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58章 我說了你也不懂

老媽陪老爸去北京做手術了，外婆讓蘭香表姑帶著小葡萄住到了小院，其實，答應老媽要照顧好弟弟的李雲階，在「照顧弟弟」這件事上，她似乎也插不上手。小葡萄的生活起居一應不用李雲階操心，只是，他平時最黏的就是老媽，老媽這一走，他看起來總是有些不高興，整個人都懨懨的。

李雲階雖然已經過了黏著媽媽的年紀，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跟父母分開這麼久。何況，他們並不是出去旅行或者出差，而是為著老爸的病。老媽一再交代，讓李雲階不要擔心，她嘴上也答應了，可是，她怎麼可能真的不擔心呢？

比起當下的狀況，李雲階倒覺得，她之前的那些煩惱也都算不了什麼了。她如今只希望家裡不要再出事，希望一切都能回到她15歲之前。那時候，老爸的身體很健康，老媽雖然忙了一點，但總能抽出時間來陪她。

但李雲階也明白，時光倒流和穿越，這種事情只能發生在里。她一天天長大，父母一天天變老，而生活呢……她永遠也不知道生活接下來會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和驚悚。

父母去北京的前夜，老媽抱了被子過來，要和李雲階一起睡。她在老媽的發間，發現了幾根白頭髮。

「你啊，以前總喜歡在作文里寫我，說我的母親長了白頭髮，母親很辛苦，母親很偉大。那時候我還沒長白頭髮呢。」老媽笑著，「不過，我現在有了。」

「我現在不這麼寫作文了。不過，媽，你在我眼裡，還是很偉大。」

「我不要做什麼偉大的母親，我只希望做一個真實的母親。」

「真實？」

「雲階，你媽身上也有很多很多的缺點。有一天，等你真正長大了，你一回頭，會發現你媽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太太。我會累，會老，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我也有缺點。」

「是，每個人都有缺點或者弱點。只可惜，媽媽到這個年紀才明白，人要學會接納自己，認識到，缺點和弱點本就是我們的一部分。媽媽以前太要求完美了。」

「媽……」李雲階靠在老媽的臂膀上，「我不是完美的小孩，所以，你也不必是完美的母親。我們就這樣，挺好的。」

由李老爺子和許夢安陪著，李臨終究還是住進了北京的一家醫院。手術安排在一周後，這一周里，多是常規檢查和術前準備。許夢安知道，李臨其實比他們都緊張，他的故作冷靜和風輕雲淡，更讓她覺得心疼。

初遇李臨時，吸引許夢安的固然是他出眾的外表，但他身上的氣質也極為讓她著迷。那時她形容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氣質，直到前些年有個新出的流行語叫「禁慾系」，她才恍然大悟。

是了，李臨就是「禁慾系」。他這人什麼都是淡淡地，什麼都不太在意，是出世和脫俗的，也是瀟洒和無羈的。他跟于海是完全相反的兩種男人。

看著這個風一樣的男子，如今穿著病號服，接受著各種檢查，他眼裡的無助，讓許夢安很是唏噓。或許，這樣的無助不是今天才有的。在他決定走進婚姻，和他建立家庭時，他應該就帶了這分恐慌。畢竟，他本是個出世者，因為有了婚姻，因為有了妻子，他不得不入世。

當他鼓足勇氣，告訴她，希望她能生下第二個孩子時，亦不知他猶豫了多少次，考慮了多少遍。他可能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但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放棄過做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

「沒事，我在。」許夢安輕輕握了一下丈夫的手。

他點點頭，微笑著：「我知道。」

H城的冬夜，有了一場短促的雨。

老賈晃蕩著手包，行走在雨里。他又喝醉了。

這是他本周的第四個飯局，除了酒的種類和賬單，他幾乎不記得任何一道菜的名字。所以，此刻在路邊嘔吐的他，著實也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幸好，不管喝了多少酒，他都能記得自己住哪。

開門的人是妻子，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但他已經無暇管顧這些，看到了她，就說明到家了，到了家，就說明能倒下了。

「怎麼又喝多了？」許夢心扶起了老賈，無奈道，「不是答應我了嗎，以後不會再喝醉。」

賈母走了過來：「哎喲，心心啊，這男人出去應酬哪有不喝酒的，他們就是在酒桌上談事情的嘛。」

「媽，我沒有不讓他喝酒，只是他不應該喝得那麼醉。再說了，難道每樁生意都必須在酒桌上談？」

「做事業不容易的，他這是辦廠子，做大買賣，你不懂的。」

許夢心本攙扶著老賈的手瞬時鬆開了：「媽，你兒子做大買賣血本無歸的時候，就是我一邊上班，一邊做著小買賣養著全家人的。怎麼了，你就那麼瞧不上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心心，你現在也太敏感了一點……你別撒手啊，我們一起把他搬到床上去，讓他休息一下。」

「要搬你搬，我可搬不動。」許夢心說著，就要走開。

可她一扭頭，看到賈母為難的神色，終究還是伸手幫忙了：「一身酒氣，就讓他睡沙發好了。」

「這個……」

「我是沒關係，要是熏到你孫女了，算在誰頭上？」

「好好好，聽你的，就讓他睡沙發。」

老賈醒來的時候，許夢心正睜大眼睛看著他。

「幾點了？」他揉著眼睛，「你怎麼還不睡？」

「你這樣，我怎麼睡？媽帶著小西瓜睡著了，我總不能把她搖起來照顧你吧？以後你要是再這麼喝，索性也就別回家了。你不回家，我們還能輕鬆點，還能睡個囫圇覺。」

「心心，我現在不比從前。從前吧，我這生意做得大，多是別人求我，酒桌上，我要是不喝，也沒人硬要逼我喝。現在……我這剛起步，可以說是事事都要求人，我得把這些合作方啊、客戶啊，都給伺候好了。你理解一下我，好么？」

「我還要怎麼理解你？你說，你有應酬，我忙著網店的事，熊熊的作業誰來管？媽在這，她也只能看看孩子，熊熊的作業她沒法輔導吧？」

「網店那邊，你請個客服，工資我出。」

「賈浩文你口氣挺大啊。你知道請個客服要花多少錢嗎？要是有這錢，我們都可以租一套寬敞一點的房子了，一家五口人，老老小小的，也不用擠在這了。」

「等我談下這筆訂單，咱們就去租個大點的房子。」

「不是房子的事……」

「客服你不要，又說不是房子的事，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懂。」

「不是，你不說出來，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懂？」

「沒工夫在這跟你繞口令。」許夢心有些不耐煩了，「你好好在這躺著吧，不許進房間！」

「別啊，這沙發睡得我都落枕了。」

「誰讓你喝那麼多酒，活該。」許夢心說著，就往卧室走去。

老賈跟了上去：「你看，你說著說著怎麼又繞回去了呢？」

「別跟著我！」

「心心……」

許夢心惱怒了，折返到客廳，又走到了門邊，一氣擰開了門把手：「我出去轉轉。」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