膩味聽了這話卻一笑:「你還有臉說!你家幾百畝地都叫你賭錢輸光了,你還賺了個中農,哪有這樣的便宜事!」
寧璧繼續申辯:「那地不都是我輸掉的,有許多是叫我大爺霸去的!你不信就問村裡其他人!」
膩味厲聲喝道:「不要再說了!放了你,誰給那些貧僱農抵命?」
接著,他就叫民兵們將這些人全拉到了村前鐵牛的旁邊。這次沒用他親自動手,夜裡死去人的親屬們就把這些人收拾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手段多種多樣。處死對象中有三名女性,那些妻女被國民黨兵強暴的男人們就用木棍杴柄等物復仇,一邊罵一邊向她們的下身猛搗。銀子的下身先後有五六根棍子插進去,每根棍搗動的深度均達一兩尺深……廣闊的血泊里,一顆太陽在簌簌地抖動……
在這場劫難之後,天牛廟的土改運動在膩味和封鐵頭的領導下繼續推進。他們又幹了好幾件大事。其中一件,是將寧家祖墳扒了。膩味本來是領著一夥民兵去扒寧學祥的墳的,他們覺得不把寧金為他爹堆的墳扒掉於理不通。於是將墳掘開,把棺材撬開,無數钁頭鐵杴齊搗,寧學祥那已經生出白毛的屍首轉眼間就變成了肉泥。幹完這些,人們意猶未盡,不知誰喊道:「把他家祖墳扒了,叫他們再富!」這倡議立即得到了熱烈響應,於是一輩輩往上來,寧學祥的爹、他的爺爺、老爺爺、老老爺爺……一根根白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這中間,有幾個姓寧的貧僱農扒到第四輩或第五輩時幡然醒悟:「啊喲,這也是我的老爺爺呀!」臉上遂現出悔意,想阻止人們的行動。膩味道:「你家窮得x蛋精光,還認這個老爺爺幹啥?扒!」那些寧家後代便不好再好什麼,便讓他們繼續扒下去。最後,位於最上首的墳也被扒開,只不過裡面沒有天牛廟寧家祖宗寧三的骨骸,也沒有他那個向看山小夥子偷來家運功勛卓著的女人的骨骸,有的只是一撮變黑了的泥土。
望著這一片在藍天下豁然洞開的墓穴,貧僱農們真正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另一件事,就是向光棍們分老婆。這種做法是在其他村先開始的。「從**上消滅地主階級」,但在消滅範圍之中的男性**居多,原屬這些男性**的女性**有許多遺存下來,就引起了鬥爭領導者的思考。他們覺得,與其讓其閑置,不如給貧僱農解決切身困難。這也是鬥爭果實。是果實就該分掉。於是一個口號響亮地提出來:「貧僱農也要輩輩不斷香煙!」口號喊響時,那些女性**就被分掉了。
天牛廟也學習了這種做法。這種做法深得膩味讚賞。他說:「日他姐真好呀,翻身就要翻個透,連**也要翻身!」他數算了一下,天牛廟十五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地主富農的老婆閨女共有十二,而貧僱農中四十歲以下的光棍卻有二十。不夠分的,膩味便有點後悔在前一階段多殺了女的。無奈,只好將女果實年齡提高到四十五歲,窮光棍年齡下降到三十五,這才達到了供需平衡。在分配過程中,膩味首先挑出了地主寧學禮的閨女金柳。他見過這小妮子,認為其長相在全體女果實當中是拔尖的。自己挑完,他讓封鐵頭也挑一個,鐵頭說:「我不要,我還有個當兵的兒,斷不了香煙。」膩味說:「不續香煙,那就辦飯吃呀。你老婆已經叫還鄉團殺了。」鐵頭說:「我不想要她們。」膩味問:「不要她們你要誰?」鐵頭道:「以後再說吧。」見他這個態度,膩味便沒再堅持分配給他。
在分配過程中,這些女人只有少數識相,讓跟誰就跟誰。多數女人卻不,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需要硬拉硬拽才能弄到貧僱農家裡去。最不省事的是富農封西善的老婆。這個二十八歲的女人一聽風聲就上吊自盡了。膩味到那裡察看了一下,走出門氣惱地道:「這張x要給他那富農男人守節,沒門!」他向隨他來領這女人的禿子黃二根附耳幾句,黃二根進屋去忙活一會兒,出來滿面羞紅地道:「行啦,俺把她占啦!」膩味這才下令民兵收屍。
十七個光棍的婚夜集中在一個晚上。第二天人們現,他們的臉上多數帶傷。
膩味的臉上卻沒有。那個俊俊俏俏的金柳被領到寧家大院膩味的洞房時,她臉上沒有笑容,但也沒做什麼反抗舉動。到了晚上,膩味與她上床,她也是順順噹噹。膩味歡歡地做完頭一次後,按照前些年從覓漢堆里聽到的法子去檢查他這份果實的貞潔程度,卻見金柳的那裡有白無紅。他急忙問:「誰操過你?」金柳先是說沒有人,後被膩味追問急了,便將眼一閉牙一咬:「俺爹!」膩味驚問:「真的?」金柳說:「真的,俺十五他就佔了俺。」膩味氣憤至極,捶著床說:「日他奶奶,老子殺得對呀!地主階級真該殺呀!」
辦完這幾件事,就到了秋收時節了。按照區上的規定,凡是土改中從地主富農手裡抽出的地,已經分給誰,地里的莊稼就由誰收。在天牛廟,膩味與封鐵頭也開大會宣布了這一條。然而,那些土地上的大多數莊稼沒人去收,穀子掉粒了,黃豆炸莢了,花生該刨不刨,已經又生出一片新芽了……那些土地的新主人卻蹲在家裡不動。那些中農們對自己的莊稼收得及時,什麼熟了收什麼,但他們在挑了自家的莊稼途經那些無人收穫的土地時,雖然嘴裡不敢說什麼,眼神里卻流露出無恨的惋惜。大腳有一天到鱉頂子他那塊圓環地里刨花生,看著旁邊那塊原屬費文勛如今卻不知分給誰了的一地炸空了莢子的黃豆,心疼得不行,幾次要到那裡撿拾一些,最後想到那不是自己的又只好作罷。
村幹部們當然現了這點。他們召開貧僱農會議催促,貧僱農中一些人說:「誰知道寧金啥時候再來?是咱割他的莊稼還是等他割咱的頭?」膩味蹦著高說:「他還敢來?沒事!快去收!」為了帶頭,第二天他讓民兵把他奪回的三畝地上的花生收了。封鐵頭也帶著钁頭推刀,到他分的五畝地里曬地瓜干去了。另外一些大膽的貧僱農也動了手。
收這種莊稼的有一些孤兒寡母,這些戶的當家人是讓寧金殺了。他們便理所當然地把這地看作是當家人拿命換的,因此在那地里一邊收莊稼一邊哭。這一家家的哭聲在田野間飄蕩著,讓所有的人都感到心裡凄凄惶惶。費百歲的妻子帶著兩歲的小閨女去西北湖裡收花生,一到地頭就坐在那裡哭,直哭到天晌花生也沒刨下一墩。鐵頭遠遠地看見,想起幾年來一直與他共事的費百歲,眼中也滴下淚來。他放下自己的活兒,去那裡把女人勸回家去,下午他便替她來把花生刨了。
至此,還是有一半左右的戶不敢行動。費大肚子就在其中。這個已經六十齣頭的老漢正在處於他充滿苦難的一生中最為難受的時候。他一方面為他閨女銀子的死感到悲傷,同時又在經受著最為嚴重的飢餓。去年的土改,他沒分到土地,同時生的糟糕的事是,原先還能掙回一些工錢的兒子從那時起就沒處雇活了,因為已經沒有財主敢再僱人。這樣,一家三口便只靠銀子的接濟。如今寧家徹底完了,銀子也死了,費大肚子一家的口糧便沒有了著落。費大肚子的老婆每天上山剜野菜擼樹葉,是這些東西總不是人能長期享用的,一家人直吃得一看見這些綠色食品就吐酸水,將它們放在嘴裡嚼來嚼去就是難以下咽。即使咽下去一些,那些物品也太不頂用,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就是飢腸轆轆。
費大肚子除了銀子是還有兩男一女三個孩子的。他們的大兒子鞍子九年前在古路溝扎覓漢,因為偷主人家的錢讓人家給打死了。小閨女早已送給縣城一戶人家當丫頭,兩年前那家人投了國民黨,她便嫁了個窮漢,去年又因難產死去。眼下只剩下了一個兒子籠頭。籠頭今年三十一了,光棍一條。前幾天聽說村裡要給窮光棍分媳婦,費大肚子兩口子曾高興了一陣,說咱們籠頭這回熬出來啦。然而村裡一個個窮光棍被通知去領老婆時,卻沒有他們的籠頭。費大肚子去找膩味問,膩味摸了一把因有了女人侍奉從而變得光潤許多的臉,呲著一副長牙說:「你還要兒媳婦?怎麼想的來!當年你把閨女送給寧學祥日,寧學祥怎麼不賞給你個兒媳婦呢?如今你又向咱貧僱農要,真是沒有數兒!」說得費大肚子灰溜溜地回去,向著老婆脾氣:「操她娘,這個銀子弄得咱里外不是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