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心好,葛秀恢復得也不錯,連醫生都覺得奇怪,馬青梅就問醫生,如果葛秀條件允許的話,是不是可以給她化療了。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葛秀恢復得不錯,那只是相對於術後的肺癌晚期患者來說的,做化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等她再恢復恢復就可以出院了,畢竟家庭氛圍比醫院病房要多一些溫暖,更有助於提高癌症病人的生命質量。
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鄭美黎也意識到了,比起金錢,人世間的真更值得珍惜,為了彌補對葛秀的愧疚,她持由自己陪,讓馬青梅專心做生意。馬青梅知在醫院陪在力上或許不是特別累,神卻會疲憊焦慮。尤其是在腫瘤病房陪,裡面全是絕症患者,氣氛壓抑而哀傷,長時間待在這樣的環境里,是很令人崩潰的。馬青梅怕她累垮了,每天晚上都會燉一些有營養的湯湯送到醫院,讓鄭美黎和葛秀一起吃。
這天晚上,馬青梅提著燉好的人蔘湯送到醫院,卻發現鄭美黎有點兒恍惚,就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鄭美黎點點頭,指了指外面。
馬青梅知她有不方便當著葛秀的面說的話,就悄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鄭美黎催著馬青梅回家,順口對葛秀說出去送送馬青梅,葛秀嗯了一聲,兩人就出去了。
到了病房外,鄭美黎就從包里拿出從何志宏那兒搶來的戒指,說:「嫂子,你看看這枚戒指。」
馬青梅看不出個所以然,見款式又老,以為是葛秀給她的,就順口問:「你送給你,你就好好留著吧。」
鄭美黎一下子就哭了,說不是葛秀送給她的,又把這枚戒指的來去脈說了一遍,又說:「嫂子,我懷疑何志宏偷偷去過昆明,這枚戒指就是從我手裡搶的。」
「你說的?」
「不是。今天護士給她掛吊瓶的時候,我看她手指上有深的戒痕,就問她是不是戴戒指戴的,她說是。以前她有個老的戒指,是我姥姥留給她的,是個福戒……」
馬青梅又打量了一下手裡的戒指,也是枚福戒,「你就是因為這懷疑何志宏去過昆明?」
「不單單是如此,我又問她現在怎麼不戴了,她說丟了,我就起疑心了,然後她就再也不願意說下去了,好像很忌諱說這戒指的事。再就是你去昆明接她的前一天,何志宏說要去濰坊出差,可他口袋裡的火車票是從鄭州到青島的,我知,如果去昆明的話要從鄭州轉車,這戒指就是那次他在火車上撿的……還有好幾次他跟我說我怎麼命這麼大,一次次地死不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照這麼說,這枚戒指應該就是你的……」馬青梅恍然大悟,就把她去昆明時正好遇上葛秀家了賊,還差點兒被賊悶死的事說了一遍。
「當時,你丟了兩百塊錢,還有手上的戒指。」
「就算我記得何志宏的模樣,可她來青島之後眼睛就看不見了,說她應該不知這個人就是何志宏,可她這麼忌諱說這個戒指的事,我怎麼覺得她好像知那個想悶死她的人就是何志宏呢?」鄭美黎雖然震驚,雖然清楚何志宏為了遺產指揮著她了不少讓她羞於啟齒的混賬事,可何志宏畢竟是的爸爸,是她的老公,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何志宏竟然是個黑到會為了遺產去殺人的人。
馬青梅想起了在昆明她曾經給葛秀看過的家庭相冊中有何志宏,說:「你知的,我去昆明的時候帶著咱爸的相冊,裡面有何志宏的照片。當時,她看著照片上的何志宏,人就傻傻的,半天沒說話。」
鄭美黎淚如雨下,哽咽著:「我明明知何志宏害過她,可是,為了我,她卻什麼都沒說……」
馬青梅也被這突然從記憶中拎出來的節給震驚了。早在昆明看相冊時,葛秀肯定就知了何志宏就是謀害她的兇手,可她又知何志宏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的丈夫。作為親,無論女兒、女婿多麼惡毒,多麼對不起她,她都不忍心毀了女兒的生活……她在眾人面前的隱忍沉默,該是多麼悲涼……
馬青梅的眼睛了。
「美黎,你是我見過的最偉大、最慈祥、最善良的親。」
鄭美黎哭得稀里嘩啦,「我對不起我,其實,我大哥出事的時候,我就懷疑過何志宏。他跟我撒謊說是去濰坊的時候,我也覺得不對勁,可是,我不敢往深里想……嫂子,今天晚上你替我陪吧。」
鄭美黎邊哭邊往醫院外面跑,馬青梅追上去問:「你要什麼?」
「我回家跟何志宏算賬。」
「不行!」馬青梅攔抱住鄭美黎,「你剩下的子不多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她添心事。」
鄭美黎抱著馬青梅號啕大哭。
馬青梅怕鄭美黎的哭聲會傳到病房裡,忙拉著她到了醫院外面,找了一張街邊的休閑椅,半推半抱地把她推過去坐下,等鄭美黎平靜了點兒才說:「別讓你不安,你還是繼續裝什麼都不知吧。」
鄭美黎點點頭,眼淚飛得到都是。
這一夜,鄭美黎失眠了。一想起自己曾經對親做過的種種不堪,她的心就跟刀剜斧鑿般地痛。如果不是何志宏貪婪,如果不是他為了到錢花言巧語地把她當使喚,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面對自己的親生親,她竟然只剩了羞愧難當,連喊一聲都是對親的傷害。
鄭美黎到底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第二天早晨,鄭家浩送過早飯來她也吃不下去,讓鄭家浩替她陪會兒,說要出去一趟。
昨天晚上的事,馬青梅回家跟鄭家浩說了,兩人還為葛秀傷心欷歔了半天,也罵了何志宏好久。
鄭家浩擔心鄭美黎是要回家找何志宏算賬,就追了出來,問:「美黎,你要去什麼?」
鄭美黎怕鄭家浩會攔著不讓她回家,就說:「公司一早打電話讓我過去開個會。」
「開完會趕快回來,不準去找何志宏。」
「知,我找他什麼?!」鄭美黎說完就走了。
鄭美黎到家時,何志宏剛剛把送出門,正要坐下繼續吃飯,見鄭美黎回來了,就樂顛顛地想過來打聽她跟葛秀有什麼展。
「美黎,你在醫院陪,我沒意見,可你得趁陪的時候從咱里套套實話,剩下的拆遷款她都到哪兒去了。如果是給了你哥,我們就要想辦讓你哥把這錢吐出來,他又不是咱的親生兒子,憑什麼拿咱的遺產。」
鄭美黎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何志宏又重複了一遍,見鄭美黎還是沒反應,就說:「哎,美黎,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
鄭美黎端起眼前的一杯牛奶,噗地潑到他臉上,「何志宏!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跟我提一個錢字!那是我,你不配跟著我一起喊!」
何志宏悻悻地抹掉臉上的牛奶,「你腦子裡的哪弦搭錯了?找到有錢的親了就不待見我這老公了?」
「何志宏,我不想和你吵。」
現在,何志宏不敢得罪鄭美黎,就笑嘻嘻地說:「就是,好子馬上就要開始了,吵什麼吵。」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你說吧,對你我是全方位服從。」何志宏邊說邊跑衛生間洗了把臉。
「我們離婚吧。」鄭美黎看著他鄭重地說。
何志宏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離婚?」
「對,我剩下的子不多了,你對她做過什麼你知,就別在她面前晃悠了。」說著,鄭美黎從包里拿出了戒指,「這戒指不是你撿的,是你把我捂昏了以後從她手上擼下來的。」
何志宏一把奪過戒指,「美黎!你胡說八什麼?」
眼淚一顆一顆地從鄭美黎的臉上往下滾,「其實我寧願你是從火車上撿的。何志宏,我知你了什麼,可就因為你是我的老公,她什麼都沒說。」
「你又聽誰胡說八了?」何志宏的聲音委頓了下去。
「就是這枚戒指告訴我的,我不想讓有個謀殺未遂的爸爸,你別我去報警,我們還是離婚吧。」
「我不離!」何志宏低低地說。
「那你就是在我報警。」鄭美黎收拾起包,「我回醫院給我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天晚上給我答案。」
「這是我姥姥留給我的,我不能給你。」鄭美黎從何志宏手裡拿過戒指就往外走。
「美黎……」
何志宏追到門口,初冬的風呼呼地撲來,他突然覺得很冷,整個世界一片蕭條,他在心裡哀嘆了一聲,到底是冬天到了。
何志宏挪到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順手從一旁的酒櫃里拿出一瓶白酒,對著瓶子灌了一大口,齜了一下牙,「真他的辣。」
他又從茶几底下拿出一包奶油花生,邊喝邊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滾了出來,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何志宏,你這個混賬王八蛋!」
罵完就繼續喝,邊喝邊把花生殼往對面的牆上扔,瞅著一地的花生殼,覺得跟他這亂糟糟的人生真的很像。
他覺得有點兒口,起去倒,卻發現沒了,他踢了飲機一腳,去廚房燒上,又折回沙發上,拿起酒瓶子想繼續喝,酒已經沒了。他罵了一句髒話,一揚手把空瓶子扔到對面牆上,瓶子丁零噹啷地慘著,碎了,玻璃碎片在地上閃著冷冷的寒光。何志宏歪在沙發上,和那些晶瑩而冰冷的寒光對峙,漸漸地,他累了,漸漸地,眼皮垂了下來。
廚房灶頭上的咕嚕咕嚕地開了,溢出來的澆在灶頭的火苗上,火苗掙扎著跳躍了幾下,就滅了。
只有煤氣漏的聲音,在寂寞地哧哧響著……
這天下午,鄰居們聞到了從鄭美黎家門縫裡鑽出來的煤氣,等物業通知鄭美黎趕回來時,何志宏已經僵地窩在沙發上了。
鄭美黎望著這個她了十年的男人,她一貫奉為現世諸葛、對之言聽計從的男人,他在她的生命中雕刻下了兩刀深深的痛之後,終於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鄰居們幫著打開了家裡的窗子,鄭美黎獃獃地站在穿堂而過的風裡,眼淚在臉上刷刷地著。
馬青梅幫鄭美黎料理完何志宏的後事,葛秀出院的子也快到了。
知何志宏因為煤氣中毒而亡後,葛秀也悄悄地了淚,不管她多麼不喜歡這個女婿,就算他的死是咎由自取,但鄭美黎和的傷心是肯定的。她不知該怎麼安鄭美黎,只是默默地著她的手。鄭美黎也落過幾次淚,雖然她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得到,鄭美黎的悲傷不算很深,她的哭,更多是為了就此失去了父,是悲涼的感慨。
她陪著鄭美黎淚,心中感覺到的卻是莫名的輕鬆,她再也不用為女兒提心弔膽了。因為這個男人再也不能揮著一貪婪的指揮,指揮著她的女兒在刀刃上跳舞了,她的女兒安全了,就算她閉上眼走了,也可以安心了。
一個人的時候,葛秀會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很冷血?我是不是對何志宏太冷酷?
她找不到答案。
她還能感覺出來,這一陣,鄭美黎對她的好,是真心實意的。鄭美黎給她洗臉、梳頭、修剪指甲,跟她說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她不知是什麼讓鄭美黎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除了高興,她還有點兒不安,唯恐這不過是個夢,一覺醒來,所有的溫暖和幸福,都化成了讓人惆悵的粱一夢。
在知自己得了絕症的剎那,葛秀就已放棄了對生活的貪,唯恐自己的求生望會成為別人的負擔。可是,現在鄭美黎和鄭家浩夫婦都不計成本地挽留著她的生命,這也讓她忐忑和內疚,覺得自己的生簡直有點兒罪過。她曾聽見其他病人的家屬在走廊里悄悄地議論最近又花了多少錢,還曾聽見一個患了胃癌的老頭子在病房裡大聲地叱罵兒女不孝,因為他們不捨得給他買海參吃。據說吃海參可以提高免疫能力,對癌症術後恢復很有幫助,而她的女兒,每天給她用蛋羹蒸一隻海參,然後,那麼溫柔那麼貼地一勺勺喂她吃下去……
從沒有過的幸福緩緩地圍繞在葛秀心上。
她那麼喜歡現在的生活,被溫暖包攏,被甜浸泡,可,不久之後,她將作別這一切了……
她毫不懷疑,等她走了,鄭家浩夫婦將成為鄭美黎可傍依的親人,她也就心安了。
這天下午,馬青梅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的內容讓她很恍惚,腳下發飄,綿綿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就委頓下去,癱似的坐在布料上,眼淚緩緩地落了下來。鄭家浩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問:「你這是怎麼了?」
馬青梅還兀自著淚,傻傻地笑著說:「家浩,我們有錢了,我可以把所有的債都還上了。」
鄭家浩這才知馬青梅是喜極而泣,他也感慨萬千,猛地把馬青梅攬在懷裡,地擁抱著她,「青梅,青梅……」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電話是新加坡客商打來的,他已經把一半的貨款打到了馬青梅的賬上,剩下的貨款,等貨一到新加坡就全部結清。
他們的生活離和煦的光很遠很遠已經好久了,自從父親去世,命運就把馬青梅的生活蹂躪成了一塊破爛不堪的抹布。經理跟她說新加坡客商看上了父親的產品時,馬青梅不敢高興,覺得那就像是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怕它一不小心就爆掉了。
新加坡的客商來跟她簽合同時,她想到的並不是那積壓了一倉庫的貨可以換成大把的錢了,而是覺得生意就像婚姻,結婚了並不意著天長地久,還會離呢,就算合同簽了,也不等於不再發生變故了,父親的合同不就是如此嗎?公司一破產,合同就毀得理直氣壯,有《破產》擺在那兒,連官司都打不得,只能自認倒霉。
可現在不同了,已經有百分之五十的貨款打到了她的賬上,就像是人家迎親的隊伍已經接著新娘子上路了,這樁婚姻已經成了,正走在通往金婚的路上。
像退的,緩緩地平息了一點兒,鄭家浩說:「現在可以告訴馬大海了。」馬青梅說:「不急,反正再有半個月貨就到新加坡了,等收齊了全部貨款,給他個驚喜。」
這麼說的時候,馬青梅眼裡含著柔柔的期望,鄭家浩知她寄希望於和馬大海的姐弟感能像這樁生意一樣起死回生。
因為馬上要發貨了,馬青梅得去經理那兒看看,貨要船運,她對船運的事不了解,委託了經理打點,就算不懂她也不能甩手不管。這單生意的做成也讓經理受到了鼓舞,跟她商量合夥繼續開發父親的這項專利,她沒點頭,不是對經理沒信心,而是想等和馬大海的關係緩和後,徵求一下他的意見,和經理的合作方式究竟採取哪一種更好,因為專利是父親的,她不想一個人拍了板讓馬大海心裡不。
馬青梅發自內心地對經理充滿了感,這單生意能夠做成,全是承蒙他的大力推廣,就想買點兒禮物送給他,作為答謝。在商場轉了一圈總覺得什麼也沒表達內心的謝意,正彷徨苦惱著呢,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李小紅的。
李小紅在嬰兒櫃檯前轉悠,李卻拉著她要往外走,李小紅不高興,沖著她就來了一句:「,你什麼?」
「小紅,這是為你好,這孩子不能要,明天我陪你去打掉。」李急得都快哭了的樣子,「馬大海不是盞省油的燈,你跟著他沒好!」
馬青梅大吃一驚,李小紅懷孕了!她本想上前跟女兩個打個招呼,又怕李因此生出事來,提前把李小紅拽到醫院去做產就壞了。她什麼也顧不上了,出了商場就往馬大海的稅務所奔。
馬大海正要出去吃午飯,裝作沒看見馬青梅,低著頭繼續匆匆往前走。
馬青梅一把拉住他胳膊,:「大海。」
「如果你是找我要錢的話,我現在沒有。」
「大海!姐找你就是跟你要錢?我有要事跟你說。」
「除了還錢,咱倆沒事可說了。」馬大海從馬青梅手裡把胳膊掙出來。
「小紅懷孕了!她正著她去做產呢。」
馬大海一下呆住了,愣愣地問:「誰告訴你的?」
馬青梅就把在商場里看到的一幕跟馬大海講了一下,「大海,你趕快去給小紅認個錯,把她接回來,你再這麼僵著,萬一她去做了產,你們兩個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沒等馬青梅說完,馬大海撒就跑。
馬青梅長長地吁了口氣,站在街邊給瞬息就不見蹤影的馬大海發了條簡訊:別發火,跟小紅和小紅好好個歉,姐姐等你好消息。
過了一會兒,她收到了兩個字:謝謝。
李小紅是被馬大海搶回家的。
李小紅回娘家這麼多子了,馬大海不僅影子沒見著半個,連個電話都沒有。李主打電話還被他頂了一頓,她心女兒,一氣之下,索就想讓李小紅打掉孩子跟他離婚算了。
那天中午,李到單位找李小紅,打算繼續員她去做產。李小紅不想在辦公室里和說這些,就拉著出來了,了單位附近的商場,女兩個邊逛邊吵。李小紅左右為難,她不想跟馬大海離婚,又怕生氣,如果不讓生氣就要去打掉孩子,可是,如果她真的打掉了孩子,馬大海早晚會知,他要是知了,他們的婚姻怕是也保不住了。
李小紅只好保持沉默,任憑在耳邊沒完沒了地絮叨。
李知李小紅是在用沉默和她抗衡,一氣之下就走了。
回到辦公室後,李小紅越想越覺得心裡不是滋,馬大海的電話就來了,她沒接。
馬大海知現在是非常時期,也沒敢造次,就跟所里請了假,在李小紅單位門口等著。李小紅的同事出出地看見了,就拉著李小紅去窗口看。
馬大海在馬路牙子上走來走去,不時張望一眼李小紅所在的窗戶。
李小紅的目光和他相撞在一起,怔了一下,啪地關上了窗子,眼淚刷地就滾了下來。自從結婚以來,因為公證書的事,馬大海很敏感,她哄著他,唯恐傷了他的自尊,沒承想反倒縱容了馬大海,愣是把她善解人意的溫柔理解成了她做了錯事,向他賠小心。
初冬的風肆無忌憚地無孔不入,而馬大海愣是在街邊站了一下午,冷了的時候就支煙,搓搓手,跺兩下凍僵了抑或是站了的腳。李小紅的心就緩緩地了下來,卻又不想就這麼向他投降,決定下班的時候走後門,繼續晾他幾天,殺一殺他的狂氣。
單位後面的鐵柵欄門卻沒開,李小紅懊惱得要命,剛想轉就走,就聽見砰的一聲,柵欄門被踹開了。馬大海像紅了眼的賭徒一樣衝來,李小紅一下呆住了,傻傻地站在那兒看著他,不知他究竟要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馬大海上上下下地看著她,突然彎下,扛起李小紅就往外走。剎那間,昔的懷像滾的蒸汽,從李小紅的心底騰騰地升了起來,她一邊打著他渾厚而結實的肩一邊哭,「討厭,我討厭你……」
那天晚上,馬青梅收到了馬大海的簡訊:姐姐,小紅回家了。
他又她姐姐了。
馬青梅把手機遞給鄭家浩,讓他看簡訊,鄭家浩看了一會兒,合上手機,攬著她的肩,說:「真好。」
馬青梅倚在他的肩上,看著窗外湛藍的夜空,一朵蓬鬆的白雲依傍著半圓的月亮,緩緩地走著。馬青梅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問:「上一次咱倆一起看星星是什麼時候?」
「是小帆十三歲生的晚上吧?」
「對。」馬青梅也想起來了,馬大海不知從哪兒來了一架俄羅斯軍事望遠鏡,送給小帆做生禮物。吃完蛋糕,小帆非要用望遠鏡看星星,鄭家浩就拉著他們上了樓頂。在平台上,小帆架著望遠鏡看星星,他和馬青梅用眼看。鄭家浩看著天上的星星跟她開玩笑,說等將來有錢了,送她一顆像星星那麼大的鑽石戒指。
馬青梅很認真地把手指往天空伸了伸,「要顆小點兒的,太大了怕戴到街上去被壞蛋們連手指一起剁了。」小帆就回頭說:「哪怕最小的一顆星星都比地球大。,你打算戴著一顆星球上街?那街得多寬。」
一家三口就樂呵呵地笑了。
然後,鄭家浩的爸爸就病了,子忙得亂了套,再也沒有看過星星。
馬青梅提了錢,把齊叔叔的錢還上了,接過錢,齊叔叔很傷感,馬青梅知他是擔心還了錢以後她就不來看他了,就安他說以後還會經常過來。
從齊叔叔家出來,馬青梅買好禮物,去了經理那兒,貨已經全部裝船了,再有一周,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的貨款也就該到了。
馬青梅覺得是該告訴馬大海的時候了,當天晚上就跟鄭家浩去了馬大海家。
面對鄭家浩夫,馬大海兩口子臉上都有點兒不自在。馬青梅知雖然馬大海從心裡感她及時提醒挽救了他和李小紅的婚姻,但是,她和弟弟之間的疙瘩還沒有解開,那就是在新聞事件給他們造成了不良影響後,她又著馬大海承擔了一半的債務。
李小紅也沒有她,起給他們泡了茶,就坐在了馬大海邊。面對馬青梅的時候,她很矛盾,既有羞愧也有埋怨,羞愧的是在她的慫恿下,馬大海和她一起選擇了逃避債務;埋怨的是新聞事件給她造成的不良影響太大了。
馬青梅默默地坐下,從包里拿出合同,說:「大海,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咱爸的產品都賣掉了。」
馬大海用愚人節惡作劇的眼神看著她,問:「賣了?那家公司不是倒閉了嗎?」
「經理幫著另找了一家客戶,還有,經理想跟我們合作開發咱爸的專利,至於怎麼合作,我要跟你商量商量再答覆他。」馬青梅說得心平氣和,「這批貨賣了,前期成本也收回來了,還有一百零七萬元的利,我們一人一半。」
馬大海和李小紅原以為姐姐是來找他們商量還款的事,沒承想竟是這樣,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李小紅拿過馬青梅跟新加坡客商簽的合同,一頁一頁地看了,又默默地遞到馬大海手上。
馬青梅知兩人心很複雜,就從包里拿出馬大海寫給她的借條,當面撕了,放在煙灰缸里。
「你別覺得欠了我的,我替你還的那九萬零五千塊錢的債,已經扣出來了。如果你們沒意見的話,就這麼辦吧。我把你應得的那份錢存了個存摺,密碼寫在存摺上,你自己去轉賬就行了。」
一直是馬青梅在說,馬大海夫低頭不語,慚愧像滔滔的洪將兩個人淹沒了。
馬青梅想起了兒時的馬大海,一邊喊著姐姐一邊像跟蟲一樣黏在她後。因為她吃巧克力,五歲的馬大海就從小鋪里偷了一盒巧克力送給她做生禮物。東窗事發後,他的都被父親打青了……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漸行漸遠……
馬青梅拚命地想,那雙手是什麼?是的,就是望,是父親那份潛藏著危機的遺產,讓她先是看見了親打不贏的貪婪和親喚不回的自私,一寸一寸地冷了彼此的心。爾後,又漸漸生出了一層的趼子,讓他們相互之間,不再柔,不再溫暖。只要他們心裡還圈養著這頭做私的小,彼此就不會有溫暖可言,就會離快樂很遠很遠。
可是,多少錢才能買來毫無隔閡的溫暖擁抱?
淚模糊了馬青梅的視線,她悄悄拉了鄭家浩一下,說:「我們走吧。」
馬大海給經理打了個電話,問:「這是怎麼回事?」當經理聽說馬青梅已經把先收到的百分之五十的貨款給了馬大海,就忍不住把他說了一頓,讓他惜福,因為就馬大海的所作所為來講,馬青梅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獨享他們父親的遺產收益,可她並沒有這樣做……
馬大海這才明白,姐姐與新加坡客商簽訂了合同,為了讓他在今天能坦然地接受父親的遺產,才做出了他一同承擔父親遺債那一幕。
馬大海心裡翻江倒海似的折騰著。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他特別頑皮,有一次在海邊玩,從礁石上摔了下來,摔破了鼻子,滿臉是血。姐姐嚇壞了,背起他瘋了一樣地往鐵路醫院跑,他們倆的樣子把醫生也嚇壞了,因為姐姐跑得太快,把拖鞋都跑掉了,腳被鋒利的海蠣子皮劃得皮開綻,她自己居然絲毫不知。後來,他問姐姐怎麼會感覺不到腳上的,姐姐說,因為看著他滿臉是血,以為他快要死了,嚇瘋了的她本就感覺不到腳上的,只想快點兒把弟弟送到醫院……
現在,那個被生活蹂躪得過早開始衰老的女人,還是那個他他的姐姐,可他都做了些什麼呢?為了虛榮的面子,他提防她,算計她,甚至在她不堪生活重負的時候,又把一個巨大的包袱壓在了她上,還理直氣壯地在她眼前扮受害者。她的心,一定是傷過過也過血的,可是,她沒有反擊,像個經常受他欺負的善良小女孩,不僅不記恨他,有了糖果還惦記著留給他一份,心積慮地讓他收得毫無愧疚。
馬大海看著存摺上九十多萬元的存款,手顫顫地發抖。
李小紅抹著眼淚說:「大海,你罵我一頓吧,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為我出了個餿主意,也就不會鬧成這樣。」
「不怪你,是我自私。」說著,馬大海把存摺推給李小紅,「你收著吧。」
李小紅遲疑了一會兒,「大海,你要實在覺得住在我買的房子里難過,我們就另買一套房子住吧。」
馬大海搖了搖頭,把李小紅攬懷裡。
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真的已經明白了,以前,他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他虛榮的面子勝過一切。只要他和李小紅相,那份公證書不過是一張薄紙,它阻擋不了兩顆相的心擁抱。
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能夠阻礙幸福的鴻溝,除了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