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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並沒有,其他小家電都沒這個帶把手的小電鍋趁手。蘇恬還在催我,問我怎麼辦。
我走回到她身邊,將一個小電鍋塞到她手裡,說:「一會兒門一開,看準了拿這個砸那人的臉,就這一次機會了。他被砸中必定因為疼而閉眼躲閃,咱們就趁機跳下車跑,分開跑,記住了嗎?」
蘇恬摸了摸我手裡的小電鍋,說:「那你呢?」
我說:「我跟你一樣,如果眼前只有陶常冬,我們一起砸他,我砸他臉,你砸頭頂。如果他們兩個人一起過來,你砸左邊的人,我砸右邊的人!我們在車上,位置高,只要下狠手砸過去,他們一時扛不住。」
蘇恬像是不信我說的,又來摸我手裡的小電鍋,確認了跟她的幾乎同款,才算作罷,又抱怨說:「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只有這?」
我說:「裡面還有微波爐、空氣炸鍋,要不你搬起一個出其不意砸那人腦袋上?」
蘇恬不再說話了。
我走到門前,貼著貨車的箱壁站著。
蘇恬蹲在我旁邊,她說她有點腿軟站不起來。半晌她又說:「我要不敢砸怎麼辦?」
我淡淡地說了句:「你要不敢下手,可就只有等死了,沒準還不是好死。」
蘇恬想是又被嚇到,不說話了。
我們就在黑暗裡神經緊張地等待著。蘇恬時不時地撞到我的腿,我懷疑她要暈倒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下來。
我輕輕踢了眼前的蘇恬一下,示意她準備。
車門打開的一瞬,如我所料,天已經黑了,這樣我們不用去適應光線的變化,反而是車外面的人一時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
我看到陶常冬臉的那一瞬間,將我畢生所有的恨意凝聚在手上,居高臨下揮起小電鍋,拍向了他的臉。這一下必須狠狠拍中他的鼻子眼睛,這一下不能瞬間將他拍暈,而是在他吃疼閉眼的瞬間,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陶常冬毫無防備地被擊中鼻子,驚呼一聲,條件反射地抬手去捂臉。而我旁邊的蘇恬已經被這一幕驚呆了,她手裡的小電鍋根本沒舉起來,而是慌忙跳下車去,踉蹌跑了。
我沒時間管她,我在陶常冬反應過來的千鈞一髮之際跳起來撲到他身上,用體重將他砸倒在地上,然後揮起來手裡的小電鍋,劈頭蓋臉地又狠狠砸了他幾下。
陶常冬仰跌到地上,不知道是頭撞到了地上的石頭還是因為被我砸的,總之是暈了過去。我爬起來,防備地環視,見白天在路邊抽煙那個矮胖子此時正沖著蘇恬追過去。如果不是他第一時間去追蘇恬,而是繞到車後面來看情況,那我剛剛真是九死一生了。
我心跳得非常快,怕起來也不辨路,向跟蘇恬相反的方向拚命跑去,手裡還攥著小電鍋,逃命之餘還想著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給這個廠家寫封感謝信。
沿著小路跑出去差不多兩里地,發現沒人追來,我才稍稍鬆了口氣,抬眼打量周圍環境。我判斷還是前半夜,但具體時間不知,天空一彎弦月,不大能看清楚周遭。然而我卻驚奇地發現這段路我似曾相識!路邊這棵奇形怪狀的大樹,我和章百寬兩次在這棵樹下採集過土壤樣本,還順勢在樹下休息過。
我激動地拍了拍那棵老樹表示感謝,然後再次左右看,判斷方向,果然遠眺能看到隱約的一片燈光,那是ZY廠區外圍的燈,反方向則是鷹集村。我確定了方向,就向ZY廠區跑去,邊跑邊回頭看,警惕後面有人追來。
我中考體育考試的時候都沒跑過這麼快,這麼有耐力,等我跑到ZY廠區外,看到通往廠區水泥路旁的崗亭時,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崗亭里的保安拿著手電筒出來,照到了地上的我。
我抬頭望著他說:「報警吧,再叫個120……」
再見到章百寬時,我正垂頭坐在郊區醫院的留觀室里,只是手上有些擦傷,跑的時候腳趾頭被石頭撞了下出了點血。我的腦子在精神極度緊張過後,陷入了半停滯狀態,睜著眼睛望著地面,卻什麼都沒在想。
章百寬推門跑進來,見到我這副受驚過度的樣子,想是嚇到了,他蹲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叫我的名字:「前程?
我抬頭望著章百寬,半天才認出是他,撲上去緊緊抱住他,一句話也不想說,只要有這個人就好了。在我慌張的時候,有這麼個人可以讓我心安定下來就好。
我的思緒慢慢被拉回這人世間,我還有章百寬,還有親人。我問:「我姥姥,我小姨,我媽她們都沒事吧?」
章百寬遲疑了下,才說:「大家都好,她們也要來,我說還是我來接你回去。」
「都好?」我看出了章百寬遲疑背後必定還有原因。
「你母親知道你是被陶常冬綁走了,受到驚嚇暈了過去。大夫說只是受刺激過重導致的,這會兒已經
沒事了。」他說完望著我,說,「前程,對不起,陶常冬的事是我沒處理好…………」
我望著章百寬,我理解他極力想要幫我擺脫陶常冬的心情,但這畢竟是我的事:「陶常冬找你要錢,你可以告訴我,我們報警或是…………」或是什麼呢?我想不出怎麼對付這個人,而且報警對他也沒什麼用。只要他活著,他就會想盡辦法對付我們。
「是,如果我告訴你了,你就會對他有所防備,是我自以為是了。」
章百寬懊惱的樣子讓人心疼,我說: 「不是你的錯,是我連累了你。我不是怪你…………」
章百寬抬頭望著我,說: 「你總是這麼心軟,捨不得怪別人,明明就是我的錯.……」
我有些凄涼地笑了,反問:「我心軟?我剛剛希望他死…………他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可是我拿著電鍋砸他臉時,希望他立刻就死!我是不是心狠手辣?」
「不是!我設法把他的行蹤透露給他的死對頭,也是希望他死!害我們的人,為什麼要對他心慈手軟?你是正當防衛!那樣的情況下,你只有採取極端手段才能保護自己,你不要多想,我來的路上已經聽警察說過了…………」
我的眼淚落下來,終於問了一句:「他死了嗎?」
章百寬搖頭:「沒有,已經送去監護病房了。」
我當時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昨天晚上我恨不得他死,甚至與他同歸於盡。然而此刻,我意識到我在這塵世還有章百寬,還有我的親人,還有每一個日出日落的美好,還有家中一餐一飯的溫暖,我還想活。可是這個人,他活著就不會善罷甘休,尤其出了昨天那件事之後,他應該已經恨我入骨。
我又問:「蘇恬呢?」
「她也被警察救回來了,受了點輕傷。」
我猛然抬頭看向章百寬,半天才說: 「我看到那個人去追她,我沒管她,轉頭跑了…………」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章百寬,想在他眼睛裡尋找他真實的情緒。他也直視著我,說:「你做得對。對一
個先丟下你自己跑了的人,沒有必要跟她講道義。」
我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不知這些眼淚是為了什麼,是為我無法迴避的命運,還是在命運中的形形色色的人。
我在回去的車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亮了。車駛近花溪街時,街邊賣早點的攤位已經坐滿了要去上班的人,這個城市煙火依舊。
我們從車上下來,看到了小超市熟悉的門臉,我忍著眼淚跑上台階,剛打開玻璃門,就見母親從後面跑出來,淚流滿面奔向我。
原來昨天第一個發現我失聯的人是陸文文,她將這禮拜去儀錶廠做保潔的排班做了個表格發給我,一直沒收到我回復。等到她電話打過去,發現我手機已經關機了。
為了能隨時跟客戶和保潔員保持聯繫,我的手機從不關機,充電寶也隨身攜帶。陸文文感覺不對頭,打電話到小姨那裡問。
小姨知道我今天刻意打扮成個白領樣子去談合作了,也有點擔心,就找到那人的聯繫方式打過去問情況,得知我早已經離開,上了一輛A5走了。我們熟人里,開A5的只有蘇恬。
而此時小姨又接到章百寬的電話,說沒聯繫上我。幾人趕去AM大廈,在監控視頻中找到了我上了蘇恬的車離開的畫面。而蘇恬的電話此時也是關機狀態,結合前後情況,章百寬不得不說出了陶常冬之前找過他的事,又打電話試圖聯繫陶常冬。
陶常冬的電話也聯繫不上。而又沒人打電話回來要贖金,不是為了錢,那情況就更嚴重,幾個人當即就報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