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安和李臨從北京回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李雲階只記得,那天的陽光特別好。
而在頭一天,H城下了一場罕見的雪。算起來,這座東南沿海城市已經有五個冬天沒下雪了。
昨天,因為這場大雪,李雲階還擔心父母今天的航班會延誤或者取消。不過,大雪到了夜裡便停了。開窗望去,白茫茫一片,把整個夜晚都照亮了。
晨起就出了太陽,這雪後初晴,讓李雲階想起了楊萬里的那句「新晴天嫩綠,落照雪輕紅」。當陽光化去薄雪,一切就都像是嶄新的。
李雲階最害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老爸的手術是成功的,他保住了他的右眼視力。老媽說,這台手術,就像是拔去了老爸腦袋裡面的雜草。那些雜草,是對他健康的威脅。
還好還好,生活又能回歸正軌了。哪怕老媽再嚴厲,老爸再啰嗦,弟弟再煩人……總之,比起老爸的眼睛,這些也都不算什麼了。
陪著李雲階來接機的,還有小姨、小姨夫、蘭香表姑,以及黏人精小葡萄。當老媽出現時,小葡萄從蘭香懷裡撲了過去,緊緊攬住了老媽的脖子。儘管,李雲階對父母的思念並不比小葡萄少,可是,此刻的喜悅讓她變得無比寬容。
「雲階!」老爸靠近了李雲階。
他瘦了不少,但看起來還算精神。
「爸爸……」李雲階猶豫著要不要給他一個擁抱。
不過,老爸先伸手抱住了她。老爸甚至試圖抱起她轉個圈,但是沒能抱起來。
「你胖啦,雲階。」老爸笑著。
李雲階點頭:「嗯,我胖了不少呢。我們回家吧。」
「回家!」
術後,李臨仍需靜養,術前就由許夢安做主,給他延了一個月的假。除了休假,李臨今後的生活還有諸多禁忌,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別的都好說,可他一旦回學校上班,少不了就得對著電腦。要真遵醫囑,不能用眼過度什麼的,他真就什麼都不用幹了。手術成功,固然是一件幸事。可是,他這心裡總有些堵。
許夢安多少能感覺到李臨的不快。從準備手術到現在,這期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光是躺在醫院裡,接受各種檢查,就夠讓他受的了。何況,還有病痛的折磨。
她無法感知一隻眼睛失去視力後,看到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偶爾便用手擋了她自己的左眼,試著去感同身受。她更沒有辦法安慰他說,你看,幸好還保住了右眼。
因為,即便是保住了右眼,他的左眼終究還是殘缺了。短期內,李臨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殘缺。儘管,他左邊的眼球還是完整的,卻已是形同虛設。
從機場回家後,許夢安將懷裡的小葡萄交給了蘭香,安頓好李臨後,便來到了女兒的房間。
「雲階,外婆和蘭香表姑給我發微信時,都在誇你呢,說你這段時間懂事了不少。」許夢安挨著女兒坐下,「媽媽得好好謝謝你。這趟去北京,是為著爸爸的手術,所以我一直沒時間出去給你買禮物。這樣,你想要什麼,跟媽媽說,我肯定給你補上。」
「首先,懂事是用來形容小孩子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其次,我才不要什麼禮物呢。」李雲階靠在老媽的肩膀上,「你們回來就好。」
「真的不要禮物?」
「不要!」
「不許後悔噢。」
「怎麼可能……」
接著,女兒便滔滔不絕說起了她在學校里的事。許夢安見縫插針,說了些李臨術後的注意事項,希望女兒能一起監督。母女倆就這麼聊著天,倒真像是姐倆。
待許夢安從女兒房間出來,看到了等在一邊的蘭香。
蘭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這是怎麼了?」許夢安問蘭香。
蘭香支支吾吾:「本來不該說這些讓你擔心的,可是,這事,怕也只有你才能解決了。」
「家裡出事了?大萍還是大明?」
「不是不是,是心心。心心小兩口鬧了點彆扭,我們也不知道是到底為什麼,問她呢,她也不說。我聽說,自從她租了辦公室,就老是不著家。她婆婆都有意見了。」
「她租辦公室這事我知道的,她微信上跟我提過。但是,她和老賈鬧彆扭……這事她還真的沒跟我說……」許夢安皺眉,「行,我明天去找她一趟。」
「你說,你這剛回來……」蘭香嘆氣,「我倒是有心勸和,關鍵是我說的話,心心也不聽嘛。」
「蘭香姐,我知道你為著我好,也為著我娘家人好,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許夢安笑著,「眼下,你回來了,本來只是幫我帶帶孩子,可李臨
這病還得靜養,少不了你的照顧。我剛要找你,跟你說這些的。我和李臨商量過了,必須得給你加工資。」
「別,別……」蘭香忙擺手,「我真不是跟你們客氣。大萍和大明,那是叫你們舅舅、舅媽的。舅舅病了,他們的媽,也就是我,我能不管?你要是給我加工資,我立馬收拾東西回老家!」
「蘭香姐,你這是何必呢……」
「再說了,如今大萍他們的外賣生意做得那麼紅火,我們不差錢!」蘭香看著許夢安,「加工資的事,你往後不許再提了!不早了,你趕緊去休息,小葡萄有我呢,你就放心吧。這小子啊,我帶得多了,他如今也黏我了。」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謝謝你,蘭香姐……」
「不許見外!」蘭香微怒,說畢,轉身就走。
次日上午,許夢安便輾轉找到了妹妹的辦公室。這地方還真不好找,是在老城區的一處居民樓。大概是聚集了不少像妹妹這樣的小電商,居民樓下隨處可見運貨的小車。
進了單元門,上了三樓,只見防盜門虛掩著,許夢安就走了進去。
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個小兩居。客廳極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紙箱啦,樣品啦,什麼都有。
「你找人啊?」突然,一個瘦瘦的男孩從那堆紙箱里探出半個腦袋來。
許夢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忙問:「許夢心是在這吧?」
男孩也沒說什麼,只是往左手邊一指。
許夢安點點頭,往左手邊走了幾步,聽得了鍵盤敲擊的聲音,循著聲音,開著門的那間應該就是許夢心辦公的地方了。
「大姐?你怎麼來了?」許夢心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