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要生孩子了。
李雲階的情緒非常複雜,好奇、期待,擔心、憂慮,這些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又讓她變得很是興奮。她在產房外來來回回地走,每推出一個產婦,都以為擔架床上躺著的是老媽。
「我媽怎麼還沒出來啊?」李雲階焦急地看著老爸。
沒等老爸說話,姑姑便道:「你別急啊,想當年你媽生你的時候,從正月十四一直生到正月十五呢。」
「啊?那不得疼死……」李雲階說完這句,馬上「呸」了起來,「死」不是吉利話,不能講,尤其是這種時候。
「能不疼嗎?所以,孩子的生日就是母難日。」姑姑說畢,也探頭看向了產房的門。
老爸一直沉默著,要是他的手腳沒在發抖,坐在那,真的就像一尊佛。
「爸……」李雲階走到他身邊。
「啊,我沒事,我沒事。」老爸抬頭。
「爸爸,你是不是特別緊張啊?」
「能不緊張么?在產房外邊等,這對他來說,也是頭一遭。因為啊,你出生的時候你爸不在,在學校里趕論文呢。打他手機,他居然關機了……說是趕論文期間,誰也不能打擾到他……」姑姑說著。
「姐……」老爸臉上很是掛不住,「你說這些幹嗎?」
姑姑才不管,繼續說著:「最後還是我,我直接去你爸的學校,把他給揪回來的。不過,我們趕到的時候,你媽已經生下你了。我一看,這孩子長得真好啊,得取個好名字。我們往醫院趕的時候,看著天上的朝霞特別美,我說,要不就叫李紅霞……」
「我的天!」李雲階扶額,「幸好我爸媽沒聽你的。」
「你爸確實不肯聽我的,他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結果,你就叫『雲階』了。」
「我知道,雲階的意思是,雲彩是通往天空的階梯。」李雲階道。
「其實跟紅霞的意思也差不多……」姑姑笑了。
「差多了!」
幾個人這麼說著話,都稍稍不緊張了些。
這一次生孩子,許夢安是早早做了準備,很是研究了一番無痛分娩的。但她沒有想到,無痛分娩並不代表真的「無痛」,它確實是減輕了疼痛,可是在宮縮加劇後,疼痛再次加劇了……
這些疼痛,勾起了她第一次生孩子的回憶。那時候真的是無知無畏,許母和李靜一直在給她灌輸,女人總是要生孩子的,生孩子哪有不痛的。痛苦,就是生產的標配。彷彿不痛苦才是不對的。
「露頭了,快了!再加把勁。吸氣、憋氣、用力……」醫生很溫柔。
許夢安是學過拉瑪澤生產呼吸法的,可是此時,這些早就被她給拋在腦後。她只覺得渾身酸澀、疼痛,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要爆裂開來。
「別緊張!」醫生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到了裡面,護住了小葡萄的腦袋,「側切。」
要側切?
還沒等許夢安反應回來,醫生已經給她做完側切。側切的疼痛跟其他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好,頭出來了!你再用點力,用一點點力……讓寶寶的身體出來,對,用力,來……」
許夢安幾乎用盡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
「出來了!」
出來了……小葡萄終於出來了……
就在孩子出來的那一瞬間,許夢安覺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不再疼痛、不再焦灼、不再緊張,就好像,身體里開出了一朵花。
孩子發出了響亮的啼哭聲,像是在告訴許夢安:媽媽,我來了。
「是個男孩。」邊上的護士抱過孩子,給許夢安看了一眼,又匆匆抱走了。
小葡萄是男孩啊。
媽媽給李雲階生了個弟弟……不,媽媽是給他們生了個男孩。這些他們,包括興高采烈的外婆、姑姑、小姨、小姨夫、表姑,當然,也包括老爸。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如果醫院可以點鞭炮的話,他們早就點了。
表姑和姑姑尤為高興,表姑都快跳起舞來了。
她手舞足蹈跟姑姑說著話:「你們老李家風水好啊,到底是個男孩!」
「是啊是啊,希望他快快長大,長大了好跟他爺爺、跟他姑父學醫。」姑姑笑得牙花都露出來了。
「我就說李臨兩口子是有福的嘛,這回怎麼也得回老家擺兩桌。」
「擺兩桌哪夠,起碼要擺它個百八十桌!」
小姨在給外公打電話,爸爸在給爺爺打電話,他們跟約好了似地,在電話里說著同一句話:是個男孩!
是個男孩。
不是男孩的李雲階退到了一邊,看著這堆亂鬨哄的人群,沒人注意到她的離去。她走進了老媽的病房。病房的床頭柜上,堆著鮮花,很喜慶,每一個花瓣都在慶祝老媽生了個男孩。
「媽……」李雲階垂著手。
「看到小葡萄了?」老媽問,她是微笑著的。
李雲階搖頭。
「對不起啊,是個弟弟。我知道你喜歡妹妹。」
「他們喜歡男孩。」女兒也在笑,但女兒的笑容很酸澀。
「他們喜歡小葡萄,他們也喜歡雲階,跟男女無關。」
「是么?」
「當然。」
「還疼嗎?」
「好多了。」
「媽,我心裡覺得難受……」女兒的眼淚很快就掉了下來,「你怎麼就生了個男孩呢?你怎麼能生男孩呢?我不喜歡!我不要!」
許夢安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她掙著身體坐起來:「雲階,你聽媽媽說,你多了個弟弟,這是高興的事……」
「我不高興!」
「雲階……」李臨走了進來,「你怎麼在這?大家都去看弟弟了,你也去看看……」
「我不!」女兒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我不看!我不看!」
「你聽媽媽說,你別這樣……」許夢安只覺得側切的傷口隱隱作痛,她努力想下床,想抱抱女兒。
「別碰我!」女兒覺察到了許夢安的舉動,「不許靠近我!」
「雲階你過分了啊,你媽剛生完弟弟……」李臨呵斥著女兒。
「弟弟,弟弟,現在你們眼裡就只有弟弟了!」女兒說完,跑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