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天氣不好,雲彩越來越厚,剛吃過晚飯就下起了雨星兒。此時家家都有曬在地里的地瓜乾子沒拾回來,家家提著燈籠推著車子下地。寧玉和小米也去了南嶺,到地里兩人手忙腳亂地搶拾起來,唯恐辛苦一年的成果爛在了地里。雨越下越大,二人也越拾越急。拾滿兩簍,寧玉便用小車推著飛跑著往家送。是等他推著空車冒雨回來,卻不見小米去了哪裡,連那盞保險燈也不見了。他焦急地喊起來,小米才提著熄掉的燈從別處跑來。寧玉問她做啥去了,小米說撒尿去了。寧玉將褂子頂在頭上遮住雨把燈點上,看見拾起的地瓜乾子只有一小籃,再看看小米身上滿是泥土,便有些懷疑。他一聲不吭再拾一會兒,旁邊的路上有人推車過去,看那身影正是寧二歪嘴。寧玉便盯著小米問:「你又跟他弄啦?」小米說:「沒有。」但在說這話的同時,她卻將腳腕上一件白白的東西往褲管里塞。寧玉伸手扯了看看,原來那是小米沒收拾好只掛在一條腿上的褲頭。寧玉氣沖斗牛,把她一拽說:「走,跟我回家!」待兩條濕漉漉的身子進了門,其中的一條就被固定在板凳上了。
鐵勺里的油已經「噝噝」翻滾,寧玉咬咬牙,端著它去了堂屋。他看一眼躺在板凳上的小米,惡狠狠地說:「小米我這回給你解解癢,看你還偷人不偷人!」沒等小米看清勺中之物是什麼,他就取一雙筷子將小米腿間的穴道撬開,把一勺沸油灌了進去。小米大叫一聲,身體像離水的魚似地一躍一躍,四條板凳腿兒隨之急劇抬落,砸得地「咕咚咕咚」作響……
由於爹娘也忙,小米在家中躺了四天才被金柳覺。金柳是猜想小米家已經曬完地瓜乾子,想讓兩口子給她幫忙才到閨女家中的。她一進門就聞到了那股濃濃的臭氣,等到進屋後奄奄一息的閨女向她說了這事,她揭開被子看看閨女已經潰爛的下身,一下子氣昏了過去。她蘇醒後,一路哭著去拆車廠找到老膩味,老膩味吼一聲:「殺了這個地主羔子!」連忙讓部下動吉普車去了閨女門前。他問閨女兇手在哪,閨女說在井邊上曬棉花,老膩味便又去了村中央那口大井。
寧玉果然正在那裡翻弄一席新摘的棉花,看見吉普車過來他直起腰愣了一愣。膩味老漢跳下車,就挺著一根「啪啪」炸著藍色光花的電棍直奔他而來。寧玉知道這電棍的厲害,飛起一腳就給踢飛了。老膩味失掉武器,遂撲過來把他緊緊抱住。寧玉起先不明白老丈人的目的,等弄清他用力的方向,才知道老漢是要把他推進井裡。寧玉看看那口深深的大井,再看看他曾受著屈辱掃了多年的那條街,一股悲憤與決絕頓時填充了他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他將老漢也用力一抱,借老漢的推力,一下子和他同時倒向了那個黑黑的井口。
司機小孔被這突事件嚇壞了,急忙喊人來救。此時人們多在地里忙,村中人很少,好不容易喊來幾個,找來大筐下到井底,卻不見了二人的蹤影。下水去撈,才現二人還緊抱在一起,硬掰也掰不開……
死因很清楚,不用再詳細追究,雙方就各自把死者安葬了。
兩個冤家同歸於盡的當天,小米就讓姐夫轉移到了娘家,寧玉的葬事是封大腳和孫子封運壘料理的。好容易找了一身新衣想給寧玉換上,是他還保持著抱住老膩味的姿勢,讓祖孫倆一籌莫展。大腳老漢瞅著這個自己從小拉扯大的小舅子,點著頭說:「玉你明白了吧?啥時候人心也不能太毒哇!」拉死者到城裡火化之前,大腳老漢讓孫子把綉綉老太用小車推來,想讓她再看一眼她的同父異母兄弟,但綉綉老太到死者面前後還是愣愣怔怔無動於衷。大腳對老婆說:「你知道不知道的,俺反正是叫你見啦!──運壘,拉你舅姥爺進城吧!」
火化回來,祖孫倆為寧玉做了一口棺材,把骨灰撒進去,再請幾個人抬到東山裡埋了。
相比之下,老膩味的葬禮要隆重得多,魯南拆車總廠為他召開了追悼會,封運品眼含熱淚主持會議,封合作親自致悼詞。村支書曆數了膩味老漢在民主革命時期所做的貢獻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立下的新功,稱他是一個久經考驗的好黨員、好乾部,他的死是天牛廟村和魯南拆車總廠各項事業的重大損失。他號召人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繼承他的遺志,把事業推向前進。聽著村支書的話語,看著保衛科長生前坐的舊吉普車,許多不了解膩味老漢過去的年輕人哀思如潮淚水滿襟。
在這事件之後的許多天里,村民們沒再到那口大井裡挑水吃,都說這水太髒了。封運品知道了這事向村民宣布,這口井再不要用了,請大夥先到別處挑水,他決定拿出幾萬塊錢來讓全村人吃上自來水。沒過幾天,封運品果然派人推土將這口大井填平,接著請來縣上的打井隊在村東開動了機器。一個月後井打成水塔建好,自來水管子也隨即通到了各家各戶。吃水不忘打井人,村民們都對這事感激不盡,對封運品總裁有口皆碑。
小米休養一段,下身漸漸結痂,不長時間後又一片片退去。這時秋收結束,東山裡又響起「隆隆」的炮聲,把小米那顆受傷的心震得復甦過來。這天,她又邁著稍顯艱難的步子去了東山。找到爆破員,爆破員歪著嘴笑:「這回沒人管嘍!」小米說:「是沒人管了,真好吶。」二人快地說笑幾句,便寬衣解帶再赴巫山。不料,寧二歪嘴努力了一番,卻再也找不到進入的孔道。低頭察看一下,咧咧歪嘴說:「小米你甭想那事啦,你成了實心的啦!」小米一聽,「哇」地一聲就哭。
回家跟娘說了這事,娘說:「這是報應呀,報應呀。」小米也認為是,便整天悶悶地躺著。誰知躺了一些日子,卻是隨吃隨嘔,有了懷孕的跡象。去十里街醫院查查尿,單子上也寫了懷孕。小米又喜又憂,喜得是自己終於又懷上了孩子,憂的是自己腹下沒有了通道,這孩子從什麼地方出來。金柳說:「好辦,縣醫院不是會割肚子嗎?到時候就叫他們割一道口子扒出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米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到了肚子害疼的這天,金柳趕快雇了拖拉機把閨女往縣醫院送,到那裡的當天晚上開刀,果然扒出了一個「哇哇」叫的小丫頭。
老金柳日夜在那裡伺候。這天給小孩換尿布,她忽然驚叫道:「喲,這丫頭怎麼不對頭?」小米問怎麼不對頭,娘說丫頭的腿襠里只有一個撒尿的小孔,沒有長大了才用的大孔。小米看看果然如此,又喊來醫生讓他們看。醫生看看說:「唉呀,是個石女,很罕見的石女!」小米長嘆一聲,接著閉緊雙眼狂笑不止。
以後的年頭裡,小米沒有改嫁,也沒再招惹男人,只是一門心思撫養閨女,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