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明覺得很生氣。
這不是媽媽第一次讓他丟人,毫不誇張地說,媽媽每一次出現在小夥伴們面前,都能做出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所以,當媽媽找到他時,他根本就不想跟她說話,一句都不想說。
媽媽一直在絮叨,還是那些他聽得不要再聽的胡話。
什麼「我把你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什麼「你爸只顧自己,家裡全靠我」,什麼「為了你和你爸,我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什麼「我這輩子全指著你活」……
「你可以不這樣啊。」劉思明終於說話了,「我求求你,你自己另外想個活法吧,別為了我,行嗎?」
思明媽媽傻眼了。
劉思明又道:「我又沒讓你對我好,我和我爸也沒讓你捨不得吃穿,我們家很窮嗎?上個月你股票跌了,我親耳聽到你跟我爸說的,說是十幾萬沒了。那麼你少炒股,多給自己買點新衣服不就好了?」
「你是想氣死我啊!」這句話思明媽媽總愛掛在嘴邊。
「你在這個家,那麼不開心,那麼生氣,那你可以走嘛。」
「你說什麼?」
劉思明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但他實在無法繼續忍受。
他忍受不了媽媽在自己面前可憐兮兮的樣子,難道說,媽媽這樣,都是他造成的嗎?
「唉……」劉思明嘆著氣,拎著書包就要走。
「你去哪兒!你等等我!」思明媽媽抹著眼淚跟上去。
「我回家啊。」
「那……那我們一起回家。」
「你不是討厭我和我爸嗎?」
「我……」思明媽媽噙著淚,「你這個死孩子。」
「到底回不走回啊,回的話,我就叫車了。」
「先去趟超市,媽買點你們喜歡吃的菜。」
「唉……」劉思明又嘆氣,「就不能買點你自己喜歡吃的嗎?」
思明媽媽真的沒想過這個,自從她當了媽,她就已經忘記「自己」是誰,誰是「自己」了。
如果說許夢安和李雲階隔著「次元」,思明媽媽和劉思明之間簡直就是隔山隔海。
只是,直到現在,思明媽媽仍渾然不覺。
「老媽,這花不是你準備的吧?」坐在副駕駛的女兒問許夢安。
許夢安只好笑笑。
女兒又道:「你不喜歡大紅大紫嘛,如果是你選,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你是打算先聲奪人嘍?我還沒問你翹課的事呢,你倒計較起花來了。」
「翹課是既成事實,你怎麼罰我都無所謂。因為,我今天真的是太開心了。」
「記得前幾年,我女兒有什麼都會跟媽媽分享的,我們倆有說不完的話……」
「記得前幾年,我老媽總是那麼溫和,我們倆也有說不完的話……」
前邊是紅燈,許夢安停了車,拉了手剎,看著女兒:「有些規則還是要遵守的,比如,遇到紅燈就得停。再比如,既然你答應了去補習班,就應該按時上課。」
「我知道的,下不為例。再說了,我都講過的,以後再也不碰鋼琴了。」
「鋼琴課只是暫停,媽媽沒說不讓你學。」
「我不想學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是在跟你溝通……」
「別溝通了,按照規則,現在是綠燈,我們應該往前開了。」
許家小院很久沒這麼熱鬧了,蘭香炒了幾個小菜,李靜給燉了葯膳湯,不服輸的許母也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紅燒系列。紅燒肉、紅燒魚,這些個菜顏色夠好看,本身就透著股子喜慶。
不過,李靜頗有微詞,表示「少鹽少油」才是健康飲食,還拿出養生公眾號的文章給許母看。許母搖頭,告訴李靜,說許夢安說了,養生的前提是養心,心情好了,身體才能好。兩人差點沒掐起來。
熊熊也在,正帶著李雲階打王者。自從許夢心生完西瓜,奶奶和爸爸便只圍著她們轉。在外婆家呆著,對熊熊來說,是最開心也最放鬆的時刻。
「哎呦,別出射手了,我們這邊已經有射手了!我就是射手,后羿,你沒看到啊?」熊熊很不滿,「姐,你到底會不會玩啊。」
「行,那你自己玩,我不玩了。」李雲階也有些悶悶不樂。
「你出個肉嘛,吶,藍胖子,你就選這個。」
「太丑了,我不喜歡。」
「不醜啊,等這局打完,我給你買個皮膚,粉紅色的,可萌了。」
「那還差不多……」
許夢安一邊給許父剪指甲,一邊跟李臨絮叨:「什麼時候你跟雲階談談吧,我現在說什麼她都不聽。我們沒說不讓她學琴,只是這段是非常時期,過去了就好。」
「哎,剛才我姐說,她美國有個朋友,就是做留學諮詢的。雲階的英語成績還是可以的,努努力,考個托福……」
「你忘了?我們答應過孩子的,不讓她去國外,不讓她去讀寄宿學校。」
李臨撓頭:「要是她考不上重點高中……」
「所以才要上補習班啊!是咱倆醒悟得太晚了。就雲階他們班的王哲,成績都那麼好了,照樣上補習班,還請私教。我特意給王哲媽媽打了電話諮詢,人家說了,孩子還小,送去國外不合適,上大學之前,都應該把孩子留在身邊。孩子的事,王哲媽媽可是什麼都親力親為的,王哲學到哪,她就跟著學到哪,我還聽說,她連奧數題都會做。」
「這也太誇張了吧。」
「王哲之前語文有點弱,作文特別容易失分。王哲媽媽了不得啊,把這幾年的中考作文題研究了個遍,手把手教孩子。薛老師還打算讓王哲媽媽開個講座,跟我們這些家長分享一下心得。我說,你好歹也是個副教授,就不能在這些地方下下功夫?」
「饒了我吧。」李臨笑了,「我這個副教授又不是研究教育的,我研究的是殯葬學,跟死人打交道的……」
許夢安趕緊使眼色,來不及了,許父的臉瞬時就僵了。他本就聽不得「死」這個字,何況現在病著,更覺心塞。
「樣孩子寄幾學!」許父發話了。
「聽到沒,爸說了,讓孩子自己學。」李臨轉對許夢安。
許夢安撇撇嘴:「我沒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