麼打都沒用!」馬良躬主意已定,就懶得再跟馬大海爭辯,心想再過一個月,錢就翻著跟頭回來了。到時候,他把親家買房子的錢拍給他,讓他去親家那兒把面子贖回來,他心裡的氣也就順了,跟李小紅的子就消停了,再過一兩年,給他添一大胖孫子,那子要多美有多美。這麼想著,馬良躬的角就浮上了一絲竊竊的笑。馬大海瞥見了,他覺得父親有點兒怪,就定定地看著他,說:「爸,您怎麼笑得這麼詭異?」

「想著以後的好子我覺得美,不行?」

「行,您就自個兒偷著樂吧。」馬大海飛快地把牛奶喝完,又覺得父親的笑里有很多內容,便補充了一句,「爸,您真要搬回去?」

「嗯。」

「您搬回去是有原因的吧?」馬大海問。昨天晚上父親說他不在家都是去找葛秀聊天去了,他就覺得有那麼點兒彆扭,除了談,這一男一女哪有那麼多說不完也說不煩的話?他本想跟李小紅探討一下,就伸手去李小紅,李小紅啪地把他的手打開了,還讓他別碰她,他只好訕訕地收了手。

「原因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馬良躬是個不願意啰唆的人,「你們去上班吧,我來刷碗。」

「不急,今天所里沒什麼事。」揣著心事的馬大海不願意去上班,他點了支煙,看李小紅背起包出了門,才小心翼翼地問,「爸,您該不是打算再婚吧?」

「你聽誰說我要再婚了?」馬良躬有點兒生氣了。

「我這不是在琢磨您非要搬回去的原因嘛,您和那個葛老太太有那麼多話聊?」

馬良躬一下子明白了馬大海的潛台詞。常理來說,一個但凡做事靠點兒譜的人,都不會在親家買給孩子們結婚的房子里娶個後老伴。馬大海肯定以為他之所以持要搬回老房子住,就是為了跟葛秀結婚。馬良躬越想越生氣,就盯著馬大海的臉,一字一頓地:「大海,你要是再瞎編派我和你葛阿,小心我這巴掌不認你這個兒子!」

「我這不是怕您晚節不保嗎?爸,不管您有沒有這想,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邊,您可以娶後老伴,但是,別指望我認她這個後!」馬大海一梗脖子,拿起手包就走了。

馬良躬站在客廳中央,氣得手直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和葛秀也就是有共同語言的聊伴而已,還真的沒有往婚嫁上想,讓馬大海這麼一說,他的腦袋就像被一棍子攪糊塗了一樣。

他發了半天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光發明用的小器械就收拾了兩箱子,還有衣服什麼的,把也卸了,才給馬青梅打了個電話,讓她從街上輛出租小貨車過來幫他把東西搬過去。一聽父親要搬家,馬青梅吃了一驚,忙問怎麼回事。馬良躬故作歡快地把跟馬大海他們說的理由又重複了一遍。馬青梅知人老了怕寂寞,對父親要搬回馬家老房子的舉倒也理解,就了輛貨運計程車過來了。

幫馬良躬把東西張羅到老房子里後,馬青梅總覺得哪兒不對,就問:「爸,大海知不知您搬家?」

馬良躬說:「知。」

「爸,您跟大海吵架了?」

「沒有。」

見家裡已經安頓得差不多了,馬良躬怕耽誤了馬青梅出攤,催著她走。

馬青梅說不急,幫著馬良躬收拾衛生,拖了兩遍地板,就滿頭大汗了,又去洗抹布桌子,順手把袖子卷了上去,馬良躬便看見了她胳膊上的一大片傷,一把拉過她的胳膊,急切地問:「青梅,你胳膊這是怎麼了?」

「不小心傷了。」馬青梅雲淡風輕地說。

馬良躬不信,這片傷很大,從胳膊肘一直到手腕,如果不是故意的絕對不會傷得這麼厲害,「你跟家浩吵架了?」

「爸,您想哪兒去了?真是我自己不小心傷的。」馬青梅把胳膊從父親手裡拿出來,繼續桌子。馬良躬盯著馬青梅看,突然發現她額頭似乎有點兒青,就更是懷疑馬青梅跟鄭家浩打架了,想想馬青梅這幾年在鄭家含辛茹苦,鄭家浩卻這樣對她,馬良躬就覺得一氣從腳底往全沖,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馬青梅一把搶過馬良躬的手機,急急地說:「爸,您要嗎?」

「讓鄭家浩過來,我要問問他,我女兒哪點兒對不起他了?他下得去這麼重的手!」

「爸——」馬青梅的眼淚撲簌簌就滾了下來,「真的不是家浩。」

原來前天晚上,馬青梅出攤的時候遇上了幾個喝多了酒的混混,在攤上吃完涮串不給錢,馬青梅拽著不讓走,惱羞成的混混把她打了,還把她的涮串攤砸了……

馬良躬心地著馬青梅的手,突然很想自己兩巴掌,是對自己自私的痛恨,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追求什麼人生價值!要不是他瞞著大家把錢投了出去,馬大海就不會因為買房子的事和李小紅沒完沒了地爭吵,馬青梅也就不會因為沒有錢做其他生意而出去擺涮串攤,她要不擺攤就不會受這麼多苦,到最後還挨了打。

「沒事。爸,我都擺這麼長時間攤了,不會經常發生這樣的事的,您放心吧。過兩天我再置辦點兒東西,繼續出攤,家浩的也沒事了,以後他陪我出攤就沒人敢欺負我了。」馬青梅故意說得很輕鬆。其實這一陣鄭家浩一直陪著她出攤,前天晚上鄭家浩也被打了,只是她被打得更厲害一點兒,因為她死死地護著鄭家浩,生怕他的讓混混們給打出箇舊傷複發來。

馬良躬還是不放心,決不肯再讓馬青梅出攤了,讓她等一等,他的錢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他給她在威海路租個門面房,開家她喜歡的布藝店。

「爸,您還真把我從前說過的瘋話當真了?這事說說行,要真,我未必行。」馬青梅說得言不由衷,是不想讓父親多為她心,就算父親的錢能了,馬大海還張著口等在那兒呢,哪兒得出錢給她開布藝店。父親勞了一輩子,老了,應該享享清福了,她不想再給父親添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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