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再年輕的女人
每周一是許夢安最忙的時候。
她剛開完九點半的公司例會，就馬不停蹄趕到小會議室參加十點半的部門例會。
部門例會其實就是選題會，主要以討論選題為主，可這段時間，總是沒有能讓許夢安特別滿意的內容。
春節前，他們做的「父母逼婚」、「小夫妻到底回誰家過年」等內容，看似貼近年輕人，但都是前些年就做爛了的，反而敗給了藍海傳媒那邊中規中矩的「尋找丟失的年味」系列。
藍海的內容總監叫黃思思，因為于海的緣故，許夢安跟她見過幾面。
第一次見面是在某次行業大會上。據說，這黃思思才30歲不到，真正稱得上是年輕有為了。她戴著副黑框眼鏡，看著平淡無奇，話也不多，只安安靜靜跟在於海身邊，但她眼神里的野心是藏不住的，這眼神，讓許夢安想起了自己剛到新苗的時候。
「許總監，你提的這個二胎的策劃，它真的符合我們的定位嗎？要知道，我們面向的主要是年輕群體。現在有好些年輕人，別說二胎，連頭胎都不想要。」一個編輯說道。
直言不諱才能產生頭腦風暴，這也是許夢安一直以來提倡的。
另外一個編輯突然捂嘴樂：「別說生孩子了，我連婚都不想結。結婚成本多高呀。」
「關鍵是婚後，又要照顧老公孩子，又要處理婆媳關係……」女編輯小荷接嘴，「想想都可怕。」
「哎，哎，市場部的傑西卡不是剛做完月子回來上班嗎？那身材……」男編輯阿木站了起來，手舞足蹈，「整個一H型。」
「咳……」許夢安輕輕咳嗽，示意那傢伙點到為止。
這種言論雖則無心，但它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果然，小荷站了起來，對阿木表示了鄙夷：「說什麼呢！你們怎麼對女人要求這麼高呢，又要生孩子，又要人家生完孩子保持體形。」
「我就是順嘴那麼一說……」阿木投降。
小荷不依不饒：「傑西卡容易嗎？那三個月的產假，她丟了多少客戶，你知道嗎？為了事業，她之前就一直不敢要孩子。這都快35歲了，實在沒辦法，才開始備孕的。35歲是什麼概念，高齡產婦！生孩子本來就是有風險的，何況她還是個高齡產婦。我聽說，一開始她是打算順產的，生了快一天，愣是沒生出來，又改的剖腹產，相當於吃了兩種苦頭……」
「那我祝你早日脫單，早點結婚生子，你才25歲，保證不用剖腹！」
「就是你這樣的男人太多，我才打定主意不結婚的。」
「人許總監總比你有能力多了吧，不是照樣結婚生孩子嗎？看把你嘚瑟的！」
「那你問問許總監，現在要是讓她生二胎，她願意嗎？」
會議室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許夢安。
許夢安笑笑：「既然二胎的選題已經被大家否了，這裡就先不做討論。咱們回到正題上來，小荷，你先說說你準備的選題吧。」
他們都很年輕，有的，比黃思思還年輕。
而他們的上司，也就是許夢安本人，她又確確實實是個不再年輕的已婚婦女。
她欣賞他們的直言，哪怕有時候，他們會冒著得罪上司的風險，但是，該說還得說，該問照樣問。
選題會百無禁忌，什麼都可以說，什麼都可以問——這是她來新苗上任內容總監後定下的規矩。
接下來，討論變得越來越激烈，而許夢安呢，慢慢的，她連插話的機會都找不到了。
事實上，她也無話可插，此時，她的頭腦有些空白，或者說，她已經跟不上他們天馬行空的思維模式。
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她深切意識到，自己真的老了。
等許夢安開完會回到辦公室都快中午十二點了。
辦公室里，瑞秋帶著兩份外賣在等她：「你要再不回來，我可是準備先吃了。」
「點的什麼？」許夢安笑著落座。
「都是你愛吃的，趕緊享用吧。」
許夢安吃了兩口，抬頭，剛好跟瑞秋視線相對。
兩人都笑笑，幾乎異口同聲：「有話要說？」
「你先說。」許夢安道。
瑞秋擦了擦嘴巴，才道：「剛路過小會議室，無意中聽到你們的激烈討論，挺有意思的。」
「就這？」
「當然不是，我是想給你們提供點素材。對了，你關注過丁克族嗎？」
許夢安點點頭：「不要孩子，專註自己的生活，沒什麼不好。結婚與否、生子與否，都是個人選擇。說實話，我挺佩服他們的。
「我就是丁克。我們夫妻倆都是。不對，我還是，但他已經不是了。」
瑞秋這話，讓許夢安感到訝異。
訝異的倒不是丁克這事，而是瑞秋跟她說起了私生活。
她們倆屬於聊得比較來，但彼此都還掌握著分寸的同事。說是同事，好像又比一般同事親近些，但要說是朋友，好像又有著刻意保持的距離感。
平時，許夢安跟瑞秋嘮叨家長里短較多，可是瑞秋，她幾乎不太提及自己的婚姻生活。許夢安只知道，瑞秋有個非常帥氣的老公，他偶爾會接送瑞秋上下班，自己和他勉強算是打過照面。
「我跟他結婚的前提就是，我們已經達成了丁克的共識。誰也沒想到，這才沒過幾年，他就後悔了。」
「這種事情不少見，好在你們年輕，還來得及。」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妥協？」
「我可不是催生。再說，就你這種性格，你要不想生，誰能催得動？」
「你們可以做一期丁克呀。」
「你跟我說這些，真的是為了提供素材？」
「不然呢？我像是那種跟人大吐苦水的人嗎？生活就是這樣，再順風順水，也總夾雜著一些不如願。好些事呢，根本就不足與外人道。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來著？我已經說完了，該輪到你了。」
「我嗎？」許夢安頓了頓，才慢慢問道，「老張在挖藍海的內容總監黃思思，這事你早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