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娟願意跟小范結婚,但有個條件,必須在市區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獨立住房。老范為了讓兒子早點成家立業,只好把現有的房子退了,換了一套市區住房,給小范和米娟做婚房用。這樣一來,老范和家文沒了房子,暫時只能在家文飼料公司的房子里湊合湊合。
老范覺得對不住家文,「你看,怎麼辦呢,農村人把房子看得重。」米娟是家文帶進這個家的,為了全局,她也只能顧大場面,先把房子給他們。將來等小范有資格分房,她和老范再住小范的房,只不過以小范的資歷,想分到市區幾乎不可能,估計也只能在廠區住住。
只是,老范和家文搬到飼料公司來,光明的避風港一下多了兩個人,加之老范喜歡打麻將,一到周末,少不了呼朋引伴,找幾個人來搓兩局,且一打就是一夜。光明周末回家,覺得麻將聲很煩,影響學習。家文在兩邊協調,也有些難做。
這日,光明終於發火,「媽,再這樣我以後不回來了。」
「馬上就結束了。」
「馬上馬上,周周都這樣,我還有多久就高考了。」光明據理力爭。相處得越深,越久,光明就越發感覺老范和親爸衛國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但又有什麼用,好人都死光了。光明對這個世界很絕望。
家文囁嚅,「當時還不是為了你……」
光明耐不住,他最怕也最恨聽到這句,「別總說為了我!我可以不讀書!我可以出去打工的!別總說為了我!你是為了你自己!」光明哭著跑出去。
是夜晚。光明一個人跑到大馬路上,路面被路燈照得很白,沒一個人。已經過午夜。家文沒追上來。她知道光明的脾氣,勸也沒用,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還好,抓著錢出來的。打車,回學校吧,光明想。算了,學校路途太遠,浪費錢。去找洋洋?不切實際。去外婆家?大姨肯定第一時間報告給他媽。不行。去同學家住也不切實際。先打個電話給高遠。他最好的朋友。誰知高遠立刻就趕來,夠哥兒們。
夜裡兩點,兩個人在馬路上漫無目的的走。
「去哪?」高遠問。
「不知道。」
「你想去哪都行,我陪你。」高遠樂觀。光明正需要這樣的友誼。光明縮縮背,「先找個室內吧。」他笑笑,太冷。
「去網吧。」高遠指了一條生路。刷夜。很奇怪,光明並不覺得這次離家出走多麼難過,相反,動蕩的青春里,有朋友陪伴,多少彌補了家庭溫暖的缺失。高遠說:「高考以後,咱們再來玩。」
「到時候多叫幾個人。」光明說。
終究還是要回家的。光明知道分寸。不過,他已經能看到未來的曙光,高考過後,他就要遠走高飛。
歐陽家,家藝把雜物往大紙箱子里放。歐陽叉著腰,環顧四周,嘆了一口氣,「真走了?」
家藝洒脫,「房子都賣了,不走幹什麼。」
「真有點捨不得。」歐陽優柔。這是他的發跡屋,也是他的沒落屋,有太多的回憶。
「捨不得也得捨得,老天爺就是這樣,你不舍,它就不讓你得,」家藝給他上課,「我說歐陽寶,你能不能大氣點,不就一棟房子么,有什麼大不了的,還真能少你住的?」
歐陽說:「真搬去車站村?住老六樓下?」
「搬去那幹嗎?」
「不是買了那房子嗎?」
「那房子是做旅館用的,又不是讓你住。」
「那我住哪?」歐陽搞不懂。楓楓從屋裡出來,問家藝,「媽,新房是不是特漂亮,我的房間能不能貼牆紙。」楓楓剛放棄當歌手當明星的夢,準備好好學習,考大學。
「沒有。」家藝冷麵冷心。這個關鍵時刻,她必須頂住。她不打算跟他們爺倆嘻嘻哈哈。「我們是去住牛棚。」
「媽你別開玩笑。」楓楓說。
家藝突然變臉色,「能享福就要能吃苦!吃不了苦你就享不了福!你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就不是我何家藝的兒子!」楓楓嚇得不敢說話,鑽回屋了。
王懷敏一樓的幾間房,算作門面,家藝咬牙拿下來,但要旅館,跟著要裝修,她暫時不打算住進去。至於搬家,她想到老五有個空房可以住,她多少給點房租意思意思。小玲應該會救這個急。畢竟是親姊妹,而且當年小玲在外頭斷頓,是她伸的手。打電話過去,小玲果然同意,並讓她找大姐家麗拿鑰匙。這日,家藝回家找家麗。家麗接到小玲電話打招呼,也多問,便把鑰匙給了家藝。不過她提醒老三,每個月基本生活費還是要給洋洋。家藝表示沒問題。
「阿奶呢?」家藝沒見到老太太,問。
「在裡屋床上躺著呢。」家麗說,「兩天不吃了。」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說了,她不願意。」
「媽呢?」
「賣醬菜去了。」
「又能動了。」
家麗因為美心偷錢的事賭氣,「她那個寶貝醬菜,我是不幫她招呼了,能幹一天就是一天。」兩個人信馬由韁說話,談到朱德啟。家麗說老朱差點死過去,幸虧她老婆打電話叫救護車及時,現在心臟都搭三個橋了。家藝感嘆,「現在老人身邊沒個人,真不行。」
拿了鑰匙,家藝就去老五那收拾收拾。上一家租客剛搬走,屋裡一股味道。家藝買了空氣清新劑噴一噴,又買了盆花,略作點綴。她自認是個有情調的人。
方濤不幹出租後,就沒什麼機會去接家歡下班。復婚過後,兩個人感情較之前更好。只要不提張秋林,一切沒事。方濤也犯不著踩這個紅線。成成上初中,成績一如既往不好。輔導班照上,語數外物理化學都補習。接送都是方濤的事。家歡現在是代理副行長了,每天除了開會還是開會,忙得昏天黑地。方濤倒也心甘情願做好後勤工作。不過這日,方濤飯做得格外用心,燒大蝦,燒雞,燒魚,一頓飯做得像過年。成成接回來,就等家歡到家。就在今日,家歡正式升副行長。他要好好幫老婆慶祝慶祝。
過去,他多少有點吃味,老婆進步那麼快,他卻是落後分子。但復婚過後,家歡又一波激流勇進,差距大了,方濤的吃味轉變為仰慕,反倒琴瑟和鳴。
方濤系著圍裙,從廚房伸頭看客廳的掛鐘,掐著時間,準備炒菜。「大成!把碗筷擺擺,米飯打出來!」方濤指揮成成。
家歡還有五分鐘到家。最後一道熘肝尖下鍋,人一到,立馬吃熱菜。
父子倆對坐桌旁,成成拿起筷子,看看爸爸,又放下。
方濤抬頭看看掛鐘,又拿起電話,撥過去,傳來聲音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方濤對兒子,「你先吃,不要亂跑,門關好。」他拽起外套,出門。就開小貨車去。到銀行門口,鐵門已經拉下來。他停好車,想要過去問問情況。可問誰呢,不是以前在財政局辦公了,家歡現在管商業銀行,已經獨立出來,信託公司也不存在了,並在銀行里。銀行不像財政局,是沒有傳達室的。再撥家歡電話,還是關機。方濤感覺不妙,如果有事,或者有應酬,家歡一定會打個電話回來,而且今天這種大日子,她也知道他正在家燒鍋做飯。不應該。方濤只能打她同事電話,對,好在手機上有幾個同事的通話記錄,以前家歡用他的手機打過。
方濤急得一頭汗。努力翻找。找到了,她老下屬,秘書小仇。對,給小仇打電話。通了。小仇喂了一聲,方濤表明身份,問情況。小仇在電話里不敢說。方濤問她家在哪,他立刻過去。
柏園小區,方濤把車停在馬路邊,小跑著向里。樓下,小仇已經等著了。方濤氣喘吁吁地,「何家歡怎麼了,現在能說了吧,她去哪兒了?」小仇吐一口氣,「何總下午被檢察院帶走了,跟行長一起被帶走的。」方濤頭一嗡,腦海里一片空白,過了幾秒鐘,才能認真分析小仇的話。檢察院,行長,帶走……排列組合起來很不妙。方濤著急,「怎麼能亂抓人呢!家歡怎麼啦!什麼罪!」可任何叫喊都是徒勞。
何家客廳。家麗把門帶好,不能吵著老太太。建國和方濤站在後院說話。美心一聽方濤來說家歡被抓,有慌了神。她一輩子遵紀守法,最怕這種事。到底是良民,膽子小。美心一個勁說怎麼辦怎麼辦。
家麗發毛,「媽,您能不能消停點,事情還沒弄清楚,瞎吵吵有什麼用,你坐下,喝點茶,壓壓驚。」美心只好坐下。建國和方濤還在前院抽煙,一根接一根。
建國四處打電話,退居二線後,他的話沒有過去的作用,而且公檢法系統他也不熟悉。打了幾個,對方都說幫忙問問,但似乎都不太能使得上勁。方濤急得恨不得直接開車到檢察院去。建國攔著他,道:「光說是檢察院,到底是哪個區的檢察院?還是市檢察院?沒摸清之前不宜亂動。」家麗安頓好美心,走到前院,問建國情況。建國說再等等。方濤一頭汗,「家歡平時特別仔細,她能有什麼問題?難不成關一夜。」
建國說如果真有問題,就不是一夜的事。
家麗突然想起來,「衛國以前有個外甥女,就是衛國四小姐姐家的老三好像在檢察院,還是法院?」方濤連忙催促問。家麗又說:「不過現在老二再婚,還能找別人張嘴么。」方濤不放棄,只要有路,他都願意走,「我給二姐打電話。」為今之計,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電話通了,老二家文接的,知道情況,她同意去聯繫春榮的三女兒智子。她現在法院工作,可能會有檢察院的朋友。當即打電話,智子還算不錯,答應幫忙打聽打聽,家文又說著急。智子便立即打探,很快,得到消息,何家歡正在田家庵區檢察院接受調查。區里主要查銀行行長的問題,何家歡需要舉證,暫不排除同樣有職務犯罪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