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父的身體一直硬朗,對體檢什麼的很是排斥。上一次體檢,還是兩年前,被老賈生拉硬拽、連哄帶騙才去做了的。誰也沒想到,就這麼個倔老頭,早上還樂呵呵出門遛狗,說中風就中風了。
話說這賈母離開許家後,許父心裡就一直不太舒服。倒不是覺得賈母怎麼著,相反,他認為她說的那些關於許夢心的種種,原本就是事實。所以,賈母有怨氣、有怒氣,一點都不為過。甚至,賈母還算是克制的了。
反之,如果拿頭撞牆的是許夢心,而不是老賈,許父和許母未必能比賈母冷靜。
賈母走後,許父對許夢心很是發了一通脾氣。許夢心一開始還頂撞,後來這氣勢漸漸也就弱了。不曾想,等吃了晚飯,看了兩集電視劇,許父就出事了。
「姐,我求你個事。」老賈也走到了許夢安身邊。
許夢安看了老賈一眼,只見他腦門上腫了個大包,隱隱可見淤青。
「你這是……」
「這不重要。」
老賈雖然沒有回答,可看許夢心那樣,他腦門上的包肯定跟她有關係。
許夢心羞愧地低著頭,更不敢拿眼看姐姐了。
「你剛才說什麼事?」許夢安問老賈。
「求你個事,你把兩位老媽,還有心心先送回家,然後呢,你自己也在家呆著,好好休息。這裡,有我和姐夫,你就放心吧,一有消息我就馬上給你打電話。」老賈一片赤誠。
這就是老賈有的,李臨一輩子都不會有的東西。
許夢安說不出那是什麼,或許叫「會做人」。老賈的「會做人」,總是能讓家裡人感覺到妥帖、窩心。他甚至還用了個「求」字。
「我不會走的,我要留下來陪我爸。」許夢心說話了。
「你就別添亂了,你和姐姐,你們都懷著孩子,尤其是姐姐,這都還不穩定……」老賈輕聲道。
許夢安把老賈拉到一邊,也是低聲:「我媽肯定是不會走的,看你媽那樣,也怪擔心的,就讓她們都留下吧。還有我和心心,我們就更不用說了,爸爸出了這種事,還不定會怎麼樣,怎麼能走……等結果出來吧,你放心,我們沒有那麼脆弱。」
「你這邊,我是放心,就是心心……」老賈嘆氣,「你沒來之前,她就一直在那自言自語,說她害了她爸,都是她不好。」
「嗯?」
「我們倆吵了一架,這腦門……我自己撞的,一時衝動,氣的……」老賈繼續道,「今天一大早,我也是沒想到,熊熊奶奶跑爸媽那邊去了,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反正之後爸就狠狠罵了心心一頓。心心就覺得,這事跟她有關係。姐,你可千萬別動氣,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我敢保證,熊熊奶奶也好,心心也好,她們肯定都不是故意惹爸生氣的……」
鋪墊半天,原來是為了說這些。
「現在不是說對錯的時候,一家人,也沒理可說。爸爸沒事最好,爸爸要有事,該我們做子女的承擔,我們也跑不了。」許夢安道。
「是,是……」
「夢安姐!」婉真不知何時出現在許夢安身後,緊跟著婉真的,還有于海。
「你們怎麼來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說啊,」婉真道,「要不是于海有你妹妹的微信朋友圈,我們還都不知道呢。」
妹妹也是,沒個輕重,連老爸生病都要發個朋友圈。她這個毛病總改不了,不管家裡的大事小情,都恨不得全po出來讓所有人知道。
「是我非要來的,于海還不讓來呢,說我們這是來添亂……」婉真說得情真意切,「夢安姐,你看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嗎?」
于海看了許夢安一眼,轉對婉真:「你別跟著操心了,不會有事的。」
「謝謝你們倆。」許夢安拉住婉真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冰冰涼的,再看她臉上,氣色似乎不太好。
婉真當年是雜誌社的實習生,學校出來後就跟著許夢安了。只是,後來因為婉真在雜誌社的編製問題未能落實,轉而去了一家企劃公司。但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常有聯繫。許夢安瞧著婉真不錯,于海又單著,就動了撮合他們的念頭。一來而去的,這兩人還真成了。婉真懷孕後就從企劃公司離職了,之後又趕上于海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索性就當起了全職太太。
同樣是全職太太,人婉真做得比妹妹許夢心好多了,可即便如此,家庭生活里總歸還是有不少煩心事。許夢安想起上次于海跟自己傾訴的種種,心下不免有些唏噓。
于海也好,許夢安自己也好,人到中年,擺在面前的生活便無法涇渭分明。所以,四十不惑,它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及至深夜,許父從
急診室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被確診為缺血性腦中風,用醫生的話來說,算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命。重症監護室是不允許陪床的,眾人只好先離開醫院。
許夢安怕許母憂慮,打算到娘家陪她的,可是妹妹堅持要把許母接到她家,說是由她來照顧,賈母和老賈也連聲附和。徵求了許母的意見後,許夢安便也答應了。
回家路上,李雲階突然問道:「外公住院了,外婆去小姨家了,那許富貴怎麼辦?」
這亂糟糟的一晚,沒人會想起那條叫許富貴的狗,除了還是個孩子的李雲階。
許夢安掉轉車頭:「我們先去看看許富貴。」
因為父母都不在,院子里變得有些寂寥。一看到李雲階一家,許富貴就撲了上去,它不停地嗅著他們,好像要從他們身上找尋許父的味道。
許富貴到家近十年了,當初,還是許夢心把它從某個流浪動物保護組織抱回來的。可是,身為這隻狗的主人,她很快就厭倦了遛狗、喂狗這種勞心勞力的事。她結婚離家後,自然而然的,許父就成了狗的新主人。
「嗚……」這隻老狗低吼著,蹭著李雲階的手心。
「爸爸,今天我想住在外婆家,可以嗎?」李雲階看向李臨,老爸總是好說話一些。
李臨瞧了妻子一眼,只見她蹲在地上,正輕撫著許富貴的頭。
「雲階說要住這……」他想徵詢她的意見。
妻子微微抬頭,眼裡閃著晶亮的淚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