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篇
對上海來說,1987年和1988年的新舊交替並不平靜,如果一定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必須要用這四個字,「禍不單行」。
1987年12月10日,路延線陸家嘴輪渡站發生踩踏事件,死傷人員近百人——清晨,江面上大霧迷茫,輪渡停航了幾個小時,輪渡站彙集了三、四萬的乘客;濃霧散去,陸延線恢復航行,心急如焚的乘客們爭先恐後向船上擁,發生了踩踏事故。
浦江兩岸的交通——兩岸之間尚無可供車輛行人通行的隧道或大橋——以極其慘烈的方式再次受到了關注。
1988年1月下旬,上海市甲肝大暴發——1300萬人的大都市裡,感染人數竟高達29萬餘人。
街頭巷尾人人忙於搶購消毒劑和板藍根,黃玲打來電話,再三叮囑兩個孩子放假就回家,不要在上海逗留。
上海一下子成為了病毒的代名詞,上海生產的食品、蔬菜都被封存,持上海身份證的旅客在外地吃飯、住店不易,被大多數店家拒絕。
巷子里的人家見了回家過年的莊家兄妹如見甲肝病毒,見了庄超英、黃玲都繞著走,連奶奶都給庄超英打了電話,吞吞吐吐地表示今年過年暫時不聚了。
庄圖南很鬱悶,向向鵬飛科普上海衛生防疫站宣傳的醫學常識,「飯前便後勤洗手就可以了。」
向鵬飛大笑,「那你肯定沒事,林棟哲也沒事,庄筱婷從小就把你們訓練出來了。」
向鵬飛跑長途,收入是庄超英和黃玲的總和甚至更高,他本想過年時帶大家出去好好吃幾頓的,但莊家人無形中被關了禁閉,只能買了滷菜熟食、零食水果回家吃。
沒人來莊家串門、拜年,一家人關起門來,吃吃喝喝看電視。
出於切身利益,大家都很關註上海的疫情新聞及相關報道,「漫步上海街頭,不難看到馬路兩邊大刷馬桶的景觀,更有甚者刷完馬桶的水就直接潑在馬路旁……,不符合衛生要求的糞便管理污染著沿海灘涂,包括毛蚶生長地,可憐的毛蚶這次大概就是這樣做了傳染甲肝的媒介的,時至今日,應該立刻把糞便管理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
向鵬飛看著新聞里破舊髒亂的弄堂,「不會吧,上海也太擠太亂了吧。」
庄超英一直留心上海新聞,聞言感慨,「中專大專畢業生、本科畢業生都想留在上海,回城知青或知青子女又那麼多,能不擠嘛。」
庄圖南提供了理論數據,「上城市建築課時,老師在課堂上科普過相關數據,上海人均道路面積全國倒數第一,人均居住面積全國倒數第一,1980年,上海人均居住面積4.3平方米,60%的住戶人均居住面積在4平方米以下,現在是88年,人均也不到6平方米。」
黃玲道,「我看報紙上說,擁擠的居住環境是甲肝快速傳播的重要原因。」
向鵬飛道,「圖南哥,畢業了就回來吧,咱家現在有林家兩間房,自家一個院子,安逸得很。」
新聞里的記者正和專家討論上海交通問題、住房擁擠等現象,庄圖南想起馮彥祖和王尚文提到的黃浦江大橋工程,凝神細聽新聞,沒注意向鵬飛這句話。
向鵬飛轉向庄超英,「我遇到宋向陽了,就是李一鳴的表叔,他說國家允許、允許……」
庄圖南緩過神來,「對,上個月國家專門出台了文件,允許科技幹部兼職。我在同濟校報上看到的,上海市正在大力鼓勵高校的老師們到附近的縣鎮的鄉鎮企業兼職,『科技下鄉』,我們系的老師們都可以名正言順接活了。」
庄圖南沉默了一下,「我當時看到這條新聞,就想起了林叔叔。」
庄筱婷一邊剝橘子,一邊靜靜聆聽。
庄超英問,「宋瑩還想回來嗎?」
黃玲沖丈夫一瞪眼,佯裝憤怒,「你咋只問宋瑩,不問林工?」
庄超英道,「林工被親近人捅了一刀才走的,他面上不顯,心裡是很難過的,再說,林工在廣州有正式工作,他多半不會想回來,退一萬步說,廣東引進人才,他從蘇州調到廣州容易,調回來就難了。」
庄圖南贊同父親的意見,「林叔叔在廣州的工資應該挺高,我看棟哲不缺錢,我每次去交大,他都穿得人模狗樣的,鞋是迪娜或老人頭,我問他是不是要去舞會或是去追女孩子,他說不是,我信他個大頭鬼。」
黃玲茫然道,「迪娜?」
向鵬飛道,「運動鞋,最便宜的也要200多。」
庄超英問黃玲,「廠里看上這兩間空房的人不少吧,我都納悶怎麼現在還沒人搬進來。」
黃玲道,「宋瑩工齡長,上了20年班,廠里正在拚命鼓勵職工『留職停薪』,不好就這麼收了宋瑩的房子。」
庄超英道,「空著好,實話實說,現在習慣了一家人單獨用廚房廁所,真不想再和人合住了。」
黃玲一直在笑,向鵬飛納悶,「大舅媽,你笑什麼?」
黃玲回想起林棟哲小時候內衣褲上的「含氮量超過40%」,忍笑道,「我笑圖南那句『人模狗樣』,棟哲打小皮,身上的衣服經常是破的,還臟,他來咱家玩兒,筱婷總嫌棄他臟,不許他坐**,只許他坐小板凳上。」
庄筱婷低頭,輕輕笑了笑。
電視屏幕上出現一個大約兩、三平方米的小閣樓,黑暗、低矮、逼仄,庄圖南再一次充當解說員,「人均四平方米以外的住戶算困難戶,困難戶才有可能允許搭建閣樓,這叫『搭搭放放』。」
鏡頭搖晃到公共廚房,小小的隔間里塞了七八隻煤球爐,地面桌面上堆滿了鍋碗瓢盆,人在裡面別說做飯了,落腳都困難,庄筱婷道,「我聽上海同學說,老房子最怕『掛火腿』,公共廚房這麼小,是掛不了火腿。」
庄圖南一本正經道,「你理解錯了,『掛火腿』是指樓板太舊太薄,樓上的住戶一腳踏穿樓板,樓下的住戶看到一隻腳從天而降,這種情況俗稱『掛火腿』。」
向鵬飛一口水噴了出來。
林棟哲要聽到向鵬飛那句「你們從小就被庄筱婷訓練好了」,一定感激涕零,他回廣州後,高中同學拒絕了他參加同學聚會,儘管只同窗共讀了一年,林棟哲還是愀然不樂了好幾天。
宋瑩暫時性失業了——餐館聽說宋瑩兒子從上海回家過年,暫停收宋瑩做的魚丸,說等林棟哲回上海後,宋瑩做了體檢後再收——母子倆只能在家大眼瞪小眼。
兒子回家過年,宋瑩認認真真地做飯,一家人圍著桌子用糯米粉搓糰子。
宋瑩嘀咕,「武峰,報紙上都登了,科級幹部可以在鄉鎮企業兼職,棟哲也考上大學了……」
林武峰聞弦歌知雅意,「我看你現在和街坊鄰居們處得都挺好,還這麼不喜歡這兒啊?」
宋瑩道,「氣候太不好了,一年要下九個月的雨,一下雨滿地水蟻,夏天又悶又熱,汗都出不去,火氣只能憋在心裡。」
林棟哲搓好一個糰子放在盤子上,「您可沒憋在心裡,您都沖著我和爸發出來了。」
林武峰溫言勸慰,「爭取夏天買個空調。」
宋瑩悵然若失,「我當時和廠里簽了兩年的『留職停薪』,夏天就要到期了,必須回廠里一趟。」
林棟哲去上廁所了,林武峰沉吟道,「你和領導好好說說,送點禮,看能不能再延兩年,如果廠里要你交錢保留職位,你就交。」
林武峰道,「沿海工資高,棟哲畢業後如果想在廣州或深圳工作,我們留在廣州,是他的後盾。」
宋瑩想到黃玲在信里說,棉紡廠的效益越來越差,她知道林武峰的顧慮有道理,不吭聲了。
寒假結束,兩家父母千叮囑萬叮囑後,不得不讓兒女們扛著板藍根回了上海。
甲肝的陰影依舊籠罩在上海上空,鑒於公交車過於擁擠,是傳染病毒的溫床,庄圖南不再去交大了,只能偶爾地打個電話給庄筱婷,關心一下她學習生活情況。
3月,為了解決價格雙軌制下的腐敗問題,國家放開了豬肉、蔬菜、豆製品、糖等絕大多數商品的價格,由市場調節價格,啟動了價格闖關。
闖關從上海開始,上海的商品零售價最先上調,280個種類的商品零售價依次上漲,物價飆升。
庄圖南最先感受到了「價格闖關」帶來的變化——馮彥祖人不常在宿舍,但他特意讓王尚文在宿舍里提醒了一句,「設計院的工作人員都在囤積米面油等生活用品,研究生吃食堂、住宿舍,影響應該不大,但聽說闖關從上海開始,你們可以打電話通知一下家人。」
庄圖南和余濤聽到這個囑咐時,還覺得馮彥祖大驚小怪,但他們很快意識到了師兄的高瞻遠矚——上海的豬肉價格上升了50%以上,其他日用品價格也一路飆升。
王尚文連連感慨,「聽說火柴廠幾千萬盒的庫存都被搶光了,有些市民家裡囤了上百盒火柴。」
庄圖南去學校電話班,往巷口小賣部打了個長途電話。
黃玲接的電話,「蘇州價格也漲了。棟哲早就打了電話回來,讓鵬飛給家裡買米買面,鵬飛告訴了錢進,他們車隊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專門開了一輛車去農村集市上買了很多米、面、油。」
庄圖南心中納悶林棟哲居然這麼有良心,「棟哲打的電話?」
黃玲道,「是啊,棟哲說他先給他爸媽打了電話,接著給咱家也打一個。」
黃玲繼續道,「剛開始你爸還覺得我多事,我說反正筱婷的房間暫時空著,買幾袋米囤著,總能慢慢吃掉,現在好了,衛生紙、小家電……,什麼都漲,連咱們廠的滯銷布料都被一搶而空,毛線也漲價了,我最近連毛線都買不到,沒法接單。」
黃玲環顧四周,看小賣部里沒人留心她的通話,她壓低聲音道,「鵬飛有車,消息也靈通,他四處跑,囤積了很多東西。」
全國各大城市陸續放開商品價格,通貨膨脹越演越烈,各地都出現了擠兌和搶購潮——民眾紛紛湧入銀行取款,囤積商品;商店、集市的商品被哄搶而空,價格再次上漲。
在「錢不值錢」的恐慌之下,人們瘋狂搶購,米、面、油、毛線、洗衣粉、家電……,所有商店門前都排起了長隊。任何商店只要一開門,人們就蜂擁進店,毫無理性地哄搶一空。
商品價格上漲導致搶購,搶購進一步導致商品價格上漲,惡性循環下,市面上絕大部分商品的價格一路飆升,全面失控。
物價闖關的風波也吹進了學校。
學校、研究所工資微薄,一些老教授被迫上街擺攤賣茶葉蛋等貼補家用,庄圖南的導師周常義教授後知後覺,趕緊給手下的研究生們發了補貼,「去給自己買些生活日用品。」
春天還是來了,風不那麼硬了,和煦濕潤。
經濟風潮已經吹進校園,經濟取代了詩歌和文學成為了學生們最新的關注點,學生會時不時地通過關係,進一些土特產在校園裡兜售,小打小鬧買進賣出的經濟模式已經在校園中萌芽鋪展。
儘管黃玲一再聲明家中經濟情況無憂,庄筱婷還是想勤工儉學掙點錢,她和林棟哲商量,林棟哲去商品一條街華亭路觀察了半天,從此以後,每周日,街溜子林棟哲就帶著庄筱婷去華亭路賣貨了。
華庭路上有很多日用品或外貿服裝的小店,囤貨大潮下,火柴盒、洗衣皂、文化衫、老頭衫等都供不應求,很多人走過路過,看到有人排隊或搶購就自動加入,跟著一起購物。
貨賣得多,店鋪塑料袋的消耗量就大。
林棟哲賣塑料袋,他從城隍廟批發了幾大捆塑料袋,裝在大包里背在背上,一家家商鋪問,「老闆,你生意好額,要馬甲袋不?50個起批。」
商鋪生意好,大多數老闆不願再耗費自己的時間精力去城隍廟批發塑料袋了,見林棟哲和庄筱婷上門兜售,就直接加點錢從他們手裡購買了。
庄筱婷生性靦腆,但她自幼和林棟哲搭檔,合賣牙膏皮、作業本等廢品,去租書攤和攤主討價還價,早已被培訓為熟練工,她幾乎是毫無心理障礙地跟在林棟哲身邊一起兜售。
開始以為只能掙點零花錢,但他們上午就賣完了兩大背包塑料袋,中午趕緊又去城隍廟批發了幾大捆塑料袋,下午又去另一條街的商鋪沿街兜售。
一個周日下來,兩人都驚了,這一天利潤高達二百多元。
兩人面面相覷,林棟哲提議,「中午只吃了一個燒餅,街口有家KFC,我們去KFC,好不好?咦,那位阿婆在賣白玉蘭,這麼早就有白玉蘭了?」
路邊有位阿婆在賣用鐵絲和細線串好的梔子花或白玉蘭花,林棟哲從籃子里挑出一個墜子,一串手環,阿婆笑眯眯地把梔子花輕輕掛在庄筱婷上衣扣眼裡,再幫她帶上手環。
梔子花清香幽幽,阿婆笑得和藹,「囡囡帶上花,更嗲了。」
明明是小時候常有的情形——每到春夏,黃玲和宋瑩都很喜歡給庄筱婷買梔子花別在紐扣眼裡,但不知為什麼,兩人的臉都紅了。
林棟哲立即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先去吃飯,吃完了再給老大買個漢堡,送到老大宿舍,我們下周要不要叫上老大一起來賣?」
庄筱婷想了想,「下周日要去復旦,我們下下周再去找我哥。」
人間四月芳菲天,一則新聞讓庄圖南精神一振,北京、上海各高校開始實行「供需見面、雙向選擇」的分配方式了。
四月中,眾多用人單位在同濟大禮堂擺攤設點,和畢業生零距離接觸,以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讓學生們了解單位企業和單位企業的用人需求。
人頭攢動,不僅僅是畢業生,所有感興趣的學生們都來了大禮堂,瀏覽企業要求,面對面直接和招聘人員交流。
庄圖南也不例外,在大禮堂里泡了大半天。
庄圖南參觀完同濟的招聘會後意猶未盡,聽說復旦的學校招聘會也即將舉行,同濟復旦兩校相距不遠,復旦偏文,庄筱婷學文科,庄圖南打聽了復旦招聘會的時間地點,決定去復旦幫妹妹看看文科的招聘情況。
復旦招聘會在學生活動中心召開,人潮中,庄圖南意外遇見了王尚文。
王尚文連連感慨,「我考大學時,文學、歷史、哲學都是考分最高、最吃香的專業,我剛才轉悠半天了,就沒看到幾家單位要這幾個專業的,基本都是要經濟、管理、金融這三個方向的。」
王尚文感慨,「社會發展真快,這才幾年工夫啊,斗轉星移,日新月異。」
庄圖南道,「新聞,新聞專業也很受歡迎。」
王尚文看庄圖南還在筆記本上記錄各單位的具體要求,「這些專業和建築差了十萬八千里,看看就可以了,不用記,哦,哦,想起來了,你妹妹是文科生。」
庄圖南道,「對,她讀管理,交大離復旦太遠,我既然來了,順便記幾筆,回頭給她看看。」
邊上一個學生無意間聽到了隻言片語,插話道,「交大也有招聘會,這些單位在各個高校輪流跑,到處收簡歷,最後擇優錄取。」
庄圖南高情商回復,「復旦是江南第一學府,有機會看看復旦的招聘會總沒錯。」
學生聽得高興,「你們是……」
王尚文道,「隔壁的,同濟。」
學生抱拳咧嘴一笑,「隔壁的兄弟,幸會幸會。」
王尚文慢條斯理地一張張桌子看過去,逛完一圈後,他輕嘆了一口氣,「有很多鄉鎮企業。」
庄圖南一時沒明白,茫然道,「啊?」
王尚文解釋,「我是85年畢業的,我畢業時,教育部有明文規定,大學生只能分配到國家機關和國企,不能分到鄉鎮企業。」
庄圖南「哦」了一聲,「我不清楚我畢業時還有沒有這條規定,不過我們班絕大部分人都是分到國家單位的,學校、研究所、建築院,確實沒誰去鄉鎮企業。」
王尚文興緻勃勃地問,「我看你一路走一路記筆記,你都記了些啥?」
庄圖南不好意思地笑,「我是替我妹看的,所以記了些招收女生的單位和職位,我發現用人單位更願意要男生,要女生的不多。」
王尚文道,「是,不僅僅是建築,我發現很多專業都傾向要男生。」
王尚文道,「那個角落好像是華東師範大學的桌子,你要不要去看看師範招女生的情況?我去看看數學、物理的招聘情況,我們一會兒碰頭,一起回學校?」
庄圖南道,「好。」
有人不小心撞了庄圖南肩膀一下,庄圖南被撞得轉了半個身,對方連聲道歉,庄圖南連連搖手,表示沒關係。
一件奶白色珍珠衫毛衣突然躍入庄圖南的視線中,庄圖南一邊說著「沒事沒事。」,一邊想,庄筱婷也有一件這樣的毛衣。
珍珠衫樣式特別——黃玲看時裝雜誌琢磨了很久才織出來,庄圖南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發現穿這件毛衣的女孩背影很像庄筱婷。
女孩和一個男孩子手牽手,男孩子的背影看上去很像林棟哲。
庄圖南努力睜大眼,覺得這對手牽手的戀人背影很像庄筱婷和林棟哲。
庄圖南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他又努力看了一眼,覺得這對戀人還是很像庄筱婷和林棟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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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活動中心人山人海,絕大部分學生往裡擠,庄圖南費了好大勁才從人群中逆向擠了出來,林棟哲和庄筱婷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兩人鬆開了手,沒敢再牽手了。
好容易到了活動中心外的空地處,庄圖南扭頭看著這兩位,千言萬語湧上了嗓子眼,堵得他反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庄圖南轉回頭,氣鼓鼓地快走了兩步,突然猛地轉身,氣勢洶洶地手指林棟哲。
林棟哲正跟在庄圖南背後,庄圖南突然停下轉身,他差一點撞到庄圖南懷裡。
庄圖南暴雷般大喝一聲,「你怎麼看上這小子?他從小拿蟲子嚇你,還……還搶你荷包蛋?」
學生活動中心突然傳出大喇叭聲,「同學們,不要擠,不要擠,一個個上前。」
林棟哲想笑,但不敢造次,他本能地知道庄筱婷能搞定她親哥,下意識後退兩步,縮到了庄筱婷身後。
庄筱婷又羞又窘,「哥,周圍人這麼多,你別這麼大聲。」
松花江路上的小吃店裡,桌上擺著三碗剛煮好的單檔雙檔湯,但三人都無心飲食。
庄圖南慢慢回過神了,「我最近沒去交大,你們最近開始的?」
林棟哲誠惶誠恐地搖頭。
庄筱婷也輕輕搖了搖頭。
庄圖南驚了,「那至少是過年前了,什麼時候?你們誰追誰的?」
庄圖南剛一問完,想到他中秋、國慶時還去探望兩人,再想到兩人在他面前裝、裝、裝,立即後悔不該問了,「不要告訴我。」
庄圖南換了個問題,「爸媽、林叔叔、宋阿姨都不知道吧?」
庄筱婷、林棟哲一起雞啄米般點頭。
庄圖南道,「學校嚴禁大學生戀愛……」
庄圖南話還沒說完,自己就意識到今非昔比了,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觸,斗轉星移,日新月異。
庄筱婷怯生生道,「我們在交大時不……在一起的,不敢讓老師同學知道。哥哥,你也先別告訴爸爸媽媽,好不好?」
庄圖南困惑不解,「我上次睡他宿舍,他床頭放一本《笑話大全》,筱婷,你是看名著、看詩歌的,你們在一起都能說些什麼、幹些什麼?」
庄筱婷道,「哥,我也很膚淺的。」
林棟哲小聲嘀咕,「我們壓馬路,看電影,逛城隍廟,賣塑料袋,我們膚淺到一起了。」
庄圖南怒目圓睜,「庄筱婷,你看上他哪一點了?」
庄筱婷輕柔而堅決地回答,「從小到大,我總怕自己不夠好,大家就不喜歡我了,但和他在一起,我從不這麼想,我總是很開心。」
林棟哲可憐巴巴地看著庄圖南,眼神和他小時候哀求庄圖南給他抄作業時一模一樣。
庄圖南長嘆一聲,「我會常去交大的。」
庄圖南看著人模狗樣的林棟哲,挑起一筷子粉絲,暗搓搓心想,「我會常去交大的,林棟哲,你小子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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