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安母女回家時,李臨剛好酒醒。
他想上前安慰女兒,發現女兒臉上笑呵呵的,跟沒事人一樣。
「爸爸!我們回來啦!」
「那麼晚了?」李臨看了看手錶。
許夢安道:「我們去了趟醫……」
沒等老媽說完,李雲階便搶話:「我喉嚨被魚刺給卡了,醫生伸了老長的夾子進去,很費勁才夾了出來。還有媽媽,她一直在旁邊拉著我的舌頭,吶,給你看看,我的舌頭現在還是很長!」
看著女兒伸長舌頭的樣子,夫妻倆都笑了。
「下回吃魚得注意點啊。」李臨道。
「知道了,爸爸、媽媽,晚安!」李雲階說著,鑽進了自己房間。
「沒事了?」李臨用口型問妻子。
許夢安點點頭,也笑呵呵看著丈夫:「你呢,沒事了吧?這老賈可真行呀,居然能把你灌醉。」
「他那張嘴……」李臨無奈道,「說著說著就把我繞進去了。」
「嚯,這不是你們系主任專門從福建給你帶的大紅袍嗎?連這都祭出來了?」許夢安指指茶几上的小罐子。
「活該他賈浩文家財萬貫,哎,也活該我李臨兩袖清風。難怪你爸媽跟中了蠱似的,就只喜歡他。」
「他這人其實不錯,那張嘴,也是被生活磨出來的。」許夢安坐到沙發上,「你也給我泡杯茶呀。」
李臨擺弄功夫茶的間隙,許夢安絮叨了起來:「老賈什麼出身,你什麼出身,你跟他比,好意思么?人老賈真正窮山溝里出來的,坐高鐵到地級市,換汽車到縣級市,還要轉一班車到鎮上……我心想,這回總到了吧?好嘛,老賈把我們塞進他二舅開的小麵包車,坐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全是盤山公路,這才到的他們村。他家你是沒去過,全村上下只有三棟小洋房,其中一棟就是他家的,那房子還是他掙錢蓋的!我爸當時就被震住了,直跟我說,浩文不容易啊,浩文真不容易……」
「我承認,賈浩文這人確實很勵志。」
「可不是么,赤手空拳到咱們省城闖出了一片天。」
「十分佩服,這總可以了吧?」
「看你酸的。當然嘍,你也不差。」
「別,我也就是多讀了幾天書。」
「除了多讀幾天書,你還托生到了一個好家庭。」
李臨雖不是生在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家境頗為殷實。他家祖上行醫,家裡開有醫館,他父親是當地遠近聞名的老中醫。父親本想培養李臨從醫的,無奈李臨對此毫無興趣。
李臨還有個姐姐,叫李靜,她倒是對這行極有興趣,可惜天資不足,到現在還是個門外漢。後來她嫁給了父親的一名學徒,父親現在一心頤養天年,很少管事了,李靜夫妻倆便順理成章接管了家裡的醫館。
「那還多虧了我爺爺,老人家臨走前拉著我爸的手,說什麼名利皆虛無,人這輩子太短暫了,還是應該讓小輩們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那是因為他享受過名利了,才說這些呢。」
「你真俗。」話這麼說,李臨卻是在笑的。
「帥。」許夢安毫不在意,只是看著正泡功夫茶的丈夫。
「肉不肉麻?」
「我樂意!哎,你猜我剛跟女兒說什麼了?」
「我哪猜得到!」李臨遞了杯茶給許夢安。
許夢安將茶飲盡:「她跟我玩了個遊戲,叫『你問我答』。她問我,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有沒有人跟我表白。」
「有嗎?」
「我想破腦袋都沒想出來。」
「那就是沒有唄。」
「她又問我,那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跟你表白的男生是誰呀?我說,自然是你爸爸嘍。」
李臨擺手:「打住!打住!你再仔細想想,真的是我么?」
許夢安將空茶杯遞過去,示意丈夫給她倒茶:「不是?」
「我提示一下你,那人喜歡汪國真的詩。」
「去你的!」
「要是沒有我,你現在應該是於太太了。」
「別鬧。」
「話題是你挑的嘛,」李臨笑,「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們倆當同事那會兒我都不介意,何況現在?于海這人嘛,我就喜歡他一點,什麼事都擺在明面上,不裝。好也罷,壞也罷,坦蕩。咱們結婚那天,他不是也來了么,拍著我的肩膀,讓我一定要對你好。我說,這還用你說,許夢安是我老婆,我肯定會對她好。他告訴我,這句話不講他難受,講了,就當是把你從他心裡正式趕出來了。只有
說了,他才能踏踏實實往前走,我和你的日子才能踏踏實實往下過。你看啊,他這個『趕』字用得很妙,既向我服了輸,又保全了他的體面。」
許夢安想起了瑞秋說的「真小人」,便只一笑。
「喲,這都幾點了,趕緊睡吧。」李臨再道。
「那什麼,我跟于海吃了個飯,今天中午。」
「你什麼時候跟我彙報過這種事?你們倆吃飯,太正常不過了。」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李臨樂了:「我優點多了。」
「我最喜歡你的大度,現在都流行佛系什麼什麼的,其實,那都是你玩剩下的。我跟他吃飯呢,主要是工作上的事,他想讓我去他的藍海傳媒。」
「老張能放你走?」
「也許,老張還巴不得我自動走人呢。」
「這是怎麼說的,是不是公司出什麼事了?」
「我一時還吃不準,不過很快就會搞明白的。」
「你也不容易。」
許夢安一愣:「說的好像誰容易似的。」
「要是幹得不舒心,就回家呆一段時間。以咱們家目前的狀況,也不需要你那麼拼。」
「跟你一樣,佛系?」
「欲求少一點,沒什麼不好。」
「咱倆是無所謂,女兒呢?接下來要是考不上重點高中,是不是需要另作打算?要是出國念書,少不了一筆大開銷。我們的原則是雲階開心就好,可問題在於,她現在開心是因為有咱倆,咱倆能陪她一輩子么?她的同齡人都卯足了勁往前跑,有天她一回頭,後邊一個人影都沒了,全跑她前邊去了,她還開心得起來嗎?」
李臨搖搖頭,沉默著。
「唉……」許夢安嘆著氣,摸摸自己的肚皮,「大的讓我操心,這小的……」
「再想想吧。」
「嗯,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