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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趙大姐理直氣壯了,要女客戶賠償她誤工費,兩人又嘰嘰歪歪吵了起來。
最終我從中調節,勸女客戶,說:「大姐,你沒有仔細問過家裡人就認定是趙大姐拿了項鏈,因為要配合你找項鏈,她還耽誤了下一份工作。雖然是個誤會,但畢竟你還搜了她的東西,是對她極大的不尊重,你跟她道個歉,誤工費的事就不提了…….」
趙大姐還不依不饒,說誤工費不能不提,我只得答應她,公司把那份錢給她。趙大姐一聽我給她補錢,立即改變了態度,說:「你是老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聽你的!」
女客戶最終對趙大姐敷衍地道了個歉,就催我們趕緊走。
趙大姐現在不趕下一趟活了,反而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故意氣那個女客戶……
從客戶家出來,我想得給家政公司出個章程了,比如在打掃之前要與客戶確認已經將值錢東西妥善收起來,易碎的東西做提醒等等……
然而此時還不是說的時候,我得先安慰下趙大姐的情緒,於是我站在樓下,努力措辭:「趙姐,我們這個職業確實會受到一點歧視,但別人不懂事,咱不能放在心裡…….等到月底,我們去街對面燒烤大排檔搞個團建……」
此時我收到了小姨發來的新客戶信息。趙大姐立即要接這個活,不等我安慰的話說完,就急匆匆把工具綁好,騎上她的電動車奔客戶地址去了……
每個人都不容易,她有兩個在讀書的孩子,賺錢養家就是她眼前最重要的事。都說抬頭望星很重要,然而畢竟不如兼程趕路那樣能丈量出實實在在的距離。
我和章百寬回到車裡,因事情解決了,我又有時間去想盧惠說的那些話。她沒有說錯什麼,我到底像了誰?這是個我自己都回答不了的終極問題。
章百寬從小就擅察言觀色,能洞悉別人所想,見我沉默不語,先說:「對不起。我替我母親跟你道歉。」
我故作無所謂地挑眉:「道什麼歉?兩個人吵架自然要掐對方最疼的地方,我又不是朵白蓮花,我說人可以,人家說我我就掉眼淚?」
章百寬看了我一眼:「你掉眼淚了?」
我立即反駁:「當然沒有!不然你看我眼睛!」我湊近了與章百寬對視。章百寬猝不及防與我近距離四目相對了,氣氛無端有些曖昧,我忙推開他說:「快開車吧,回家吃飯!」
章百寬發動車子,邊問我:「你明天忙嗎?」
「忙不忙的,我今天也確定不了啊……有什麼事嗎?你有事我就不忙!」這話不算敷衍他,我們家政公司很多活都是臨時找上門的。
他笑了,說:「明天我還要去鷹集村一趟,你要不忙,一起去嗎?」
鷹集村就是ZY生產工廠所在地,上次我跟著章百寬去過一次,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只可惜因為ZY的排污問題,存在著極大隱患。
章百寬要再去鷹集村,顯然還是為了ZY污染問題。我想起他出門時說「已經停職」的事,他停職了依然還要跟這件事死磕到底,無端生出幾分豪情,我立即爽快地答應了,說:「行!那就一起去!幾點?」
兩人商定了時間,我心裡舒服了一點,雖然幫不上他,但是能陪著他一起,也算是安慰。然後我心裡默默下定決心,要努力將家政公司做大做強,至於章百寬,就讓他好好當個學者,不用受社會上那些規則的閑氣……這是不是有點變相地要把他當個小白臉養起來?
我可能笑出了聲。就聽到章百寬好奇地問:「在想什麼呢?那麼高興……」我側頭打量他姣好的容貌,搖了搖頭沒說話。
然而他誤會了,露出了幼稚的笑容:「跟我出去玩那麼高興嗎?」好吧,我也不想跟他解釋,怕打擊他。
……
我回到家,外婆還是沒忘了我出門時的任務,追著我問:「問清楚了嗎?章百寬到底想的?」這追問的態度跟催著我小姨讓章十全表態同出一轍。
我無奈語重心長地勸我外婆:「姥姥,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兒,這事我怎麼能先開口呢?您放心,我已經有計划了,明天我跟章百寬出去玩,我找個時機……」我一臉狡詐算計的神情。
我外婆嫌棄地「哼」了一聲:「你那點腦子還找時機,我勸你直截了當……明天跟他出去是吧?你可把握住了,女孩子不能行差踏錯…..」
「姥姥您可真是自相矛盾……您這思路我真是把握不了…….」最終我只能「飯遁」,奔廚房去找吃的。
第二天秋光明媚,我跟著章百寬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到了鷹集村。村子背山面水,雞犬相聞,景色頗佳。上次我們來時,我還稱讚這是個隱居的好地方,當然前提是有錢。這裡的村民也淳樸,一個老鄉十塊錢一位就承包了我和章百寬一天的伙食。
老鄉高高興興在家準備飯,我和章百寬就背著包沿著村邊轉了一圈。ZY的廠區與村子有兩公里的距離,但用的是村子的地。
章百寬再次採集了附近土壤和水流的樣本。從廠區到鷹集村,每隔五十米就做一次採樣,憂心忡忡地裝進試管,貼好採集位置和距離的標籤。
我們回到老鄉家吃午飯。老鄉非常健談。二十塊錢的伙食費給準備了四個菜,他還一直念叨說菜簡單了,因為最近河裡的魚越來越少,味道也不行。村裡是輕易不到鎮子上買吃食的,只能摘點自家菜園地的菜用臘肉給炒了。
章百寬將話題引到了ZY廠區上。老鄉對大集團能到本地建廠還是挺高興的,說:「以前我們村裡年輕人都去城裡打工,撇家舍業的,村裡的孩子只有老人管著。孩子大一點就不聽話,根本管不住啊……如今好多村民就近在ZY廠區里上班,騎個車就能來回,能照顧家裡。況且廠子用了村裡的地,每年還給村民分點錢……」
章百寬看著老人知足的笑容,憂心忡忡。
回來的路上,我問章百寬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章百寬說先把樣本送到一個學長所在的研究所去化驗分析,等準確數據出來,再做決定。這次他也要參與化驗分析,反正他也被停職了。
車窗外的山山水水漸遠,我們在向城市靠近。
半天,章百寬又說:「他們都說我調查這個,是吃裡扒外。其實我以為隱患不除,以後會給公司造成巨大損失,我是為了公司利益著想,也是為了這裡的村民,為了這裡的山山水水。還有就是,ZY是大集團,是行業領軍企業,也是行業標準,只有ZY把標準提高了,才能帶動全行業……環保問題,是國計民生的大事!」
他像是在跟我解釋,更是在鼓舞自己,堅定自己不隨波逐流的決心。
然而我只能說一句:「你說的對……」然後我又加了一句,「你做的也對!」他側頭對我笑笑。
我清了清嗓子,打算提高一下我的格調,說:「你不是說過,唐宋的詩人之所以能出好作品,是因為他們首先都有社會責任感嘛。每個為社會和他人努力的人,其實都能把人生寫成一首好詩!」
說完這話,我忽然也自悟了。我也要在努力工作和幫助他人中找回我的價值。我的價值,不是我出生時決定的,是我這一輩子做什麼決定的!
一時忽然志得意滿,慷慨激昂。我甚至想跟章百寬擊個掌。
章百寬也消減了剛出村子時的憂鬱,對我點了點頭,說:「你說的對!」
果然,「你說的對」這詞兒,放之四海都能達到安撫人心的效力,不分學者還是草根。
我瞬間有點飄,豪邁地表態說:「但凡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跟我說,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
不料章百寬聞言,思索了片刻,還真說:「確實有個事情,想找你幫個忙……」
我一下子慌了,挑眉望著他:「借錢可不行啊!跟我比,小區的流浪狗都算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