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潮那邊怎麼樣了?」薛建問道。
「正在跟進。」江薇答道。
薛建對江薇的回答似乎不是特別滿意,他推了一下鼻樑上的CHANEL眼鏡,因為手臂的帶動,湛藍的小西裝討好似地越發緊緊地包裹住他略為發福的身體。江薇聞著薛建身上濃郁的香水味,鼻子一陣陣發癢。她不曉得他是噴了多少香水才達到了這種劣質空氣清新劑的效果。她強忍著,努力不在薛建面前打噴嚏,雖然她這個清華大學金融系高材生心裡絲毫看不上這個本名叫薛阿土的男人,但她不敢對他流露出絲毫不敬,哪怕一個噴嚏。
「我們不是搞特務,光盯梢是沒有用的,要有實質性的進展。」
「我明白,我馬上去落實,爭取早點跟張海潮見面。」
薛建點點頭,臉上的神情稍稍鬆弛了一些。「有些時候,不要完全把工作當工作,可以當作一次敘舊,一次老校友的久別重逢。我想,我不用說得更清楚了吧。」
江薇愣了愣,應道:「知道,薛總。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準備了。」
薛建點了點頭。江薇稍有些慌促地走出辦公室,剛掩上門,便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江薇坐在沙發上,看著穿著牛仔褲和背心的張海潮刷牆,覺得有些尷尬。她沒想到與張海潮的會面是這樣一個場景,完全猜不透他的態度,但不管怎麼樣,自己總還是他的師妹吧。
江薇撫了撫胸口,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緒,對著張海潮的背影,笑吟吟地說:「師兄,能不能把刷牆的大事放一放,先跟我談談這六百萬融資的小事?」
張海潮扭過頭來,笑笑,說:「對吧,我沒猜錯吧,還說來看我,其實就是為薛阿土的事情來的。」他放下刷牆的工具,到沙發邊坐下,「行了,你忍我刷牆忍了這麼久,作為回報,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認真聽著。」
江薇說:「師兄,謝謝你給我這個面子,你有任何顧慮都可以直接告訴我。薛總這個人,怎麼說呢,雖然有這樣那樣的誤會,但他是真心想投科技項目的,他真的很想跟你面對面談談通訊晶元的事。」
張海潮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薇一眼。
江薇有些心虛:「師兄,如果我說錯什麼……」
「你沒說錯。那接下來我該怎麼做,你說吧,我聽你的。」
江薇愣住了。
張海潮叫了劉涵一起,坐著江薇的車離開公司。車開了一段,最後停在一個KTV門口。
張海潮看著KTV閃爍的霓虹,忍不住問:「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哦,這是薛總的意思,他特地選在這,希望大家能在一個寬鬆的環境里談。」
「寬鬆的環境?再寬鬆也用不著來KTV啊,這是談事情的地方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薛總可能也是想讓你們認同他的生活方式吧。」
「認同什麼生活方式,唱歌跳舞談生意?」
「他是不是把我們當猴耍?」劉涵也有點不高興。
「師兄、劉總,你們別動怒。我私底下說一句,薛總就是個財主,現在的財主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們要面子,習慣了在這樣的地方談生意。你們剛回國,對國內的情況不了解。但歸根結底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就是把生意談成,用什麼方式談,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嗎?」江薇耐心解釋。
張海潮和劉涵對視了一眼,神情也緩和了下來。
江薇又說:「說起來,我陪兩位去KTV,也不算什麼丟臉的事吧?」
張海潮笑了笑,說:「我是怕我這個美國土老帽丟了你的臉。」
三個人說笑著往裡走去。穿過各種音樂混雜的走廊,江薇在一個包間門口站住,敲了敲門,推開,張海潮和劉涵尾隨而入。一進門,張海潮一怔,薛阿土身旁坐著的竟是自己的妻子黃林希,而看見張海潮出現,黃林希顯然也有些猝不及防。此時,倒是薛阿土先開了口。
「海潮啊,你真是經不起念叨,剛和林希提到你,你就破門而入了。」
張海潮沒有搭理薛阿土,目光還是落在黃林希身上,問道:「林希,你怎麼會在這裡?」
黃林希似乎腦子還有些短路,動了動嘴巴,沒說話。
薛阿土幫腔:「海潮,看你這話問的,像審犯人一樣。那我問你,你來這裡幹什麼?不就是為談生意嘛,林希跟你來的目的一樣。江薇,你愣著幹嗎,趕緊招呼你的師兄坐下啊。」
江薇趕緊招呼劉涵和張海潮。張海潮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在林希旁邊坐下了。
薛阿土倒了杯酒,遞給張海潮,說:「海潮,好久不見了。來,兄弟敬你一杯。」
張海潮沒接杯子。
「我不喝酒。」
「哪有到了KTV不喝酒的,你是不是不給兄弟面子啊?」
「面子是自己的,哪有別人給的?」
薛阿土一愣,頓時漲紅了臉。一旁的劉涵趕緊端起杯子,說:「薛總,海潮的確不會喝,我替他陪你喝一杯。」
薛阿土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跟劉涵碰了下杯子,將杯中酒飲盡。隨後,他又扭頭看著黃林希。
「林希,看來你的面子不夠大,我的面子也不夠大啊。」
黃林希沒聽明白,疑惑地看著薛阿土。
「你剛才還說,你勸不動海潮,所以只好自己來跟我談。我勸不動酒,你勸不動人,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啊。」薛阿土伸手指了指江薇,「那句話叫什麼,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你這個身邊人勸不動,人家學校里的小師妹一勸,他馬上就來了。」
黃林希神情僵硬,雖然知道薛阿土是在挑撥關係,但事實也的確如此。
她將自己杯里的飲料倒了,換上半杯酒,然後起身走到江薇面前,說:「謝謝你這位師妹,能把我老公勸到KTV來。來,我敬你。」
江薇有些不知所措。
張海潮趕緊將黃林希的杯子搶過去,說:「林希,你現在不能喝酒。」
「我又不是跟你喝,我是跟你師妹喝,你把酒杯給我。」
黃林希要去奪杯子,張海潮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林希,聽話,有什麼事回家去說,別讓外人看笑話。」
黃林希側過臉,正好看見薛阿土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也低聲說了句:「張海潮,希望今天的事你能自圓其說。」說完,她起身拿了包,跟薛阿土打個招呼,匆匆離開了。
等林希離開,張海潮才在沙發上坐下,直視薛阿土。
「薛總,現在就剩我們幾個了,可以說實話了吧?鬧這麼一出,真的是為了投資嗎?投資的事,你把林希叫來做什麼?」
「那你可冤枉我了,林希可是自己聯繫我的,她說你的項目在找資金,想讓我幫幫忙。」
「是嗎,這倒奇怪了,我可從來沒跟林希說過要找什麼投資。再說了,要找錢,我也不至於找你吧。你一蓋房子的,跟我們做晶元的,那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啊。」
薛阿土點了根煙,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看著張海潮,說:「張海潮,你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很不喜歡。我知道你是美國回來的,美國回來就厲害嗎?美國回來的我見多了,鬼知道在那邊是做生意還是做洗碗工。混不下去了,隨便弄個東西就到國內來騙錢。不過也無所謂,只要大家開心,投個幾百萬,對我來說,小意思。但你要記住一點,你不能又讓我投錢,又讓我看臉色,我薛建花那些錢,可不是為了看你這張臭臉的。」
「不好意思,薛總,可能你聽別人的馬屁話聽習慣了,我們這些刷盤子洗碗的,說不了這些馬屁話,你見諒。還是那句話,我是做晶元的,你是蓋房子的。你的錢啊,還是要用在刀刃上,磚啊水泥啊,都買得好一點,免得到時出什麼工程質量問題。晶元的事,你還是算了吧。」張海潮站起身,「劉涵,我們就別打擾薛總的雅興了,趕緊走吧。」
劉涵隨之站起身來。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張海潮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來,說:「薛總,我記得你以前是叫阿土的,怎麼現在叫薛建了?男人說自己賤,雖然也算是自嘲吧,但還是……算了,也是我多嘴,你喜歡賤就賤吧。再見,薛賤。」說罷,兩個人開門離去。
薛阿土看著門,愣了半天,扭頭看江薇。
「他剛才說的什麼意思?」
江薇搖搖頭,說:「薛總,您請了張總的夫人,應該事先跟我說一聲的。」
「跟你說一聲?你開什麼玩笑,你是老闆我是老闆?」
江薇強忍著不悅,低頭不語。
薛阿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你是不是心疼張海潮了?江薇,別那麼幼稚。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想過給張海潮的什麼晶元投錢,我根本就看不上他。黃林希嫁給他,也真是瞎了眼了。我今天就是要當著黃林希的面告訴張海潮,什麼海龜烏龜,都沒用,在中國,只有我這樣有錢的人才叫男人。」
江薇說:「薛總,我說句可能不該說的話。在商言商,不管您跟張海潮有什麼心結,但張海潮的晶元是值得投資的,會有巨大回報的。」
「我薛建連這一點都分不清,我哪來這麼大的企業?江薇,不怕告訴你,我已經決定投資李月的晶元了。人家那才叫海歸呢,手裡一堆博士後。不像張海潮,像個草台班子似的。」
「可張海潮是伯克利的文憑,要知道伯克利在晶元界……」
「什麼伯克利法拉利的,我不聽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就看真本事。李月是博士後,張海潮就是個碩士,你說,誰更有本事?你別再給我洗腦了,我知道你對張海潮有感情,但這是生意,你作為我的手下,千萬不能拿我的錢感情用事。」
江薇還想說些什麼,但薛阿土做了一個不想再聽的手勢。
「行了,你也別待在這了,我還得叫幾個朋友過來喝酒,別浪費了這包廂。你出去跟媽咪說一聲,讓小姐們都進來,我要選人了。」
江薇無奈地點點頭,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