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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個牢籠

所屬書籍: 六姊妹

一夜惆悵。秋芳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又為什麼發生。家麗不能說出實情。只能說,是個意外。為民喝多了。

「這可不能說出去。」秋芳說,「不然以後怎麼做人。」

家麗點點頭。

「沒受傷吧。」家麗幫秋芳檢查,這摸摸那看看。

秋芳掌不住又哭了。家麗只好勸秋芳小聲,免得其他知青發現。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去醫院做檢查。病房裡,小宋剛生完,孩子抱進來看看,又送走了。家麗跟小宋打招呼。心頭陰雲密布。鎮上醫院小。只有一個全科醫生,剩下的就是產科。全科醫生是個男的。秋芳不願意讓他瞧。最後只能選產科。

診室門口。秋芳躑躅。家麗鼓勵她,「去吧,沒事,我陪你。」

淮南,商業局,下班時間。大老湯吊著胳膊,在走廊窗戶口抽煙。常勝拎著小包走過。交代個人經歷的材料已經寫過了。大老湯沒找出什麼毛病來。常勝可以正常下班。

「留步。」大老湯忽然說。

常勝停住腳步,扭著頭,看他。眼神銳利。

大老湯笑笑:「聽說,你閨女迷上我兒子了。」

常勝一愣,回擊,「不對啊,我聽到的正相反,是你們家為民纏著我們家麗。」

大老湯沒打算動手,彈了彈煙灰,齒冷,「不是我說,就你那閨女胖頭大臉的,我兒子能看上?」

常勝反駁,「你兒子臉上還有一顆大黑痣呢。」

大老湯急了,「反正你別想,我不跟你做親家,咱們湯家,和你們何家,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常勝說行了,老湯,我們家麗對為民沒那意思,可為民老追著,家麗去肥西,為民也跟著,跟來跟去別出什麼問題。

「就怕出問題。」大老湯也憂慮。

「不行,這個問題得解決。」常勝靠近了點。

「我老婆警告我兒子了。」

「我還給我女兒開會了呢。」

兩個人更靠近了。為了共同的目標。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似乎有結成統一戰線的意思。大老湯甚至還給常勝遞了一支煙。

一來二去,真合計出一套辦法。

兩個男人嚴守秘密。一切如常。等家麗、秋芳和為民回來的前一天再行發難。

知青住所,張秋芳神情落寞。鎮醫院的檢查結果是,處女膜破裂。這令秋芳羞愧難當。湯為民百口莫辯,「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不是……」家麗使眼色,讓他閉嘴。他那「生米煮成熟飯」的策略太上不了檯面。

「誤會,是誤會。」為民只能這麼說。

秋芳低首,垂淚,無言。

「這個檢查一定有問題,都是赤腳醫生,她們懂什麼膜不膜,都是亂說,那天我根本,根本就沒有進去!」

言語露骨。家麗喝斷他:「不要再說話!」

秋芳的傷痛,家麗也不知道怎麼辦。這完完全全是個意外,是個事故。這件事需要有人「負責」。這個人,只能是為民。然而家麗還是覺得自己「連累」了秋芳。

無精打采。一路什麼話也沒有說,三個人分三個小組,輾轉回到淮南。時間沒有延宕。家麗剛進家門就聽到屋子裡一片嘈雜。她連忙放下包,進裡屋探看,卻見幾個妹妹圍在床畔。家文、家藝、小玲垂淚,家歡嚷嚷著要報仇,老太太抱著家喜。美心手拿老虎油在幫常勝點藥水。常勝發出痛叫,彷彿剛從火線上下來。

「怎麼了爸?」家麗不理解,才出去幾天。她爸怎麼鼻青臉腫的。常勝憋著氣,不說話。美心恨道:「還能怎麼著?被大老湯打的!」又是他!家麗氣頂腦門,也沒有思考。大老湯一個胳膊剛折將好的人,哪有能力把常勝打成這樣。老太太阻攔,「別去!」可家麗哪裡聽得進去。幾個妹妹見了大姐要去「復仇」,也都跟著,除了老五老六太小不能去,二三四都隨家麗直逼湯家門戶。

狠勁敲門。為民帶著幼民出來了。家麗隱約聽到裡屋有哭聲。是大老湯?她從未聽過大老湯的哭聲。這個專橫跋扈的胖子從來不會哭。「出去說話。」為民還是很冷靜。幼民故意拿出兇狠眼神,家歡回敬他。「就在這說!」家麗正在氣頭上。

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

家麗指著為民,「你爸到底怎麼回事?!老揪住我爸不放!人都被打成什麼樣了?!不行,我必須找你爸說個明白。」

說話間,家麗就要里沖。幼民躲在哥哥身後,尖叫著:「你爸才是壞蛋!我爸被你爸打了,鼻子都流血了!」

家藝、家歡一下就炸開了。家文拉了姐姐一下。

家麗袒護爸爸,「你爸被打?哼,打人的人被打,作孽的人被虐,很公平嘛。」輕佻的口吻,是對湯家的挑釁。

為民竭力壓制激動情緒,「現在不適合談這個問題,我會再去了解情況。」

「不用,有什麼現在說。」家歡道。七嘴八舌,都說現在說。

為民有點惱火,「說什麼?家麗,人不能不講道理,我爸現在鼻青臉腫渾身是傷,上次從樓上摔下來,我不認為責任全在你,可這一次,你爸就是有一百一千個理由,也不能把我爸打成那樣。」

他爸被打成那樣?那我爸呢?!家麗氣不打一處來。「湯為民!你別賊喊捉賊!今天必須要有個說法。」說著,家麗上前撕扯為民,為民讓著她。可越是這樣,家麗的撕扯就越大力。為民道:「要打架可以,咱們出去打。」家麗也不怵。一行人拉拉扯扯到了院門外。擺好架勢,家麗打算給為民來個背摔。就像當初那樣。可畢竟不是從前了。為民已是二十齣頭的大小夥子。家麗使出技法,為民卻巋然不動,轉身,一壓,家麗的胳膊反倒被壓住。

家麗憤然,「我老何家跟你們老湯家,一輩子都好不了!」

不久之前還海誓山盟。一轉眼,又成了不共戴天。湯為民和何家麗同時感覺到,兩個人的距離太遠了。走在一起,除非天地毀滅,兩家都毀了。為民把家麗壓在身下,小聲說:「現在你不應該火上澆油!要先弄清楚情況。」家麗眼神充滿殺氣,「情況就是,我爸被打了,很可能殘廢!」為民急得顫抖,「問題是我爸也被打了,打人的是你爸!」

「那我們就各為其主!」手用不上,那就上嘴!家麗咬了為民一口。沒辦法,為民只好加大力氣。家麗被壓痛了。家文和家藝連忙上前幫姐姐,家文拽他胳膊,家藝手指插他鼻孔。那邊廂,家歡和幼民一人手裡拿著跟樹枝,斗得正酣。自從上回淮濱大戲院男廁所戰敗後,湯幼民一直憋著股氣。他不服。他不相信自己鬥不過家歡。這段時間以來他苦練棒法。只為今天。

可是,平時練的都是虛招。所有的棒法,在家歡的一通亂舞面前似乎都不起作用。任憑他一個棒子舞得如暴雨狂風,家歡卻總是直刺過去,一箭穿心,一招制敵。見姐姐被打。家歡嗷的一聲,手勁加大,一棒劈至鹵門。棒尖划過臉頰。幼民哎呦一聲,捂住眼睛。跟著,血流下來。

為民見弟弟受傷,一把推開家麗,暴喝一聲,「夠了!」

趕忙抱起弟弟往醫院跑。

湯婆子出來了,手舞足蹈說怎麼了怎麼了,誰幹的,誰幹的?!誰幹的我饒不了他!沒工夫吵架,救人要緊。

沒了敵人。戰場死一般寂靜。何家四姊妹立在湯家門前的空地上,忽然覺得十分落寞。家麗強烈認識到,她和為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生活突然變得一團亂。每個人都是。因為「鬥毆」,常勝得了單位的處分,加上有傷,暫時在家中休息。幼民的視網膜受傷,包著一隻眼,醫生表示不會瞎,擔可能會對視力有所影響。

家麗沒再和為民碰面。即便是上下班,她也選擇走小路。小路騎不了自行車。不會遇上騎自行車的為民。

最震撼的消息來自劉媽。秋芳從肥西返家之後三天。劉媽從巢湖回來了。帶著秋芳爸的骨灰。秋芳爸是跳樓死的。可能在巢湖已經哭夠了。劉媽回到家竟一滴眼淚也沒有掉。美心深以為罕。認為劉媽心太狠。後來消息曲里拐彎傳回來。死因是受不了被批鬥。劉媽沒哭是因為老張在那邊還有個相好。相好還有個孩子。平靜的生命一下湧入那麼新內容。劉媽像被雷劈了一樣。一時失去喜怒哀樂。直到老張的骨灰埋好了。劉媽才失聲痛哭。不為老張,他活該。她為她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哭泣。

從巢湖回來,劉媽一下淪為整個區域最可憐的人。丈夫有外遇,還跳樓死了,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孩子。好在秋芳已經上班了。家麗去找過秋芳幾次。每次都想要安慰。可繞了一大圈子,正題說不出口。從肥西回來之後,何湯兩家那驚天動地的一大鬧,更加深了仇怨。可秋芳似乎不打算站在家麗一邊。

「你不應該這麼魯莽。」

「可是我爸他被……」

家麗沒說完,秋芳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怎麼打算?」家麗換個話題。

「我媽現在變了個人,每天在家裡摔摔打打,秋林都快被她罵出病了。也是我爸,不是人。」秋芳說。

「你怎麼打算?」家麗問。

秋芳苦笑一聲,「怎麼打算?不知道,我只想在什麼年紀就做什麼,該承擔的承擔,她是我媽,我不能丟下她不管,但家裡現在這個環境,我真是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又怎麼樣?家終究是家。」

「一個牢籠。」

「也是一個船塘子,一個港灣。」家麗樂觀。

「到結婚年齡就結婚,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好了。」秋芳暢想。家麗意識到,在這方面,秋芳似乎總是比她超前,比她成熟,結婚?即便是為民跟她海誓山盟,說未來要一起走的時候,家麗也沒想過結婚這檔子事。她認為那是遙遠的事情。

現在更是如此。

從土壩子路口,家麗和秋芳路分兩條。家麗故意避開經過湯家那條路。秋芳看著好朋友背影遠去。才調轉方向,沿著那條大路走。到湯家門口,她停住腳,為民媽湯婆子剛好從裡屋出來。看見秋芳,她有些奇怪,但連忙笑著打招呼,讓她進來。

秋芳進了小院,雙手垂著,依舊文文靜靜。

「有事嗎?」湯婆子問。

秋芳道:「阿姨,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個事情。」還沒開始說,秋芳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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