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兩百年的歷史上,羅斯柴爾德家族重點關注兩件大事:戰爭與革命。不管是戰爭還是革命,交戰雙方為了進行大規模和有組織的暴力行動,必然要進行大量融資。
——尼爾·弗格森
1866年7月3日黎明時分,在波希米亞薩多瓦村(今捷克境內)科尼格雷茨要塞,一支35萬人的部隊正靜靜地穿過雨幕快速向前挺進。一張張年輕而稜角分明的面孔充滿了緊張、興奮和期待。這些普魯士易北軍團的小夥子們知道,他們將要攻擊的是20萬奧地利—薩克森聯軍。敵眾我寡之下,他們能指望的只有同時從另一路發起攻擊的、由腓特列·查爾斯親王統帥的85萬人的普魯士第一軍團。本來按照普軍總參謀長老毛奇(Helmuth Karl Bernhard von Moltke)將軍的戰略部署,同時參與攻擊的還應該有普魯士王儲、未來的德皇威廉二世親率的第二軍團的10萬大軍,卻因為該軍團部隊駐地超過了電報信號的接收範圍,無法及時收到命令而未實施機動。
由於過分匆忙,普軍的易北軍團沒有充分地擴展其攻擊線,而且其火力跨過了第一軍團的攻擊道路,局面一度非常混亂。在奧軍猛烈的反衝擊和密集炮火的打擊下,到上午11時,普軍的進攻被阻止,且預備隊也投入了本已高度密集的正面攻擊。假如奧軍在此時堅決地發動一次騎兵衝擊,普軍也許將被逐出戰場。但是過分謹慎的奧軍統帥貝納德克元帥卻讓騎兵按兵不動。雙方在混亂的戰場上僵持著。
就在普軍即將戰敗的危急關頭,一直與毛奇在一起的普魯士首相奧托·馮·俾斯麥(Otto von Bisbarck)突然發現:在戰場東面幾公里外,有一行類似樹木一樣的東西在移動。毛奇拿起望遠鏡觀察片刻,然後對身邊御駕親征的國王威廉一世興奮地說:「陛下不但贏得了這場戰役,而且也贏得了戰爭。」原來就在普魯士易北軍團和第一軍團陷入與奧軍苦戰的同時,一名傳令兵賓士了30多公里,給王儲送去了國王的強制性命令,第二軍團隨即開始向北運動,這就是俾斯麥看見的「移動的樹木」。下午2時30分,第二軍團向奧軍北面的防區實施攻擊。奧軍防線瓦解。貝納德克元帥於下午3時下令全線撤退。但是普軍攻勢非常猛烈,奧軍第一軍只能發動騎兵反攻,以支持炮兵及掩護友鄰部隊撤退。這次行動在20分鐘之內就傷亡了1萬人,第一軍幾乎被打殘。可是這次反攻爭取了時間,奧軍近18萬人在被完全合圍之前從夾縫中成功撤出。薩多瓦會戰中,普魯士方面取得了決定性勝利。10天後,普軍逼近奧地利首都維也納,攻佔了距離維也納僅僅6公里的佛羅斯洛夫要塞,拿下維也納、征服奧地利已指日可待。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即將獲勝的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首相俾斯麥和總參謀長毛奇將軍此刻突然吵得不可開交。國王力主直搗已近在咫尺的奧地利首都維也納,毛奇從一個軍人的角度,當然也希望抓住這一難得的機遇,一舉拿下已是孤城的維也納。但是,首相俾斯麥卻努力「向沸騰的葡萄酒中注水」,堅決要求放棄攻打維也納,趁著軍事上的有利地位,與奧地利儘快簽署停戰條約,只要達到將奧地利排除出德意志大家庭的目的就算大功告成。當國王一直不肯讓步時,俾斯麥急得流下熱淚,以辭去普魯士首相職位相要挾,甚至打算從四層樓上跳下去。爭吵一直持續到深夜,最後國王終於十分痛苦地答應放棄進攻,但要把當時的情形記錄下來存放在國家檔案館中,「以證明他當時是多麼無奈和委曲求全」。
後來,普魯士果然與奧地利簽下了不割地賠款的「城下之盟」,奧地利退出德意志邦聯。但是,俾斯麥在戰局極為有利的情況下,放棄攻打維也納以擴大戰果的機會,此事成了世界戰爭史上的一個懸案。
為什麼俾斯麥不惜以辭職和跳樓相威脅,忤逆聖意也要堅決阻止兵臨城下的普軍進軍維也納?對於這個問題,傳統的觀點認為:首先,出於歐洲勢力均衡的戰略考慮,其他列強不會坐視普魯士徹底擊敗奧地利而崛起為中歐強國,普軍執意攻佔維也納的必然結果是列強的武力干涉,普魯士崛起、統一德意志的進程可能中斷;其次,雖然薩多瓦會戰普軍獲得了決定性勝利,卻並未殲滅奧軍主力,奧軍18萬大軍成功突圍全力退守拱衛京師,急切之下普軍強攻維也納未必能佔到什麼便宜。作為一位傑出的戰略家,俾斯麥的目光更為長遠。
其實,俾斯麥稱不上是傑出的戰略家,他只是一個幸運的冒險者。就在4年之後的普法戰爭中,俾斯麥堅持強迫戰敗的法國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兩省,並支付50億法郎的巨額戰爭賠款,從而在法國人驕傲和自豪的心中插入了一柄永遠疼痛的利刃,使法國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德國未來真正的戰略對手——英國人的懷抱。德國原本不必刻意羞辱法國人,從而在未來留下利用英法矛盾的空間,以實現德國崛起成為世界強權的戰略目的,但俾斯麥的短視為德國製造了一個強大而難以征服的敵人,並促使英法結成在歐洲圍堵德國崛起的強大同盟,德國在後來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慘敗都與俾斯麥當年的魯莽戰略有關。
事實上,俾斯麥在維也納城下戛然而止的戰爭背後另有原因。這就是,當普奧戰爭打到第7周,兵臨維也納城下的俾斯麥已接近其金融動員能力的極限,他已經無力將戰爭繼續下去了。要明白普魯士軍隊當時的處境,我們必須將視野擴展到普魯士崛起的歷史進程中,去觀察金融力量所發揮的關鍵性作用,不理解戰爭和革命背後的金融力量,也就無法真正看清歷史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