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紅艷約沈即墨出來,提要上班的事。咖啡廳里,沈即墨說:“怎麼,著急啦?公司還在籌備,工資照發,我就說要找你幫忙。”紅艷問什麼忙。沈問紅艷認不認識一些懂寫作的人,或者跟影視圈比較熟的人,拓展拓展人脈也不錯。紅艷想了想,說:“我愛人那邊有個姑,對這方面還挺熟悉的,改天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即墨哦了一聲,說,方不方便留電話,我親自拜訪。紅艷笑說:“還親自拜訪,行行行,你現在魅力大,動不動就親自拜訪。”沈即墨問什麼意思。紅艷說,那位姑姑還單身。
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不能不感慨,人生是由許多如果構成的,就連鄧麗君都會唱:“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倪偉貞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自己即將逼近四十歲的時候,會遇到一個人叫沈即墨。
又是一家咖啡館。
“你是倪小姐吧?”沈即墨衣衫款款地站在倪偉貞面前。
“我是,你怎麼認出我?”偉貞聽到好聽的聲音,尤其男性,就會變得柔軟。
“我就覺得這邊有一種女人身上少有的儒雅氣。”
“你是說我老?”偉貞心裡在笑,但嘴上還是犀利,她輕易不放下武裝。
“偏見。全是偏見。”沈即墨坐下,叫了一杯雞尾酒。
“偏見?”
“外國女人四十歲才剛開始,有事業,有性情,有風度,可在中國呢,女人的青春好像特別短,過了三十沒出嫁,許多人就慌了,其實有什麼呢,中國女人沒自我,也沒那個自信,當然這可能也與整個大環境有關。不過我在倪小姐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種慌張,你很像一個在國外生活了許多年的女人,那個氣場,那個氣質,那個氣度,不知道比一般的小姑娘強多少倍。”
沈即墨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懂得夸人。而且他不是胡誇,而是能講到人心裡去,就好像百步穿楊,一箭穿心,他在對待女人方面,格外有心得。
倪偉貞微笑,說:“沒想到沈先生年紀不大,閱歷卻很深,中國的包容度很高又很低,不結婚,在大城市沒有什麼,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沈即墨說:“當然沒問題。”
偉貞接著說:“但我的問題是,養老呢,養老怎麼辦?孤家寡人,孤苦無依,老之將至,多麼凄苦,很多人結婚,也就是找個伴兒。”
即墨道:“以倪小姐的能力,養老還成問題嗎?更何況,以後可以移民。”
“移民?”偉貞第一次聽到這個主意。
“倪小姐現在掛靠在哪家公司?”
“自由職業。”
“那養老保險怎麼交?”
“沒交。”
“倪小姐上稅了么?”
“一分沒少。”
沈即墨喝了一口茶說:“交稅一分沒少,好處卻幾乎沒撈到,以倪小姐的情況,又吃不到低保,只能是存款存款再存款,要麼就是做點投資,這樣才能有保障。”
倪偉貞道:“理財我基本不懂,也沒那個時間廢腦子。”
沈即墨微微一笑說:“做事情,不費腦子不行,我給倪小姐算個賬,假如在一個醫療、養老體系非常OK的社會中,你養老是不需要擔心的,因為社會給你包了,但這只是理想狀態,現在倪小姐的情況是相當於自由職業,退不退休,什麼時候退休,退休後怎麼辦也就都成了自己負責。像倪小姐你的這種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養老,可是一個大工程。如果你一直單身過,你得請傭人吧,你得吃的好吧,為了有社交,你也得花錢吧,你每年還想著出國旅遊旅遊吧,生病了你得接受好的治療,沒病,你也得定時做健康檢查,至於其他消費,更是零零散散,一句話,要想過的好,就得要錢。而且這個錢里,還得算是通貨膨脹的因素,因為即便你現在開始存錢,也還是抵不住通貨膨脹呀,幾脹幾不脹錢全都脹沒了,就打按照10%的通脹率算吧,發展下去,十年之後的一萬元,就等於現在的3855塊錢,二十年後,一萬塊就等於1486塊,三十年後,就變成了573塊。照這個速度,等你老了,錢也就被脹得差不多了。”
偉貞大驚。她從來沒算過這個賬,她一直以為,只要把錢存進銀行,就穩穩噹噹了,誰知道世道現在變成這樣了。偉貞覺得不寒而慄。“那怎麼辦?”偉貞脫口而出。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和沈即墨來談影視合作的。見面會瞬間成了養老諮詢會。
“像倪小姐這樣的,有兩條路子,一條是嫁入豪門。”
“這條想都別想,也沒那個命。”倪偉貞打斷道,“也受不了所謂豪門的那些規矩道理。”
“那就只有第二條了,辦移民,去國外養老。”沈即墨說,“移民過後,你還是可以在國內生活工作,但養老就輕鬆多了,像倪小姐你,發展個幾年,完全可以有實力多處購房,東西南北各一套,夏天冬天換著住,又瀟洒又自在,至於結婚這檔子事,則是隨緣了,年紀越大,越沒必要妥協,結婚有時候完全是給自己添麻煩。”
偉貞說:“你倒是想得明白。”
沈即墨給偉貞杯子里加水。“不是我想得明白,是世界變化太快,不為自己留點後路不行,就跟我媽似的,年輕時候一點沒有存錢投資的意識,吃光花光,現在到老了,幸虧有我這麼個兒子負擔著,不然也是喝西北風。”
偉貞問:“老太太在北京?”即墨說:“是在北京,但不願在家住,說嫌無聊,我給她找了個高級養老院,現在裡面住著呢,說裡面有人玩,其實有時候,老人最怕的就是孤獨,我每天忙裡忙外,哪有時間陪她。”
養老院?倪偉貞心海里冒出了點小泡泡。“養老院靠譜么?”她問。
“公家的養老院當然排不上隊啦,我幫我媽找的私營的,就在水庫邊,空氣什麼的特別好,吃的也好,我就出點錢,其餘不操心了。”
“一個月多少費用?”偉貞問。
“我找的那家一個月六千八,獨立的單間,專人看護管理,每天老人們能在一起玩。”
倪偉貞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提著咖啡杯里的小勺子在水中打轉,碰到杯壁,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剛巧咖啡廳里放出趙詠華的那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偉貞和即墨相視一笑,即墨說:“還慢慢變老呢,變老可夠人吃一壺的,浪漫個啥?”
偉貞抿了一口咖啡,吐出兩個字:“童話。”
第二天,偉貞特地去學校找偉強。兄妹倆平時很少見面,都是能人,都在忙。倪偉強正在機房做實驗。倪偉貞站在門口。聽見裡面有在說話。她從門縫朝里看,只見一個穿著實驗服的年輕姑娘,對著光,正在幫倪偉強吹眼睛。偉貞也不避諱,直接推門進去,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偉強警覺,見是偉貞,忙解釋道:“我這眼裡迷了個沙子,讓學生幫看一下。”偉貞諷刺道:“還是個女學生。”倪偉強幾乎尷尬得下不來台。倒是這位女學生更自在,大大方方走到偉貞身邊,朗聲說到:“您是教授的妹妹吧,那也算我們的老師,倪教授剛才眼睛迷了灰,我幫他吹一下,你們先聊,我去給這位老師泡杯茶。”說完大大方方地走了。偉貞笑道:“呦,這姑娘,反應可真夠靈敏的,以後是個人物,比我強。”偉強見危機化解,便恢復了正常,脫掉實驗服,叫偉貞跟他去辦公室里說話。偉強點著偉貞的頭說:“特地來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偉貞立刻反擊:“你才沒什麼好事呢!跟女學生一起吹眼睛,小心我告訴嫂子。”偉強立馬氣弱:“真沒有什麼,就是眼睛迷了,這會兒還難受呢。”偉貞拍了一下偉強的肩膀,說:“我的老哥哥,別那麼緊張行不行,別說沒什麼,就是有點什麼,也無傷大雅嘛,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找補青春的時候,再不找補,過兩年,也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偉強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就跟她打哈哈。兩人說了一會兒,偉貞切入正題。她說媽也許可以住養老院。偉強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堅定地說:“那不行!為什麼要讓媽住養老院,有兒有女。我不同意。”偉貞說:“我只是跟你商量,你不是忙嗎?我不也是忙嗎?老大那也沒條件,春梅姐吧,其實也是個事業型的人,還有二琥姐,你看現在都累成什麼樣了,別回頭老太太沒伺候好,這些人裡面又倒下幾個,家裡就熱鬧了。”
偉強說:“要不請保姆!”偉貞站起,叉著腰說:“哎喲我的老哥哥,我看你真是記性不好了,老太太之前不是才趕走一個小保姆么,你又忘了。”
“你不要說了,這事我堅決不同意。”倪偉強把話說死了,“我估計你又不知被哪個養老院的人給忽悠了,有時間還是要做點正事。”
倪偉貞的臉立馬拉下來:“哥,話不是這麼說的,我也只是一個提議,去養老院,我也不少付錢,大哥那邊肯定是拿不出,我來找你,是想我們各出一半,讓媽安度個晚年,上次藏螃蟹殼藏出蛆來的事,就是個教訓,媽不是老年痴呆,媽是太孤單,媽也需要找同齡人說說話聊聊天。”
倪偉強久久不語。偉貞的話刺到了他的心事。他是孝子,但他卻是忙碌的孝子。他把家庭交給春梅,春梅沒空忙事業,他嘴上理所當然,但歸根到底,還是有些愧疚。他何嘗不想把春梅從家庭的重擔中解放出來,讓她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前提是,老太太必須有人照顧,且必須照顧好。現在,小妹倪偉貞為他指了一條出路。
倪偉強說他考慮考慮。過了幾天,他忽然跟春梅說,你可以去美國了,媽同意去養老院。
春梅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之前一直糾結去美國問題,怎麼一瞬間就解決了,她連問了三個“什麼”,最後才搞明白,她的丈夫,無限孝順的倪偉強同志,準備送老太太去養老院住了。她解放了。吳二琥也解放了。春梅唯一搞不明白的是,倪偉強是怎麼把頑固的老太太說服,同意去養老院的。
“去哪家?”春梅站在廚房的灶台邊上邊吃邊問。廚房是她和倪偉強早晨的據點,也是他們做計劃的好場所。“一個叫孝子園的養老機構,軟硬體我都去考察了,還比較到位,伙食、娛樂設施都有,裡面住了不少老人,我看媽可以去嘗試嘗試。”春梅問,價格呢。偉強說,六千八一個月。“三家一起出?”春梅好奇。“我們出大頭吧,小妹出一些,大哥就算了吧,他自己工作都不固定。”春梅沒意見,這麼多年,只要有什麼事,向來都是他們家出大頭,時間久了,大家也都認為理所當然。他倪偉強有錢,自然應該一馬當先。“行,那就這麼辦。
又一個周末。倪家三個子女,外帶兩個媳婦,孫子、孫女、孫媳婦,一行人熱熱鬧鬧來到了孝子園。有的去登記,有的去拿行李,三下五除二,一會兒就把老太太安排好了。
“媽,真願意在這住啊?”大哥倪偉民問。
“有什麼不願意的,挺好,免得你們煩我,我自在著呢。”老太太看上去跟正常人沒什麼樣。偉貞道:“媽,你要搞好團結呀,就當是來度度假。”
“要你教,你自己還是管管好自己吧,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犀利。倪偉貞當即封口,結婚始終是她的死穴。
春梅幫老太太鋪好床。二琥和紅艷則在歸置東西。倪偉強說:“媽,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晚上有人陪護的,你還能適應吧。”
春梅說:“媽,要不我先在這陪你幾夜。”老太太急忙擺手道:“不用,你們都回去,我去串串門,你們都回去。”
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倪家老少見老太太精神狀態似乎不錯,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不過,晚上,春梅還是悄悄地在隔壁房間睡了一夜。第二天,她又特地請假,觀察老太太的情況。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老太太的狀態出奇的好。早起,散步,吃飯,跟人打牌,聊天,中午還有午睡,睡起來之後是去運動,射門球,晚上看電視,九點半上床睡覺。
春梅把情況一一向偉強彙報。第三天,她也收拾好心情,離開了孝子園。
跟著就是偉強去海外訪問。斯楠也說最近快期末,要考試,就在學校吃住不回來。春梅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甚至開心到在浴缸里放滿了熱水,加點泡泡浴,坐進去,放點音樂,看看書。這春梅嚮往已久的生活場景。但她從前只是想過,沒有嘗試過。上有老,下有小,她一個媳婦,一個媽媽,怎麼也不適合在浴缸里坐著,更別提什麼泡泡浴,什麼音樂,什麼書!春梅閉上眼,一不小心睡著了,水冷了,驚醒,還以為是夢境。
隔天去單位,春梅又去找總編。兩個人關起門來說話。他們是老同事,在一個辦公室坐了多年。後來他升了上去。但對張春梅,還是諸多照顧。
“這就對了嘛!帶隊去,又不要多少時間。回來又可以升一級。以後退休多拿點,有什麼不好。而且,我們私下說啊,現在企業年金的規則馬上要下來了,分三個級別的,老人,中人,新人。你升一級做高層,又是中人,其實是最有利的。”
春梅不解,問:“最有利?怎麼有利?年金怎麼算?以前沒聽過啊。”
總編說:“以前是事業單位,現在轉企了,做企業年金,也是對養老的一個補充。”
養老?春梅很少想到自己的養老問題。因為上面還有老人,她不敢老,也不能老。她必須是個女戰士。可今天聽總編那麼一說,春梅掐指算算,自己離退休,也的確沒有多少年了。退休之後,退休工資的多少,春梅似乎也不太計較。她總是想,再怎麼樣,反正還有倪偉強呢,以前年輕時候山盟海誓,倪偉強有一句話她記得特別清楚,叫做“無論到什麼時候,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飯吃”。因為有這口飯,春梅安心了。但現在,一切逼到眼前,春梅不能不考慮。
“怎麼個補充法?”春梅問。
總編隨手拿住一支筆,在紙上畫:“你現在是中人,單位給你一比三,但如果你是中人,又是在領導層的職位上,就有一比六的比率交年金,比如你現在一年的工資總額是60000,現在每個月,會從你工資里扣100塊到企業年金賬戶里,那麼如果你升上去了,就按照一比六的比例,社裡就會幫你交600塊,漲幅什麼的都不計算的話,假如按30年的工齡給你算,到你退休,你就可以拿到100×12 x30+600 x12 x30=252000。二十五萬一次性,書目不小呀。”
春梅腦袋一震。她在金錢上是少根筋的人,但退休能多拿這麼多錢,她還是覺得不能放過。這個世道,錢才是硬通貨。
春梅爽快地說:“行,這個隊我是帶定了!”敲定了大事,一整天,春梅辦起公來都特有勁兒。風風火火的,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代。春梅準備再出發。大幹一場。
下了班。春梅約了兩三個閨蜜,好久不見了,逛逛街,吃吃飯,不亦樂乎。她打了個電話給斯楠,又去電養老院,然後發簡訊給遠在海外的偉強,得知一切都安好後,春梅覺得心都舒坦了。一直玩到將近夜裡十一點才回家。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來洗澡,吃飯,收拾行李,各種證件放好。時間差不多了,春梅就拉著行李往機場走。
剛上了機場專線。電話就打過來了。
“是張小姐嗎?我們是孝子園呀,快麻煩您過來一下,您媽在這兒鬧得我們實在受不了了!”
春梅忙問怎麼了。
“您媽把我們這兒十幾個老人都給打了!”
聽了這話,春梅直覺得五雷轟頂,車也別坐了,差也別出了,什麼領軍人物,企業年金,人生理想,奮鬥目標,統統在一瞬間,被老太太的瘋狂舉動沖得個七零八散。春梅也不妄想了,只能是立刻下車,打的,立刻衝到養老院去。那裡有她偉大的婆婆,她永遠的責任,永遠的煩惱。
在計程車上,春梅閉上眼,不知怎的,當年她剛嫁進倪家的時候,有一回她婆婆跟她說的話,她總記得。她婆婆說:“有一天我不行了,要人端屎倒尿,你哪能做這個哦”。春梅想都沒想就說:“媽你放心,我給你養老送終。”現在,她要來兌現這個承諾了。
孝子園大廳。老太太拿個掃帚,舞得滿堂人都圍著她轉。春梅推開人群,衝上去:“媽!你這是幹嘛?”說著就要奪她的掃帚。老太太厲聲道:“他們都是壞人!”春梅知道老太太又犯病,只好苦口婆心勸:“媽!咱們先放下掃帚,有話好好說,有什麼問題,我來幫你解決。”老太太還是不聽,把掃帚舞得跟金箍棒似的,一不小心還掃到了春梅的臉。
周圍圍的都是人,有工作人員,也有許多老人。
只聽見一人喊:“清一下場,別圍觀了,先帶到會議室里來!”幾個穿保安服的人擠上來,三兩下就把老太太的掃帚奪下,一人一隻胳膊,拉著老太太就往會議室走。春梅立刻撲上去拉住,邊拉邊厲聲問:“你們這是幹什麼?!你放手,放手!”可保安還是把老太太帶走了。春梅慌了。到了會議室,老太太沒那麼鬧了。負責人說,鑒於老太太這種情況,不太適合在孝子園居住了。因為嚴重影響其他老人的安全和情緒。春梅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眼眶發紅,她問老太太:“媽,你到底是做什麼,就不能跟大家好好相處嗎?”老太太嘟著嘴說:“他們都是壞人,是綁架犯!”
“綁架?綁架誰?什麼綁架?”春梅連聲問。
“他們綁架了你爸!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孝順呀,他們綁架了你爸你還不幫我要人!老頭子!老頭子啊!”老太太說著就哭喊著坐到地上,兩手亂擺,兩腳亂蹬,局面頓時失控。
“媽!爸已經去天堂了,咱回家,好不好,好不好。”春梅要崩潰了。
“誰說的,誰說你爸去天堂了,你爸潛伏在這裡,被他們抓了,你爸是地下黨,搞潛伏工作的,不能暴露。”
“媽!”春梅被弄得詞窮,只能喊出一個媽字,半晌才又說,“誰說爸在這兒,有什麼證據,媽,不要鬧了好不好,我們回家,回家。”
“偉強說的呀!你爸就是在這兒!肯定被他們藏起來了。”
春梅徹底無語。謊是倪偉強編的,戲是老太太做的,現在剩下個爛攤子,要她張春梅來擦屁股。老太太的張牙舞爪,讓無限美好且充滿希望的海外之行泡湯了。春梅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個家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