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女人來說,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
這句話,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永遠也體會不了。就好像,她們體會不了為什麼女人當了媽都會變。
孩子吃不掉的,不愛吃的,她們吃,跟在孩子屁股後面撿著吃。孩子穿的戴的都得比自己的要好,錢不夠就摳搜著,先緊著孩子。孩子嬰兒期時,每天都會仔仔細細觀察他們的大小便,看到一坨自然成型、軟硬適中的大便,她們就能開心大半天。最討厭汗臭味的她們,孩子一生病,擠在醫院裡挂號、交費、拿葯的也是她們。和老公吵了架,和婆婆鬧不和,一想到孩子,就總是一忍再忍……為了孩子。這四個字,意味著沒有底限的犧牲和充滿了悲憫的自我感動。
可說到底,對她們而言,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啊。從那個小小的肉團降臨人世時,從那張小小的嘴裡喊出第一聲媽媽時,從那雙小小的手伸向自己時……每一個這樣的時刻,都能堅定她們繼續付出的決心。
「媽媽,我的生日就是你的受難日。」李雲階10歲生日那年,給許夢安準備了禮物。
收到禮物的許夢安,差點沒當場落淚。
是啊,受難日。
妹妹的早產,讓許夢安想起了自己的受難日。
漫長的產程、極致的痛楚,這些本是刻在回憶里的體驗,但它們似乎都淡了。確切地說,伴隨著李雲階的第一聲啼哭,它們就變得不再重要。看著妹妹剛出生的小女兒,再看看馬上成年的李雲階,許夢安都想不起來女兒是怎麼長大的了。
其實,即便沒有李臨和李雲階的勸解,肚子里的孩子,許夢安還是會生的。從小外甥女誕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決定。生命中的所有體驗都是美妙的,既然她許夢安的人生里,安排了這麼一次意外懷孕,她也應該去接受、去面對,去把一切看起來「搞不定」的,統統搞定。說起來,不過就是……為母則強。
很多很多年前,許夢安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在進入婚姻後重新開始的,生了李雲階,又覺得當了媽才算「新生」。現如今,40歲的她又要當媽了。40歲再言「新生」,想來是件不太可能的事。但是這些天,她感受著腹中胎兒的生長,漸漸發現,生命的意義,它本身就是把無數的不可能變為可能。
從老張辦公室里走出來的時,許夢安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她很好奇老張此刻的表情,或許是錯愕,或許是猝不及防?儘管,他剛才嘴裡一直在說「恭喜」,在說「不錯啊,又要當媽了」。
「心情不錯?」瑞秋端著杯咖啡,走進了許夢安的辦公室。
許夢安微笑著:「剛想跟你說來著,我要銷假,接下來照常上班。」
「老張跟我說了。說你懷孕了……」瑞秋大笑,「還問我之前知不知道。我說,我是管人事的沒錯,可我又不是計生辦的呀。」
「他不定怎麼恨我呢。」
「哎,哎,你說這話可有點小人之心了。剛剛他還囑咐我呢,說你其實沒必要銷假,多休息幾天沒問題的。工作歸工作,撇開這個,他也還算有人情味。」
「之前沒打算要這個孩子,休息也就休息了,調整個一禮拜甚至一個月都沒問題。可我現在要生,就得考慮長遠一些了。先把工作理順,等我休產假時,才不至於出亂子。」
「原諒我的八卦之心,我就想問問,你怎麼又變卦了?」瑞秋睜著大眼睛,看著許夢安。
許夢安喝了口水,才道:「我一直以為到了這個年紀,自己的生活應該可以十拿九穩了。可是,仔細想想,誰的人生是十拿九穩的,哪個人生階段又是能夠十拿九穩的?與其畏懼明天的不可測,不如,做好準備去接受和面對那些不可測。我爸勸我,李臨和雲階也勸我,連心心都變了,她說,給雲階生個弟弟或妹妹,將來也有個照應。我真的很難想像,這樣的話會從心心嘴裡說出來……瑞秋,也許你無法理解我的決定,但是,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說心裡話,我真的理解不了。你也知道嘛,我是丁克。不過,我相信你能處理好所有問題的,公司里的,家裡的。只是啊,我在想,這個社會是怎麼了,怎麼會對女性如此苛刻,要面面俱到,要家裡家外都要顧著。女權這條路,走了這麼久,我們到底是給自己爭取了權利,還是攬上了義務……」
「權利和義務缺一不可嘛。」
「還是你豁達。」瑞秋笑著,「對了,副總監的位置到底是給阿木還是凌美川,你得抓緊時間定下來了。」
許夢安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是啊,生活就是這樣,沒得選煩惱,有得選仍煩惱。」
「行了啊,酸不酸,掉一身雞皮疙瘩。中午吃什麼呀,你現在可是重點保護對象,不能瞎對付了啊。」
「中午啊……中午我有約了。」許夢安突然想起來,今天中
午,婉真約了她吃飯的。
在新苗附近的一家餐廳,婉真如約而至,她的氣色看起來更差了。
「夢安姐,你說我現在出去的話,還能找到工作么?」婉真說明了來意,「你這邊要是有好的機會,幫我留意留意。」
婉真懷上頭胎後,就回歸家庭了,掐指一算,她已經有十年沒上過班。
見許夢安不語,婉真再道:「我對薪水沒有要求的,真的,哪怕從一個小文員做起。」
「上次于海跟我提過的,說你想出來上班。你別急,先吃點東西。」許夢安的腦子飛速運轉,想著可推薦婉真到哪裡去應聘。
「我能不急么……」婉真的眼圈都紅了,「再這麼下去,我都要脫離社會了。別說于海,我都看不起自己。」
「你不能這麼想,全職太太也是工作。」
「是,全職太太是工作,但老公就是我的老闆!老闆現在想辭退我了。」
「怎麼會……婉真,你不要疑神疑鬼。」
「對不起,夢安姐,我激動了。」婉真深呼一口氣,才道,「于海幾乎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不是應酬,就是加班。他以前也忙,但再忙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他心裡可能已經沒有我,沒有這個家了。」
婉真不是妹妹許夢心,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別嚴重的問題,她是斷然不會跟許夢安說的。
許夢安給婉真倒了杯果汁:「工作的事,我幫你想辦法,于海要是不同意,我去跟他說。」
「我知道你也很忙,可是我真的沒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