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後,暖陽灑在何璐的雙肩,她跟一群打扮時髦的同齡人站在一塊。隨著勁爆的音樂響起,他們的肢體彷彿被點燃,做著各種讓劉思明眼花繚亂的動作。
之前,劉思明只知道何璐會跳街舞,但沒有想到,她跳得這麼好。
高冷又毒舌的何璐,跳起舞來,跟變了個人似的。
其實,劉思明今天沒想翹課的,他還要留下來給李雲階打掩護呢。可是,這個數學補習老師的課實在太無趣了,讓人昏昏欲睡。好在何璐機靈,想了個「肚子疼」的借口,要劉思明「送她去醫院」,兩人才歡天喜地跑了出來。
這兩個得意忘形的傢伙,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王哲也在上補習班。
王哲知道李雲階他們要來上補習班了,甚至還給李雲階佔了座。這個座位就在王哲邊上,是僅次於他的座位的一塊「風水寶地」。坐在這,離講台近,能夠聽清楚老師說的每一句話。而且,光線剛剛好,不會暗,但也不會刺眼。沒有想到,李雲階沒來!
王哲很痛心,頗有些「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況味。要是李雲階再這麼下去,還了得?她的成績本來就不好了……
這種時候不打小報告,更待何時?於是,正氣凜然的王哲做出了他認為的最理智的選擇。
許夢安和思明媽媽在音樂廣場碰面了,思明媽媽自然是沒有好臉色。兩人在廣場一角,看到了劉思明,何璐等人正教他跳舞呢。
只看到那何璐鼓搗著劉思明的胳膊:「太僵硬了嘛,放鬆點,對,往前來點,往我這邊來點。」
這姿勢,兩個孩子都快抱上了。
思明媽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上去,一把推開了何璐,何璐被推倒在地。
「你誰啊!」邊上的幾個孩子走了上來,「你憑什麼打人!」
「劉思明你是要氣死我啊,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會高興!」思明媽媽很快用語言表明了身份,「好好的補習班不上,跑這來跟這些……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塊!」
「媽,你這是幹什麼!」劉思明覺得特別丟人。
思明媽媽的那句「亂七八糟」徹底惹怒了這些孩子,加上她剛才又對何璐動了粗,一干人立時圍住了她。
許夢安扶起了何璐:「你們可別鬧事啊。」
「誰讓她推我!」何璐翻著小白眼。
「雲階呢?」
「我怎麼知道!」何璐輕輕甩開許夢安的手,加入了圍堵思明媽媽的大軍。
孩子們跟思明媽媽開始了唇槍舌戰。從自由談到人權,從藝術談到舞蹈,從減負談到補習。
別說思明媽媽了,就是許夢安,也聽得大開了眼界。
這哪是一群孩子,這分明就是一群辯手。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孩子都在表達自己的想法。那些想法,是許夢安小時候不曾有過的。
這場「辯論會」接近尾聲時,眾人才發現劉思明早就走了。
孩子們笑,對思明媽媽道:「瞧見沒,你把你兒子氣走了。」
思明媽媽撒丫子趕緊去找,孩子們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開了音樂,要繼續跳舞。
許夢安一把拉過何璐:「你總得告訴我雲階在哪兒吧?」
何璐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保證不罵雲階,這總可以了吧?」許夢安妥協了,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對一個孩子妥協。
何璐抬手看錶,笑:「行,反正就算我跟你說了,也來不及了。」
「什麼就來不及了!」
「雲階在青少年宮,今天有個彙報演出,她跟人表演四手聯彈,可精彩了。」
「她為什麼不跟我說?」
何璐聳聳肩:「你們當媽媽的都這樣嘍,告訴你們了,這個不許那個不能,不告訴你們,你們又講『怎麼不跟我說』……反正,你們說什麼都是對的!你們是真理!你們至高無上!」
何璐說畢,擺動著肢體,游魚般躍入了跳舞的人群。
許夢安看著何璐,看著這些孩子,愣了半晌,才轉身離開。
李雲階深呼吸著,和小稚一起上了台,鞠躬,掌聲響起。
她們坐到鋼琴旁,舞台的燈全都暗了下來,然後,有束光打到了鋼琴上,打到了她們身上。
黑白分明的琴鍵此時看來,既熟悉又陌生。
掌聲止了,全場安靜,小稚朝李雲階點點頭,她們要開始表演了。
這曲子對許夢安來說並不陌生,是電影《不能說的秘密》里,湘倫和小雨的四手聯彈。她自認不是古板的母
親,也樂於去接受新事物。她知道什麼是「彈幕」,甚至還去了解過「二次元」,可是,此時,站在台下的她,感覺自己跟女兒隔著好幾個「次元」。
「你也來了?」悄聲說話的是小稚媽媽,「兩個孩子彈得真好。」
「是啊……」許夢安低聲應著,她沒有想到,舞台上的女兒是如此有魅力。
那襲小白裙,那在琴鍵上翻飛的手指,那陶醉的神情,那在燈光下絲絲分明的黑髮。
李雲階是美好的,這樣的美好,讓許夢安覺得自己把什麼給她都可以。可是呀,她竟然連女兒要繼續學琴的心愿都滿足不了。
「我們一定要好好努力,將來給雲階最好的生活,讓她由著自己性子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番話,是許夢安剛生下李雲階時,對丈夫李臨說的。
如今想來,竟有幾分嘲諷。
許夢安曾以為自己會是標新立異、打破傳統的母親,她要跟孩子交朋友,她要讓孩子快樂,她是新時代的好媽媽……
掌聲雷動,小稚媽媽推了許夢安一把:「趕緊上台獻花啊!」
「花……」許夢安沒有花。
「我早就準備啦。」小稚媽媽笑著,「兩個孩子都有!」
李雲階沒有想到老媽會來。
老媽的表情怪怪的,像是在笑,卻又是哭。想擁抱李雲階,卻又在躲。
啊,可能懷孕的女人都這樣的吧。何璐說過,何璐媽媽懷二胎的時候,就很是陰晴不定。
「媽,這花是給我的?」李雲階看著跟木頭人似的許夢安。
「啊,祝賀你,雲階……」許夢安將花束放到女兒懷裡,「你今天真美。」
「我知道。」女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