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讓便是在那戈爾博老屋門前停下來的。和野鳥一樣,他選擇了這個最荒僻的地方來做窠。
他從坎肩口袋裡摸出一把路路通鑰匙,開門進去以後,又仔細把門關好,走上樓梯,一直背著珂賽特。
到了樓梯頂上,他又從衣袋裡取出另外一把鑰匙,用來開另一扇門。他一進門便又把門關上。那是一間相當寬敞的破屋子,地上鋪著一條褥子,還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屋角里有個火爐,燒得正旺。路旁的一盞回光燈微微照著這裡的貧苦相。底里,有一小間,擺著一張帆布床。冉阿讓把孩子抱去放在床上,仍讓她睡著。
他擦火石,點燃了一支燭,這一切都是已準備好了擺在桌上的。正和昨晚一樣,他獃獃地望著珂賽特,眼裡充滿了感嘆的神態,一片仁慈憐愛的表情幾乎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至於小姑娘那種無憂無慮的信心,是只有最強的人和極弱的人才會有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和誰在一道,卻已安然睡去,現在也不用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仍舊睡著。
冉阿讓彎下腰去,吻了吻孩子的手。
他在九個月前吻過她母親的手,當時她母親也正剛剛入睡。
同樣一種苦痛、虔敬、辛酸的情感充滿了他的心。
他跪在珂賽特的床旁邊。
天已經大亮了,孩子卻還睡著。
歲末的一線慘白的陽光從窗口射到這破屋子的天花板上,拖著一長條一長條的光線和陰影。一輛滿載著石塊的重車忽然走過街心,象迅雷暴雨似的把房子震到上下搖晃:「是啦,太太!」珂賽特驚醒時連聲喊道,「來了!來了!」
她連忙跳下床,眼睛在睡眠的重壓下還半閉著,便伸著手摸向牆角。
「啊!我的天主!我的掃帚!」她說。
她完全睜開眼以後才看見冉阿讓滿面笑容。
「啊!對,是真的!」孩子說,「早安,先生。」
孩子們接受歡樂和幸福最為迅速,也最親切,因為他們生來便是幸福和歡樂。
珂賽特看見卡特琳躺在床腳邊,連忙抱住它,她一面玩,一面對著冉阿讓嘮嘮叨叨問個沒完。「她是在什麼地方?巴黎是不是個大地方?德納第太太是不是離得很遠?她會不會再來?……」她忽然大聲喊道:「這地方多漂亮!」
這是個醜陋不堪的破窯,但她感到自己自由了。
「我不用掃地嗎?」她終於問出來。
「你玩吧。」冉阿讓說。
這一天便是那樣度過的。珂賽特,沒有想到去了解什麼,只在這娃娃和老人間,感到說不出的愉快