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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常冬病情並不嚴重,第二天就出了重症監護室。警察去錄口供時,他一口否定綁架的事,堅持說只
是因為許家不允許他見女兒,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私下將我帶走,他只是想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料卻被我誤會。
從生物學角度,他確實是我生父,他如今要靠血緣為自己脫罪。真是諷刺,我出生的時候,曾經因為血緣將他定罪。
這兩天外婆精神萎靡,連小超市都歇業了。母親的狀態也不好,時常就突然哭了。我將家政公司委託給陸文文管著,這幾天都沒出門,我們許家算是徹底停擺了。
第四天下午,小姨推著章十全從醫院逃出來,打電話說有重要事與我商量,讓我到對門去。我還沒出門,就被外婆攔住了,她說:「你叫他們過來一起商量吧,也都不是外人了。」
就這樣,我們全家都聚齊在外婆家的大屋,商量要怎麼應對眼前的局面。小姨帶回來的消息是蘇恬竟然不打算起訴陶常冬。
而我要不要告陶常冬綁架?如果告,那麼這個案子勢必成為焦點,跟著就會翻出二十四年前的事,本來已經被人淡忘的經歷再次被人提起,對我母親來說,是再一次的打擊。她好不容易熬了二十多年,就要走出陰影,我不想她承受這樣的痛苦。可如果不告,難道就讓陶常冬這樣的人逍遙法外嗎?我理解了外婆當年的矛盾心情。
一屋子人都沉默著,誰都知道此事的是非利弊,但都拿不定主意。或者說,沒人能幫我做這個決定。
我看向母親,她臉色蠟黃,一臉悲戚,望著虛空。感應到我在看她,目光轉向我時,眼底泛著淚光,但語氣很堅定,說:「前程,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什麼也不怕了,別人愛說什麼就說去吧,咱們只要能平安過日子,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怎麼決定,媽都支持你!」
我內心最擔心的人,其實就是母親,然而她此刻卻無比堅強,說完這番話,還直望著我,等我做出決定。
外婆聽完母親所說,環視眾人,最終目光落在我和章百寬身上,說:「我們老了,已經不在乎外人怎麼說,可你們還年輕,往後還要在社會上跟人打交道,你們想好了,不管做什麼決定,姥姥都支持!」
外婆是擔心事情鬧大了,對章百寬的影響,她擔心我們的感情扛不住世人的流言蜚語。
我其實信任章百寬,然而我與外婆一起看向他。
章百寬見大家都望著他,本來就標準的坐姿又正了正,說:「姥姥,您不用擔心,我十多年前就知道
陶常冬這個人將來還可能會出現,我有心理準備。他敢對前程出手,就必須付出代價,綁架和意圖販有法子對付他!我支持前程的決定!」
賣人口,夠他再坐十年牢。這十年里,我和前程都會成長,將來即便他出獄了,如果不悔改,我們也
我沒和他商量過,但他一向透析人心,預料到我是決定要告陶常冬的。
小姨聞言也連忙說:「對!留這個禍害在外面,他會變本加厲,不知做出什麼!必須告他,沒有其他選擇!前程,小姨永遠支持你,相信你,相信你能挺過去!」
章十全立即附和小姨說:「對!怕什麼?這世上邪不壓正!」
陸文文作為我家的外圍成員,也跟著表了態,說:「前程,你不要怕,別管外人怎麼說,我們支持你、保護你!」
大家都說完了,外婆一錘定音,說:「我活了七十來歲,就知道一個道理,有些事,怕是沒用的。前程,你拿主意吧!”
我還拿什麼主意,我說:「那就找個好律師吧!」
我們剛做出決定,母親第二天就接到了蘇教授的電話。他的意思是不想蘇恬被綁架這件事宣揚出去,想讓我也放棄,或者不要提及蘇恬也參與其中,只要我肯答應,他願意給我二十萬,用來求學還是結婚隨我,還一再承諾會好好待母親。原本蘇家早就對我母親有防備,房產都在蘇恬名下,我母親除了每月拿點生活費,並不管錢,所以她與蘇教授離婚,其實與凈身出戶差不多。此時他迫於形勢,肯拿出二十萬,他自認已仁至義盡。
母親拒絕了,說這事是我拿主意。蘇教授又好言相勸了幾句,見我母親不為所動,就有些懊惱,又說了些我們都不顧全大局一類的話。我母親安靜地聽完,才找機會說了一句:「不連累你名聲,咱們找時間把婚離了吧..
蘇教授沒有答覆就掛斷了電話。
既然已經定下來要怎麼做,我也不能一直躲在家裡,生活還要繼續。家庭保潔方面都交給了陸文文,我帶隊去儀錶廠做保潔,遇到了譚芮芮,她也聽說了我的事,十分擔心我。儀錶廠里沒人議論這事,也是譚芮芮和她舅舅之前就交代過了。果然朋友還是朋友,這讓我安心不少。
因儀錶廠在郊區,我坐了公交車回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車上人不多,我靠窗坐著,看著外面初春的街景,享受著一段什麼也不用去想的安靜時光。
然而我剛在家附近的車站下來,就見蘇恬站在不遠處望著我。她戴著一副深色太陽鏡,裹著一件深色的長款大衣,也沒開那輛A5,如果不是對她很熟悉,我幾乎一時沒認出她。
我只當沒瞧見她,徑直往外婆家走去。她從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快走到花溪街時,她追上來攔住
了我。
我停住腳步望著她。她摘下了太陽鏡,人看起來明顯瘦了些,皺眉望著我,說:「許前程,你一定要
告陶常冬?
我冷眼望著她:「跟你有什麼關係?」
她急了,壓低聲音說:「你知道你們倆的關係加上二十多年前的案子,這事一傳開人們肯定議論紛紛,現在網路媒體這麼發達,到時候說什麼的都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冷笑。
蘇恬很快就控制不住脾氣了,恢復到她一向對我的態度,懊惱且跋扈,說:「你要告他隨便你,可是你不能連累我!你本來就一身的槽點,我跟你不一樣,我還要名聲!只要你不提是我帶你去見他,這樣,你只說當時我們正一起喝咖啡,我是被你順便帶去的,我爸就會答應跟你媽離婚,還會給她一筆錢………」
我被她氣笑了,說:「你哪來的臉跟我說這些?如果不是你們把陶常冬找出來讓他破壞我的生活,會發生後來的事嗎?就是那天,也是你帶我去見他!你是他的幫凶,必須為你做的事付出代價!」
蘇恬直到我說完,才咬牙說:「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但我告訴你,我不過是不知情,帶你去見了你親生父親而已!我也是被害人,我能有什麼罪?可你呢?你媽,你姥姥,章百寬,他們都會受你連累被人指指點點!」
她說的是實話,也是我之前的擔憂,但是我不能讓她用這些要挾我,我說:「既然對你沒影響,你還來找我說這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我們家人了?」
蘇恬拔高聲音喊:「我就是不想你連累我名聲!不想跟你們這些骯髒事攪和在一起!」
「你住嘴!你才骯髒!給我讓開!」我抬手去推蘇恬,想讓她讓路。
蘇恬站著沒動,眼神陰鬱地望著我。
我懶得再理她,想從她身旁走過去。不料她忽然用力將我撞向一旁的車道。
我跌到車道上,腦中一片空白,心說大意了,低估了蘇恬這貨的毒性。一輛麵包車急剎車停在面前,車頭幾乎就撞到我額前劉海。我一手撐著地坐起來,就見司機怒氣沖衝下了車,見我沒事就開罵了。
他罵的內容我完全沒聽清楚,我爬起來,沖向路旁還在愣神兒的蘇恬,對著她的下巴就是一拳。
蘇恬向後踉蹌了幾步,跌坐在人行道上,震驚地望著我:「你敢打我?」
我上前兩步騎到她身上,邊抬手對她臉上狠狠摑了一巴掌,邊說:「對,打了!」
有些人你跟她直來直去,她反而驚惶無措,因為在她的眼裡,做壞事都要裝作不是故意的或者身不由己。她可能沒料到我竟然不耍任何手段地直白出手,還在驚恐地喊:「你憑什麼打我?」
我反手又打了她一巴掌,忍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對蘇恬出手了,壓在心口的惡氣終於發泄出來,感覺人生忽然豁然開朗,剛才險些被車撞到的驚恐也消散不少,我竟然有點想笑,說:「你想害死我,我還不能打你了?這臉,這下巴,都是整過的吧,打了會不會歪?托著點下巴,花錢做的別掉地上浪費了!」我說著,左右開弓又打了她兩巴掌。
她終於殺豬一樣嚎哭起來,一邊雙手胡亂來抓我的臉,一邊喊:「你就是個瘋子!你這個瘋子!」
「我是瘋子你為什麼不躲得遠遠的?偏要來招惹我?」我輕鬆躲過了她的手,我是能從陶常冬手底下逃生的人,我會被她抓到嗎?我還趁機又甩了她一巴掌——以後估計沒這樣機會了。
此時路邊已有個女生拿手機在錄像,估計是覺得兩個女人當街打架很新鮮。
我站起來,這才發現之前跌在車道上時崴了腳,我鄙夷地望著地上頭髮散亂形容狼狽的蘇恬,冷笑:
「蘇恬,我從沒見過你這樣又蠢又壞的東西,你都不如一條好狗!拿你跟狗比,都侮辱狗!」
我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抬手招計程車。
蘇恬還躺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用各種辭彙罵我惡毒、卑鄙、下賤、骯髒,她拋開所有美女包袱和以往柔善人設,此刻面容扭曲,形同潑婦。
我懶得再看她一眼。
道邊錄像的女生也往後退了幾步,看我的眼神兒帶了幾分防備。
我齜牙一笑,隨便你們怎麼想,我沒有對這人間不斷解釋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