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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所屬書籍: 食葷者

一早開車上班去,看見車后座放的公司營業執照心裡就犯堵。真是搞不懂,尚昆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這裡面林唯平想得出的是兩種可能,一個可能是那個大股東,就是美商卡爾頓公司,可能就是尚昆在美國的公司,上面羅列的董事長和幾個董事說不定子虛烏有,即使有,那也是他尚昆的傀儡;另一個可能就是尚昆決定退出SWS項目,已經把他所持有的那部分轉讓給了美國卡爾頓公司。但看昨天他還積极參与的樣子,估計已經放棄的可能性比較小,再說他如果真轉讓股份了,而且都已經憑此拿出了營業執照,人家卡爾頓怎麼也得派出一隊人來實地考察,哪有砸下幾千萬的錢卻連看都不來看一眼的。所以估計,是前者可能性比較大。

進到公司,林唯平先檢查下派完工作,立即關上門繼續翻著章程考慮。如果就依卡爾頓公司是尚昆所有這一線考慮,有一點非常容易理解,那就是他一定想以此享受外資企業的稅收優惠。以他尚昆手下企業的出口額,在價格上做些手腳,轉移資金出境開個公司,然後再轉回國內投資享受政策是非常簡單容易的事。但是這一定不是最完全的理由,否則尚昆完全應該合法地明示主權地把名字放在董事長那一欄上。但翻遍章程、協議和營業執照正副本,上面都不見尚昆這兩個字,即使那幾個拗口難讀的董事名字都不象是中文翻譯過去的。他那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對她林唯平的百分之十的持股會有什麼影響?

涉及到巨額資金的問題,林唯平一點不敢偷懶,拿出張紙在上面一條條清楚標出可能性和依常規推理相應可能導致的後果,然後再把這些套到尚昆近期的表現上,對照著把些相對尚昆而言不合理的去掉,如此塗塗劃劃,直到中飯時分才從滿紙密圈紅線黑線中理出一條最有可能的線索,那就是:尚昆秘密轉移資金出國,然後隱姓埋名投資回國,一切都做得那麼秘密的原因可能有三,一是享受外商投資公司的稅收優惠政策,這一點,林唯平覺得可以理解,並且也支持;二是可以在操控林唯平的問題上翻手雲雨,如果不行,就可以到哪裡找個老外來以大股東的名義罷免了她,而不必顧忌以前尚昆曾有過的許諾。這不是沒有可能,當企業正在興建試產的時候,尚昆確實離不開她,所以可以聽憑她林唯平予取予奪,但等企業走上軌道開始贏利的時候,那就難說了,什麼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事早屢見不鮮,自己不也剛遇到過嗎?三是尚昆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困擾,必須以各種名目轉移資產,狡兔三窟,免得一有出事,傾巢滅亡。這第三種可能目前看來與她林唯平的關係不大,如果尚昆真有這企圖,他一定不會經常出手干預這個SWS項目了,而且還有可能有意識地迴避與林唯平及這個公司的接觸,對林唯平而言,短期內只好不壞。想到尚昆昨天步行出公司,避開眾人耳目地上她林唯平的車,這第三種可能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考慮到尚昆的世故和才能,林唯平更傾向於相信,這三條尚昆都考慮到過,而且還可能有其他她尚考慮不到的一二三四條。如果盡就這三條而言,林唯平相信,目前尚昆忌憚她更甚過於她忌憚尚昆。只要她不簽署那三百萬的借條,尚昆手頭就沒有可資約束她的工具,而只要一簽那三百萬,等於她是入了尚昆的套,必得與他同甘共苦,獨立支撐這個公司的發展,直至尚昆下手除掉她。商場如戰場,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得時時刻刻都提吊著。既然如此,林唯平打定主意,這個借條能拖即拖,能不簽就不簽,趁此兵荒馬亂之際,先獨家一手掌握公司最要緊的資源,以此作為傍身的資本,為往後有可能出現的任何問題先期做好準備。

於是,從得出結論的下午起,林唯平開始忙了,很多事情開始事必躬親,親自披掛解決下屬遇到的難題,下面的人都長舒一口氣,終於不用天天提心弔膽地應付不熟悉的問題了。只有林唯平自己知道,她這是在與尚昆較勁,相信尚昆一定穩坐釣魚台,等著她上門拿著營業執照問個為什麼,如果她真耐不住性子殺上門去,那時主動權在他尚昆手裡,還不得聽他操縱?不。她沒反應,尚昆只有比她更急。誰急誰就失去主動權。

但是,不知道尚昆是怎麼想的,第二天下午就電話過來約晚上一起吃飯。既來之則安之,去就去,怕他怎的,心裡有了準備,現場隨機應變就是。

這一回是林唯平積極要求自己訂地方,先到一步去點菜,然後在那裡坐著左顧右盼對著門口看著尚昆過來。按說,這樣的人即使沒有那麼大筆財富傍身,也會是個出色的人,文革剛過大學生非常稀缺時期的大學畢業生,幹部家庭出身,身高有一米七五多吧,人長得也五官端正,再加一股由內而外的氣勢,相信對他有心的女子不在少數。林唯平想到自己那天在工地上的尷尬,不由暗自心驚,與這種人相處,心思不好把握,太累,而且這種年齡的人都有家庭有妻兒,趟那混水最是不得好結果。

尚昆坐下就開門見山,非常直接地道:「我前天給你營業執照,昨天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今天我想聽聽你的想法。」口氣單刀直入,理直氣壯,很給林唯平賊喊捉賊的感覺。他想聽想法?什麼想法?他難道不知?何必要多此一舉來問?

林唯平乾脆給他一個迷惑的眼神,笑道:「對了,我想起來,裡面的名字似乎沒有尚總的兩個字。不過當天我與朋友吃飯吃得很晚,第二天把資料交給他們去稅務做稅務登記,還真沒仔細看過,怎麼,尚總親自出馬替我們分憂解難,我還有什麼疑問不成?」不想正面回答的最佳辦法是把皮球踢回給對方。以前客戶千方百計地打聽她手頭產品的底價,她也總是一個太極推手,把他們擋回去,甚至叫他們先報出他們的心理價位。

尚昆正想說話,忽然一隻女子的手放到他肩上。一個中年婦女手按著尚昆,似是在宣示主權,眼睛卻挑釁地看著林唯平,打量了半天才道:「嗯,一個小白領,妄想憑此跨越龍門嗎?」看來此女應該是尚昆的老婆。一般中年婦女如果不在修養上與時俱進,又加手頭有幾個錢,往往都是全身披披掛掛的珠寶首飾,此女也不例外,整個人用閃閃發光的聖誕樹來形容也不為過。林唯平不響,她知道這種女人巴不得她與之爭吵幾句,然後可以名正言順地扇她心目中狐狸精的耳光,這種人見多了,個個一樣的表現。只要尚昆是明白人,他自會處理,不過林唯平但願尚昆拎不清,她盡可以此告退,迴避一下擺到眼前的矛盾。

尚昆臉上也沒出現憤怒或是厭煩等表情,而是淡淡地道:「你也在這兒?正好,一起吃飯,坐吧。」看此女坐下當兒,他對林唯平道:「小林,這是我太太,姓潘。」林唯平只是欠欠身,禮節性地給她一個微笑,說聲「你好」就罷。尚昆既然行事如此慎密,自己親手去改了營業執照,已經有了迴避的痕迹,一定也不欲他太太插手公司事務,所以沒必要攀那交情。再說,林唯平也最厭惡與這種張狂的富太太打交道。而尚昆接下來的話讓林唯平心裡暗自疑惑,「這位是林小姐,目前掌管SWS項目籌建,我剛把股份轉讓給卡爾頓公司,就由林小姐負責接手,她現在是新公司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

尚昆老婆看來不是很信,意味深長地看林唯平一眼,便轉身對尚昆道:「小廖說你不是很看好這個項目嗎?怎麼不聲不響退出來了?」林唯平心想,是了,看這架勢力,尚昆與他老婆之間並無溝通,否則他老婆不會問出這話來,不過也不排斥兩人合夥演戲給她看的可能,讓她這個外人看看,連他老婆都不知道,不是他尚昆存心要瞞著她林唯平。不過無論如何,看來廖輝正是多嘴了,老闆的事與老闆娘說什麼?他們要溝通他們自己回家關上門有的是話說,要廖輝正這個外人多什麼閑事?萬一是尚昆不欲讓老婆知道的呢?

尚昆既沒看林唯平,也沒看他老婆,而是一邊看著小姐上冷盤擺盤,一邊說道:「公司目前資金有缺口,前面有幾單加工做得很不好,賠得厲害。我看還是大本營保住要緊,新項目是個無底洞,公司順利時候拿得出資金,不順利的時候還是出手的好,好在現在這塊工業園區的地皮緊俏,項目也好,立刻有卡爾頓公司來接手,否則我還真給它套住。對了,財務說你上月拿去報銷的餐飲費有一萬多,加上你每月零花五千,你一月哪裡用得了那麼多?怎麼回事?」林唯平聽尚昆口氣象是教訓孩子似的,本想借口離開一下,但隨即明白這是尚昆趕他老婆走的招數,忍不住想看看他老婆怎麼反應,便繼續一聲不響地看著。但是她還是想,尚昆對他老婆說的話不盡不實,現在籌建辦的資金充足得很,什麼卡爾頓公司,其實都是他尚昆自己出的錢。估計他說的做得不好的那幾單加工就是把資金轉移出國的幾單出口加工。如果事情真如他現在所說的話,那麼他轉移資金最大的目的就顯而易見了,他有了離婚的打算。

他太太果然聞言坐立不安,賠著笑道:「還不是他們一直嚷嚷著要我請客嗎?我們兒子考進一中不容易,他們都說憑實力進一中,姐妹兒女裡面還是第一個,我也高興嘛。好了不打擾你們,今天小劉在這兒請客,我過去了。」尚昆不響,看著她離開,轉進一個包廂,這才舉箸吃菜。

林唯平也不響,給人撞到尷尬事,當事人一般都需要一個心理調適時間,就讓尚昆悶個一會兒好了,有這個襯底,相信尚昆的氣勢一定不會比來時強,起碼他的精心布局已經給他老婆破去一角。但是她的如意算盤很快就給落空,只聽尚昆埋怨道:「小林,你點的菜是不是都是這種什麼小魚蛤蜊之類的煩人貨色?不行,這頓算我請,我要叫肉吃。」說完就招小姐過來點了個霉菜扣肉,隨即又道:「菜里要是沒肉,吃起來簡直沒精神。小林,你看到剛才的活劇,應該已經很清楚我搞出個卡爾頓公司的目的了吧?」說完,兩眼就很尖銳地看著林唯平。

林唯平被他的話搞個措手不及,沒想到他上句還在說肉,下句就單刀直入把問題攤到桌面上,根本就視他老婆的一頓搔擾為無物,反而化不利為有利,真不愧是江湖上摔打多年的老手,即使是狐狸精,那修行也楞是要比她林唯平多上五百年。林唯平明白,這時候她不好再迴避,在尚昆的咄咄逼人之下,她只有披掛應戰,表明自己態度,但當然她是不會老老實實你說什麼我答什麼的,這一點尚昆一定也沒指望。「呃,尚總,這是你的家事,恕我不便多嘴。」既然尚昆沒說明自己是為了要離婚而轉移資產,她當然也不便指明,但「家事」兩字已經說明她知道了事情真相。

尚昆見林唯平臉色不變,也暗暗贊好,女人大多喜歡在他面前表現女人相,遇事一驚一咋,林唯平讓他感覺耳目一新。但他有意打消瀰漫在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笑道:「本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與你說明,你應知道這是件很尷尬的事。」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了幾段,以免林唯平神經綳得太緊。

林唯平也只得賠笑,道:「我是圈外人,與尚總的過去沒有交集,有些事還真不容易理解,不過也好,起碼立場容易把握,多嘴的事情不會出現。」廖輝正的被去職除了能力不行,一定還有涉入尚昆圈子過深又不知把握自己那張快嘴的原因在,所以林唯平覺得自己應該適當的有些表態。「不過在這麼敏感時期,我想我還是把百分之十股份的借條出給卡爾頓公司的董事長吧,希望能與卡爾頓董事長當面商談簽定。」既然一味迴避已經不可能,那就只有掌握主動了,林唯平相信這個所謂的卡爾頓董事長真身未必會出面,但她必須得開這個價出來,否則步步都掌握在尚昆手裡,等她配合著去討價還價時,一定有點吃虧。

尚昆豈會不理解林唯平的鬼心思,但他並不以為忤,反而讚賞她的機智,林唯平既然把醜話說前頭,那就說明她不會是往後在後面使暗手的人,反而那種面前答應得花好朵好的人,經驗告訴尚昆,他們往往都是不可靠的。於是溫和地笑道:「你也不用給我出難題,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我理解你的顧慮,事前我已經考慮過這點,所以一直只答應給你乾股。因為與一個背景不明朗的對家合作,略有頭腦的人都得裹足不前,但是我又不得不這麼做,只好委屈你。但是我以前答應你的條件不變,百分之十的乾股是章程裡面註明屬於你的,而另外的百分之五,我不會虧待你,今天就可以與你簽好協議,把所有這些都約束一下,大家心裡也有個數。」

事情繞了一個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在經歷那麼多以後,林唯平還是只有心甘情願地接受尚昆提出的百分之十五的乾股。林唯平心裡有點無奈,雖然覺得已經要比簽三百萬的借條好得多,但是想到事事都不出尚昆掌握,自己的努力在他眼裡如如來佛看孫悟空在自己手掌里翻筋斗一樣小兒科,在佩服尚昆道行高出一籌之外,只有暗嘆自己到底還是吃虧在年輕少閱歷上面。當時答應的時候還是想當然了點,沒有考慮到有那麼些子丑寅卯。當下問小姐要了紙,當場起草協議。百分之十五的乾股不算低,如果沒有前面的折騰,這原也是個好價錢。已經到這地步,只有亡羊補牢,速戰速決解決這個協議。但是百分之十的股份可以解決,那百分之五的出處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了。「尚總,你準備如何承諾那百分之五?由你來擔保還是怎麼?」

尚昆慨然道:「你可以明確寫上,這百分之五由我尚昆按公司利潤私人支付,只有這麼寫,不與卡爾頓公司掛上鉤,你的利益才可以保證。」

林唯平略一思索,確實,這一點上也只有這樣做才可以保證自己的利益。說實話,這個協議也是君子協定,如果真要打上官司,考慮到簽協議原因的非合法性,法院未必會承認它的有效性。但是往後的日子裡,尚昆的大筆資產掌握在她手裡,只要是在他離婚前後幾年時間內,諒他未必敢對她林唯平怎麼樣,否則林唯平大可魚死網破,叫他老婆得了好處。尚昆現在只有加意拉攏她,而他做得也大方,自己開口加那百分之五,叫林唯平無從反感起。

尚昆直到在兩張一式兩份的協議上籤上字,才滿意地抬頭對林唯平道:「說實話,以前我沒想過要用女孩子做新公司的主管,但是你的行事有男子的潑辣之風,而在業界你也有良好口碑,所以我正式考慮用你。但是讓我打定主意今晚向你交底,還是因為你下水救人這一事。本來我昨天就應該找你,但是我考慮得很痛苦,因為我所要說的這些相當於授你以柄,在未來幾年時間裡,你盡可以趁我鞭長莫及時候做些動作。但是你毫不猶豫救人的舉動讓我減輕顧慮,我相信你是個有良心的人,我不虧待你,相信你也應不會過分虧待我。至於我轉移資產的事,我知道這很不光明正大,但是我還有其他苦衷。不過我不會虧待孩子他媽,會給她個合理數額。」

林唯平前面聽著覺得句句是大實話,心裡想著,大家把話說開了,省得爾虞我詐各懷鬼胎,反而讓她心裡舒服。但是後面的話她覺得有點非禮勿聽了,忙溫和地打斷道:「尚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相信尚總平日之為人,不是那種為難女人的人。」

尚昆聽了,微笑起來,仰頭一下喝盡杯中紅酒,道:「好,你能理解我就放心很多。最怕你大女子主意,為此事心裡對我有疙瘩,甚至對我略施薄懲,哈哈,我的全副家當現在都交在你的手上,這個薄懲我可受不起。」

好聽話人人愛聽,雖然林唯平相信依尚昆的城府,絕不會把寶押在SWS項目這一個地方,但是一出手就是三千萬巨款交到她手上,畢竟也是對她人格的看重。想到這兒,林唯平心中最後與尚昆的那些對立情緒也化解為無形,只想著如何投桃報李,還尚昆的知遇之恩。

緊張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是九月中旬,今年老天幫忙,夏天一直沒有多少雨,土建工程進行得很順利,公司已進入全面設備安裝階段.林唯平一如往常地按每周一次的約定,於周末晚與尚昆一起吃飯,不過今次桌上多了個老周.但林唯平知道老周是知情人之一,所以說話也沒避諱,照直了說.

"今年雨水少,設備到貨後都不需要怎麼遮蓋,也少了不少上牛油維護的人工,所以人力用得非常精簡.本周基礎設備基本已經吊裝進場,我設想的是先把那台龍門吊加快安裝好,這樣,以後設備進進出出就不用再問安裝公司借用吊車,一進場就要幾千,我很吃不消.當然幾架行車也得趕上.這些的安裝我都包給本市的設備安裝公司,他們有這方面的充足經驗,我想也沒差多少費用,由他們安裝,起碼速度上勝我們一倍以上.我們自己開始安裝後道機架,那一部分不用基礎,趁這段空隙,我們可以讓機頭的基礎有更多養護時間.這是我們剛安排的計劃,針對這個計劃,我與財務部老金討論了下月資金預期表,這一份給尚總.基建大頭與設備大頭這兩部分資金運作已經在前一段時間渡過高峰,後面幾個月尚總可以喘一口氣了,不過我提醒尚總,流動資金得儘快準備,年底應該就要到位了."

看著尚昆接過資金預期表翻閱,林唯平心裡其實很清楚他那是擺個樣子,早在昨天他就應該已經看到這份表了.進新公司頭幾天,林唯平已經看出財務部的經理和出納都是尚昆的親信,如果把她林唯平和廖輝正比作流水的兵,他們倆應該是鐵打的營盤的一部分,看他們一付不卑不亢的樣子和依常理推斷就可以得知.林唯平知道自己必須要用他們,所以在用的手法上下了點心思.只要沒存著挪用公款的想法,出納怎麼樣可以不理,但與財務經理的關係就有講究了.既然他已經註明屬尚昆所有,林唯平也就不去拉攏腐蝕他為自己心腹,也不怕他出什麼大亂子,因為即使出亂子那也是屬於尚昆的責任.她想的只是怎麼利用老金保證尚昆手裡攥著資金的順利到位.於是她想出了個高招,依常理,財務部是不需要參加籌建工作會議的,但林唯平叫老金次次列席,叫他感受籌建工作的步步前進,甚至感染到其中的熱火朝天.而後於每月稅後空閑期會齊王工老金一起精確預測下月的資金需求量,她是別有用心,而王工則是只顧著籌建進度,兩下里一合榫,所以財務經理很容易就相信了需用資金的迫切性.而且他也看到了林唯平平日里是怎麼與包工頭們鬥智斗勇,節約或拖延資金交付的,一來二去,對她的信任感大增,所以到得現在,只要資金預期表一出來,他就立刻千方百計送到尚昆手上,因為他相信林唯平是真的迫切需要用這筆資金.所以林唯平在兩個月後就很快感受到,尚昆那裡的資金到位她再不用費心去催了,看上去似乎是尚昆自己自覺依著表格所要求地付上投資資金,但林唯平心裡最清楚,那一定是老金私下裡在聯絡尚昆催要.

但場面上的人誰都知道逢場作戲,依尚昆的精明,他未必就不知道老金的被反利用,但只要老金監督資金運轉的職責還做得到位,他就大可當作不知,隨他被林唯平感染,當著林唯平他還是表面工夫做得十足,沒什麼衝突,誰會去捅破那張窗戶紙?林唯平也想到這一點,所以很配合地不厭其煩地還來個開篇介紹.既然已經合作,就應該知道規矩,該退時候退,該爭取時候爭取,沒必要為小事情拉下臉面,鬧得見面不愉快.

趁著尚昆看資金錶的當兒,老周與林唯平商量著兩家接壤處小街的運作事宜.人的心理有時侯想想真是古怪,好象兩雙眼睛對著討論出來的事情作得了數,而什麼電話電郵傳真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所以如今交通運輸事業蒸蒸日上,各家飯店門庭若市,還真該感謝人的這一心理.

尚昆看了一遍後就問:"你說的流動資金有個具體數目嗎?"想是他昨晚對著老金,該問的都問了,所以今天關心的目標就不會再與表上所寫的一致.

林唯平胸有成竹地道:"根據章程和可行性報告上的預測,試生產階段的流動資金將是三百萬."林唯平多的不說,想先看看尚昆對這個數量的反映,這三百萬是在原先廖輝正半通不通的情況下預測出來的,不知道時至今日,尚昆還有沒把它作準.如果他心裡還是堅持著原來這個數字,但願剛才的一句話能起到一點否定作用.因為新公司開業伊始,誰都知道資金不會寬裕,而新公司信譽尚無,借貸無門,如果尚昆能提供充足的流動資金,那未來的日子真是非常值得期待,否則她現在就要預作打算,免得到時等米下鍋.林唯平想以這三百萬為基準與尚昆討價還價,為自己爭取好日子過.

尚昆果然笑道:"這個數字我想小林你不會拿它當回事.還是你來說說你的打算."

林唯平也開心尚昆是個知道事理的人,笑道:"還真怕尚總把那數字當真,這下我就只有大叫投降了.按目前的設計生產能力,我估計每月的生產量量化為資金大約是兩千萬左右.但考慮到試生產階段不可能三班連著做,有一班開足已經足夠,所以我把這個數壓低點,大約是七百萬這樣.第二月開始我們就得考慮庫存與應收款的問題了.按常規,我們這種性質的企業庫存大約是月流動資金的三分之一,而應收大致也是這個數,所以第二月還得補充四百萬左右資金才夠.後面我如果再敢伸手問尚總要錢,我想要來的可能就是尚總給我的辭退信了."

尚昆笑罵一句道:"你也是獅子大開口,一升就是三倍不止,但你說的那都是表面狀態,起碼我就知道材料可以賒帳,你也可以搞來料加工先度過試生產階段,再不濟,有那麼大個固定資產擺著,你可以去銀行抵押貸款去.只要你出產品,銀行的貸款到得也快.沒說的,我看三百萬還是應該足夠了."

林唯平忙轉頭對著老周笑道:"尚總這是以為在農貿市場買衣服呢,死命地砍價."老周不好插嘴,只是笑了笑."但是這兒起碼有一個條件不成立,也是最占錢的一條,做我們這一行,上家都威風得很,你沒有真金白銀的拿進去,想發貨?沒門.即使錢拿進去了,如果門路沒摸熟,提貨也要比別人遲幾拍,多的可能是拖上一兩個月才給你貨.這也算是行規.所以賒賬這一條先免談.至於抵押貸款,兩位老總都是過來人,知道設備是抵押不出去的,廠房銀行也不認你,只有土地才做得了數,但是給銀行七折八扣算下來,拖個個多月,到手的數字也不會多到哪裡去.這就跟生了個胖小子,但出娘胎後卻給他節衣縮食,搞得他後天不足一樣,尚總可不希望看著新企業拆東牆補西牆,零敲碎打,勉勉強強上路吧?別的不論,我最怕現在調動得虎虎有生的衝勁給後面的試生產給掐了."

尚昆笑而不答,他清楚手下要錢的伎倆,雖然不熟悉林唯平說的行規,但他知人善任,知道要錢的套路和壓價的辦法,林唯平已經擺出一付你不如數付款後果自負的架勢,那試生產階段如果出什麼問題,林唯平都可以把事情責任往資金不足上面引導,到時他會非常被動.他當然不會伸著脖子鑽那套兒里去,但也得好好考慮怎麼回答,於是借吃菜勸酒,給自己爭取些時間.

林唯平見此忙借口出去,她領教過老周的酒量,如果給他喝上勁兒來,在座全得喝趴下了才出得去.這邊老周見她出去,笑對尚昆道:"小林怕了跟我喝酒,一聽與我喝酒,什麼借口都找得出來."

尚昆舉杯與老周一碰而盡,各自倒滿杯中酒才道:"這女孩子厲害得緊,說話藏著暗手明手,讓人防不勝防.她出去一會兒也好,也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流動資金的問題."

老周拿過一個玻璃茶杯,往裡面注滿紅酒,朝尚昆面前一放,道:"老兄啊,你只要喝了這一杯下去,我給你答案."尚昆一手拿開杯子,笑道:"你可別來勁,我要這一杯下去,你再有金玉良言,我也當吹耳邊風.我們就把酒杯里的幹了吧,你也別賣關子,欺負兄弟我沒酒量."說完自顧自舉杯與老周放桌上的杯子碰一下,一口把杯中酒喝了下去.

老周沒辦法,只好也喝了,無奈地道:"阿昆啊,你也就欺負我的時候精明得很,其實依你的城府修為,小林雖然能幹,但哪裡是你的對手,只是你捨不得傷她而已.剛才吃飯前你說到離婚一臉煩惱,但是一見小林進了包房你眼睛嘴角都彎了,什麼時候你見手下愛將都是這付表情了?你這次離婚這麼堅決就是為了她吧?小心了,別讓你老婆小潘抓著辮子."

尚昆聽了很是一愣,看了老周半天才道:"我怎麼沒覺得?真有這麼明顯?我還真沒認真動過小林的心思.你是我兄弟,我不會瞞你這個的.而且離婚是我早就預備下做的,只是原來做前期沒張揚,那時候我連小林是扁是圓都還不知道呢.你也是知道小潘現在是什麼樣的,你也勸過我離婚算數,我離婚還真是就事論事,與外人無關."

老周不由得自己喝了一滿杯,皺眉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應該有什麼表露,這段時間控制著點,否則被人捏了把柄你哭的機會都沒有.我本來還想說你又不是拿不出那幾百萬錢,多答應小林幾百萬流動資金讓她不要太拮据有什麼難的,何況她是真幹事情的人.現在看來還是緩一步的好,免得兩下里都有了意思,碰出火星來,蓋都蓋不住.阿昆,看來你還是比我老狐狸點,除了眼神,還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估計小林也不會覺得."

尚昆喝下自己手了的酒,把玩著空空的酒杯苦笑道:"問題是我自己也沒覺得,並不是我控制得宜,要不是今天你點破,我也沒意識到我其實一直在縱容小林.但是我羨慕她的青春羨慕她的活力和衝勁又能如何?她早有了個要好的男朋友.所以我對她還真不敢有賊心,純欣賞而已.說實話,看見她我有時也心虛,依她的能力,她不會在乎我的錢,而我除了錢還有什麼?她不象時下有些小美女那麼容易哄拐,我對她更沒賊膽啊."

老周扔下酒杯,別著眉頭想了想,才道:"不說了,又不是小年青,平日里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風花雪月,難得今天我們都有時間聚聚,別那麼沉重,我這就出去把小林叫進來,你想著怎麼給她答覆吧."說完真的拉開椅子出去,也不顧尚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的眼神有多古怪,他相信,尚昆心中即使再多幾分風花雪月,可那根準繩卻是一點都不會歪個分毫,都到這年紀,最知道輕重緩急.

老周走到外面,見林唯平在大廳護欄處正與一女子交談,心想怪不得一走就是那麼長時間,便笑嘻嘻地走過去招呼:"小林啊,你怕喝酒也不用躲出來那麼久,表示一下我不就知道了嗎?走走走,我保證今天不強迫你喝一口,回去吧.唉,這不是小梁嗎?在外面干站著說話算什麼意思,來,一起進來吃飯."

林唯平在飯店偶遇小梁,本來也打算說幾句話就回去,不想老周出來,而老周又認識小梁,再看看小梁略微閃過的一絲緊張,她當下當作沒看見,把這些都在心裡備個案,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小梁在那邊也有朋友,我已經耽誤她好久,還是回你的桌去吧,與老周喝酒可不好玩.老周,你說好不與我喝酒的喔,可不許耍賴啊."說完,拉著老周就走,但不忘回頭與小梁瞬瞬眼睛,很明確地想傳達個意思給小梁,她什麼都沒注意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要給小梁造成一個假像,即她林唯平可能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否則她不會還與小梁站同一戰線上,幫她擋老周的喝酒,更不會臨別秋波一個.做什麼事最忌諱被別人捏了主動,如今似乎看到一線時機,在自己掌握前,切不可露了行藏,被人先機彌補了去,自己徒嘆後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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