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除夕,陽光出奇得好,明明春還未來到,卻暖和得像是春末。往日里人來人往的市民廣場,在這個大家忙著團圓的日子裡,顯得空曠了許多。唯獨廣場正中間,那裡聚了一群少年。
李雲階和她的小夥伴們也站在人群中間。
音樂響起,有兩個男孩瞬時雙肘撐地,跳起了街舞里的地板動作。緊接著,上來兩個女孩,她們瀟洒地將外套甩掉,長發在空氣中劃著優美的弧度。一伸手,一抬腿,全身上下好像充滿了力量。
人群漸漸散成一個大圈,以便這些舞者更好地施展他們的舞技。舞者們的動作跟隨著音樂,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有力。又或者說,是音樂在跟隨這些舞者。
突然,一個穿著黑色帽衫的高個男孩竄到了最中央。他的動作幅度並沒有那麼大,跳的是震感舞。這是需要調動全身肌肉,靠肌肉的收縮和放鬆產生震動的舞蹈,對身體的控制能力要求很高。
再看這個帽衫男孩,他的眉腳、眼睛、耳朵都在微微震動,順著下去,像是有一股電波流經他的身體,他的手臂、手肘、手掌,甚至每個手指,都在動……
「劉思明!劉思明!」人群沸騰了。
「劉思明!」李雲階忍不住跟著人群吶喊,「劉思明!」
成年人有慶祝新年的方式,少年們也有。這場並不算隆重的街舞表演,就是劉思明他們迎接新年的儀式。劉思明喜歡這樣的儀式感。就好像,那年他決定跟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白,便在拿了短跑冠軍獎牌後,在終點線上,單膝下跪,雙手奉上獎牌,告訴她,他喜歡她。但是,現在的他,對「喜歡」有了新的理解。因為這樣的喜歡,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期許。
「李雲階,新年快樂!」他朝那個正微笑著的女孩大喊。
她看著他:「劉思明,新年快樂!」
在距H城五小時車程的一個小城,有個年輕人敲開了家門。
「媽,我回來啦!」他笑著。
「是華華!」李靜開了門,轉對屋裡喊,「爸,歐陽,華華回來了!」
「媽,我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華華的話音剛落,從他背後探出了個腦袋,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
「阿姨,過年好。」
「好好好,我很好!快進來!」李靜喜不自禁。
同樣是在這座小城,蘭香和她丈夫已經備下了一桌飯菜。
「開吃吧,別等了。」他們的兒子大明早就已經餓了。
「別急,再等等……你給他們打電話了嗎?」大萍爸爸問蘭香。
「打了啊,可是……他們不是忙嘛。要不我們先吃?」蘭香說著,站起來,「喲,還有條魚忘記做了,不行啊,過年必須有魚的……」
「你身體剛好點,就別老是動來動去的了,我去做。」
「我去做吧!」有人進了門,說話的是小樹,「做飯我拿手。」
「姐夫!姐姐!」大明雀躍地跑上前去,「你們倆總算是回來了!」
大萍拍了下弟弟的肩膀:「怎麼又胖了!噢,那什麼,我們買不到回你姐夫老家的票,然後……也只能回這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蘭香喃喃,「我和你爸,我們就盼著你們回來。」
「我這就去做魚。」大萍爸爸搓著手。
小樹忙道:「我來我來。」
「那個……爸,你就讓小樹去吧……」
「啊……我……哎,哎,那行,那我就嘗嘗我這女婿做的魚。」
許夢心家,充盈著的除了飯菜的香氣,還有孩子們的笑聲。
「下面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老賈站了起來,「孩子們都過來,別跑來跑去的了,小西瓜別皮了,不許抓哥哥的頭髮!哎呦,都過來!」
孩子們玩得正開心,根本不管老賈在說什麼。
「發紅包了!」老賈喊道。
「好啊,好啊!」熊熊很快牽著小西瓜,兄妹倆齊刷刷地站定。
「從大到小,這個是給雲階的,」老賈遞給李雲階一個紅包,「小姨夫希望你天天開心!」
「加一個好好學習。」許夢心道。
老賈擺手:「今天不說學習的事!」
「我不是小孩了,不應該收紅包了。」李雲階笑道。
「收著!」
許夢安也笑著:「雲階,那你就收著吧。」
「那謝謝小姨夫。」
很快,孩子們就都拿到了老賈的紅包,小葡萄還不知道這是什麼,見哥哥姐姐們眉開眼笑,
他便也跟著笑。
「我……」許父也站了起來,「我也有……紅包。」
「對對對,你們外公啊,早就準備了紅包,就等著今天了。孩子們有,大姐、李臨、心心、浩文,你們也有。」
「我們也有啊,太好了!」許夢心忙伸手。
許母打了下許夢心的手:「我們的這個紅包啊,也是從大到小這麼發。大姐,這是你的!」
「那我……那我就拿著了?」許夢安接過紅包,「謝謝爸媽。」
看著大小孩子們都拿到了自己發的紅包,許父很是高興,那心中的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新年快樂」。
「孩子們,新年快樂!」隨著于海的這句祝福,沙灘上空,升騰起了五彩斑斕的煙花。
「是煙花!是煙花哎!」真真激動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好美啊!」婉婉感嘆。
吃完年夜飯,爸爸便開著車子帶她們姐妹來到了這片沙灘,說是他準備的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沒有想到,爸爸說的節目居然是這個!
那原本黑暗的夜空被絢爛的煙花映襯得璀璨奪目,也喧嘩了沉寂的海面。
「爸爸,我想下車!」婉婉說,「下車看!」
于海笑道:「外面冷……」
「下車,下車!」真真拽著于海的手。
「好好好,那就下車看,不過,下車了,只能在外面待一小會兒。要是你們倆感冒了,你們的媽媽,她……」
「媽媽!」真真突然道,「媽媽來了!」
「別瞎說,她去旅行啦。」婉婉說著。
「真的是媽媽!」真真手一指。
車子不遠處,在被燦爛煙花裝點的夜空下,一個穿著紅色大衣的女人就站在那裡。于海開了車門,飛奔著朝她跑去。
「媽媽!」真真要跟著下車。
婉婉一把拉住她:「你等會兒!」
「可是媽媽來了呀!」
「傻瓜,你還想不想讓爸爸和媽媽和好了?」
「想啊。」
「想的話,就老老實實坐在車上。」
「為什麼啊?」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婉真笑看著朝她跑來的于海,于海張開雙臂,試圖擁抱她。
「站好了別動!」她命令他,「我可不是沖著你來的。我是擔心孩子們。」
于海站定,兩人中間隔著一隻手掌的距離。
「不去旅行了?」于海笑。
「航班延誤了。」
「騙鬼呢?要我說,你啊,根本就沒有什麼跟朋友出去旅行這碼子事。我還在想呢,這會兒你怕是一個人躲在家裡抹眼淚。正準備拍點煙花的視頻給你,刺激刺激你。」
「無聊。」
「孩子媽,」于海轉對夜空,「現在啊,零點剛過,已經就是春天了。你低頭看看這片海,你再抬頭看看這片天……有沒有一點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意思?」
婉真沒說話,只是看向夜空。煙花仍在燃放,漫天的艷紅,像是一道道朝霞。
「我本來的計劃是,帶著你們母女三個,我們一起看煙花。然後,在這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時刻,我啊,從懷裡掏出個鑽戒,向你求婚。」
「是么?」她悠悠問道,「鑽戒呢?」
「你不是不來嗎,鑽戒,我扔了。」
「你……」
于海笑著,一伸手,將婉真摟進懷裡。婉真一個恍神,便發現左手無名指被套上了一枚戒指。
她伸開左手,看了一眼:「你可真夠摳的,這不還是你當年向我求婚的那枚戒指嗎?」
「離婚的時候你非要還我啊。」
「你還好意思提離婚……你反思了嗎?我們倆為什麼會離婚?」
「反思啊,必須反思,深刻反思。就是,孩子媽啊,我能不能等看完煙花再反思?」
婉真輕輕轉了轉手指上的鑽戒:「請叫我於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