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61章 日子我不想過了
李臨被送進了手術室。
家屬等候區內，坐著李老爺子、許夢安和歐陽。
歐陽是代表李靜來的，他的傷痊癒後，除了每周兩次到醫館坐診，便不太過問其他事宜。現在，李靜可比他要忙。
「歐陽，你去買兩瓶水。」李老爺子吩咐他。
不遠處分明就有飲水機，可歐陽明白，這是李老爺子要支開他，老人家怕是有話得單獨跟許夢安說。
「爸，我這就去。」他總是這麼畢恭畢敬。
待歐陽走了，李老爺子才對許夢安道：「你別緊張，我問過了，手術時間不會太長，等會兒你就能見到李臨了。」
「爸，我還好。」許夢安微笑著。
李老爺子點點頭：「夢安，這人活到我這個歲數了吧，是越來越明白什麼叫『盡人事，聽天命』了。」
「是。」
這幾天在醫院裡，許夢安見到了很多「盡人事，聽天命」。
比起醫院裡好些病人，李臨絕對不是最嚴重的那種。昨天她路過急診室，看到一個因車禍失去雙腿的男孩。男孩年紀跟女兒李雲階相仿，便更讓她覺得心疼。還有同病區的一個大哥，只比李臨大幾歲，因為腦萎縮，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聽護士說，這位大哥並沒有什麼親人，住院期間，只有個遠親偶爾會來探望。可不管怎麼說，這裡的所有人都在努力活著。身康體健和世上很多東西一樣，只有失去了，才明白它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如果丈夫的手術失敗了，他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也許不甚完美，卻始終存有溫情的世界。但至少，他不會離開。
李臨很喜歡「向死而生」這個詞，許夢安先前不懂。如今，她有些明白了。所謂的「向死而生」，是絕境里的希望，也是摧毀後的重生。是無論何時何地，內心那份對生命本身的尊重和敬畏。
而身邊的李老爺子，許夢安的公公，他行醫大半生，還有什麼是他沒見過的呢？有他在，她總歸能安穩許多。
「你婆婆離開那年，李臨差不多跟雲階一樣大。李靜總說我太偏愛李臨，其實啊，最寵李臨的就是她這個又當姐姐又當媽媽的人。可以這麼講，除了少年喪母，李臨是個沒怎麼吃過苦頭的人。我對他沒什麼要求，就希望他這輩子能夠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去生活。也許是因為這樣吧，他這人呢，比較自我，說得難聽點，就是自私……」李老爺子緩緩說著。
許夢安不禁問道：「爸，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多少委屈。我原本想著，李臨現在有兒有女了，總能變變，可還沒等他變好，卻又遇上了這種事……」
「李臨沒你說的那麼不堪。只是，他一心撲在學術上，總想做出點什麼。這些，我能理解的。」
「爸知道，你也是個有事業心的……所以，我都想好了，要是李臨真的看不見了，我就把他接到老家去，由我們來照顧。這事，我跟李靜和歐陽都商量過的，他們同意。」
「爸……」
「你別有任何壓力，聽到沒有？」
許夢安沉默著。
李老爺子見兒媳婦不說話，就又問了一遍：「聽到沒有？」
「聽到了，可是……」
「那就好。」李老爺子一面說著，一面抬手看錶。
老賈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剛準備出門，就聽到了女兒的哭聲。女兒掙脫著賈母的懷抱，嘴裡一直在喊「媽媽」。兒子也醒了，醒來第一件事也是找媽媽。女兒在哭，兒子在問，賈母則在一邊唉聲嘆氣。老賈只得一個個安撫，安撫完了，這才出得家門。
讓老賈沒想到的是，他的車子剛駛入小區門口，就看到了冬子。冬子也開著車，車窗開著，沖老賈努努嘴，意思是讓他的車跟著走。兩輛車駛到附近的一個停車場，冬子下了車，走到老賈的車子旁，敲了敲車窗。
「心心在哪？」老賈開門見山。
「昨天晚上，她說去她媽媽那邊了，但是我也沒能聯繫到她。今天早上，我給她發微信，讓她來拿貨，才發現她已經把我拉黑了。」冬子道，「其實，我剛才是來送貨的。」
「拉黑了？」
「我先聲明，我們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要真是那樣，她就不會拉黑我了。」
「我現在不想談這些，只想儘快找到她了。昨晚我給她媽媽打電話了，她並不在娘家。」
「兄弟，」冬子笑笑，「昨天晚上的事我不想跟你多解釋。我對你老婆是不是有想法，這個你還真的管不著……」
「你……」
「但是，你不應該連你老婆是怎麼想的都不知道。你們結婚
那麼多年，都有兩個孩子了，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了解么？你啊，好好琢磨去吧。」
冬子說畢，便上了他自己的車，車子很快絕塵而去。
老賈一拳頭砸到方向盤上，喇叭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時，有陌生電話響起，他接起，對方竟是小樹。小樹說，這通電話是他偷偷打的，就是怕老賈擔心許夢心。
「小姨昨晚在我們這呢，不過，她一早就走了，說是去小院那邊了。小姨夫，你趕緊去找她吧。」小樹道。
老賈到了許家小院，許母迎了上來。
「你怎麼也來了？」許母問道。
「媽，心心在這啊？」
「在啊，在她原來那個房間呆著呢。她說你們家的什麼網路壞了，來我們這蹭……蹭……」
「蹭網啊？」
「是啊。你來得正好，我剛要出去買菜，這樣，我買點你愛吃的，中午你也留下吃飯。」
老賈一面點頭，一面朝許夢心那屋走去。
他推門而入，許夢心果然就坐在那，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正敲敲打打鼓搗著，應該是在弄網店。
「出去！」許夢心正眼都沒看老賈。
「我想過了，昨天晚上是我不對。我都沒了解清楚，就說那些話，我還對冬子動手……」老賈自顧自說著，「心心，我對不起你。」
「可能『對不起』這三個字，是你這段時間跟我說的最多的詞了。」許夢心抬頭，看著老賈，「你每次說這個詞，我都相信你是有誠意的，也相信你會改。但是這次，它不管用了。賈浩文，你聽好了，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了！」
「你就算再生氣，也得為孩子們想想。早上小西瓜哭著找媽媽，哭得嗓子都啞了，你不心疼？還有熊熊，他也問起你了。我說你一大早就去拿貨了，這才把他給糊弄過去。」
一聽到老賈提孩子，許夢心的眼睛裡就起了一層霧。
老賈繼續說著：「你煩我，討厭我，哪怕你不要我了，這都可以。但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